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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丹菲許婚 文 / 靡寶

    聖人年紀大了後,天氣一冷便覺得難熬。今年白露之後,他便早早地帶著韋皇后和幾個寵妃去了驪山溫泉宮小住。朝臣也都跟著前往,將小朝廷也搬到了那邊。

    溫泉宮格局小,前庭和後宮隔得不遠。韋皇后又喜夜宴,朝臣女眷時常進出宮掖,宮中沒有一日不熱鬧的,夜夜都歌舞燈火到天明。

    「雲郎可去探望了鈺郎了?」丹菲同段義雲沿著宮中長廊緩緩走著,一邊問。

    「昨日才見過。他的傷已沒大礙,你不用擔心。」段義雲如今領了右龍武軍,隨駕護衛,日日都能和丹菲見面。

    「他有意離京外放幾年。」段義雲低聲道。

    丹菲呼吸一窒,「怎麼……突然有這個想法?」

    段義雲道:「此事其實我們已經考慮很久了。若想讓他脫離韋氏的影響,目前只有這個法子最好。婚後外放,帶著妻子離京,過個幾年再遷升回來。屆時既長了資歷,又在地方上培養了親信……」

    丹菲腦子亂哄哄的,沒將段義雲後面的話聽進去,「那他什麼時候動身?」

    「他的傷一好,就會完婚。到時調令就會下來。」段義雲道,「郡王為了這一封調令,可花了不少功夫。」

    「他將要去哪裡?」

    「應該是泉州。」

    丹菲驚訝,「那麼遠?那裡不是一直在鬧海寇?」

    「若是太平安生的富庶之地,他去又有何意?」段義雲一笑,「男兒當志在四方。留在長安,一受韋氏掌控,二來將光陰浪費在那些污糟的政事上,對景鈺來說太不值得了。去泉州剿匪殺寇,建功立業,他日回來,就是功績赫赫的將臣了。阿菲,你當為他高興才是。」

    丹菲張口結舌,最後一聲訕笑,點頭道:「你說的字字在理。是我想得太狹隘了。」

    段義雲柔聲道:「你們兩人有患難知情,又如兄妹一般相處,感情深厚。如今他要去歷險,你擔心他,是人之常情。」

    「是呀……」丹菲尷尬地笑。

    段義雲又道:「他本是要我不要告訴你他要離京的事的,怕你多想。」

    「倒是他想多了。」丹菲已冷靜了下來,平和道,「我也知道他一直對自己被困長安覺得很不滿。尤其是如今你也戰勝回來,他看在眼裡,心中必然更加想也出去建立一番功業。」

    崔景鈺當初也是看著紈褲傲慢,其實為人正直,是非分明。他做弄臣名聲極不好,既然要娶親成家,就要為了妻子著想,要改頭換面。他本是忍辱負重潛伏在韋氏一黨之中,借這機會抽身退去也再好不過。大概等過個幾年,他再回來時,就是京城裡天翻地覆之日。

    丹菲不禁無聲一歎,胸口發悶,從骨子裡泛起一股乏力。

    深秋的山風捲著湯池上空的水汽在宮殿群裡四處遊蕩,宮人的髮絲、衣袖總是微微濡濕。渾身都黏黏的,沉沉的,像是雙足浸在泥潭裡,一點一點,往下沉去。

    晃眼間,似乎又見冰天雪地,火樹銀花。年輕的男子立於人海中,面孔俊美如畫,朝她露出高傲而挑釁的笑意。

    丹菲一陣恍惚。她也確實許久沒有再見過崔景鈺那樣無憂無慮、囂張傲慢的笑了。

    如今的他縱使笑著,眼眸裡也帶著凝重的思緒,眉間總纏繞著解不開的愁緒。他穩重了,孤傲依舊,跋扈卻變成了冷漠疏離。他像是一頭離了群的孤狼,身負著尋找新宿地的命運,在山林裡流浪。獨自奔波,獨自舔傷。

    但他很快就不孤單了。他將會成親,會有愛他的妻。他們會離開長安這個深淵,遠走高飛而去。

    或許是看懂了丹菲臉上的失落和羨慕,段義雲凝視丹菲優美清秀的側臉,低聲道:「阿菲,我們也可以像他們一樣。你也不會是孤單一人。」

    丹菲輕輕顫了一下,心中一暖,抬頭朝他望去。

    段義雲注視著她,輕聲道:「我上次同你提的事,你考慮得如何了?」

    「啊……」丹菲明白過來,渾身都熱了。

    「我並不是在催促你。」段義雲這個鐵血戰場上拚殺下來的武將,果敢決斷,如今像個稚嫩的少年一樣侷促起來。他英俊的面孔微微漲紅,雙手不安地交握著,唯獨凝視著丹菲的目光熾熱而堅定,如白日絢麗陽光。

    丹菲覺得自己坦白在這目光下,所有行蹤心跡都無法遮掩。她慌張,下意識想逃,卻在內心深處知道面前這個男人絕無可能會傷害自己,心又安定了下來,坦然面對這一切。

    段義雲朝丹菲走近了一小步,嘴角帶著微微的笑,溫柔道:「你如果還沒想好,我就再繼續等。我等得起。當初征戰沙場,九死一生之際,我總忍不住想到你。我那時候想,我若是沒能再見你一面就死了,定不會瞑目吧……」

    這話如一股溫暖泉水湧入心田,滋潤四肢百骸,霎時沖走了先前縈繞不散的愁緒。丹菲鼻子發酸。

    這是她當初偷偷愛慕的男人,死而復生而來,回到了她的身邊。他如自己當年暗中期盼的那樣,竟然也愛慕著她。這簡直就是美夢成真,像是上天給她的彌補嗎?

