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是否錯？ 文 / 寒謠
夜天星悄悄跟著徐蕾進去，想看看那根變異葡萄籐。
從鐵門上翻進去，原本應該乾淨整潔的方磚小路此時被兩旁散亂的葡萄籐和支架蓋得嚴嚴實實。徐蕾跌跌撞撞地挪進去，也不知看見了什麼，張大嘴流著眼淚卻哭不出聲來的跪倒。
夜天星走到她身後，看見米黃色的小樓下，原本是像每一個晴天黃昏一樣靠在躺椅上悠閒地沐著夕陽，聊著從前的一對老夫妻，被不知名的變異獸一個啃去了半邊腦袋，一個挖空了整個胸膛。
徐蕾膝行向前，抓住不知誰的一隻腳踝，突然嚎啕大哭：「爺爺！奶奶！」
縱是看慣末世生死離別，自己也切切實實經受過一次，夜天星還是歎了一聲。
為什麼，上天要降臨這一切呢？
她轉過身，眼光刀子一般掃過地上那些凌亂的葡萄籐，還有幾串免遭變異獸毒爪的紫瑩瑩的大葡萄，心裡卻微有了些猶豫。
她這樣，對嗎？
讓他們三個對這末世沒有生出恐懼感，一切依賴於她留下的那幾千字的並不全面的資料。同時，也剝奪了別人成為強者甚至是生存的資格。
若是沒有這條有治癒功能的葡萄籐，或許，這個並不是天擇之士但卻靠著一股子狠勁韌勁硬是站在了人類強者之巔的女人很快就會死了。
但是，若是什麼幫助都不給他們，萬一他們有什麼差錯，她這一輩子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
夜天星少見的糾結起來，道理她都明白。其實她更應該什麼都不提示，什麼都不管，讓兩個弟弟去流血，去吃虧，去得到教訓，去收穫經驗。但是，她就是做不到啊！一想到自己最後可以掛牽的幾個人躺在血泊裡屍首不全的樣子，她就渾身發冷……
夜天星還沒有糾結出個所以然，卻聽到了一聲輕輕的抽噎。
神念之力提高，增強的是視聽，與念力探查的精準範圍。她如今是一階巔峰，聽覺自然要比仍舊是個普通人的徐蕾要敏銳許多。
她猛地轉過頭，看向二樓。
明亮的落地窗戶上有一個碗口大小的破口，周邊一圈蜘蛛網一樣的連在一起撐著不掉下來的碎玻璃。
夜天星瞇著眼睛，助跑有力的起跳，一把抓住二樓走廊邊上的欄杆，翻身躍了進去。她並不怕裡面有變異獸，一階的變異獸，不可能學會潛伏。就算有，她也有保命的本事。
徐蕾邊哭邊一把一把狠狠抹著眼淚，她不敢上樓看看瘸腿的媽媽是死是活，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這麼多難看脆弱的眼淚。從小，那個男人就賭賭賭賭個沒完，還動過賣了她的念頭，天知道媽媽是怎麼撐下來把她撫養大的。後來那個男人販毒被抓進了監獄，她和媽媽來到這葡萄灣，在好心的徐爺爺徐奶奶這兒租了一小間房子。她有補助金和獎學金，學費不用操心，媽媽打打工，也夠她們母女倆吃喝。
好不容易，她們過上了安靜的生活，誰知，高考前兩天，媽媽卻摔斷了腿。她發揮失常，也就沒有去上那所三流大學，也沒復讀，就接了媽媽的班，在這葡萄灣裡打點零工。
她加油站的那份工作，還是後來徐奶奶拖了關係給她找的。
這麼好的人，為什麼會死啊？
……
就在此時，關姝和夜家兄弟進了徐家灣。
就在此時，二樓響起了一聲發自於孩子的哭聲。
徐蕾像是瞬間被雷劈中了一般，所有的動作聲音全部戛然而止。
夜天星上樓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一個翻倒在輪椅下，只有一條腿，另一條腿完完整整從大腿根截了的女人。她看起來不怎麼老，但頭髮已經花白，表情很是猙獰。她整個上半身已經被吃得差不多了，慘狀令人目不忍睹。
夜天星轉過了眼，屋子裡除了她的呼吸聲絕對還有一道呼吸聲。夜天星屏住氣息，視線鎖定住了翻倒在地的淺黃色衣櫃。
她一腳將門踹開，裡面一個穿著印著米老鼠頭的可愛連衣裙，手肘膝蓋還有小臉都被蹭破了的五六歲的小姑娘頓時就嚇得哇哇大哭起來。
想來是變異獸撞翻了衣櫃，她才摔成那個樣子的。不過，她有那麼可怕？
