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詛咒的反噬 文 / 龍幽溟
歐陽少恭他們趕到時，看到的是恢復人形的空嵐正躺在一片方圓百米左右的蓬萊島碎片上呼呼喘氣。
蓬萊島在以往是處在人間界溝通三界六道的靈眼之上，有些地方堅硬非常，即便剛剛天地巨變也毀不掉。
看到眾人而來，她眼底掠過一抹訝然，有些疲憊的坐起來笑道：「你們來幹什麼，怎麼不繼續玩啊。」
歐陽少恭喉中一時乾澀，竟然說不出話來。
所有人都用一種剛剛才認識她的眼神看著她，他們的目光裡充滿了敬畏。
空嵐的笑容有一瞬的減淡，很快又恢復過來，她招了招手：「現在還有點時間，夷則，把阿阮放過來。」
夏夷則猶豫了一下，將他隨身帶著的那株露草放在了地上。
空嵐踉蹌著站起來，她的手指虛軟無力又在顫抖，扣了幾次法訣才扣好。
天帝寶印靜靜浮現出來。
「朕……赦免太子長琴永世不得為仙刑罰，點化露草阿阮，使其不再有散靈之苦……欽此。」
空嵐乾巴巴又虛弱無力的聲音完畢，天帝寶印驀然毫光大放，緊接著昊天鏡從天際飛來，高懸於天空中。
昊天鏡照向了歐陽少恭和那盆露草，很快，宏大的聲音自天際響起。
「太子長琴罪孽深重，此令不准。露草三世行善，可得善果。」
「天道真的完整了……」空嵐看著天際，喃喃自語。
歐陽少恭忍不住道：「如今是否為仙，我已經不在乎，阿嵐，你明白我麼？」
「你想長久的活下去啊……」空嵐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
除了波風水門雲天河雲天青玄霄重樓之外，其他人面對此時此刻虛弱至此的她，都忍不住退後了一步。
她好像根本沒看到他人的驚懼，抬手按在歐陽少恭的肩膀上。
空嵐瞇著眼睛，笑得十分開朗燦爛，就像是當初救出陷入流沙的修士一樣，單純無比。
「他們的願望我都實現了……天青讓瓊華不升仙，玄霄想強大，天河娶到韓菱紗，重樓想打架……」
「沈夜的流月城……謝偃他們和初七……」
「樂無異……夏夷則……」
「他們的願望我都實現了。」
空嵐的目光有些恍惚了，她看著歐陽少恭，笑瞇瞇的：「那麼，怎麼能差了你呢？」
昊天鏡上驟然發出一道金光，籠罩了兩人，在金光的籠罩下，歐陽少恭的頭上居然浮現出了一串血紅的字跡。
而空嵐的頭頂上，卻是一片濃郁的黑氣。
空嵐笑著，靜靜開口：「朕今諭令，我空嵐將代太子長琴受他天命，永不反悔。欽此。」
歐陽少恭勃然變色：「你——！」
只是來不及了，因為天道那浩渺的聲音，已經在空中響了起來。
「准！」
來自天道的恢宏偉力，籠罩了兩人。
那十七個字，就這樣脫離了歐陽少恭頭頂，慢慢飛入了空嵐頭頂的黑氣之中。
剎那間，便被吞沒了。
歐陽少恭動也不能動，一個字也不能說。
代命受過之後，昊天鏡，驟然破碎。
雲天河抬頭看著那漫天消散的螢光，十分迷茫。
「菱紗……總覺得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韓菱紗握緊了他的手，沒有說話。
然後，他們，所有人就看到，那嬌小陽光的女孩子，剎那間被無盡的黑氣所包圍。
尖銳刺耳的嘯聲傳入耳中，他們痛苦的捂著耳朵，嘴角溢出血來，幾乎瞬間就失去了戰鬥力。
「啊啊啊啊——！」
空嵐痛苦的尖叫聲在這些尖嘯聲中顯得無比渺小。
「五十萬年啊……五十萬年啊……」
「這一天終於是等到了……」
「哈哈哈哈哈哈！」
蒼老的，幼稚的，少女的，婦人的，溫柔的，成熟的，冰冷的，威嚴的……
好像數千數萬個聲音融合在一處，說著同一句話。
那些聲音清晰可辨，而從空嵐身上騰起的黑氣，越發龐大，濃郁，幾乎將她整個包裹了起來。
「啊啊啊——！我錯了——！啊——！」
空嵐痛苦的尖叫起來：「求你們了！原諒我啊……我還想活著啊！」
漫天雷霆狂閃。
被黑氣包圍，好像一個巨大的黑色怪物的少女在裡面掙扎著。
「哈哈哈哈哈！原諒……說得可笑啊！當年你為什麼不放過我們！」
轟——！
那些黑氣驟然沖天而起，與那烏雲融合在一起，平鋪開來。
「你以為你當真會被
人接受嗎？你以為你的所作所為會有人肯原諒你嗎？可笑……」
「你不過是一個假象！」
