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新章 文 / 湜沚
孟黎捫心自問,這幾天她不是從未想起過顧容。
結婚以後,兩個人像是變成一個人。那是生活之中,最為親近的人。像合二為一的兩棵樹,共享一處根莖。所以當遭遇背叛時,才傷筋動骨,鮮血淋漓。
像是負氣般,又像是為了警告自己,孟黎斬釘截鐵地說:「當然放得下。」
自從在民政局見顧容最後一面,她從未主動聯繫過顧容一次。甚至從電話裡聽見顧容掌摑姜婉,事後她也壓抑下所有好奇,並未打聽顧容到底與姜婉結局如何。
她強迫自己一步步適應完全沒有顧容的生活。
也許,終有一日,她即使見到顧容,也能雲淡風輕地仿若重遇事不關己的故人。
見孟黎神色有異,周舟自覺剛才的問題太不留餘地。畢竟剛剛離婚,而曾經又是那麼兩情相悅,哪能說翻篇就翻篇?!於是趕緊轉換話題:「陪我去買點衣服吧?」她一邊說,一邊招手叫服務員買單。
孟黎趕緊掏出錢包:「我來買。」又問周舟:「你要買什麼?」
「衣服啊。給我女兒、許諾買裙子,還要給我老公買幾件襯衣。」
孟黎笑到:「還真是賢妻良母,給誰都買,就想不到也要給你自己買?」
生完孩子以後,周舟的體型並未完全恢復到從前,雖然稱不上胖子,但也比普通人豐腴許多,再不復當年風采。因此就不太再喜歡買衣服拾掇自己。
兩人起身往外面走,孟黎又問:「怎麼還幫許諾買衣服?小姑娘跟我們可是有代溝的,買了不喜歡怎麼辦?」
周舟說:「上回和她出來吃飯,一起逛了逛,看見她一直盯著件裙子沒挪過目光。我跟你說過,她家境普通。我小姨肯定不會給她那麼多錢買衣服。我們不都是從那個年紀過來的?年輕小姑娘還是得有幾件撐得住場面的衣服。」
她們一邊說,一邊走進一家服裝店裡——是一個法國的服裝牌子。孟黎也常買,知道價格,便笑說:「你這個表姐當得可真夠盡責的!我當年讀大學時,也沒閒錢買這些!」
周舟一笑:「我猜許諾可能有男朋友了,而且家裡條件還挺好。我不想她因為這些東西心裡不自在。」
她說著,拿下一件廓型剪裁的連衣裙,掏出標牌看了看尺碼,叫導購小姐拿一件新的,便去付賬。
孟黎站在一邊等她,突然感到手機震動,拿出來一看,居然是顧建國!於是走到外邊接起電話。
「喂,爸……」一個爸字只吐了一半,就立即改口:「叔叔……」當初,改口叫顧建國、田曉蘭爸媽時,心裡掙扎了好久才逐漸適應。沒想到現在重新叫回叔叔也需要適應一番。
那話那頭的顧建國聞言也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小黎啊,忙嗎?」
孟黎挺客氣:「還行,和同事在外面逛街。」
沒想到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沉默。半晌顧建國終於說:「小黎,是這樣的,叔叔有件事想找你幫忙。」
孟黎一時沒說話。
顧建國就繼續說:「你們那個房子賣了,我們都知道。但是,後來,小容又買回來,你知不知道?」
孟黎心情有些鬱鬱,低沉著聲音:「我知道。」
「那小容辭職了,你知道嗎?」
這個孟黎就真不知道,也真沒想到。脫口而出:「怎麼會這樣?」
顧建國覺得真是難以啟齒,但又不能不說,於是言簡意賅到:「小容和那個姜婉鬧翻了,同時也就從公司辭職。」
聞言,孟黎都不禁替顧容可惜。他在那裡,本來是前途無量。以後不說在總部做到高管,去分公司做高官肯定妥妥的。
沒想到,現在鬧成這樣。諸多情緒湧到嘴邊,反倒不知從何說起。替顧容惋惜也有,恨他自作自受也有,更有莫名的唏噓。
半晌,她才吐出一句不帶情緒的話:「他可能有其他計劃吧。」
「是,辭職以後小容自己註冊了一家公司。已經投進去一筆錢,但第一批產品還沒出來,需要繼續投資。資金缺口很大。他現在不僅沒有收入,每個月還有兩萬的房貸要還。」
孟黎大吃一驚。從顧建國口中聽到的顧容是她從前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顧容。從前,顧容倒是跟她提過自己開公司,辛苦點,但比較自由。沒想到他居然真的去創業。
孟黎收起驚訝,想了想,不不明白顧建國跟她說這些到底是什麼意思,便說:「叔叔,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吧。」
顧建國歎一口氣,說到:「其實他現在只要把那個房子賣出去,就能緩解資金困境。但是我跟你阿姨勸他很多次,他就是不聽,不願意賣。我想,你能不能和他談談,勸勸他?人總不能叫一套房子給壓死!」
孟黎握著手機半天沒說話。說實話,她真的不想再跟顧容有任何瓜葛。當傷口正在復原結痂的時候,怎麼能重新揭開?
