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天光接引涼月起(一) 文 / 遲棲煙
「雕好了嗎?」望舒百無聊賴地托腮坐在篝火邊轉著烤魚,懶懶問了一句。
帝宵低眉轉著手中薄刃,不及回答,只嗯了一聲作為回答。
雋離已有了經驗,不再接他二人話茬以免被二人鬥嘴殃及成炮灰,低眉專注而安靜地烤魚,為了遷就望舒四處跑,雋離幾乎是走到哪都有二樣東西不忘,一是桐滄劍,一便是各色調料……
此刻烤魚香氣漸次浮出,除了謹慎地抽了抽鼻子的落虛當真是滿心歡喜,眾人均隱隱心緒低落,連素來最是跳脫的望舒都是懨懨。
白日裡他們總算尋到拂靈花,她卻不願回歸,也不願見滄靈仙君,只願做一架朝顏開過餘生,他們只得無奈回歸將她的故事告訴滄靈仙君,滄靈仙君容色清冷只回了一句:「她是這麼想的?」隨後將原身滄靈木贈予他們幾人,自己選擇了隕落。第一時間更新
仙者重入輪迴做一個凡人,除了被罰上盤龍鎮柱剝離仙骨貶下凡間,便只有自行折斷仙骨隕落凡塵,可這般,便會由仙墮魔。
滄靈也對父神許願,用魂飛魄散向父神換了陪拂靈花走完第三世。
他自行隕落,回到了那個古舊寺廟做回一個禪師,日日對著窗前朝顏唸經,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從此圓她所願,陪她走完這百年然後同歸虛無。第一時間更新
滄靈仙君走得瀟灑,落在他們幾人眼中,到底也是生生一命,之後都有些鬱鬱。
幾人默然分完了滄靈木,落虛原本是被環鏡仙君打發去宿桓仙君送賀禮,但為了不失禮,便叫他先行去雕工極好的匠仙那裡為那一截滄靈木琢出個花樣,送的時候也好多些面子。體諒匠仙也許業務繁忙,才給了落虛半月時間。
但他們這一番折騰已是十數日,加上落虛之前又費去幾日,實在不敢指望匠仙,於是帝宵從落虛那裡又截走三分之二滄靈木,答應幫他雕琢滄靈木叫他去交差。望舒自覺幫人幫到底,也該做些什麼,便替帝宵畫了張宿桓仙君的小像。她好歹師承奕子修,有六界第一人的君上**,縱是不得師尊滿意,拿出來也足夠唬別人了。
看上去,總算一切都要結束了……她終於可以回玉京殿悠悠閒閒了。
可是,玉京殿總是空空蕩蕩的,哪兒也找不到師尊……她真是不想回去。
攥著烤魚,望舒怔怔撫上腕上藏在廣袖間的紫籐蘿花串,指尖一寸一寸掐入掌心。
師尊……
……
九重紫霄之內,漫目幽藍水意淒淒,流水粼粼自天上來,漠漠水漪圈圈漣開,翠色籐蘿慵懶攀附著漫目雪色桫欏,桫欏雪色擁著自飄渺羽翠,琉璃色花朵扶搖出纖長花羽,枝枝蔓蔓幽光碧藍,白衣人低眉怔怔望著手心,容色是恍惚的痛意。
愛與恨,對與錯,他都早已找不到答案。
他從前一直以為,或許,一切答案,都還留在千萬年前的九重紫霄。第一時間更新
在那個人身邊。
所以,幾十萬年,他封了九重紫霄,不敢回去,害怕著面對什麼。
也許是,他故意遺落此地的愛恨。
可是不料,在這裡,九重紫霄,青女宮,竟會是他流連最長的地點。更不料,物是人非這四個字在這裡也是如此殘忍。
如此,不留分毫餘地。
那棵桫欏樹還在,這麼多年越發枝葉繁茂,幾乎遮蔽大半天幕。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很多年前的青女,住在裡面,在桫欏樹下顰著眉小憩,落了一身如雪花瓣。
那樹上一道劍痕也很是清楚。
那是當年青女教他練劍,他出了神,一劍走偏,刺在了樹上。
猶記得那時青女顰了眉,你這樣做,桫欏會痛的。
緩步而入,輕撫那古老的桫欏樹,他神色蒼涼。
他記得,那一日,她倚在樹下淺寐。
那時,還是時光靜好。
而他,俯了身,吻……
乍然一聲巨響,奕子修緊緊攥著劍,心口綻開無邊血色。
他閉了眼,神色痛苦。
不要,不要再想起了……
他的罪,他的孽,他的……
愛。
……
「女夷,給我一個夢吧。」
紫衣的女子一步一步踏上止水殿玉階,眉目沉如止水,冰封覆雪一片茫茫。
耳畔似乎還迴盪著女夷震驚的聲音。「既然你已然決定,為何還要一個夢?」
她知道她想問什麼,不過就是,為何還要想起他?
