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七章 文 / 湜沚
章覺得奇怪,嘟囔一句:「不是找不著你嗎?」說著,重新走到飯桌邊,將手機遞出去,捅了捅林一白:「電話,孟黎。」
林一白的手指在半空中幾乎是為不可見地顫了一下,接過來,說:「喂。」
「喂。」
……
兩邊都陷入沉默。
林一白撣了撣煙灰,站起來,走到外邊。帶著白天熱氣的夜風一吹,身上黏黏膩膩的感覺。
「你……」
兩個人的聲音一起響起,又都同時停住。
林一白說:「你先說。」
「你不覺得應該把話說清楚嗎?」
「找不到你。電話打不通,人也不在家。」
孟黎不想提她家裡現在的狀況,便問:「你知道我看見你的照片了吧?」
「我看見你的鑰匙放在桌上了。」
孟黎的語氣不禁有點激動:「那你不覺得應該找我說清楚嗎?」
「我給你打電話,你沒接。」林一白想起那天的事情,心情也十分煩躁:「下午我去你家找你。保安說你坐顧容的車出去了。」
孟黎使勁回憶了半天,也回憶不起她哪天坐過顧容的車。「我什麼時候坐顧容的車出去了?!保安說你就信?!」
林一白反問:「白色的皇冠。不就是顧容的車?」
孟黎恍然大悟,想起那天下午的情況,提高音量說到「那是我們楊行長的車!他要跳槽,想帶我一起走。下午叫我出去談話。」她解釋著,心裡沒來由卻躥出一股火氣,不禁哼一聲:「你就是這麼看我的?!覺得我和顧容不明不白?然後,你就索性不再找我,是打算就這樣……分……手,是不是?」
孟黎不是那種輕易提分手的人,剛剛吐出這兩個字,上下牙齒似乎都在打顫。
又越說越來氣:「從頭至尾,我在你心裡根本就不重要!你跟我在一起,不就是因為我和蘇沅長得像嗎?!」
最後幾乎是低沉地吼出來:「我不是蘇沅!我也不是你們感情的祭奠。」
林一白狠狠吸了口煙,再重重地吐出來:「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成過蘇沅。你說我懷疑你和顧容,你不也是這樣看我的?懷疑我始終放不下蘇沅!」
他的語氣干而緊,像蹦到極致的弦:「我打你電話一直打不通,你人也不知道跑去哪裡。你又想幹什麼?!」
「是我不找你嗎?根本是你在躲著我!」
「我爸住院,我回家……」說到後面,千愁萬緒一齊襲來,孟黎突然泣不成聲。到最後,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為什麼顧容可以知道她爸生病找過來,而林一白卻不可以?!
不是林一白更應該關心自己,更應該知道自己的行蹤麼?
一腦袋的想法同時鑽入牛角尖一樣。
孟黎一哭,倒把林一白的火氣哭下去了。他放軟了聲音,試圖安慰:「我不知道會這樣。叔叔現在怎麼樣?嚴不嚴重?」
孟黎狠命地擦了兩下眼睛,深呼吸幾下,鼻子、眼睛雖然都酸痛得厲害,她卻竭力控制住想哭的衝動。突然之間就覺得在林一白面前哭很沒意思。
「正在治療,好一些了。」就連病情也說得語焉不詳。
「那我過來幫忙?」
遲疑探問的語氣讓孟黎陡然不滿,冷冰冰地拒絕:「不用了。我過幾天就要回來了。而且顧容正在這裡幫忙。」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在這時候會提起顧容。是想刺激林一白?故意惹他生氣?
這種心情像極了她以前和顧容在一起時,兩個人都心氣不順,互相指責。對方越生氣,就越故意戳著痛處說。吵架時,最重要的不是說清楚自己的觀點,而只是刺激對方。
就像現在,她其實期待的是林一白二話不說,立刻趕過來。
……
電話那頭沉默一下。卡噠一聲,林一白掛了電話。
本來平息的怒氣被孟黎一句:「顧容」又挑起來,甚至越燒越旺。顧容!又是顧容!
那麼喜歡顧容!就讓顧容和他們在一起算了!
孟黎捏著已經忙音的手機愣了半天。像有一把冰冷的火,從頭頂燒到腳底。又氣,又覺得有點自責。不該在這時候故意提顧容。
冷靜了一會兒,她重新點開通訊錄裡林一白的號碼,按了撥通——餘光一瞥間,好像最下一排有點不一樣——取消阻止……
心裡覺得奇怪,於是點了掛斷,重新回到電話號碼頁面,仔細看了一下——怎麼變成取消阻止此來電號碼?
這個功能她以前常用。因為第一次買房的時候沒經驗,直接把手機號碼留給中介了。那以後幾年都沒消停過,各家中介,賣住宅的、商舖的,經常打電話過來。實在受不了,就接一個阻止一個。
可是,她從來沒有阻止過林一白!
難道是手滑了?
難怪林一白說打電話一直打不通!