夜天星半蹲下來，一時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也不怪她，兩個弟弟從小就早熟懂事，從來沒有讓辛苦一天的她費力氣哄過。
憋了半天，夜天星盡力以最柔和的聲音說道：「姐姐不是吃人的怪物，是人。」
哭聲小了些，看樣子是有點用。
夜天星還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徐蕾衝了上來。
「萱萱！萱……」
徐蕾看到了地上的屍體。
叫萱萱的小女孩大哭著從衣櫃裡跑了出去，一頭栽進徐蕾懷裡。
徐蕾機械地輕輕拍著她的背，眼睛直直地盯著那具屍首，卻已不再流淚了。
夜天星出了房間，到一樓客廳裡找到座機。幸好後世最喜歡摧毀物品與建築的「瘋魔獸」還沒有出現，電話線還好好的。現在的變異獸也不會特意去做弄斷電線，弄塌房屋這種沒好處的事情。
「夏天食品店。」
她給關姝發了一條短信。雖然是陌生的號碼，但關姝的手機是雙卡槽。她發送給短消息的號碼，是那個只有他們四個人知道的號。
關姝猜
得到是她，而且她會想辦法獨自來。這就是有一個精明沉穩的可以托付一切的好友的好處。一切交流，都可以簡短，卻不會出現會錯意的事情。而在末世，這更為重要。
那家叫夏天的食品店正是離這兒五十米遠的那家小店。
夜天星覺得自己有必要跟關姝談談，最重要的是糾正他們對於末世的態度。她是要幫他們，可不能害他們。
再說……看著徐蕾慢吞吞地牽著抽抽搭搭的小姑娘下來……
她沒有剝奪別人輝煌人生的資格。更不要說，徐蕾，是末世數一數二救人千萬的大英雄。
那根冰籐，她搶就搶了，前世它的主人為了在一方稱王稱霸，血殺多少人類倖存者。搶了他最大的倚仗，這個男人造的孽還能稍微少一點。但是，搶徐蕾的……
這個小姑娘前世從來沒有聽說過，想來是早就死了。否則，前世的徐蕾何至於那般孤冷？
想想前世，她和徐蕾還曾有一面之緣，彼時，他們三個早已死去。兩個撐著活著的女人，還格外投緣。只是，她膝蓋上的淡黃色氣體，卻讓她無法停留太久。
……
「夜小姐，多謝你了。如果不是你上樓找萱萱，我或許還不知道，或許就直接走了呢。謝謝你！」徐蕾嗓音沙啞，朝夜天星深深鞠了一躬。
小女孩紅紅的大眼撲閃撲閃的，也照樣學樣地道謝。
「你帶著她，打算怎麼辦？」夜天星問。
「她是徐爺爺徐奶奶的小孫女，父母都是當兵的，死在前年那場山洪裡了。我知道，她這麼小，什麼都做不了，帶著她，我可能會死。但是，在這個世界上，我真的找不到別的親人了。我寧願帶著她，寧願最後一個親人看著我死。」徐蕾摸了摸小姑娘的頭，笑了笑，「夜小姐你不是說動物有五分之一變異了嘛，灣裡人雖然多，養寵物的卻沒多少。以前出現過寵物把葡萄架弄斷的事情，所以，灣裡有人再養寵物，不是拴在家裡，就是養體型小的。變異了，也好對付些。所以，我打算帶著萱萱留在這兒，有吃的不說，還稍微安全一點。」
「暫時留在這裡……夜小姐，我……」她突然吞吞吐吐起來，她是想問夜天星為什麼速度會那麼快？
「不必叫我夜小姐，天星。」夜天星扭頭看著窗外愈加黑暗的天色，說道：「你不用擔心，等到……下一個天亮，所有人都可以，越來越快，越來越強。當然，你要當心她。」夜天星指指徐曉萱，「不是我說話難聽，小孩子，很難撐的下來之後的幾天。」
「你不用問我為何知道這些？當然，你問了我，我也不會回答。」夜天星說了句廢話，問道：「可否幫我一個忙？」
「嗯，你說！」徐蕾忙點頭，其實，她沒怎麼聽懂夜天星的話。
下一個天亮？是明天嗎？
「有沒有手機？借我用一下。」夜天星眼光有些恍惚，聲音卻依然冷淡。
徐蕾從褲袋裡掏出一款諾基亞的翻蓋手機，遞給夜天星。
從裡面找到錄音筆功能，夜天星按下代表確定的左軟鍵。
「天智，天賜……」
叫出了這兩個名字，原本有一大堆要說的話的夜天星，突然就卡了殼，久久不語。徐蕾看見，她沒有握手機的那隻手垂在身側，不停地握緊放開握緊放開。
夜天星閉上眼，突然按下停止，再次開始時，已經冷靜如之前。
「天智，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