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夙玉的轉世 文 / 龍幽溟
崇山峻嶺之間,一個鍾靈毓秀,但此刻已經是滿身血污的女子正手裡握著一根木棍,背靠大樹,警惕的看著面前三隻餓狼。
巽芳也沒想到,她遊歷四方時竟然會遇到狼群!
數十年前蓬萊天災,她千辛萬苦逃出,自此後就只能流浪四方,過的日子頗為困苦,然而起碼還是活著的,沒想到今日進山為了採摘一味藥材賣些銀錢,卻引來狼群……
經過逃跑和廝殺,她的法力用盡,人也力竭了,而七八隻狼的狼群也只有這三隻還追逐著她。
凶狠猙獰的野獸和馬上要面臨死亡的絕望讓她心底升起恐懼,但即便如此,骨子裡的堅強讓她並沒有因此露出怯意,反倒還能保持足夠的冷靜與狼對峙。
因為她剛剛殺死了一多半狼,所以這三隻狼還保持著足夠的謹慎,並沒有貿然進攻,否則它們很快就能發現,如今的她只是個空架子罷了,就連握著木棍的手也在微微發顫。
空嵐在衡山洞口就察覺到了有個有點熟悉的氣息在這裡,她一時想不起來是誰,索性就直接跑來看看,奔跑途中她已經化作了人形,風馳電掣一般,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
入目就看到了和惡狼對峙的少女。
『啊,真夠大膽的,竟然跑到深山裡來了,不過會是誰呢?』空嵐一邊想著,一邊衝了上去,唇一嘬,發出一聲尖銳的哨聲,唯有獸類才能察覺到的震懾威脅從中傳出。
那三隻狼低吼一聲,爪子抓了抓地,不甘的看了一眼巽芳,但還是夾著尾巴快速逃跑了。
巽芳只聽到一聲哨聲,就見三隻狼退走了,不由微微瞪大了眼睛,緊繃的心一下子放鬆了下來,她滑倒在地上,無力的喘著粗氣。
空嵐穿過灌木來到她眼前,蹲下身探頭看她:「你沒事吧?」
「無事。」巽芳搖了搖頭,聽著這輕靈悅耳的聲音,抬頭看去,就見一個相貌約莫十六七歲左右的少女正歪著頭看著她,眉眼如畫,相貌極美,一頭烏髮披散在身後,身上穿著藍白色長裙,一種清新活潑的氣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
空嵐看著眼前熟悉至極的臉,眼睛驟然睜大,差那麼一點,她的淚水就要湧出來了。
巽芳有些疑惑為何救命恩人的表情就和見了鬼一樣,她低頭看了看自己,不由臉色一紅。剛剛和狼群搏鬥之中,她的身上已經沾滿了血污,想來臉上也應該都是污漬,怕是將這個小恩人嚇到了。
巽芳頗有些歉意的笑了一下道:「巽芳形貌不潔,嚇到恩人了,實在抱歉。」
「不不不……」空嵐手足無措的揮了揮手,想伸手去扶她,又不太敢,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你……你受傷了嗎?是那些狼?我殺了它們!」
話音一落,她心頭殺意頓起。那些狼,她本念著對方生存不易,只是驅逐了事,若是方才知道是這人的話,她說什麼也不會放過那些狼!
巽芳看著空嵐突然間變得有些凶狠的表情,不由有些哭笑不得。看她已經氣勢洶洶的起身,像是馬上要去找狼群麻煩,連忙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溫聲道:「恩人且慢,我並沒有受傷……」
空嵐像是觸電了一樣猛然甩開了她的手,另一手捂著剛剛被她抓到的地方,驚恐的往後退了好幾步,幾乎跌倒在地上,那樣子好像是個被非禮的小姑娘。
直到看到巽芳疑惑的目光,她才察覺自己方纔的反應有些過渡,不由慌亂道:「你,你沒受傷就好……我、我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恩人……」巽芳來不及說什麼,就見這個小姑娘就和來時一樣匆忙的從她眼前消失了蹤影。
巽芳有些奇怪,不由搖了搖頭,暗自道:『恩人當真奇怪……也罷,待出去後再尋恩人消息,救命之恩不能不報。』
……
空嵐這一跑直接跑回了衡山山洞,肉包艱難的站在石床上,伸長了爪子在牆上刻字,就感覺到一陣旋風從身後傳來,直接將本就站得困難的他刮倒在地。
肉包的貓臉上露出一分無奈苦笑,翻了個身爬起端坐,看著一躥進洞就立馬化成狐形把頭埋在牆角屁股向外的空嵐,歎了口氣:「阿嵐這是怎麼了喵?」
空嵐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
若是回頭,肉包就能看到,她金紅色的妖瞳裡滿是痛苦,盈盈水光幾乎都快要流了出來,但卻被她生生忍在了眼眶之中。
一個名字在她的心底翻來覆去的念叨著,幾乎快要忍不住衝口而出。
夙玉……夙玉……夙玉……
『師姐……可願與夙玉一起,遍游這天下大好山河,覽遍繁華美景?』
我願意啊……
『師姐……對不起……』
我不要你的道歉,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能遇到師姐……真的是夙玉……這一世……最為幸運的事……』
『師姐……不要難過……夙玉……並不後悔……』
『只是不能……再陪著……師姐……好……可……惜……』
「嗚嗚嗚嗚……為什麼……」
痛徹心扉的那一幕,被深深埋葬的一幕,就這樣突然撕裂心底,衝出在腦海裡。
她的微笑,她的眼眸,她臉頰暈紅,她口口聲聲說著要陪她遊覽天下,但最終,卻欺騙了她。
&n
bsp;為什麼。
為什麼!
