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少年不恨荏苒夢(一) 文 / 遲棲煙
「今日,我們要講的,可是六界最出名的人物……嘖嘖,那可當真是風姿卓著,絕世出塵……而且強大無匹,一劍傾六界……」
一入斂霜庭,就可聽見一把時而慷慨激昂時而沉鬱頓挫時而淒淒切切的聲音,逼了人伸了脖子去好生一看。
花葉簌簌幾動,而又平靜下來。
只是,似乎有什麼過去了?
路過的仙童揉了揉眼睛也只見得一叢鬱鬱靈花,花葉端莊連個漣漪也沒有,便自在地安慰自己,估計只是風罷了,再說這可是斂霜庭,能有誰在此打架鬧事呢?莫說不出一刻便會被天衛拎走,就是僥倖不被拎走,也沒人捨得傷害這斂霜庭的風光吧。
眾所周知,斂霜庭素來是九重天的仙人們最喜愛的地方。
不僅因為斂霜庭對任意仙人開放,連初初登仙的小仙娥也可流連這裡,也因為這裡曲徑通幽,風致楚楚,剪一扇角落的風也足以入畫,還最是難得此地遍生菩提蓮忘。
菩提蓮忘,是六界內除彼岸花外最得人心的花。花面不過碗口大小,攢作秀致蓮形,瓣尖扶搖著纖長花羽,風拂飄搖,宛然引人甘心墮入的迷迷清夢,一夢千尋不忍醒來。
如此良景,如何不引人心折?
不過,顯然也是很有些人不解風情的……
望舒頂了一片葉子鬼鬼祟祟地從一叢菩提蓮忘背後探出個頭來,以手在眉骨處搭了個涼棚略一遮披靡而來的光芒,才瞇了眼打量幾丈外人影攢動的一扇陰影,幽幽歎了口氣。
「都怪雋離不叫醒我……害我把這麼重要的事忽略了……這下子定要被天繡姐姐狠狠毒舌一遭了……」
毫無愧疚地把錯誤推給雋離,望舒安心地選擇性忘記是自己昨夜貪嘴吃了太多翡翠糕以至於撐得不得不夜半出去散步,散著散著就習慣性散去什麼仙君的院落惹了個小禍,然後一架打下來天都亮了,滿意打道回府的望舒便不客氣地睡過了……
豪邁揮走紛亂思緒,望舒開始琢磨自己應該從哪裡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才能完成今日的任務,本來以我這等豪放不羈的人物,守時什麼的都是身外閒事,可惜再怎麼灑脫到底還牽著個切身利益,若是她遲到,天繡元君定然又有理由剋扣她的俸祿了。
這般細一思量,望舒幾乎頃刻開啟豹的速度衝了出去,帶得身畔菩提蓮忘花羽紛落,瞬間禿了一層……不過,竄出一步,望舒就生生收住了腳折回去一步……
著了那小仙童提醒她才醍醐灌頂一件絕頂重要的事,要收拾罪證啊,若是不幸被天帝知曉她居然毀了這一路菩提蓮忘,定然二話不說押她上盤龍鎮柱當即叫她塵歸塵土歸土。
天界皆知,天帝是個風的人。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因了自己風,便見不得自己眼下有分毫不風,於是逼著踏過的每一寸土地也要風,最好,連吹過的風,路過的雲,各位靈獸的吼聲,乃至仙人們走過的腳印,都要帶著「子衿青青,綠竹猗猗,光風霽月,遺世**」的風之氣。
本著這一宏圖偉願,天帝特意翻修了天宮每個角落,從瑤池到天殿,從蓮台到玉階,皆捉了仙者精精緻致地料理到風無雙,連塵封千萬年的宮台樓閣也植遍菩提蓮忘,甚至多年前福祿壽三星的搜寶鼠打出的洞也不放過地插上了一枝雪色曇花。
這般一來,的確是天宮處處風姿無雙,可,也帶來了不可忽視的慘烈後果……
當年,所有仙者從高到低無一領到俸祿。第一時間更新
而後,去福祿壽三星門下打工的仙者從福祿壽宮一路排隊排到繞了天宮六圈……
當真,蔚為壯觀……
那麼,為什麼天界之主的天帝不過翻修個天宮就落得如此窮困潦倒了呢?
天庭八卦門一干門人不眠不休湊在一起悉心研究多日,終於得出了結論。
定是懼內的天帝又將全部身家上交了天後,而後被向來好面子的天後爽快地全部輸給了棋仙棋靈子……
而眾所周知,棋靈子是天界出了名的一毛不拔,他府中一個仙婢也沒有,就是為了不發俸祿,棋靈子棋藝超凡,並不代表其他方面也是如此,這般省錢下來,棋靈子的形象就太灑脫不羈了些,瀟灑到,不忍直視……有人著實看不下去,送了他幾名仙婢替他打點一切……
而後……棋靈子花了三年多時間從那幾個仙女身上學到了諸如洗衣做飯一應事宜,乾脆地把那幾位遣了回去,而且,每人只發了一副尋常的玉石棋子,還是他棋靈子下人間時候為了換開銀子隨手買的……從此,棋靈子門下仙人絕跡,除了一向自詡棋藝尚佳但在棋靈子面前屢屢慘敗還屢敗屢戰的天後不時來找個岔,接濟棋靈子……
於是,為了給天後善後外加光明正大地拖欠俸祿,天帝想出了這麼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此一解釋深獲廣大仙眾好評,並就勢引發了學棋之熱……以天後一手連棋靈子也拯救不了的臭棋,贏回俸祿指日可待。第一時間更新
然後?
