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1章 夙瑤番外 師妹 文 / 龍幽溟
「夙瑤,你資質平凡，但身為大師姐，一定要勤加修煉,為本門作出貢獻！這是為師新收弟子夙嵐,日後便由你與玄震二人指導,好了，且退下吧。」
我看了看眼前的師妹，她通身靈氣，眼神清澈，看著我時的目光也不似一般弟子那樣透著些許敬畏，而是親近和討好。
討好什麼？我也不過是一介庸人,資質平凡,甚至連諸位長老弟子也是比不過。
一念及此,我也懶得與她多說，今日揮劍一萬下尚未完成，左右有玄震師兄在此，不會誤了她的修行，於是我便開口道：「無事，我便離開了。」
回到自己所居住的房舍內，我拎起劍，在狹小的空間內練習揮劍。
不願讓他人看到我這樣的努力，不願讓他人知道我這般努力但狼狽的樣子，不願讓旁人知道我付出許多之後，才得到了那麼些許成就……我只能在房裡練劍，只能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修煉。
手臂酸軟到抬不起來，少少的真氣早就消耗殆盡，一萬下揮劍，力求標準……直到完成之後，我已經汗如出漿，不過此刻我還不能休息，勞累之後修行法訣是最好的。
我立刻盤膝坐在床上，默默打坐，縱使現在渾身麻木到腰也無法挺直，但我天資本就遠遜，若是再不努力……如何能保住師父顏面？如何能昂首接受那瓊華大師姐的職責？
努力！修煉！
與平常再無二致。
只是這一次從入定中甦醒過來時，我卻察覺到門外有另一個人的呼吸聲……
是誰趁我修煉時靜候在門外了？
我打開門，就見到本是靠在門上的少女一個後仰，張牙舞爪的倒在了我面前，我面無表情……又或者說是略帶不屑的看著她，冷冷開口道：「來此何事？」
哼，天資聰穎？堪稱妖孽？那又如何！你心性跳脫，怕是也難以承受修煉之苦吧？
我夙瑤許是天資比不上任何人，但我也相信，這天下能及得上我努力者，也是少少之數。因如此，我自然看不慣那些仗著天資非凡而不努力修煉的人，這些人，簡直是浪費了蒼天的恩賜。
無可否認，這十三歲的少女初見時，就給我留下了一個跳脫的印象，而恰巧，我對這些心性不定之輩又頗不看在眼裡，若說遷怒也是對的，當然更多的說法，是我夙瑤嫉賢妒能了。
師妹手忙腳亂從地上爬了起來，衝著我滿是傻氣的笑著，頗有些扭捏：「大師姐，我有點小問題想請教你……」
聽到她是來請教修道問題，我才放緩了眉眼中的冷氣，讓開了房門淡淡道：「進來說話。」
她天資果然不凡，我所言她皆能舉一反三，令我也有所悟，索性我便不再藏私，從淺至深一點點跟她說了，這一交談，居然談了整整一夜過去，而我還意猶未盡，但眼前少女卻眼睛發直，強撐著眼皮不讓自己睡下。
是我疏忽了。
我心中陡然升起歉意，但長久以來的冷面叫我難以說出些許溫軟話語，只能冷冷道：「困了？且睡下吧。」
師妹眼前一亮，連忙點頭，一骨碌就滾到了我的床鋪上，外衣鞋子全都甩到地上，我看著她不知如何做的，幾下就把自己包成了個蠶蛹，再一眨眼功夫就已經睡得沉了。
……
我感覺有點複雜，她的房間就在隔壁，我並沒有留她睡下……
罷了罷了，到底還是個孩子。
我上前去將她鞋子擺好，衣服也收好後，才驚覺自己昨日居然光顧與師妹交流修道一途見解，昨天修煉所出汗水早已酸腐在身上了……想到師妹昨夜就看了一整夜我這樣狼狽的樣子，我又是羞窘又是氣急，恨恨的瞪了她一會兒，才將門輕輕帶上，轉而去了洗漱房清理自己。
早課之時，玄震師兄見我髮絲還滴著水跡，頗有詫異，我看著這勤勉踏實從未偷閒的師兄，神色稍稍緩和，言說師妹在我房內休息，她昨夜來我房裡……太過勞累了。
