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9章 文 / 芸鳥
半個多小時以後，血曜梵天再一次降落到了珈陵行星的岩石荒原上。
這個時候，剛才的暴雨已經慢慢地停了，雨後的空氣裡帶著一絲令人舒爽的清新氣息。原本乾涸的土地變得濕漉漉的，荒原上，到處都充滿著對這座行星而言非常罕見的生機和活力。
但是見到這番情形，梵天卻有些擔心，他也沒有想到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裡，這裡居然會下雨，他畢竟也不是天氣預報型的機甲。由於這座行星上的土地十分乾燥，下雨會導致地表氣溫迅速下降，韓初雨的身體正處於十分虛弱的狀態，如果再淋了雨那可就糟糕了。
梵天快步趕到山洞外面，聽見裡面一片寂靜。他趕緊走了進去，然而眼前的情況卻完全出乎了他智能系統的邏輯判斷——淋了雨的山洞並沒有變得寒冷刺骨而潮濕，反而比他離開的時候更加溫暖乾燥，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暖洋洋的氣息。
山洞深處傳來韓初雨略顯虛弱的聲音：「你總算來了，雖然我也不太清楚這其中的原理，但山洞裡的雨水似乎成為了我粒子能量的來源。」
昏暗的山洞裡，只見韓初雨倚靠在堅硬的山壁上。雖然他臉色依然十分蒼白，但看起來性命沒有大礙。
梵天鬆了一口氣，說：「是的，液體中的粒子能量蘊藏密度相對比較高，看來是您的特殊體質主動吸收了這些能量。真幸運命運之神還是眷顧您的，剛才我真擔心自己來晚了。」
韓初雨歎息著：「我也曾經擔心你回來晚了，剛才下雨的時候那麼冷，我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但是多虧這場暴雨反而救了我的命，雨水中充足的能量轉化成為熱能，提高了山洞裡的環境溫度讓我勉強撐了過來，也讓他們順利地降生在了這個世界上。」
他身上只穿著那件薄薄的絲綢襯衫，外套的燕尾服西裝被脫下來蓋在了一邊。他說著，在梵天面前掀開了西裝，只見溫暖的衣物覆蓋下，有兩個粉嘟嘟的小孩兒正吮著手指蜷縮在一起呼呼大睡。
小孩兒看起來一歲多的樣子，沒有穿衣服，但是肩膀，胸口和腿部都覆蓋著堅硬的機甲外殼。金屬外殼在巖洞昏暗的光線裡閃爍著迷人的光澤，其中一個小孩兒的腦袋上還戴著小小的金屬頭盔。
梵天眼睛一亮：「哦！這是……這是星種級智能機甲！而且是默認高級擬人形態！我的主人真是太了不起了！」
韓初雨看起來倒是沒有像梵天這麼激動，他把衣服重新蓋好，問：「什麼是星種級智能機甲？」
梵天湊過來蹲在衣服面前，很想掀開再看看卻又不太好意思的樣子，一邊熱切地解釋：「上古智能機甲分為四級，星種級，星皇級，星曜級，星幻級，按照人類形態來比擬的話就是生命中的四個階段。也就是說，星種級智能機甲是最為稚嫩的機甲嬰兒形態。」
韓初雨問：「你也有過這種形態嗎？」
梵天點頭：「雖然不記得了，但應該是有的。不僅是上古智能機甲，就連現在出生於中樞研究塔的生體式機甲，也都擁有從嬰兒形態到成熟形態的成長期。」
韓初雨皺眉，幻想了一下中樞研究塔裡到處都是小機甲在亂爬的情景。
這情景，感覺好像並不是很美妙……
他又問：「既然是上古時代的智能機甲，理應屬於滅絕生物吧，怎麼會從我的肚子裡生出來？」
梵天說：「不不不，上古的說法並不是等於滅絕了，只是對於這些機甲所處年代的一種籠統稱呼。之所以如今的時代裡幾乎沒有了像我這樣的機甲，這是因為數百年前的初代種大規模叛變事件中，有許多富有價值的研究資料被叛軍帶走或者損毀了，所以如今的中樞研究塔失去了許多歷史上曾經出現過的科學技術。」
韓初雨覺得整個人都有點不好：「那麼，難道上古智能機甲不是被造出來的，而是靠人類生出來的？」
梵天居然沒覺得哪裡不對，反而進一步展開聯想：「說不定都是靠男人生出來的呢，就像您和公爵閣下一樣。」
星曜級的梵天也就算了，但是梅菲斯特公爵的星皇級黑曜路西法……