她給了什麼理由?
是了,她想見到他們,離尚,赫陵,雋離,帝宵。為她而死的,愛著她的,那些人。
她多麼想,再見他們一面。
看一看,那些所謂的當年,那些回不去的美好。
足音輕緩,那一抹紫衣,飄搖在茫茫天地,輕如一羽清夢。
終究,也在命輪中輾轉扶搖,掙扎著,歸於隕滅。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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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紫衣女子在沉水宮停下來,靜靜看案前供奉的劍。
葬天劍。
在她還是青女的時候,就一直隨著她征戰天下,滌蕩妖魁魔魂,後來隨著青女的死亡淹沒於塵埃,在很多年後被那人帶來交回給自己,代替著那個玉京殿的主人守住著她,而現在,又是它,留在成為紫皇的她身邊。
到了最後,始終待她如一,不離不棄的,只有這柄劍了。
想來,它也是願意繼續跟著她的。
無論去往何方,走向怎樣的結局。
「給我一個夢,把那些美好的,痛苦的,悲哀的,都留給我,我要一點一點全部看清楚。」
紫衣女子伸手,撫摸上,葬天劍。
「我要看到一切。」
那是她的聲音,片刻之前,迴響在女夷的雲別山。
女夷紗帽下的容顏一滯,一聲長長歎息。
「需要我為你改變什麼嗎?在夢裡,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
是的,在夢裡,她可以幻想擁有一切美好。
但那又怎麼樣呢?
夢裡,醒來,都是假的。
「給我一場夢,只要回憶,一點一點,都要看到。我想要想起一切。」
「魔,無夢,也無憶。可我不要忘。」
「永生永世,不要忘記。他奕子修所賜我的,傷,痛,恨,恥辱。」
「愛恨,我要統統記得!」
是,不能忘。
既然已經決定,她就容不得動搖分毫。
她要讓那個猶豫軟弱的自己一點一點看清楚,奕子修所賜給自己的一切。
然後,止越,就會和紫皇一起,走向預定的終局。
……
「給我……一個夢,夢?」
眼看著那紫衣女子的身影如流煙般漸次消逝,她本能覺出危險,忍不住焦急地喊了出來。
「不!」
然後,驚醒的止越愣愣看著自己的手,直到被驚到的雋離匆匆來問她,她久久望住雋離熟悉的眉眼,才總算找回些許真實感,長長歎出一口氣,不知為何,她並不想將這個夢告訴雋離,只好掩飾般環顧一圈發問:「這是哪裡?」
「帝宵仙君已經將滄靈木雕好了,我們正在連夜趕往宿桓仙君府邸……我看你難得睡著便沒有叫你,如今我們在桐滄劍上,現在腳下正是崑崙山。」雋離溫柔替她挽好耳畔髮絲,眉心略是一顰,「聽帝宵仙君說,這裡似乎也是崑崙墟一個入口,雖說結界已經關閉,可能也會有些許力量外溢,你也許是被那力量影響了才會做噩夢吧。」
望舒卻似乎渾不在意,只是緊緊攥著衣角,似是安心又似疑惑地歎了口氣。
「是啊……果然是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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