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1擒 文 / 永閾限
一時間場內極靜,落針可聞。
祥平翁主徹底被問住了,她原初只是想刁難一下情敵們,哪裡會料到有人敢公然挑釁她。她朝顧墨筠看了一眼,似乎希望他能幫忙。可顧墨筠無心這些事情,撇開視線牽上我的手,意思要帶我離開。我肩上的傷越來越痛,面色微白,冷汗直冒,心想傷口可能是開裂了,得下去重新包紮才行,可又抬頭見到祥平翁主滿臉陰戾之色,似是要大發雷霆一般,心中擔心謝婉會被重罰,猶豫之間,於是拉住了顧墨筠,轉身朝謝婉走去……
其實,就算是是種蔥的農民也很難想出蔥花有何用處,更別說只吃過蔥、沒見過蔥花的祥平翁主了。謝婉死咬翁主不放,在場其他人就算知道答案也不便幫答,不然等同於和謝婉一樣,給翁主難堪;另則儒家大師們和「公子」沒有說話,你若說出來,豈不有些輕浮自大、班門弄斧的嫌疑。
不過,我可以例外。
我是「公子」他妹,未來的世子嬪,我來說話,最合適不過了。
我走到謝婉面前,訓斥道:「你這丫頭太不懂事了,娘娘國色牡丹尊貴無比,翁主錦繡芙蓉獨冠群芳,二人怎能用蔥和蔥花來做比喻?你多讀讀書自然就知道蔥花有何妙處了,自己才疏學淺,竟好意思來請教翁主。」
謝婉驚愣半晌,打量著我是何人。
我又道:「剛才翁主才告訴我,蔥花性溫散寒,我常犯的脾心痛舊疾正好可用蔥花入藥。」
蔥花可入藥,這是我被貶為庶人之後才知曉的,我小時候遭過一次難,落下了不少病根,以致體弱多病、落水染寒、天熱犯躁,後來年紀大些了,還患上脾心痛,在宮中的時候,尚有好藥材養著,可後來被趕出了宮,沒錢買藥,只能撿些尋常的食材來防止病情復發……蔥花就是其中一味食材。
我轉眸看向祥平翁主,賠笑道:「翁主虛懷若谷、仁愛寬宏,還請原諒這不知禮數的小丫頭,她定是過於好奇蔥花的用處,才會如此冒犯了翁主。」
祥平翁主雍容大度地冷哼了一聲,面色緩和了幾分,我連忙拉了拉謝婉的手,小聲道:「還不快給翁主賠罪。」
我說這話的時候,心裡沒什麼把握謝婉會聽我的話收了傲氣向祥平翁主認錯,但我知道,若她仍然蠻橫執拗與翁主對著幹,她以後的日子,一定是不好過的。
正僵持間,人群裡走來一人,正是謝煊,想是他聽到妹妹在此闖了禍,緊忙過來收拾局面。
謝婉並沒說話,全是謝煊在道歉,祥平翁主見謝家總算是有個識相的人在,也就沒怎麼追究謝婉的失禮,另則顧墨筠在場,她得裝出一副寬宏大度的姿態來。我稍稍鬆了口氣,準備跟顧墨筠離開。可人群裡有人說道:「身患隱疾的人是不是沒有資格參選世子嬪呢?」
有人應和:「按照規定,世子嬪不僅要出身高貴、德才兼備、而且身體要健康,父母要雙全。」
「哦?這麼說來,母親早逝也沒資格成為世子嬪嘍?」
「那是當然,母親早逝,說白了就是命裡克母,八字不好,別說當世子嬪,就是下嫁也未必有人敢要,這樣的女人不吉利。」
我:「……」
我剛才故意說自己有脾心痛,這些專程過來爭奪世子嬪位分的「李黨」千金們趁機便大做章,說我母親早逝,八字不好,竟有些咒我的意思了。顧墨筠聽著劍眉一蹙,面色頓時拉了下去。而祥平翁主也有些尷尬起來,雖然她有心向著顧家,但礙於王室身份不能偏頗任何一方,也就沒法出面訓斥這幫嚼舌頭的女人。
我裝作沒有聽見,拉了拉顧墨筠道:「哥哥,我們走。」
他蹙著眉看我,眼裡泛出一絲難得一見的憐色……
我連忙低下頭去掩蓋了眼中的難受之色,肩上的傷實在太痛了,眼前已翻起了黑雲。
才走了兩步,人群裡又有人說話道:「那就奇怪了,顧夫人早年離世,顧丞相未有再娶,顧小姐怎麼有資格參選世子嬪呢?」
我心中咯登一下,父親被削權之後,威勢大不如前,「李黨」的人竟敢如此明目張膽地拿顧家說事兒。
有人又道:「提到這位顧小姐,我倒聽說了一件更怪的事情,顧小姐喜愛琴藝舞蹈,常與諳熟音律的千寂君交流琴藝,近日裡竟還拜了醉花樓的舞妓做師傅,偷偷在自家後院學舞呢。」
我猛然震住,說話之人正是剛才咒我不吉利的那位,她敢如此說我,定然是有備而來了!
