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五章 風寒 文 / 玖拾陸
楚維琳遲疑著沒有給出回復,楚倫歆也不介意,這親事她樂見其成,又怕與楚維琳提多了反倒讓她反感,等下回有機會時再開導開導,可又有些擔心隨著常郁昀出人頭地,老祖宗那兒會越發挑剔起來。
楚維琳在常府住了幾日,最初的不適過去之後,一直在宜雨軒之中,也不覺得有什麼鬧心的地方。
而楚倫歆雖病著,各處消息卻是不斷,楚維琳也斷斷續續聽了一些。
宣平侯府把話說開了,要替小侯爺續娶趙家女,本該歡天喜地的趙家卻格外平靜,讓京裡人有些看不明白了。
以趙家如今之家底,宣平侯府這是低娶,明明京中這麼多的姑娘,為何偏偏選中了趙家?
也有些人零碎聽了些迎春宴上的事體,可惜七零八落,拼湊到了最後,竟是趙氏有女與小侯爺一見鍾情,榮和縣主誤以為是楚維琬,這才惱錯了人。
趙家人吃了啞巴虧,又不能把事情大張旗鼓地說明白,乾脆順著宣平侯府的意思,想要成了這樁親事。
中間大趙氏又回去了一趟,再到了松齡院裡閉門和老祖宗說了許久的話。
原是趙涵憶寧死不嫁,想撞柱子叫人拖住了,哭鬧到了最後,這事怕是要落到趙涵欣身上去。
楚維琳驚訝不已。
趙涵憶這是唱得哪一出?她對常郁昀傾心愛慕到要以自盡來解決宣平侯府的逼迫的地步了?
楚維琳不信,趙涵憶做事雖然大膽。但她並非衝動之人,而且是個心思縝密的性子。
她應該清楚,即便她要撞柱,常老祖宗也不會因為憐惜她而答應這門親事。在嫁入常家無望的情況下,去侯府不是一個好出路嗎?
趙涵憶這般抗拒,難道是知道了些小侯爺的醜事?
只是這些事情根本由不得楚維琳細想明白,常恭溢突然之間病倒了。
聽到丫鬟進來報時,楚維琳如被澆了一頭的冰水,渾身都冷透了。
楚倫歆焦急,楚維琳便去關氏那兒看望孩子。
大夫已經來了。姓溫。說是受了風寒的緣故,寫了方子交給了關氏。
關氏不懂岐黃,見常恭溢白著一張臉兒沒什麼精神,自是心疼的。可想到這幾日換季。乍暖還寒。常恭溢又是調皮性子,很有可能就受了涼,便讓人依著方子去備藥。
楚維琳望了常恭溢一眼。除了人發虛之外,並不覺得病得厲害,可她是知道的,常恭溢這病又狠又急,沒個幾天就夭折了。
偏她也是個外行人,又不記得常恭溢的這場病究竟是怎麼來的,只好與溫大夫道:「大夫,溢哥兒年幼,因而身邊的媽媽丫鬟們都格外仔細,應當不會叫他受了涼。」
跪在一旁的幾個丫鬟聞言,簌簌落淚,奶娘梗嚥著道:「二奶奶,奴婢幾個不敢疏忽……」
「事實就是哥兒受了涼,」溫大夫對楚維琳的話很是不滿,吹鬍子道,「老夫學醫五十載,豈會連最淺顯的風寒都看錯了?表姑娘一片好心,也不用給幾個偷懶的奴才說話。」
楚維琳上下打量了溫大夫一眼,沒有說話。
這個年代裡,小兒受涼也是常有的,拖到了最後夭折的也時有聽說,但都和常恭溢這種幾天之間就沒了命的病症不一樣。
眼前這個溫大夫怕是看不來那些疑難雜症,不然,前世在常恭溢病情惡化之時,他也不至於沒拿出一個法子來。
與一個水平有限又極其自負的大夫並沒有什麼好爭執的。
等溫大夫走了,楚維琳才與關氏道:「表嫂,那大夫什麼來歷,可精通小兒病症?」
關氏擠出笑容,道:「常府裡供奉的,婆母平日信任的那一位李大夫這幾日不在,就只好請了這一位溫大夫來,我聽說四房那裡素是他看診的,應當不會看錯的。」
可他就是看錯了!
