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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9章 明修棧道 文 / 久知子

    老三沈君律到京城的時候,錦繡坊內的市面上已經買不著一兩絲線了。不少家小門面的綢布莊、繡坊都撂下了門牌,暫時關了張,整條大街顯得冷清的緊。

    沈記雖說開著大門,可情形也不外如此。

    只有西街那棟玲瓏翹曲的三層小樓依舊門庭若市,甚至比以往還要昌盛幾分。

    在老百姓的心裡,如果說隆和記是一隻豺狼的話,沈記在他面前就儼然一隻手無縛雞之力的兔子,其結果一定是被吞下的命運。

    如今,只怕滿京城的商戶們都等著隆和記這頭豺狼快點把沈記趕回山西,消了火氣,他們也好重新開張做生意。

    沈記後堂裡,劉大掌櫃坐在下首太師椅上連連歎氣:「不管怎麼說,東家倒是快拿個主意,今早三掌櫃帶著夥計們跑遍了四郊五縣,也沒有買回來一根絲,有些商舖是確實沒有,有些卻是根本不敢賣給咱們,再這樣下去,不單單是孫老東家的那兩千匹布,我們在京城將會一敗塗地,永無翻身之地!」

    沈君佑忽然輕聲一笑。

    劉大掌櫃見了險些拂袖而起,被身邊的三掌櫃拽著袖子攔下了。

    三掌櫃忍不住回道:「這個時候了東家怎麼還能笑得出來,這隆和記擺明了是在和咱們叫板,不過咱們要買絲線的事情知道的人甚少,他靳廣祿是怎麼知道的呢?」

    劉大掌櫃哼了一聲,道:「這還用琢磨,明顯是咱們鋪子裡有洩密的,搞不好還是隆和記一開始就放進來的眼線!真是陰險歹毒!」

    沈君佑倒是全不在意,可就是這副雲淡風輕的表情最叫劉大掌櫃不滿。

    「行商的哪有不陰險的?說到底是咱們技不如人罷了。」

    三掌櫃一聽懵了,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來:「東家,難不成您打算就此認輸了?」

    三掌櫃的話音一落,連劉大掌櫃也驚呆著看向了他。

    「那也沒辦法啊。」沈君佑擺擺手笑道。

    就在這時,前頭的夥計過來傳話,說是二掌櫃接著人回來了。

    「還算來的及時,要是再晚幾天,我可就真要關張了!」沈君佑笑著道,對劉大掌櫃兩人招招手,「走,出去見見你們三爺。」

    另一邊,靳宅後院東南角書房裡,靳廣祿歪在長榻上正抽著煙槍,旁邊站著吳大掌櫃和說著話的榮壽。

    靳廣祿聽完後從嘴裡把煙槍拔出來,皺著眉頭道:「你可要真看清楚了。」

    榮壽哎喲了一聲,忙回道:「我的爺呀,小的可是從沒跟您說過半句謊話啊,小人已經在沈記門口蹲了好幾天了,從早到晚,那真是一刻都沒有閒,他們家鋪子裡一天進出了幾個人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更莫要說是他們家二掌櫃親自帶回來的人呢。」

    靳廣祿不由得深思了起來。

    吳大掌櫃見了便道:「東家,這正是生死一線的時候,容不得半點岔子,咱們還是摸清了那人的底細再行事的好。」

    靳廣祿向來疑心病重,這會兒已經沒了主意,聽了吳大掌櫃的話便點了點頭。

    吳大掌櫃見狀便叫榮壽繼續去打聽那人的身份。

    可還沒等榮壽打聽清楚回來,錦繡坊已經被一宗鬧劇鬧得人盡皆知了。

    「據說是那沈家爺一個爹生的親弟弟,也打算在京裡做生意,來找他借錢的。」說話的是個三十來歲上下的肥胖男子,每日都支著攤子在錦繡坊門口賣包子,錦繡坊裡有什麼事她他總是第一個知道的。

    「難怪難怪,這沈老闆也真夠心狠的啊,對自己的親弟弟真是半點情面也不留,叫夥計又是潑水又是拿掃把地把人轟了出來。可是丟盡了臉面。」

    那人笑著道:「你們是沒瞧見啊,那沈三爺臉都綠了,哈哈!」

    旁邊的人群聽了都嘻嘻哈哈地附和著笑起來。

    「誒誒,你說的可是真的?」榮壽扔給他兩錢,從面前的蒸鍋裡拿了個包子咬了一口,含含糊糊地問道。

    那賣包子見被人懷疑有些生氣,拍著胸脯道:「這位小哥兒,你去打聽打聽,我劉一刀什麼時候說過假話,就像我這包子裡的肉,都是上好的豬五花,從來沒摻過東西。」

    榮壽衝他腆腆下巴叫他繼續說。

    那人便又繼續道:「聽說啊,這兩個人都是庶出的,你說這豪門大院裡的小妾們整天閒著無事,可不光剩下你爭我斗的了,老子娘上不來,哥倆自然也是從小就勢如水火不是。」

    大家都覺得有理。

    這會兒人群中推推嚷嚷地擠進來一個人。

    「老闆,來十個包子。」那人身穿一件暗綠色淨面直綴,身形瘦削,從側面看,後背微微有些駝。

    「好勒!」

    劉一刀利落的拿油紙包了十個包子遞過去,笑著道了句:「您拿好,總共二十錢。」

    抬頭的一瞬間看見那客人的長相不由得一愣。

    沈君律皺著眉頭道:「一個包子要兩錢?果然是天子腳下,沒有不貴的東西!行了,你給我拿出去一半吧,我要五個就夠了。」然後從腰間荷包裡摸摸索索拿出了十枚銅錢放在攤子上,一臉嫌惡地從人群中擠出去。