人群裡一片嘩然,認識我的人紛紛朝我看來,不認識的人一半兒驚愕地看向說話之人,一半兒交頭接耳議論起來。
顧墨筠牽我的手一緊,有股殺意自他身上散發……
「你這人好大膽子,顧小姐本人就在這裡,你還敢胡說八道污蔑她。」有人站出來替我打抱不平。
說話之人頓時一驚,一副剛才並不知曉我在場的神情,急忙碎步找了過來向我賠禮道歉,說她也是聽了別人這麼說,才會好奇說了出來……「我就想顧小姐名聲在外,知書達理,怎麼會跟一個賣身賣藝的賤妓學習賣弄風|騷的舞……」
啪的一聲脆響,話未完,一個巴掌落在了她的臉上,我驚得目瞪口呆,這巴掌竟是從顧墨筠手中打出來的!巴掌聲迴盪在場內,所有人閉了嘴巴,全場死——靜。
顧墨筠是習武之人,力氣比尋常男子要大上許多,這一巴掌下去,那女子直接翻在了地上,嘴角溢出了血,髮髻頭飾全散了……
受了巴掌的女子也是位千
千金小姐,何曾在大庭廣眾之下受過如此屈辱,爬起來時,眼睛怒得血紅……「你,你,你敢打我!!!你竟敢打我!!!你知道我爹是誰嗎!!」
顧墨筠劍眉一挑,眸中戾氣叢生:「你爹是誰,我一併打!」
我:「……」
那女人聽他如此一說,眼珠子都快噴了出來,臉色因怨憤和羞惱漲成了赤色……
「你敢!」她一聲厲叫,眼見著就要走撒潑的路線了:「本小姐實話實說,你敢打我!?你還敢威脅我爹!?本小姐的爹是……」
「禮部尚書李雲。」一個聲音悠悠然飄了過來打斷了她,女子微微一驚,我猛然震住。
楚逸,一身紫色紋龍錦袍站在人群後方,一眾侍衛圍在他身邊,他長順的烏髮以精緻的白玉鑲金髮冠束起,神姿雋秀,英氣凌然……
在場所有人駭然大驚,紛紛下跪行禮。
顧墨筠也在一瞬間收了狠厲殺氣,神情恢復成往日的清冽淡漠。
由於之前發生了一系列事情,現在又出現這樣的情形,我頓時不知道要做什麼好了,忘了下跪,忘了言語,腦中嗡嗡亂響……
而那位準備撒潑的女子憤怒的臉色陡然變得慘白,雙腳一軟,撲倒在地上……
楚逸看了眼我,緩緩向她走去,每走一步都牽動著所有人的視線,近前,他唇角一勾,一抹譏諷的冷笑:「主管朝中禮儀的李雲大人竟然養出你這麼會說話的女兒……本王算是大開眼界。」
女子嚇得魂飛魄散:「殿,殿下饒命……小,小女……剛,剛才……」她口齒打顫,說不清話了。
有人立刻幫她說道:「殿下息怒,李小姐也是太在意顧小姐的名聲,才會說出那些話來。人云亦云,定是有人在雲,空穴來風,未必無因,顧小姐既然參選了世子嬪,不如殿下將這件事弄清楚,也好讓顧小姐免去旁人的非議……」
李小姐連忙點頭道:「是,是的,小,小女不敢胡說,顧,顧小姐她……」「啪」的一聲,又一擊耳光摑在了她的臉上,這回,扇她的人是……世子殿下。
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
楚逸雖然心狠手辣,但他很少親自動手教訓人。他是帝王,彈指間就能灰飛煙滅,何必費力氣親自動手?他的龍爪很精貴,能勞動他摑巴掌的人,記憶裡我就只見到一位,那是常年不得寵的麗嬪,因為在李玉蓉的湯藥裡下了毒,致使李玉蓉腹中胎兒夭折。楚逸雷霆大怒,狠狠扇去她一巴掌,之後,她的結局就是杖斃……