愛的時候,你離開了。
下定決心不愛的時候,你就又這樣出現在面前。
深深埋葬的感情,空嵐以為不存在了,可以平靜以對,哪怕以後再見那個轉世之身,她以為她可以微微一笑陌路而過。
但撕破心底的感情如可怕的海嘯,她還來不及掙扎就被淹沒了。
「我恨你……我恨你……恨你……恨……」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難道這就是我的命嗎?
所愛之人,必不可求。
師父如此,夙玉如此,她自己則因此而痛苦,漫長的生命裡,無論怎樣的痛苦都比不上這樣的感覺……
紛紛雜雜的念頭如潮起潮落,將她的理智往深淵拖去。
夙玉轉世之身的出現,讓她徹底明白,自己的感情終結了。
真的結束了。
無法想像的絕望籠罩了她。
恐怖的黑氣猙獰著,從她小小的軀體上散發出來,潔白如雪的毛髮,無風自動,一絲絲一寸寸染上黑色,黑得可怕。
肉包神色凝重起來,跳到她的身邊,小心翼翼的,肉包伸出爪子輕輕推了推小小的狐狸,遲疑道:「師妹喵?」
空嵐豁然回頭,一雙眼睛,金色的瞳孔收縮成一條細線,眼白一片血紅,尖銳的獠牙間,黑色的凶戾之氣隨著她的吐息而噴吐。
被這雙凶妖的眸子盯上,即便是肉包,也不由渾身發冷。
凶妖久久看著眼前小小的貓,那雙眸子有著人性化的擔憂,很熟悉,很熟悉。
良久,一道低低的聲音響起,有些嘶啞:「師……兄……?」
肉包微微鬆了口氣,微笑道:「是我。」
「師兄……」
「嗯。」
空嵐久久的注視著他,慢慢的,那些染遍了她全身的黑氣逐漸褪去,白雪般的皮毛又一次顯露出來,她的眼睛恢復了正常,金紅色的瞳孔透著一絲疲憊。
「阿嵐,發生了什麼事喵?可否與我說說?」肉包輕輕來到她的身邊,緊緊挨著她坐下。
空嵐的目光渙散,微微低著頭,喃喃道:「師兄……」
「嗯……」
「我突然發現,我真的失戀了。」空嵐淡淡的說道。
肉包:「……」雖然知道不應該,但它還是覺得有點怪怪的感覺,有點想笑。
這麼一隻蠢萌的狐狸垂頭喪氣的說她失戀了什麼的……噗,更想笑了。
乾咳了一聲,肉包溫聲道:「無妨,你還有我喵。」
空嵐抬頭看向肉包,緩緩道:「我一開始對夙玉,大概是玩鬧居多吧……」
之後,或許是那女子當真是太過美好,她的真心也漸漸遺失,最終在遇到趙宜主,她受到師父,也就是系統的限制而不能發揮全力,因此重傷之後,被夙玉盡心照顧。
大概是因為從未體會過這樣細心的溫暖,上一次,已經是師父還在的時候,那數十萬年間,她對於溫暖的感覺早已經模糊了……
因此這樣切實的溫暖,讓她徹底淪陷了下去。
「我方才見到她的轉世了,她還是那麼美麗啊……但是和以往不一樣,這一次她看上去雖然過得辛苦,但……她很快樂,很輕鬆……」
肉包琥珀色的眸子靜靜看著她,聞言,側下頭去,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
空嵐閉上眼,依偎在肉包的懷裡,即便肉包比她如今狐形的狀態還要小一圈,但卻帶給她了一種安心的力量。
這種感覺,是溫暖。
安撫了方才翻滾的疼痛。
或許再遇到夙玉轉世,的確讓她痛苦不堪,但若不是真的將那依然在自欺欺人的感情從心底翻出來,讓她直面這段感情失去的真相,她無法再接受任何一個人。
直面傷口,痛了之後,癒合了,她的心也同樣空了,這樣下一個人才能住進去。