    「我的天啊,你們可知道他是誰嗎?」直到沈君律走出去二十步遠,劉一刀才敢張了嘴,「這就是下午被趕出去的那

    位沈三爺。」

    旁邊一個男子不敢置信地驚歎出聲:「啊!不是吧?他怎麼說也是豪門子弟,怎麼連兩錢一個的包子都買不起?過的還不如我家的日子寬裕哩。」

    人群又因而喧鬧起來。

    榮壽卻是一臉急促地追了過去,嘴裡直喊著:「那位爺……沈三爺……等一會!」

    榮壽帶著沈君律來到了靳宅大門口,門房的小廝見到榮壽,笑著道:「今個來的有些晚啊,晚飯點都過了。」

    榮壽嘿嘿一笑,「不急不急,廚房裡有口殘羹生飯就能飽了。」

    進了門後,直奔書房,靳廣祿正聽著賬房的報賬。

    榮壽推開門,喜形於色地道:「靳爺,小的不負眾望,給您帶回來個人。」說著,往側面一站,露出沈君律的臉來,介紹道:「沈記布莊沈老闆的親弟弟,沈三爺。」

    靳廣祿聞言一愣,不由得抬眼瞧起了來人。

    樣子倒是與沈君佑有三分想像,這沈家兄弟三人都是面白無鬚,天庭飽滿,想來是遺傳了父親的長相,不過沈家大爺長了一雙桃花眼,沈君佑是一雙銳利的鷹眼,這沈家三爺卻是長了一雙鼠眼。

    榮壽把沈君律如何被沈君佑趕出來的事從頭到尾細緻地交代了一遍,末了還替沈君律鳴起了不平。

    「要不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吳大掌櫃聞言笑著道,「沈三爺下一步打算如何?準備在京城裡落腳嗎?」

    「不了不了,你們京城可真是寸土寸金啊,買個包子都比我我們那裡貴一倍,我可消受不起!」

    沈君律皺著眉頭道:「我明個兒一早就要回杭州去了。」

    吳大掌櫃一愣,「三爺老家不是山西朔州府嗎?怎麼又要去杭州?」

    吳大掌櫃這話好似點著了火藥,氣的沈君律兩頰緊咬,「父親接到了他的來信,聽說他現在急需要絲線,特地拖人從杭州尋了一批絲來,這才叫我跑的這趟腿,誰知道我不過跟他借五千兩銀子,他居然叫人把我趕了出來!哼,我這就去杭州把這單生意給他攪和黃了!」

    靳廣祿一聽見這話,登時正襟危坐了起來,笑著道:「沈兄,莫要氣,莫要氣,為這麼件事氣壞了自己的身子,那可是得不償失的,來來,喝杯茶消消火氣。」

    說著,便親自拿起茶壺倒了一盅茶。

    沈君律忙道了聲謝,兩人聊著聊著彷彿成了久未相見的知己,不一會兒就像倒豆子一般地跟靳廣祿掏心掏肺了起來。

    「君律兄,你可知道那杭州的貨有多少?」靳廣祿擺出一副愁緒來,「不瞞你說,這滿京城的人都在說是我靳廣祿大收絲線是為了打壓別家,可我也有我的難處啊,前陣子剛接下朝廷的一匹軍需,那數量之大簡直難以想像,如今我也正為這絲線發愁呢。」

    沈君佑一愣,忙道:「朝廷又要打仗啦?」突然間意識到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忙又改口道:「這這這,我們小老百姓不為別的,只要天下太平就好了,呵呵,呵呵……剛才說道哪了,哦,哦,那批絲貨,好像足有幾千斤呢。」

    靳廣祿聽了有片刻的停滯,兩手一握懇切道:「君律兄,你可千萬得救一命啊!」

    說起來,這靳廣祿要比沈君律大了十歲不止,這會兒卻叫起了沈君律為兄,自稱為弟。

    「哎喲,靳兄,靳兄,這可使不得喲,使不得!小弟我一定盡心盡力。」

    靳廣祿聽了大喜,豪聲道:「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晚咱們哥倆一定得喝個不醉不歸才好啊!」

    兩人喝了半宿的酒,轉天一大早沈君律就上了路,是靳廣祿親自派人送上的船,經運河而上,途徑鎮江、常州、蘇州直到杭州。

    兩人約好了五日後在鎮江碼頭碰頭,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沈君律走後,吳大掌櫃才敢開口勸靳廣祿:「東家,咱們庫裡的銀子可真是不多了,上回為著御用織造局的事已經耗了一半的銀子,這會又買了這麼多的絲線,若是這次再吞下這筆貨,咱們可就一分閒錢也拿不出來了。」

    靳廣祿平生唯一一次失敗就是和廣昌記爭御用織造局,他不由得揚起來聲音喊道:「不就是一點銀子嘛,過過不就賺回來了,再說了爺家裡多的是寶貝,那不都是銀子嘛!」他看了眼吳大掌櫃,越發覺得他鼠目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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