到了夜裡,常恭溢喝了第二碗藥,沒一刻鐘的工夫,就稀里嘩啦吐得一塌糊塗,整個人都有些奄奄的。
關氏心急如焚,宜雨軒裡,常恆晨和常郁昭出京去了,楚倫歆又坐著小月子,楚維琳是婆母請來小住的表姑娘,她只能自己扛著,擦了眼淚去照顧孩子。
楚維琳掛念著常恭溢,又去瞧了一趟。
剛挑了簾子,裡頭衝出來一個丫鬟,差點撞到了一塊。
楚維琳退開幾步,定睛瞧了瞧,是常恭溢身邊的丫鬟,手裡捧著剛換下來的小襖,上頭一片污穢。
顯然是常恭溢又吐了。
楚維琳蹙眉,進屋裡一看,常恭溢臉頰潮紅,呼吸都有些重,關氏坐在床邊,正仔細替他擦著臉。
「表嫂,」楚維琳道,「又厲害了?可再叫了大夫沒有?」
關氏搖了搖頭:「夜都深了……我想到天亮再看看,許就好上許多了。」
「報去松齡院裡了嗎?我一日都沒瞧見老祖宗身邊的人過來。」
歎了口氣,關氏啞聲道:「明日五叔殿試,老祖宗一門心思都撲在五叔那裡,我就沒有使人過去。」
「還是去稟一聲吧,我怎麼想都不放心。」楚維琳再勸。
「那就等天亮了去報。」
楚維琳抿了抿唇,她有她的惶恐,
偏偏與誰都說不得,見勸不動關氏,乾脆橫了心,讓寶槿提了燈隨她走一趟。
寶槿見楚維琳腳步匆匆,便乖巧打了燈籠,她只是有些不解,這黑漆漆的,姑娘怎麼就能熟門熟路地找到松齡院的方向?
松齡院的院門關了,裡頭還亮著燈。
寶槿上前叩了門環,等了片刻,傳來婆子聲音,詢問來人身份。
「媽媽,是楚六姑娘有事稟老祖宗,請媽媽通傳一聲。」寶槿回了話。
婆子原是不想開門的,但一個客居的表姑娘,深更半夜過來,定是有要事的,她不好耽擱,便去裡頭問了一聲,才回來開了門。
寶槿扶了楚維琳進去,又給婆子塞了些碎銀子。
楚維琳見到的是段嬤嬤。
「表姑娘,老祖宗在誦經,您有什麼事兒就與老奴講,老奴會轉告給老祖宗的。」段嬤嬤請了楚維琳坐下,道。
老祖宗信佛,明日是常郁昀的大日子,她睡不著在菩薩跟前念一念也是人之常情。
「溢哥兒病了,」楚維琳道,「下午時溫大夫說是風寒,開了方子,可到夜裡吐了好幾回。姑父與昭表兄不在,姑母又在休養,表嫂怕夜深打攪了老祖宗不敢來報,我實在擔心溢哥兒身子,這才自作主張過來。」
段嬤嬤面色凝重,叫楚維琳稍坐,往設了佛堂的東稍間裡去。
片刻之後,腳步聲從東邊傳來,楚維琳抬頭望去,來人既不是老祖宗也不是段嬤嬤,反而是常郁昀。
「表兄……」楚維琳沒料到常郁昀會在,不解道,「明日殿試,表兄怎麼還在這兒?」
「陪老祖宗禮佛,正要回去休息,段媽媽說溢哥兒病了,」常郁昀低聲問,「病得很厲害?」
楚維琳頷首。
「我剛與老祖宗說了,明日一早就再請幾位大夫,一道給溢哥兒看看。」
楚維琳也就想要這麼一個結果,既然那大夫診不出來,就趕緊換了人,早些發現了病症對症下藥,才能有機會治好。
聽了常郁昀這話,楚維琳略鬆了一口氣,道了聲謝,便打算離開。
段嬤嬤進來,又把老祖宗的打算說了一遍,道:「五爺早些回去歇了,表姑娘,夜裡不好走,您又不熟悉路,奴婢派人送您回去。」
楚維琳沒有推,點頭應了。
與常郁昀前後腳出了正屋,楚維琳原想問幾句關於莞馨的事情,一想到這兒是松齡院,那些問題便統統嚥了下去。
常郁昀偏過頭就見楚維琳黛眉微蹙,眼底滿是擔憂,曉得她是關心常恭溢,不由安慰道:「溢哥兒會無事的,你好好歇一歇,等明日大夫們過去。」
楚維琳抬眸,所有人都認為常恭溢不會有事,可只有她是一清二楚的,若不趕緊換了大夫,常恭溢的命不過就是兩三天的事體。
心急卻使不上勁……
張了張嘴,還要和常郁昀說一說這事情,可見他神色沉穩、溫和平靜,淺淺笑意的桃花眼如湖水清涼,掃去了心中的焦慮一般,那些話楚維琳突然就說不出口了。
常郁昀卻似察覺了楚維琳的心境一般,低聲道:「若明日請來的大夫也沒用,再換。」
楚維琳愕然,杏眸盯著常郁昀。
她信不過溫大夫,覺得那並不是風寒之症,不過並沒有直白與段嬤嬤說,可常郁昀卻把她的懷疑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也說得明明白白。
要是明日來的大夫還說是風寒,就繼續換,換到有人能說清楚到底是什麼病症為止。
驚訝過後,不由歎息。
人心果然偏頗,常郁昀中意她,便能這般信她,只她這「憂心忡忡」地懷疑,便一蓋信了。
有常郁昀周旋,明日多些大夫來看診,常恭溢的病情總會有人能看懂的吧……
留給楚維琳一個淺淺笑容,常郁昀先行了一步。
看著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黑夜裡,楚維琳隨著領路的婆子,往宜雨軒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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