更何況,顧容走到這一步,和她有絲毫關係嗎?!顧容出軌在先,和姜婉撕破臉在後。她傷心之下,提出離婚,連顧容的一分錢都未曾拿過。她為什麼要幫助一個曾經傷己至深的人?!
她和顧容早不是共進退的比翼鴛鴦。她的翅膀都被顧容狠心折斷,現在旁人又有什麼資格要求她助顧容一臂之力?
更何況,誰說她的話顧容就一定聽得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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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對著電話,聲音十分冷漠堅硬:「叔叔,我和顧容已經離婚,離得也並不好看。我們並不是朋友,他的人生也和我再沒有關係。」
說完,闔上電話。心裡像有大風刮過。
周舟從店裡出來,一手拎兩個購物袋,一手抱著孩子。叫孟黎:「快來幫我一下。」
孟黎回過頭去,趕緊幫她接過袋子。
相交的一瞬間,周舟見她臉色灰白,嘴唇一點血色也沒有,擔心地問:「怎麼了?不舒服?」
孟黎點點頭,找個借口:「有點胃不舒服。」
「嚴不嚴重啊?」周舟有點著急:「要不要買點藥?還是我們去哪裡坐一下?現在幾點了?趙誠說一會兒來接我的。我們送你回去。」
孟黎趕緊擺手:「不用不用,我打個車就行。又不順路。」
周舟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去,吃飯怎麼辦?本來就胃疼,再不好好吃飯,不是更嚴重?」
「我回去煮點粥喝就行。」兩人正推拒間,周舟的手機突然響起來。她抱著孩子不方便拿,示意孟黎幫她接聽。
孟黎從她的包裡掏出手機,看一眼,是趙誠。便劃開,放在周舟耳朵邊上。
「什麼?你不來了?我一大堆東西呢!」周舟面上微有怒色。不知電話那頭的趙誠又說了些什麼。
只聽周舟不耐煩道:「算了,算了,你先忙吧,我自己回去。」
打完電話,沖孟黎無奈道:「這下好,想送也沒得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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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曉蘭最近隔三差五就來幫顧容收拾屋裡。
每次來,都忍不住歎息。這個家,哪裡還有從在孟黎在時的樣子!
茶几上、餐桌上放著吃剩下的泡麵盒。牆角、地上永遠都堆著空的啤酒罐。沙發上、床上全是散落的顧容的衣服。
最近顧容因為資金緊張,到處找人想辦法。好幾次喝得酩酊大醉回來,倒在沙發上就睡,連田曉蘭進來都不知道。
她知道兒子現在艱難。又不肯賣掉現在這套房子。一個人住在這裡,作繭自縛一樣。那天,收拾完家裡,看著顧容醉醺醺躺在沙發上,不禁一陣心酸。
以前的顧容是整潔的,考究的,整個人都散發著精英人士的光芒。可是好像一夜之間,他就潦倒了。那種潦倒不是外貌、身份地位的改變,而是一個人的精神。那種意氣風發,那種篤定從容,從他身上突然消失。
一個好好的家,說沒就沒了。以前,優秀得讓她無比驕傲的兒子,竟然變成現在這幅模樣。
田曉蘭想著想著,不禁眼眶泛紅,抬手擦擦眼角,又輕手輕腳收拾一番,才悄悄出去。
聽見門闔上的聲音,顧容突然從沙發上坐起來。眼眶紅得像兔子。
混到現在這個地步,他真是難堪到誰也不想見。恨不能找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他知道他爸媽肯定會為他擔心,所以公司周轉不靈的事情就一直扛著沒說。沒想到後來還是被他爸知道了。
顧建國拿家裡存款給他。他實在沒臉這樣啃老,死活不肯要。而且,他需要的錢也不是他爸媽的這些存款能夠填滿的。
後來顧建國提議他可以賣掉這個房子。
哪怕只是想想,顧容都心裡痛得抽起來。他一直有個念想,留著這個房子,就還留著和孟黎的最後一絲聯繫。
不知道為什麼,結婚的時候覺得孟黎無處不在。而當孟黎真的離開以後,他卻又像失去氧氣一般。生活裡的每一件小事都都提醒著他,這不對,這和孟黎在的時候不一樣。
只要一想起他和孟黎之間再無關聯,像這世間永不相交的平行線,他就覺得難以呼吸。
他想,等他挺過這段時間,公司站穩腳跟,有全新的他。他就要去找孟黎。像從前談戀愛時那樣,再次追她回來。給她更好的生活。
可現在就是這筆錢,難得像割喉的刀。
他想,現在一定是他的報應到了。
顧容正懊惱地想事情,聽見手機響起來。他拿起來一看,是上午剛剛拜訪過的小貸公司的張謙,立刻接起來,只聽電話那頭說:「喂,小顧。我後來想一下,也不是沒有辦法籌到錢。我可以給你介紹一個人,只不過利息高點。」
顧容心裡咯登一聲,高利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