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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韋後斬草 文 / 靡寶

    太子敗逃後。太子妃以及一眾東宮姬妾便立刻被韋皇后下令囚禁了起來。這下皇后下令。一群女眷很快就被帶了過來。

    太子妃面容蒼白。衣冠端正。神情中有一種認命的平靜和肅然。她手裡牽著小皇孫。七八歲大的孩子已很懂事。知道自己父親犯下大錯。大勢已去。如今只有任人宰割。他緊緊拉著母親的手。神態像個小大人一般。

    太子的姬妾不少。跟在太子妃身後。全都髮鬢凌亂。雙目紅腫。一副絕望驚恐的模樣。衛佳音小心翼翼地捂著不甚顯懷的肚子。提心吊膽地走在隊伍中。她看到了一身女官服。站在韋皇后身邊的丹菲。又是羨慕又是悔恨。

    太子妃跪倒在帝后身前。俯身磕頭。道:「兒媳楊氏。叩見皇后。」

    韋皇后一聲冷笑。「還敢自稱兒媳。我可不敢有你這種大逆不道的兒媳。」

    太子妃嘴唇顫抖著。道:「皇后明鑒。兒媳確實不知道太子會有此舉。太子他……確實對您有些不滿。時常抱怨你對他不慈愛。但是兒媳怎麼也想不到。他會作出這等忤逆不孝的事來。我若早知道。拼了命也會勸阻他的。」

    聖人撫胸歎道:「太子有什麼不滿。為何不說。為何徑直就要逼宮。」

    韋皇后嗤笑道:「同床共枕的夫妻。他逼宮謀反。你敢說你絲毫不知情。我看你們夫妻兩人狼子野心。早有所謀。分明就是等著逼死我和聖上。自己好取而代之。」

    太子妃渾身發抖。緊握拳道:「太子也是被逼得沒有法子了……」

    「我看你應當知道他如今在何處吧。」上官婉兒道。

    「我真不知太子在何處。」太子妃啜泣。「他既然拋妻棄子。顯然什麼事都沒和我說。我若知情。自然也不會束手就擒。定會帶著孩子投奔太子而去。」

    聖上也不禁道:「太子忤逆。太子妃有不查之罪。興許真的不知呢。」

    韋皇后回頭。一記狠辣的目光朝聖上瞪去。聖上嚇得瑟縮。頓時不敢再多言。

    「崔景鈺何在。」韋皇后一聲高喝。

    崔景鈺應聲出列。如今武三思命喪太子刀下。宗楚客和紀處訥負責宮外。便由他跟在聖人身邊。處理急事。

    韋皇后道:「立刻起草廢太子詔書。」

    崔景鈺頓了片刻。目光朝聖上望去。聖上疲憊地點了點頭。

    崔景鈺躬身道:「臣。遵旨。」

    聖上不禁捂臉落淚。

    韋皇后口述道:「太子重俊。乖戾剛果。忤逆不孝。逼宮謀反。廢太子之位。與其妻妾貶為庶人。皇孫郡主。一律收於掖庭。」

    太子妃楊氏忽然發出咯咯笑聲。聽著令人毛骨悚然。

    「父親。父親你聽聽呀。兒媳算是外來客。可你的兒子。你的孫子和孫女。卻是要被這毒婦貶為庶人……」

    「住口。」柴尚宮大喝。

    楊氏置若罔聞。提高了聲音。「蒼天呀。睜開眼睛看看吧。為什麼安分守己、忠厚老實之人屢次遭迫害。奸佞陰毒的小人卻頻頻得志。」

    「楊氏。閉嘴。」韋皇后氣得哆嗦。

    楊氏的目光彷彿兩支利箭。猛地刺向韋皇后。「皇后在民間大肆搜羅錢財和精壯男子。修建華廈豪宅。豢養男寵面首。**作樂。此等**毒婦。竟然是我大唐皇后。一國之母。聖上任由這毒婦迫害親生子孫。侮辱作踐太子。太子為儲君數年。被她們母女折磨得寢食不安。日日擔驚受怕。這哪裡是國之儲君。簡直連宮奴都不如。李家祖先在天有靈。怕會雷霆震怒呀……」