……為何師兄表情那麼奇怪？
我萬分不解的看到師兄眼神略略飄移了一下，然後我們兩人主持著今天的早課。
沒過一會兒，師妹就急匆匆的從我房裡衝了過來，外套穿得很凌亂，連鞋子也穿反了，我默默上前道了聲慌慌張張成何體統，她愣了愣，笑著不在意的把自己整理好。
師兄雖然面上溫和，但其實很注重一些禮法，若是第一次她與門中弟子見面，這般衣衫不整，會有留下不好印象。雖然我對她的天資心有不甘也有不屑，但到底一夜論道所獲良多，我也不能坐視不理。
只是我這般心思全然白費了，她坐下後聽我和師兄輪流講課沒過一會兒，便已經昏昏欲睡，再過得一時片刻，已經睡著了。
……
結果當然是被罰去了思返谷。
哼！到底是心性不定之輩，我還當她與旁人不同……
只是晚間修煉時，她卻又出現在我門前，笑嘻嘻向我討教功課。
她的天資的確是非同尋常，莫說我這見識淺薄之輩，就連瓊華派中典籍記載，修煉速度能與她相比的人，也是少少之數，不過三年罷了，她的修為就已經遠遠勝過我與師兄，達到七層境了。
最初開始，我嫉恨而不甘，為何我夙瑤努力修煉至此，卻還是連她這麼一個三心二意，時常被罰到思返谷思過之輩也比不上？蒼天何其不公？任資質平
平凡者如何努力，也是比不上那些資質高深者一日之功嗎？
只是後來，師兄許是見到我如此模樣，他偶然間叫我過去，看著依然在早課上睡覺的師妹。
「夙瑤師妹，你覺著她的修為進度太快了，心有不甘，是嗎？」
「夙瑤師妹，人若是心靈澄澈毫無雜念，修行進度確實是會快的。」
「你見夙嵐師妹腿腳不便，可知她是因何而腿腳有恙？」
「她是為了救我……」
那日師兄與我說了很多話，之後又和往常一般，用鳴鐘符喚醒了師妹，叫她去思返谷思過。
我思慮三月有餘，偶然遇見師妹鬼鬼祟祟的在早課下了跟蹤於我，我站住，轉頭看向她，問她有什麼事。
她衝我傻笑，不好意思的說：「師姐，你最近好像很不高興，我偷偷做了些甜糕給你，據說吃下去甜甜的東西會把一切不好的情緒都驅散，給你吃？」
我看著她遞出來的食盒，看看她衝我笑得期待毫無雜質，那句成何體統便堵在了喉嚨裡，半句也說不出了。
最後，我只能接過甜糕，力求自己保持著大師姐應有的儀態，實則內心窘迫的快速回到了弟子房舍裡。
甜糕的確味美，依稀回想起師妹待我的真心……呵，未曾想自己有朝一日會如流言一樣成為嫉賢妒能的人，罷了罷了，執著他人成就如何，怎能得道？
師兄說得極是，我心思不透徹，自然修為難以長進。
心結化開，我的修為居然一日千里，連師父也為之驚詫，但更多的是欣慰，不過時至此刻，我也不再因修為進展而欣喜，不為到達瓶頸而焦灼。
左右，無非是努力，修煉而已。
一日復一日，山中無歲月。
轉眼間，瓊華之戰到來，那一日的戰鬥血流成河，無數受我教導過的弟子死在了卷雲台上，無數……無數……
甚至是強大溫，彷彿永遠都不會倒下的師兄也死在了我面前。
其實我心裡是仰慕著師兄的，但是他已經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之後的很多事情，我都不清楚是怎麼發生的，當一切塵埃落定時，我從師兄死去的打擊中回過神來，忽然想起那天真憨傻的師妹，突然心中惶急，手腳冰冷。
如果……如果她也死去……
我幻想到她死去的模樣，突然感覺難以言喻的痛攥住了我的心臟，我努力穩住心神，走出房舍，就見到大戰之後幾成廢墟的瓊華派，還有諸多斷手斷腳傷殘的瓊華弟子。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深深的刻入到我腦海深處，刻入到我心底深處。
一切，都是因為妖界！！