而此刻,陪伴在她身邊的,唯有肉包。
唯有師兄,太子長琴半魂,和她同病相憐,被人視為妖物怪物,因此屢屢不得善終的一抹殘魂。
傷痛就這樣漸漸平息,空嵐就這樣靠著肉包暖暖的身子,慢慢睡著了。
等她再醒來,又會是那個沒心沒肺的存在,而這一次的發洩,除了她和肉包,沒人再知道了。
只是夙玉,已經不再是無法碰觸的傷痛,而是曾經美麗的感情,她不會再畏懼而不敢回想,她可以純粹當成一段經歷,小心翼翼的拿出來回味,再不會對她造成傷害。
這就是成長。
疼,是必將付出的代價。
……
十天之後,流月城上。
肉包和空嵐一左一右蹲在樂無異肩頭,饞雞雄赳赳氣昂昂的站在他頭頂,爪子緊緊抓著他的頭髮,讓自己不會掉下去。
好好一個英俊青年就此變
成了玩雜耍的,讓周圍同行的夏夷則阿阮聞人羽都不由得遠離他周圍,生怕自己被和他混為一談。
只有已經被從崩塌的神女墓中救下來的初七還站在他身邊,對樂無異奇葩的形象視而不見。
沈夜看著面前的一行人等瞇了瞇眼,冷笑道:「好,很好……初七,我……倒是小瞧了你。」
「師父,與礪罌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你還是罷手吧。」初七微微搖頭,緩聲道。
「你果然恨我。」沈夜的話題不知道怎麼就跳轉到這個頻道了。
空嵐莫名的抖了一抖,認真看了看沈夜,吐槽道:「那個啥,難道你希望的是初七愛你?」
沈夜對她的話根本充耳不聞,目光緊緊盯著初七,緩聲道:「我倒是好奇,為何你總是不死……」
樂無異聞言憤然道:「你殺了我師父,聞人的師父還不夠!難道又要殺我師父嗎?!你到底要殺多少人?你真是……枉為我師父的師父!」
空嵐聽的腦子都有點暈:「無異你在說繞口令?」
在場的人都默默盯著她,肉包乾咳一聲,尾巴伸過去撓了撓她的脊背:「阿嵐,你還是不要說話了喵。」
「我說錯了什麼?」空嵐無辜的道,往前一跳落在地上化為人形,撓了撓頭:「那個啥啊,大雞絲,無異,你們搞錯一件事,謝偃從頭到尾都沒死過。給你們看個戲法~!」
空嵐打了一個響指,就見她身邊空間豁然洞開,一個黑黝黝的空間門出現,緊接著抱著雙臂的雲天青邁著四方步走了出來,摸了摸鼻子笑道:「流月城大祭司?久仰了,久仰了。」
然後波風水門走出,溫和微笑著沖空嵐點了點頭,君麻呂默不作聲的出來,逕自站在了空嵐身後。
玄霄沖天的魔氣讓流月城內心魔逸散的魔氣都散開了一絲,緊接著是重樓,剛出來就冷哼道:「小小心魔罷了,雜碎而已。」
空嵐衝他擺了擺手,重樓站在了一邊,這一次出來的,則是一身白袍的謝偃,出來後就看向謝衣,微笑道:「我該是稱你為父親還是主人?」
「初七便可。」初七搖了搖頭,淡淡道:「謝衣當年已經死了。」
沈夜的表情突然變得妙不可言。
謝偃點了點頭,讓到一邊。
然後……黑袍沉默的謝大,紅袍神色略有些苦逼的謝二(走出門就摔了一跤),綠袍罵罵咧咧的謝三,藍袍溜肩垂首不停打哈欠的謝四,青衣眼珠咕嚕嚕轉著的謝五,紫袍眼神頗為憂鬱的謝六,黃袍一身溫潤笑容腹黑的謝七,最後則是個小豆丁,謝小灰。
沈夜默默看著面前一排謝衣,殺人般的目光直直射向初七。
尼瑪!!你就是這麼對你師父的嗎嗯?!!狡兔三窟,你這他麼都多少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