    彌補什麼呢?

    「我一直都想成個家。」段義雲輕聲道,「經歷了家破人亡,又身負著血海深仇,讓我更加覺得煢煢孑立,需要有人陪伴在身邊,支持我繼續走下去。如今政局如湍流,我置身其中,更有一種身不由己的彷徨。我想有一個家,一個會在窗口點亮一盞燈,等我回來的家。每當我想到此時,我都會想到你。我也只會想到你。」

    丹菲嘴唇顫抖了一下,眼眶發熱,視線開始模糊。

    「阿菲,」段義雲握住了她的手,「你就是那個我想與之成家,共度一生的女人。只要你給我這個機會,我們會很幸福的。你要相信我。」

    丹菲視線朦朧,緩緩地點了點頭。她的嗓音沙啞,彷彿剛痛哭過一場,「我知道。我一直……都信你。」

    段義雲朝她笑得溫柔,充滿寵溺和愛護,也充滿了志在必得的意氣。

    他們不再是當初那個高門之子和寒門之女。他不用再有所顧忌,不用壓抑自己的感情。這會是一樁再完美不過的天賜良緣。

    再也沒有什麼事,能隔在他們之間!

    直到段義雲的背影消失在宮門另一邊,丹菲臉頰都還是滾燙的。她深呼吸,抹去了眼角的濕潤,摸著臉頰不禁一笑。

    阿娘在世時,常對她說,人生在世,大多數事都是不如意的。所以一件事能有個六七分好,就該知足了。

    也許她如今對段義雲的情誼不再像當年那麼熾熱而無畏,但是他對她依舊是極其特殊的存在。段義雲是無法被取代的。他比六七分要好上許多,足有**分呢。

    所以,丹菲才會對段義雲說:「也許這就是命中注定,繞了一大圈,都已經放棄了。沒想到,最後還是你。」

    ***宮中美貌女官有幾個追求者並不稀奇,但是被正經求婚者卻是寥寥無幾。運氣好的女官,不是放回原籍嫁個鄉紳,就是給官員做妾,極少有好運能做誥命夫人的。

    只是最近聖上身子不好,宮中一片愁雲,連韋皇后都不再出宮玩樂了。段義雲同丹菲私下商量,都覺得現在不是求韋皇后放人的好時機。兩人約定了暫時保密,只等聖人病情有了氣色再計劃。

    只是段義雲終於可以迎娶心上人,這喜悅若不同人分享一下,就怕捂在心裡捂得變味了。他從九成宮回來,直奔臨淄郡王府,得了通報就直奔進屋,興奮地宣佈道:

    「我要成親了!阿菲答應嫁我了!」

    屋中正在低聲議事的兩人停了下來。李隆基驚訝地抬頭朝他看過來。

    段義雲激動地在搓手轉圈,「她終於答應了!我想年一過就把她接出宮!我要給她請誥命……」

    坐在李隆基對面的男子緩緩側過身來,露出一張蒼白英俊的面孔。

    「景鈺!」段義雲大步走過去,跪坐在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我正想尋你呢。阿菲如今還頂著阿江的名字,我想幫她恢復本名,想和你商量一下怎麼辦的好?」

    崔景鈺面無表情,似乎是沒反應過來,又似太過震驚。他喉結滑動,雙眸黑如子夜,倒映著段義雲狂喜的面容。

    「你有什麼打算?」崔景鈺冷靜道,「你打算怎麼將她弄出宮?」

    「近來聖人身子不適,我同阿菲都覺得現在不是求皇后的時候。」段義雲道,「我在朔方大戰時,曾救過張將軍一次。他直言欠我一個人情,將來一定要還。我想請張老將軍為我提親保媒。聖人必然會准的。」

    「這倒是個好法子。」李隆基點頭,「景鈺你覺得呢?」

    崔景鈺低垂眼簾,不見喜悅,也不顯憤怒,淡淡道:「若能如此甚好。張老將軍保媒,聖人賜婚,倒是不委屈阿菲。若是能以她本名出嫁,才更是圓滿完美。」

    「這是當然。」一想到自己要迎娶「段寧江」,段義雲還是覺得有些彆扭,「事急從權,如今暫且只有如此了。將來定會給她恢復本名。」

    「恭喜!」李隆基笑道,「曹娘子乃是難得的佳婦。雲郎你真是好運氣。」

    段義雲喜笑顏開,又對崔景鈺道:「既然阿菲還頂著阿江的名字,我想在她出宮後,將她安置在崔家,由崔家出嫁。屆時還要讓景鈺你背她出門子呢!」

    崔景鈺低頭看著手中酒杯,琥珀色的酒液蕩著漣漪。他一笑,將酒一飲而盡。

    「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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