    「住口。」韋皇后氣急敗壞。隨手抓了一個擺件就朝太子妃砸去。

    太子妃也不避讓。被那青玉擺件砸中額頭。登時鮮血長流。姬妾們見狀驚叫。

    皇孫大呼:「阿娘……」

    太子妃摟過兒子。朝聖人大喊:「父皇。太子冤枉呀。皇后和安樂公主待他如奴僕。武三思、上官婕妤三番五次作弄羞辱他。他尊嚴掃地。顏面無存。整日只有飲酒消愁。您非但不庇護他。還任由他們欺凌他。現在皇后為了讓安樂公主做皇太女。使勁手腕要廢他。生死存亡之際。太子他能不發作嗎。他做的這一切。都是被你們生生逼出來的。」

    聖人驚駭不已。更多更快章節請到。不住哆嗦。

    「一派胡言。」上官婉兒喝道。「還不堵了她的嘴。任由她繼續污蔑皇后不成。」

    丹菲帶著幾個宮人上前。想要將太子妃拖下去。

    「休得辱我阿娘。」皇孫怒吼。挑起來一頭撞開一個宮婢。要救母親。

    丹菲怕他胡鬧更加激怒了韋皇后。急忙伸手攔他。孩子在她懷裡拳打腳踢。張口咬在她胳膊上。

    一陣劇痛傳來。丹菲輕呼一聲。禁衛奔過來要去抓皇孫。丹菲顧不得疼痛。一手攬著孩子轉了個身。

    「且慢。皇孫只是受了驚嚇。」

    懷中孩子瘋了一般掙扎。丹菲有傷在身。被他弄得傷口裂開。血滲了出來。

    「惡奴。妖婦。」皇孫在內侍手中拚命掙扎。大喊大罵。「你們放開我。放了我阿娘。我要殺了你。黑心爛肺的妖婦。你害我耶娘。我要殺了你。」

    「真是教養出來的好孫子。」韋皇后惱怒大喝。「教出這等兒孫。還不如養一條狗。」

    聖人

    哆嗦得說不出話來。更多更快章節請到。上官婉兒急忙給他拍背。

    太子妃頂著一臉血。瘋狂大笑。「人都殺到跟前了。再不反抗。便連個牲口都不如。我縱使不支持太子逼宮。然而如今看來。與其等皇后你下殺手。倒不如我們拚命一搏。橫豎我們這一房在你眼中。早就是死人了。韋氏。你迫害皇嗣、惑亂朝綱。你會有報應的……」