想到那東西說不定也是哪個男人生出來的，韓初雨覺得整個人越發不好了。
他不願接受這種畸形的事實：「你別胡說，也許只是因為梅菲斯特公爵的粒子能量和我的特殊體質起了化學反應，這才無心插柳弄出了這兩個東西。如果星耀帝國的人類真是這麼天賦秉異，皇帝陛下何必還要嚴格控制皇族社會的婚戀情況。」
梵天眉飛色舞的：「這些細節就不用計較了，總之您只要知道這兩個小傢伙是您和公爵閣下的愛情結晶，而且將來也會長得像我一樣強大就行啦！另外，初生擬態也是判斷上古智能機甲能力的標準之一，嬰兒時期的擬態越是高等，發育速度以及將來的戰鬥力也就越強。也就是說，這兩個小傢伙一出生就可以進行人類擬態，說不定將來會比我還要更加厲害！」
聽到這些話，韓初雨的視線才總算又落在了那兩個小傢伙的身上。
梵天略顯憂傷：「有了孩子您好像並不是很高興？難道他們能夠吸引您的地方就只有戰鬥力嗎？」
韓初雨淡然說：「我一直都不想要他們，這你也應該知道的。」
梵天越發憂傷：「但這也是您受了很多苦才生下來的，難道您一點也不珍惜嗎？」
韓初雨想了想：「也還好，跟從梅菲斯特公爵那裡受過的苦相比，生下他們也算不了什麼。」——剛才獨自躺在山洞裡，他全身濕透，腹痛欲裂，以為自己就要這樣命喪異鄉，又怎麼會期待這兩個東西的降生。幸虧他是
撿回了一條命，意識渙散的時候只看見肚子裡瀰漫出的光芒將視野完全吞沒，回過神來的時候兩個小傢伙已經躺在身邊了。
雖然最終的結局是他平安無事，也沒有生出什麼怪物，還發現了自己可以從液體中主動吸收粒子能量的技能，但對於這兩個孩子，從頭到尾都不是他主動選擇的結果。他看他們小小的很可憐，忍著沒把他們立刻扔掉已經挺好了，要讓他發自肺腑的去喜歡他們，這還真是做不到。
相對於韓初雨的寡情，梵天倒是十分喜歡這兩個小機甲。他蹲在旁邊小心翼翼地掀開衣服露出他們的小腦袋，喜不自勝地問：「他們叫什麼名字？上古智能機甲的名字是誕生之時即有的，您知道嗎？」
韓初雨隨手指著那個戴頭盔的小傢伙：「這是日曜羅睺，另一個是月曜計都。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看見他們的時候，這兩個名字就已經自動出現在我的腦海裡了。」
梵天越發喜不自勝：「哦哦哦，真是好名字！真可愛啊，我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星種級的智能機甲呢！」
韓初雨沒怎麼理他，問：「他們什麼時候才能戰鬥？」
梵天立刻嗔怪著：「別這麼迫不及待，機甲也跟人類一樣是需要成長期的！一台生體式機甲按照嚴格培育流程，從誕生到成熟至少需要五年，如果是星種級智能機甲的話，至少也得三年吧。」
韓初雨皺眉：「不知道夜鷲會不會願意白養他們三年。」
梵天大驚失色：「別胡說了，難道您現在就要把他們送給夜鷲？您這是違法違規販賣嬰兒，我絕對不同意！」
說著，他一把抱起羅睺和計都，滿臉要跟韓初雨針鋒相對的樣子。
兩人說話的聲音似乎把孩子吵醒了，過了一會兒，梵天懷裡的衣服動了動，羅睺和計都從裡面露出頭來。他們看見梵天，嫩嫩的聲音立刻小聲喊著：「爸爸，爸爸！」
梵天泫然欲泣：「多可憐的孩子，可惜我不是你們的爸爸。」
不是爸爸嗎？
計都睜著大眼睛咬著手指，羅睺看看梵天，又轉頭看看韓初雨，對梵天叫著：「媽媽，媽媽！」
他們生下來以後，至今也只見過韓初雨和梵天兩個人。那，他們肯定就是一個爸爸，一個媽媽，輪換著叫，總會叫對的。
聽著小機甲柔嫩的聲音，梵天簡直要落淚，他啜泣著說：「我和你們非親非故，你們的媽媽是……」
韓初雨立刻瞪他：「住口！」
梵天被他的眼神嚇住了，只能連忙改口說：「你，你們既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可憐的孩子。」
計都還在咬著手指，羅睺睜著大眼睛好像不太明白梵天的話，然後指著韓初雨說：「這不是爸爸嗎？」
韓初雨冷淡道：「我不是爸爸，我是你們的主人。」
梵天露出一臉心碎的表情。