然後,煩不勝煩的棋靈子抖了個包袱申請了渡劫不迭逃去人間輪迴,八卦門門眾均享受了十年無俸的待遇,九重天再無人敢提天後棋藝與天帝拖欠的俸祿。
塵埃落定,就是如此簡單。
且不論天後輝煌歷史,也不計八卦門慘烈後果,目前的九重天好好知道天帝十分緊要這些景物自己需要謹慎供著便夠了……
望舒深吸一口氣,默默慶
幸今日斂霜庭全被天繡元君引去聽說書再加上她今日遲到了無人看到她罪行,即使廢了花也沒人扭送她扔給天帝了。
安然舒出半口氣,另半聲歎息折作憂鬱,望舒肉痛地拿出一個小小玉牌,雙手合十拜了一拜,直接扔進了花叢裡,然後輕鬆地拍了拍手悠哉離開。
若是有人能撥開花枝細細一看,定會驚呼這不就是楚徽仙君家靈獸奔霄從不離身的玉牌,聽說前些日子奔霄被人修理得異常慘,連最是鍾愛捨不得摘的玉牌也沒了,一回楚徽仙君府中就衝過去委委屈屈地哭,還把楚徽仙君唬得四處延請醫仙以為自家靈寵瘋了。
望舒得意一笑,誰叫你家奔霄還沒修出人言來,告狀也告不了,待到奔霄修出人言,師尊可就回來了,自家師尊可是護短護得蕩氣迴腸。
奔霄啊奔霄,也就怪你時運不濟吧,這下子就算天帝發現,也委屈你背一背這罪名了,反正天帝也不會和靈寵計較,你家主子府中靈丹妙藥也是很多……
解決好身後大事,望舒瀟灑地奔向了斂霜庭深處,奔赴分外堅強又捲土重來的八卦門。
「……那個妖魔被識破身份惱羞成怒,當即就面目猙獰向君上攻來……君上面色冷定,連衣角都半分未拂,指尖新月劍芒一閃,那妖魔便慘叫著灰飛煙滅……當是時,那書生涕淚交加地跪地道謝,君上看也不看他,聲音清冷:『輕信妖物,愚不可及。第一時間更新』……」
雲靈紗,青木冠,容儀令人想起天界最艷烈的鳳凰花,艷色間自蘊著渾然天成的端嚴氣度,未曾折去半分殊色,卻不自覺令人心生敬畏,腰間還配了冰清長劍,幾乎處處招搖著凜冽寒氣……顯然,這位容色非凡的女仙地位也是頗高。
「……君上一拂袖,指尖捏起劍訣,劍立即呼嘯而至,規規矩矩停在君上面前……君上絕塵而去,倏忽杳然無蹤……」
這看似級別頗高的女仙卻是大喇喇坐在一眾小仙女之中,眉飛色舞,聲情並茂地講著故事,顯然她此處功力不俗,引得身邊無數女仙隨之劇情起落喜怒哀樂,嬉笑怒罵,時不時人人一臉嚮往,雙眼放光。自然不只因為君上屠妖除魔,而是,君上斬妖除魔時的的風華……
倒真是天生我才。
放眼一望,偌大斂霜庭整整齊齊坐滿女仙,個個無比認真地望向被簇擁在中心的那個女仙,更有甚者還拿了紙筆不時奮筆疾書。這陣仗,連天帝親持的登仙會也沒這麼認真的。不過,比之登仙會聽天帝長篇累牘之時將臉色改成了滿面飛緋,還順勢配上些含羞帶怯的嬌笑。
也不知,若是天帝得見,該是如何鬱結。
就這緊要時候,望舒小心翼翼地貓著腰,從聽得如癡如醉的一干女仙之中艱難地穿過去,好不容易才挪到那一小塊空地,順道還收穫了無數女仙憤怒的白眼。
被眾人重重簇擁的女仙聽得聲音,一臉看好戲的詭異笑容招呼她:「喲,舒舒你又遲到了。我還當你不來了。」
望舒一抬頭就垮了臉,她應當是初初登仙,規規矩矩穿著仙界標準的雪色流雲素紗,廣袖飄舉出塵,端正配了琉璃雲嵐簪,卻硬生生在一票打扮相同的女仙中出挑出來,令人想起滿庭顧自殊艷的菩提蓮忘,縱是淡漠也可輕輕易奪去滿庭光華。
她本是千方百計把自己藏進人群裡不教人發現,不料被這女仙捉了正著,聞言哀怨地揪著她的衣服公報私仇地毫不客氣抹眼淚:「我好慘啊……就因為背錯了一句經,就一句!師傅罰我抄了兩百遍經卷!整整一板車經卷啊,一車啊!我抄的手都要廢了!師傅還封了我法力不許我用仙術偷懶!」那被簇在中心的女仙一聲尖叫,痛心疾首地扯回自己被無情污染的裙袂,不忘贈送她狠狠一個白眼,當然被望舒施施然忽略了……
一旁的女仙們都掩口笑了,一個平素潑辣些的更是毫不客氣刺她:「你把偷懶的目的說的這麼清楚明白你師傅不罰你才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