恨！
恨！！
恨！！！
那麼我的師妹呢？她呢？我為什麼看不到她？！
我勸自己說，師妹的修為很高深，她應當不會有事的。
不，不是應當，是一定！
她一定不會有事！
但當時一切，派內一片紛亂，長老們也是重傷的重傷，追擊雲天青與夙玉這兩個叛徒的也去追擊，我與夙莘、玄鏡身為門派僅剩的能拿出手的弟子，不得不肩負起一切，將門派整理的井井有條。
只是玄霄師弟失卻望舒，卻陽炎焚心，時常會打傷弟子，派內眾人將門派如今慘狀的仇恨全然遷怒於玄霄，加之我與夙莘玄鏡到底是資歷淺薄，他們一干弟子居然公然商討，如何將玄霄師弟殺死，免得他再傷人性命。
我只能暫時以長老們不在派內用以推拒。
如此般過了幾日，派內一切事務雖然仍顯紛亂，但已經亂中有序，而青陽長老卻是單獨一人回來。我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雖長老一同追擊的弟子，已經全然……死在夙玉劍下。
我突然想起師妹據說也是跟著長老去追擊叛徒，心神大震，卻還抱著滿懷希冀問道：「長老，可見得夙嵐？」
但我萬萬沒曾想到……原來，原來我疼寵如親妹的師妹，居然也是叛徒！！
她居然……居然是妖物！！
哈哈哈哈！當真可笑！！當真可笑！！
我大笑出聲，卻也淚水橫流，恨如毒蛇啃噬著內心，全然被欺騙的憤怒，讓我如血液全部爆開一樣的痛苦難當，卻又恨得淋漓盡致，痛快至極。
一片真心相待，換來的是欺瞞？
往日裡的疼寵，往日裡為她一次次破例，往日裡那些因她而起的暖意，如今早已變成了一個個嘲笑我天真的畫面，怒焰噬骨。
「夙瑤，是我瓊華對不起他們三個了……她身為妖，夾雜在瓊華幻瞑之中已經兩難，但到底，她還是護著瓊華，哪怕是瓊華門人拔劍相向，她也未曾反擊過半分……就這麼讓他們去了吧。」青陽長老這麼說著。
我聽到自己聲音平靜冷漠一如往昔，帶著深深的諷刺：「長老莫不是老糊塗了？既然是妖物，自當是該殺。如今這般良善，可不是我瓊華作風。」
青陽長老果然是老了，我這般頂撞於他，居然也只是一聲歎息，叫我離開。
……哼。
而之
後，玄霄再次打傷送飯弟子，群情激憤，青陽長老不願親自下達命令對玄霄做些什麼，我便接過掌門之位，命幾位長老隨我一同將玄霄封印進禁地之中。
「你不該恨我，要恨就恨雲天青夙玉和……」我突然戛然而止，微微閉了下眼才繼續道：「若不是他們出逃，你又怎會淪落到如今的下場！」
玄霄師弟的怒吼也擋不住我借助鎮派之寶水靈珠，匯合三位長老之力發出的封印。
禁地大門關上，我收走了玄霄師弟的靈光藻玉，至此後，無人再能得知後山玄霄所在。
他撼動封印如何？禁地震動，也僅僅會傳到我特地佈置的陣法中，唯有我能得知。
我夜不能寢，食不下嚥，每每想到師妹三人的背叛，每每想到那一戰血流成河，我都覺著那股憤怒和仇恨在心底沉澱發酵。
我一意孤行，必須讓弟子按我所想去繼續課程，玄鏡夙莘二人雖然支持我，但心中也有所疑慮，長老們更是徹底不問世事，瓊華的一切，全在我身上……
我不能倒下，我不能脆弱，我是夙瑤！我是瓊華的掌門。
從勉力支撐，每天為處理門派事務焦頭爛額，到最後駕輕就熟，輕易便能擺出掌門威嚴，我歷盡了何等辛苦，有誰得知？
而時間久了，偶爾我也會想，比起師兄死去，師妹離開門派是否是更好的選擇？
後來夙莘也走了，她也因為那一戰疲憊了，這一下山，我便再沒了她的消息。
我以為會這樣下去之後，卻突然，看到回來了的師妹。
……
作者有話要說：夙瑤對夙嵐的心情完全是被背叛後又是愛又是恨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