無盡的詛咒怨恨之力匯聚的黑氣，將那些世界崩潰前最深刻的怨恨統統灌注在她的身上。
這麼多年來，它們終於找到她虛弱的機會了。
殺了她！殺了她！
報仇啊！
給所有生靈……給它們辛辛苦苦才孕育出的生靈……報仇！
無數畫面在空中閃現。
巨大的凶妖，一言不合殺人，看不順眼殺人。
開心了殺人，不高興了殺人。
甚至，因為覺得死人的叫聲和哀求好玩，她也會殺人。
「我的孩子們求你！你為什麼不放過他們？！」
天空的畫面中，那些恐懼痛苦的人類，那些苦苦掙扎的妖魔與神仙，哀求著巨大的凶妖能放他們一馬。
『不是能慨然赴死嗎？都是當養料，給這個注定會被我吞噬的世界，還不如直接讓我吃了。』
畫面裡的凶妖，發出的聲音，是所有人所熟悉的。
空嵐的聲音。
「不不不……這不是真的！」雲天青勃然變色，在看到那凶妖輕輕剖開一個少女的內臟骨骼，剝去皮毛後慢慢吞下時，他轉過臉就吐了。
他忽然想起，太久太久的以前，他還沒有上瓊華派時，那個少女所說的話。
『淪為畜生道的上輩子皆是那些不至於千刀萬剮，卻也有足夠罪惡的人，淪為人口舌之食來償還罪孽。啊，這樣的說法你們還吃得下去嗎？說不定我們手裡烤的這隻兔子上輩子就是人哦~！』
所有人的臉都又青又白，震驚至極。
不是沒見過妖怪吃人，不是沒見過妖怪屠戮成性，不是沒見過妖怪的凶殘。
但是……
『小國王，你知道嗎，你有個子民讓我很不高興。』
嬌小的女孩子沒有半分表情，冷冷淡淡的道，她纖細蔥白的指尖指著腳下的土地。
『本來只想殺了他了事，但……我想到個好玩的事情。』
那一整片大陸在她的指尖下，忽然破碎。
她手上的國王目眥欲裂，驚恐至極，又憤怒至極。
那美得不可思議的女孩轉過臉來，欣賞著他的表情，嘴角微微一勾，猩紅的眼睛顯露出絲絲嗜血。
『你的表情，果然如我所想的漂亮……』
……
但是，這樣為了一個表情，就滅掉一個國家，滅掉一片浩土的妖怪，他們聽都沒聽過！
就算是隨心所欲的魔尊重樓，在和飛蓬約戰的時候，也是找了無人所在的一片地方和他打鬥。
殺一人兩人，和殺十人百人，千人萬人都是不同的。
而空嵐她殺過的生靈……便是不提凡人，神靈在之中又有多少？何止萬千？
而這些裡面，又有幾個是有理由有利益的？
濫殺無辜，這些人全都是接受不了的。
但……他們愛慕的人，交心的朋友，信賴的長輩，卻是這樣一個凶殘又濫殺無辜的存在。
叫他們如何能接受？
「哈哈哈哈哈！你居然還讓我原諒你？你有什麼地方可值得原諒？」
那些天道匯聚的詛咒黑氣，已經成為了天魔的模樣。
滾滾黑氣中，無數張臉或痛苦或憤怒或仇恨或恐懼，他們的嘴一張一合，萬千聲音就這樣發了出來。
「你看看，你周圍的人……哈哈哈，就算是你認為親近你的他們，又有誰能接受你？！」
空嵐下意識轉過頭，每個和她對視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側開了目光。
曾經她殺過的每一個人，每一個天道發出的憤怒詛咒，都在天際上迴盪著。
空嵐停止了掙扎，怔怔的站在了那裡。
果然……她還是不被認同，不被接受的嗎。
「阿嵐……你曾經……」歐陽少恭乾澀的開了口。
他也是心狠手辣，但也不由為眼前少女的過去而心驚肉跳。
但是，他所在意的，卻是對方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那些畫面裡那樣的……
他瞭解空嵐，這少女所表現的一切幸福開心都不是騙人的。
那麼僅僅為別人一份小禮物就能高興許久的單純之輩，又怎麼可能那樣殺生無數？
又是什麼，才讓她肯敞開心扉，重新接納世界？
她走過這些，經歷過多少……
歐陽少恭心疼得無法呼吸。
天道詛咒突然道：「哈哈哈！就連你如今的模樣，也是假的。」
「你騙人！」雲天青忽然跳了起來，千方殘光劍四散而飛，在那些怨氣之中穿透，卻對無形無質的天道詛咒造不成半分傷害。
「師姐她幫了很多人，她那麼善
善良……這一切，都是你這個傢伙在迷惑我們！」
天道詛咒的狂笑聲戛然而止。
天地一時間，靜謐的有些詭異，居然只有風在輕輕的吹著。
而後，它輕聲道：「你……大可以親口問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