同樣,顧墨筠也很少親手打人,一則少有人能觸動他的怒點,你罵天罵地撒潑叫囂,嘴皮子磨破了,他也無動於衷一副事不關己的神姿。二則他的手超塵脫俗,用來打人,絕對是暴殄天物。反正我是沒見過他打過女人,當然,除了小時候經常打我屁股之外……這麼說來,倒是我的殊榮了……
今日裡,顧墨筠和楚逸一人一巴掌賞在這位李小姐的臉上,她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我猶自震驚著楚逸為何要出手扇她巴掌,楚逸已緩緩向我走來,他面上的怒意面對我時轉為了一抹柔和的笑,如晨曉霧色散開,明媚的陽光下朵朵桃花含露水緩緩綻放,他唇邊酒窩淺淺,唇色淡紅櫻色,皓齒白玉……
「阿蘭……」
阿蘭……
阿蘭……
似乎他這樣喚了我一聲……
他喜歡這麼喚我,所有女人裡面,他只在我的暱稱前面加了「阿」字。
他叫李玉蓉為蓉兒。
他叫虞嬪為虞虞。
他叫許多女人為寶貝兒。
唯獨只有我……是阿蘭。
我以為那代表著我在他心中有著獨一無二的位置。
後來想想,阿貓阿狗前面也是一個「阿」字……
記憶潮水般翻湧,我愣愣地看著楚逸離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帶著上一世的命運之輪,向我碾壓而來……
如此舉動,答案不說自明。
他伸出手來,想要牽我,我本能地往後一退,抓緊了顧墨筠,然後顧墨筠自然而然地上前一步擋在了我們之間……
氣氛突然變得怪異,四周鴉雀無聲……
顧墨筠在保護我,其實他一直在保護我……
因為我不夠優秀,老愛闖禍,常常給他丟人。我就以為他一定很討厭我嫌棄我。
我不知的是,每次闖禍,是他給我收拾的殘局,就像剛才謝煊代謝婉請罪一樣,因為有個淘氣調皮的妹妹,顧墨筠不得不放下冷傲的姿態向他人賠禮道歉。事後他禁閉我,斥責我,是要我長點記性,若是哪天他離開了,誰還來保護我?
誰還來保護我?他也許想保護我一輩子吧,可我卻不願躲去他身後,傻乎乎地撲到對面給那個人欺虐。
一朝錯誤,誤了我們兩的後半生。
面對顧墨筠的阻攔,楚逸的笑容明顯凝滯了一下,但很快又以另一抹更明媚的笑容替換了……「顧公子。」他向他打招呼,語氣平靜沒有笑意。
「世子殿下。」顧墨筠不疾不徐地回答一聲,面色淡定又不失恭敬。
在外人看來,這算是世子殿下承認了顧墨筠這個大舅子,而顧墨筠也接受了殿下這位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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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知道,楚逸的笑容裡一定隱藏了些什麼,而顧墨筠的淡漠之下有把寒劍在磨刀石上磨來磨去,磨來磨去……
二人對視須臾,楚逸轉過身去,看了眼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李小姐,冷然說道:「顧明蘭是本王擇中的世子嬪,你們質疑她的才德,便是質疑本王的決策。」他頓了一下,抬頭,挑眉,冷喝:「誰再敢造謠生事,誹謗顧明蘭,本王就讓她死!」
我:「……」
作者有話要說:糟糕!明蘭要被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