計都一知半解地重複著：「主人。」
韓初雨點頭：「對，我是你們的主人，你們必須無條件服從我的一切命令。目前，我們面臨無家可歸和食物短缺等等各種困境，我養不起你們了，所以會考慮把你們交給其他人去撫養。」
羅睺一聽，立刻一頭栽進梵天的懷裡大哭起來：「不要不要！爸爸要把我們賣掉！」
韓初雨咬著牙說：「我不是爸爸，我是你們的主人！」
梵天實在看不過去，痛斥韓初雨：「別這麼大聲，你都嚇到孩子了！機甲的食物是粒子能量，我們現在又不短缺，不用急著安排孩子們的去向嘛。就先養著他們一陣子，等到他們長大一些以後再另做打算，也不遲嘛。」
韓初雨想要說什麼，一開口卻突然眼前天旋地轉。他喘著氣，覺得自己有些虛弱，雖然雨水中的粒子能量補充了他的體能，但因為是意料之外偶爾使用的，技能掌握尚未完善，不能完全代替進食和休息。
他有氣無力地說：「……就，先按照你說的辦把。我累了，珈夏的生活設施帶來了嗎？我要……進儲存空間去休息一會兒……」
他說著手扶岩石峭壁勉強站了起來，眼前一陣恍惚，身體晃了一下險些沒能站住。梵天見狀，連忙放下羅睺和計都過來攙扶他，說：「我根據你的指示，去把珈夏巖洞附近的那座小木屋搬來了，現在它就在我的儲存空間裡。木屋裡有床褥，有柴火，有你早先藏在那裡的肉乾和摩托車，我順便也採集了一些飲用水，所有的東西都已經在木屋裡準備齊全。」
韓初雨點了點頭，羅睺和計都見他臉色蒼白，立刻搖搖晃晃地跑來抱住他的腿：「爸爸，爸爸不舒服嗎？」
韓初雨有氣無力地推開他們：「走開，我是主人……」
小機甲們還不太會走路，被韓初雨輕輕一推就滾了出去，咕嚕嚕地滾了好遠。
梵天扶額，各種看不下去。眼下的狀況，讓韓初雨繼續跟小機甲們相處，情況只會越來越糟，他輕輕一揮手，空氣立刻無聲地扭曲變形，幻化出了儲存空間的入口。
他歎著氣說：「您先去休息吧，孩子我會先帶著。您的身體參數指標我會隨時監控，不用擔心會有什麼問題。」
韓初雨已經是又累又困，這時候只想吃點東西再好好地睡一覺。他有氣無力地對梵天擺了擺手，一句話都不想說，就這樣一頭栽進了儲存空間裡。
空間裡面別有洞天，上次的星幻背景和大理石地板都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珈夏的那座小木屋，梵天把這間
屋子整個都吞掉了。木屋裡安安靜靜的，柔軟的床褥疊放地整整齊齊，壁爐裡燃燒著熊熊的火焰，木柴輕聲劈啪作響，到處充滿了幽靜溫馨的生活氣息。
窗外是空間模擬的深夜場景，天花板上吊著一盞昏黃色的暖燈。桌上有一碗香噴噴的肉湯，這是用韓初雨之前藏在木屋裡的風乾肉片，加上柴火煮熟的熱水泡開，就變成了這樣一頓美味又營養的食物。
想不到，梵天在日常生活裡居然也能做的這麼無微不至，韓初雨有些意外。他想返身出去謝謝他，想不到空間卻被梵天從外面鎖住了，看來那傢伙是想要他什麼都別管，踏踏實實認真休息的樣子。
而身體也確實是又累又餓，韓初雨端起肉湯大口喝下，然後連衣服都來不及脫就一頭栽進床褥，閉上眼睛沉沉地睡著了。
一夜無夢，睜開眼的時候窗外已經是陽光燦爛。鳥雀停在枝頭發出清脆的叫聲，到處都是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韓初雨從床上爬起來，打了個哈欠，感到全身都舒服了許多。他朝窗外看了一眼，知道那些都是空間模擬景象，是系統探測到了他的身體指標恢復平穩，所以才模擬了早晨的情景配合他起床。
桌上又已經準備好了一碗香噴噴的肉湯，這一次，韓初雨只喝了一半，然後就端著碗離開了空間。空間的入口已經自動打開，出去以後就回到了山洞的場景，然而韓初雨剛一出去，看見眼前的情景就立刻站住腳步，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呆滯的神情，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東西。