    韋皇后徹底被激怒。吼道:「來人。將這罪婦勒斃。」

    這話猶如一聲暴雷炸響耳畔。

    「皇后息怒。」崔景鈺立刻高喝一聲。

    可韋皇后根本不聽他的話。數名內侍如狼虎一般撲向楊氏。抓住她的雙手。將一條白綾纏在她的脖子上。楊氏拚命掙扎。聲音卻被堵住。頃刻間面孔憋成了紫紅色。

    皇孫發出淒厲的尖叫。掙脫了宮人的手。向母親撲過去。

    丹菲心中猛地一酸。將皇孫一把抱住。把他的臉按在懷中。

    「別看。聽話。別看。」

    皇孫歇斯底里地掙扎尖叫。在丹菲肩上亂咬。第一時間更新血跡滲出布料。

    「噓……」丹菲哽咽著。死死摟住他。「我知道的……我都知道。聽話。別看……」

    崔景鈺硬生生忍著。忍得臉色鐵青。

    皇孫終於掙扎脫力。在丹菲懷中嚎啕大哭起來。楊氏在兒子的哭聲中嚥下最後一口氣。

    崔景鈺死死咬牙站著。使出渾身的力氣。才保持住漠然冷酷的面色。

    聖上目睹慘劇。驚駭得渾身顫抖。捂著胸口不停喘息。

    「你……你竟然……」話未說完。他就轟然暈倒過去。

    大殿之中頓時炸開了鍋。韋皇后再也顧不得李重俊的妻兒。迭聲喚御醫。一群人鬧哄哄地將聖上抬走。

    丹菲卻是突然對聖上生出一股發自內心地厭惡和鄙夷來。

    早不暈。晚不鬧。偏偏等人死了。才動起來。先前韋皇后下令殺人時。你怎麼不出來喝止。既不想約束妻子。又想做好人。哪裡有那麼容易。

    丹菲將哭暈過去的皇孫抱起來。交到女史手中。

    內侍將楊氏的屍體抬了下去。正出門。溫王就從外面大步走進來。他的目光落在楊氏死相猙獰的面孔上。驚駭得大叫一聲。倒退數步。

    「為何……」

    「楊氏觸怒皇后。被皇后賜死。」

    溫王不住抽氣。驚恐得難以置信。隨後扶著柱子嘔吐起來。

    崔景鈺甚是不屑地看著他。不禁搖了搖頭。

    太子被廢。譙王失寵。如今聖上膝下。也只有這個年幼怯懦的小兒子了。可這麼一個孱弱的樣子。落到韋皇后手中。注定只能做一個傀儡罷了。

    等到宮中諸事安穩下來後。天色已近晚。聖上甦醒過來。下旨寬待太子的剩下的女眷和子女。令他們離開長安去封地。

    太子被廢。其家眷都被貶為庶人。皇孫和小郡主自然不例外。不過比起慘死的太子妃。這些人至少能在封地上安穩度日。衣食有保證。至於將來韋皇后是否會再看皇孫不順眼。動了殺心。那就不得而知了。

    丹菲奉命去頒旨。太子良媛盧氏帶頭接了旨。然後指揮著一群宮人收拾行李。準備離宮。東宮裡有名分的姬妾不少。受過寵而無名分的宮婢更多。眾人鬧哄哄地收拾東西。內侍和禁衛不住大聲叱喝。防止宮人私下夾帶宮中物品。

    衛佳音扶著肚子坐在一邊不住抹淚。丹菲沉吟著。朝她走去。

    衛佳音抬頭看她。茫然無措。「曹丹菲。我該怎麼辦。」

    丹菲在她身邊坐下。心平氣和道:「這是你自己選擇的路。往好處想吧。你好歹還活著。那封地雖然貧瘠偏僻。但是你們有屋有地。總不至於淋雨挨餓。」

    「可是……可是……」衛佳音滿臉死灰一般絕望。「真的就這麼結束了。太子還下落不明……」

    「閉嘴。」丹菲低喝。「太子大勢已去。都已被廢。就算他回來。又能改變什麼。你說你懷著身孕。為母則強。為著孩子。也要打起精神來。」

    衛佳音哭道:「這便是段寧江的詛咒。」

    「你說呢。」丹菲反問。「現在想這些也沒用。你好好保重自己吧。希望你這孩子。是個女兒。」

    若是男孩。講不定會養不大。這話丹菲沒說。但是衛佳音也心知肚明。

    「你……」衛佳音遲疑著。「你不想知道。我當初是奉了誰的命來對付你嗎。」

    丹菲漠然掃她一眼。「我知道。是李碧苒。」

    衛佳音一怔。「你果真聰明。」

    這其實是崔景鈺的功勞。

    衛佳音垂淚。「我才知道。我娘兩個月前就已病逝了……」

    丹菲沉默片刻。「請節哀。」

    衛佳音忽然抓住了她的手。「我要向你道歉。我之前做的一切都錯了。我對不起你。對不起阿江。我真的不想害死她的。你們一定要原諒我。我要給我的孩子積福。我這輩子是完了。我至少要讓這孩子過得比我好……」

    「動身啦……」內侍拉長了嗓音。禁衛開始驅趕宮人。

    丹菲將衛佳音扶了起來。她和衛佳

    音如今可以告一段落。所以分別在即。她也沒有再出言嘲弄戲謔了。衛佳音已經遭到了報應。後面會有漫長而貧苦的軟禁生活在等著她。丹菲想將對她的怨恨放下。讓這一段故事徹底過去。

