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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章 猛藥 文 / 玖拾陸

    佞妝楚維琳沒有接話。

    章老也沒有真惱,比起從前那個彆扭、木訥的楚維琳,她還是喜歡現今的轉變。

    至於小姑娘家的那些心思……

    她不知道楚維琳已經留意到了「滿娘」,只當是她開了竅了曉得討好祖母了,便道:「也好。」

    楚維琳得了准信,又陪章老說了會兒話,眼瞅著天色暗下來,她起身準備出去。

    走到門邊,回頭看了一眼側躺著的老人,卻見她一臉嚴肅,雙目半睜,而眼底絲毫不掩飾她的情緒。

    試探、掙扎。

    楚維琳不知何解,只覺心頭一驚,不敢再觀察,快步退了出來。

    到了外頭吹著夜風,再細細著章老剛剛的態,越發想不明白了。

    章老想試探什麼?是試探誰?又在掙扎些什麼?

    楚維琳立在廊下,寶蓮怕她著涼,趕緊替她繫了披風。

    「姑娘,可仔細身,奴婢的娘在的時候最最關心姑娘的身體了,她經常說,不要以為年紀小不怕病痛,這個時候不養好,等歲數大了有的苦頭吃。」

    寶蓮絮絮說著,言語神情之中,全是關切,也只有多年貼身的丫鬟才會這般上心。

    楚維琳半垂著眸看著近在咫尺的寶蓮,隨著她的話語,小巧紅唇邊一顆黑痣亦不停起伏,她皮膚白皙,這黑痣格外引人眼,是缺陷,亦有缺陷之美。

    人無完人。

    腦海裡突然浮現出了這麼一個詞語。

    即便是府裡那麼多人喜歡的寶蓮一樣有她容貌的不足,更有性格的缺點,楚維琳不怕缺點,她怕離心。

    這個詞一冒出來,楚維琳自己先愣住了,她木然地緩緩轉過頭,盯著那簾裡透出的昏黃燭光,眼前全是章老的試探、掙扎。

    莫非,她亦在怕,想知道卻又害怕知道?

    翌日,滿娘便過去照顧薛媽媽,楚維琳又叮囑了她一遍,要仔細謹慎,無論事情大小都要回報,千萬不能怠慢了薛媽媽。

    滿娘乖巧應下了。

    在四天的風平浪靜之後,楚維琳趁著章老歇午覺的工夫,在院裡聽滿娘回話。

    滿娘一樣一樣說完,又眨著眼睛回想了一遍,突然道:「姑娘,奴婢昨晚值夜,半夜裡薛媽媽似乎是魘著了,不停地叫著……夏月,對了是夏月這兩個字。」

    渝媽媽正好從院裡過,聽見這話腳下一頓,尖銳目光掃了過來。

    「媽媽剛從外頭回來?祖母歇午覺呢,」楚維琳面不改色,笑著與渝媽媽問安,「媽媽,這個夏月是一個名字嗎?」

    渝媽媽的眼底閃過一絲憤恨,快得幾乎讓人抓不住那縷情緒:「滿娘是不是聽岔了?是這兩個字嗎?」

    滿娘趕忙垂下頭:「姑娘,奴婢也分不清楚,可能是可能不是,大半夜的,奴婢大概是聽錯了吧。」

    渝媽媽這才微微頷,向楚維琳告了罪,回自個兒屋裡去了。

    等渝媽媽合上了門,滿娘才暗暗舒了一口氣,留意到楚維琳還盯著她看,她不禁又緊張起來:「姑娘,這……」

    「我曉得。一會薛媽媽那兒還要吃藥吧?你先去準備吧。」楚維琳拍了拍滿娘的背,安撫道。

    她知道滿娘沒有聽錯,要不然渝媽媽不會是這麼個反應。

    滿娘從小在府裡長大,耳濡目染多了,自然知道明哲保身,不會當面把得勢的丫鬟婆的話頂回去,尤其是對方完全不願意談論這個話題。

    站在頤順堂的中央,楚維琳環顧了整個院。

    井然有序。

    每個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每個人都不是嘴碎之人。

    夏月、滿娘、桂姨娘,這幾個名字在這裡代表了什麼?

    章老知道,渝媽媽知道,薛媽媽也知道,但她們哪一個都不會輕易開口,楚維琳再轉著彎兒去問,也是問不出答案的。

    慧言大師說:水到渠成。

    楚維琳看得到水,看得到渠,可惜那水被高高的大壩所阻攔。

    既然如此,不如炸開那壩牆,讓水奔流而下吧。

    滿娘煎好了藥,倒入藥碗中,提著烏木食盒從小廚房出來的時候,她看到楚維琳站在不遠處。

    「我跟你一塊去看看薛媽媽。」楚維琳淡淡道。

    楚維琳先走了,滿娘趕緊跟上,邁過了角門,楚維琳停下了步。

    「等下進去的時候,我走在前頭。你跟著我,記得說一句話。」楚維琳探過身去,附耳與滿娘道。

    滿娘面色越來越白,她不懂楚維琳的用意,只知道這事不合規矩,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道:「姑娘,這事……」

    楚維琳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語氣篤定:「有我在,你怕什麼。」

    見滿娘還是猶豫,楚維琳抬步自顧自往前走,後面的滿娘見此,一團漿糊的思緒也乾脆放棄抵抗,一跺腳跟上來了。

    楚維琳快步進了後罩房,又直直進了內室,走到床邊時,滿娘的聲音在後頭響起。

    「春槐,滿娘來看你了。」

    薛媽媽躺在床上,突然聽見聲音,雖是許多年沒聽過的名字了,她還是本能地轉過頭來看。

    床邊的人,柳葉眉彎彎,唇角笑容溫和,比印象裡稚嫩,卻是那般相像。

    「春槐,你還認得滿娘嗎?」

    薛媽媽渾身一震,猛然支著身坐起來,眼睛倏然睜大,抖成了篩,抬手指著道:「你來尋我了!」

    話音一落,薛媽媽的身體後仰,重重摔在了床上厥了過去。

    滿娘從楚維琳背後探出頭來,小臉煞白,不自覺地拉住了楚維琳的衣角:「姑娘……」

    楚維琳閉眼深呼吸,而後吩咐道:「讓渝媽媽去請大夫。」

    滿娘趕忙應了一聲,把食盒往桌上一放,踉踉蹌蹌跑了出去。

    楚維琳立在原地,又靜靜看了薛媽媽片刻。

    從薛媽媽的反應來看,這一劑猛藥,算是下對了。

    春槐,是薛媽媽做丫鬟時候的名字,幾十年來不曾有人這麼叫過她了,乍一聽見,難免會愣怔,會想起舊事。

    薛媽媽從不抬頭看她,從前楚維琳還以為是她恭敬,可換個方向想,也許是薛媽媽不願意看到這一張臉。

    楚維琳做了個假設。

    若塔林裡老嫗口中的滿娘便是頤順堂裡曾經的滿娘,那楚維琳和滿娘應當有些相似,薛媽媽猛然一見,會是什麼反應?

    i954佞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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