山洞裡，正燃燒著一堆溫暖的柴火，火堆上還架著一隻不知從哪裡弄來的鐵鍋，裡面正在咕嚕咕嚕的燒著熱水。但這並不是韓初雨震驚的原因，他看見的是梵天靠在巖壁一角，敞開衣襟，而小小的計都正趴在他的胸口，使勁地吮吸著他的……
畫面太醉人，不忍直視。
看見韓初雨端著肉湯出來了，梵天/朝他一揚手：「您已經醒了？不愧是我年輕的主人，恢復的可真快吶。不過您看我現在正忙著，沒法顧及到您這邊，就麻煩您先自己玩一會兒了。」
韓初雨一臉的崩潰：「你這是……在做什麼？」
梵天眨著眼睛，好像是不明白為什麼韓初雨會問出這麼愚蠢的問題：「您不是已經看見了嗎，我在餵奶啊。」
韓初雨感到自己已經碎裂成一片一片的了：「你……有奶嗎？」
梵天十分驕傲地拍著胸口說：「當然有了！早就說了嘛，我們現在什麼都缺，就是不缺粒子能量！奶什麼的，要多少有多少，再來十台小機甲也沒問題！」
韓初雨崩潰了一會兒，似乎勉強明白了：「你是在喂粒子能量？」
梵天一臉莫名其妙：「是啊，粒子能量就是我們機甲一切力量的源泉。不然您以為我是在喂什麼呢，人奶？」
韓初雨的心情很複雜。
梵天在敞著胸口給小機甲喂粒子能量，這樣的事實讓他不知道該表示欣慰，感激，好奇，還是驚嚇……
而梵天見他一臉看猴戲的樣子，不高興地抱怨：「不要一副看不起人的樣子好不好，這又不是我自己願意！都是因為您自己扔下孩子去睡覺了，他們餓了怎麼辦呢，那只有我犧牲一下了！」
韓初雨一聽，又開始崩潰：「難道換成我養他們的話，也要來跟你做一樣的事情？！」
梵天有些苦惱的樣子：「這也沒辦法啊，星種級智能機甲還沒有能力像我一樣與您進行精神連接，沒有辦法直接從您身上獲取粒子能量。如果有完善的設備，就應該把他們浸泡在能量溶液裡面度過成長期，但是現在我們什麼都沒有，暫且就只能模擬人類嬰兒進食的方式，盡量餵飽他們的肚子了。」
韓初雨持續崩潰著：「就沒有其他方法餵他們嗎？」
梵天說：「有啊，只要能找到高濃度的能量溶液，然後把他們直接浸泡在裡面就行了，按照機甲的生理特徵，他們本身也比較喜歡這種方式。計都比較好養，讓他吃奶就吃奶，但是羅睺不願意，剛才已經自己跑出去找能量源了。」
韓初雨皺眉：「他還這麼小，怎麼能讓他一個人跑出去呢？」
梵天嗤之以鼻：「沒事的，別看不起他，他可是上古智能機甲，身上的盔甲連星曜巡航艦的粒子能量炮都射不穿，他走在外面比你還要安全呢。不過，如果你真的擔心的話，也可以去找他，他的機體發育還不完全，走路不太穩當，可能去不了太遠的距離。」
韓初雨想了想，把肉湯遞給梵天：「那你們就先喝湯吧，我去外面看看，順便活動一下筋骨。」
梵天嗅了嗅：「謝謝您的好意了，不過人類的食物對我們機甲沒什麼吸引力啊。」
正在埋頭喝奶的計都卻把小腦袋轉了過來，伸出舌頭舔舔暖洋洋的肉湯：「這是爸爸給的食物，我要吃。」
韓初雨扶額，也懶得再糾正這個錯誤的稱呼了。
聽計都這麼說，梵天就生氣了：「沒良心的東西，虧我餵了你那麼久，一轉眼就倒戈！」
韓初雨聳肩：「這沒有辦法的，不是你生的畢竟不一樣。但是，計都你不能這樣沒禮貌，梵天給予你的食物也是同樣珍貴的，不論你喜不喜歡，至少要對他表示感謝。」
計都正在吧唧吧唧的舔著肉湯，聽韓初雨這麼說，轉了轉眼珠子，馬上乖乖地對梵天說：「謝謝梵天哥哥剛才餵我吃奶，但是爸爸給的肉湯更好喝，所以暫時就不需要您的奶啦！」
……這話為什麼聽起來如此彆扭。
韓初雨和梵天默默對
對視了一會兒，韓初雨問：「……機甲都是生下來就會這樣長篇大論的嗎？」
梵天想了想：「好像我誕生以後到了一歲才會進行獸類擬態，兩歲才能流利說話，三歲多才勉強人類擬態成功。只能說您和公爵閣下的基因確實非常優秀，就算是生下來的機甲也是異於常態吧。」
韓初雨陷入了沉思。
這兩個小傢伙似乎太聰明了，隨便把他們扔掉可能不太好。萬一他們在夜鷲的手上鬧起來，韓初雨想要跟夜鷲互相合作的計劃也許就會泡湯，那樣一切的準備就都前功盡棄了。
看來，在讓他們產生利用價值之前，還得好好教育他們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