    「有資格原諒你的人。是段寧江。」丹菲道。「你只有將來在九泉下見了她。親自和她說才行。至於我。我對你的事。已經不在乎了。」

    衛佳音苦笑。「我要告訴你一個事。也許能幫助你。李碧苒的貼身婢女叫宋紫兒。是她從上洛王府帶出來的陪嫁。對她極是忠心。但是這宋紫兒同李碧苒的一個心腹侍衛有私情。那侍衛其實也是李碧苒的情人。這兩人還瞞著李碧苒的。她若發現。絕對繞不了宋紫兒。」

    丹菲思索著點了點頭。「好的。我記住了。多謝。」

    這樣的陪嫁婢女。必然掌握李碧苒絕大部分秘密。若想弄明白如何破解密信。從她身上下手最適合不過。

    衛佳音苦笑。「但願這能抵消一點我的罪孽吧。」

    說罷低泣著。扶著婢女的手。隨著隊伍走了。

    車隊駛出宮門。東宮的門緩緩合上。送走了它的這一任主人。

    丹菲知道。她和衛佳音大概此生再不會相見。兩人相識數年。過往是一副染滿段寧江鮮血的畫卷。如今這副畫卷被點燃。緩緩燒盡。煙灰飄散。

    衛佳音的此生的改變大致可以停在此處。而丹菲的命運。則面臨著一個全新的改變。

    韋皇后返回含涼殿休息。宮婢們隨著操勞了一日一夜。如今也才得機會喘息。丹菲回了寢捨。小宮婢給她的傷重新上過藥。她草草用了晚膳。倒在床榻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她的夢雜亂無章。充斥著刀光血影和慘叫哭喊。令人毛骨悚然。她睡得極不踏實。外面一有動靜。她就立刻醒了過來。

    「怎麼了。」

    「娘子。」小宮婢慌張道。「太子死了。」

    太子兵敗後。被追逃至鄂縣西十餘里。休息之際。部下造反。將其殺死了。隨後。太子的首級被送到了聖上面前。

    聖上不敢去看。只伏案痛哭。泣不成聲。

    宮人膽小。都不敢碰那個匣子。崔景鈺得韋皇后暗示。面色陰沉地走上前。掀開了匣蓋。

    匣中。太子的頭顱滿是血跡和塵土。雙目緊閉。但是眼皮上各有一枚血指紋。想必是斬他首的武將事後為他合的眼。

    韋皇后看了後。長舒一口氣。終於把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她隨後命人將這枚首級送去太廟。並祭武氏父子的靈柩。

    暴雨傾盆而下。四處都是茫茫雨簾。天地混為一色。

    丹菲指揮著宮婢掃水。潮濕涼爽的風灌進她寬大的袖子裡。吹拂著她青白間裙裙擺如水波紋揚開。鼻息間全是帶著泥土芬芳的清新空氣。

    崔景鈺走出大殿。無聲地站在她身邊。同她一起眺望著雨幕下的大明宮。

    風捲著雨撲進廊下。崔景鈺抬起袖子為丹菲擋住。拉著她後退了兩步。兩人的手不經意地碰了一下。都感覺到對方冰冷的溫度。

    「我想把萍娘調來。將賀蘭奴兒調走。」

    「嗯。」。

    「如今。你可以把名單全部給我了吧。」

    「好。」崔景鈺道。

    丹菲抬頭看他。「你和郡王。現在滿意了麼。」

    崔景鈺面容晦澀陰沉。看不出喜怒。他道:「若想取勝。必有犧牲。」

    丹菲收回了目光。微微笑道:「待到我犧牲那日。希望你能比今日多幾分悲傷。」

    「不。」崔景鈺簡短回答。

    丹菲不解。

    是不會悲傷。還是她不會犧牲。

    但是崔景鈺並沒有給出回答。他踩著廊中積水。大步離去。

    大雨洗刷著宮殿園林。衝去了血跡和煙塵。衝散了悲歡離合。

    酷熱的夏季即將過去。涼爽的秋天已經可望。而所有的躁動卻隨著局勢的變化。越發激動熱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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