她再次按了撥通。
林一白是拿著章的手機出來的。他自己的手機放在飯點,沒帶出來。進去以後
把手機還給章,說:「我先回去了。」
章看他表情不善,知道事情可能沒有解決,拍了拍林一白的肩膀,說:「哥,要不我送你?這個女人嘛,都是那麼回事。」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林一白拿上東西,往外走。
章在後面囑咐一句:「別開車!」
林一白只擺擺手,就出去了。大廳裡太吵,也沒聽見手機響。
孟黎無奈地合上手機。轉身回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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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七點多,孟黎就起床。飛快地洗漱,吃了早飯,又給顧容買一份帶去醫院。
孟學致躺在床上對顧容說:「趕緊吃,吃了回去休息。昨天一晚上沒怎麼合眼。」
孟黎不禁看了顧容一眼——他看上去倒也不是特別疲倦,只是眼睛裡滿是紅血絲。心中突然很是感動,也對顧容說:「早點去休息。」
顧容一邊吃東西,一邊含糊地說:「沒事。我一會兒還要處理點事情,去附近買杯咖啡。」
孟黎想顧容畢竟是老闆,工作上的事情肯定比自己更多,便說:「你明天就回去吧。我爸也好多了。」
顧容吃得快,三兩下吃完,擦了嘴,說:「我等你一起回去。」
孟黎站在病床邊,側身望著顧容。好一會兒沒說話。眼前突然出現很多畫面。
剛跟顧容認識的時候,兩人對視一眼,都能笑個半天。結婚以後,兩個人一起曬衣服。她把衣服掛在衣架上,顧容晾出去。顧容買的生日禮物她不喜歡,一把推開。把顧容氣得火冒三丈,卻還是咬牙切齒地拿去換。
正愣神間,瞥見顧容吃完,便說:「你回酒店吧。」
顧容確實有點工作上的事情要處理,交代了幾句,便收拾東西要出去。正好碰上孟黎的姑姑趁著上班前來醫院看看。她不相信似的,還揉了揉眼睛,詫異地說:「咦?不是小容嗎?」
顧容立刻笑著叫了一聲:「姑姑。」
孟學致在一旁說:「他來了兩天了。昨晚就是他在醫院守著的。」
聞言,孟黎的姑姑看看孟黎,又看看顧容,心知肚明似的:「難怪……小棠還跟我說你給她打電話,原來是這樣。這是要回去休息吧?快去,快去。我坐一會兒就要上班了。」
顧容便說:「那我就不陪您說話了。」說完,轉身出去。
孟黎的姑姑望著顧容出去的背影,半天感歎一句:「小容,還是挺有心。」
孟學致的想法其實和趙素秋類似。他們活到現在,經歷過太多的人,太多的事。如果說有什麼體會,那就是人無完人,事無完事。這個世界上,每一件或大或小的事,總是充滿了遺憾。
而年輕人,有時候太看不開。
他覺得顧容曾經犯下的錯的確不可原諒。而什麼是婚姻?就是即便一個人犯了錯,傷害了另一個人,也要兩個人一起面對,一起承擔。這種寬容也許要經過幾十年才能獲得。
看看快到點,孟黎她姑姑要回單位就叫孟黎送她下樓。
孟黎知道姑姑是有話想說,便跟出來。
「我上回跟你說你爸媽希望你留在家裡,其實也是擔心你一個人山長水遠的沒人照顧。看到你和小容現在這樣,我放心,你爸媽應該也放心。」
孟黎趕緊澄清:「沒有,我們現在就普通朋友。」
「小黎。他錯了錯了,你鬧也鬧了,兜了一圈,重新回到一起,也沒什麼不好。你別把事情想得太複雜。人活一輩子,總得找個伴。其實不用要求太多,對你好,對你爸媽也好,這就夠了。」
孟黎低著頭,沒說話。
「你別小看這一個好字。一個男人,想追你,會千方百計對你好。關鍵是過了那個階段,還能持之以恆地照顧你,又能照顧你的父母,那才是真好。」
「我已經有了一個男朋友。」孟黎這句話卻說得很沒底氣。她沒把握跟林一白是不是仍舊是男女朋友關係。而且,她突然有個想法,就算最後跟林一白在一起,是不是依然會走上跟顧容的老路?
孟黎她姑姑歎口氣,說:「唉,你和小容,真的是……可惜了。」
這幾天,孟黎也大約感受到她爸媽對顧容態度的變化,加上姑姑又這樣說。不禁想大概在老一輩人看來,夫妻,總是原配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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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以後,孟學致的胰腺炎得到控制。醫生檢查以後說膽結石十分嚴重,請家屬考慮手術摘除膽囊。
趙素秋簽署了手術同意書。手術安排在第二天。
那兩天孟學致的情緒本來已經好很多,聽見說要手術,突然又失落起來。不太說話,也不太有表情。
孟黎好幾次偷偷看她爸,竟然從孟學致臉上看出了緊張,以及害怕。
雖然醫生一再強調只是小手術,基本上沒有風險。大概要做手術的人,想起身體被割開,拿出一個器官,總是難以安心的。
她竭盡全力想安慰她爸,說一些好玩的事情來分心。可是孟學致始終興致不高。低落的情緒一直持續到進手術室。
出來以後,孟學致整個人反而輕鬆了。
孟黎和顧容輪換守夜,趙素秋每
天換著花樣地燉湯。到孟黎假期結束時,孟學致差不多也可以出院了。
臨出院那天,孟黎突然接到林一白的電話。
他在電話裡說:「叔叔在哪家醫院?我現在打車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