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3章 三捌·感謝 文 / 玄朱
三捌
「麻煩讓一讓！謝謝！」
強硬的女聲從一片雜亂的聲音中傳入景書昀的耳膜,兩人已經從階梯上走了下來,正朝著景書昀這方移動，可限於圍裹著他們的人流，速度十分緩慢。
七八個女高中生們不知不覺已經擠到了最前方。這些突如其來的粉絲,不光引起了記者們的注意,也成功地讓一直目視前方的秦霆調轉了視線。
「阿霆,我們超級、超級、超級喜歡你的歌！請給我們簽名！」她們紛紛揚著手裡的簽名本和cd,年輕的臉上滿是見到偶像的激動與興奮。
對著記者秦霆可以無視,對著支持自己的粉絲，秦霆從來都是有求必應。他接過一名長髮女孩遞過的本子和筆,正要落筆時,一道尖銳的女聲冷冽地撕破周圍此起彼伏的記者追問：
「這次娛星力捧你，真的是你賣了屁股賺來的？」
這話太過露骨與粗俗,一語既出，在場的所有記者和粉絲都詭異地停了下來，愕然地將目光調轉到站在女高中生最後，留著短髮，打著鼻環，畫著濃妝的瘦高少女身上。
「安安！求你了，別再說這個了！」那個正等著秦霆簽名的女孩回頭小聲哀求道。
「歌唱的那麼深情，呵，到頭來也不過是個虛偽的騙子，明明都被人包了還搶兄弟的女人，真搞不懂你們怎麼如此執迷不悟。」叫做安安的短髮少女抱起雙臂，瞥了一眼身邊的朋友後，便用譏諷中含著幾絲憤怒的目光瞪向秦霆。
「原來以為你和他們不一樣，結果你比他們還不要臉。我以前居然喜歡過你，真噁心。」
「你住嘴！不准你亂說！」另一個女孩聽不下去，轉過身生氣地推了她一把。
安安身子晃了晃，因為周圍過密的人群而沒有摔倒。她站直身體，惱恨地皺起眉來，冷哼了一聲，一把搶過她們拿在手裡的海報，胡亂地撕扯起來，三兩下就將海報撕成了一堆爛紙。
秦霆英俊的面容隨著紙片碎成一片一片，緩緩落地。
韓燕愣住了，秦霆也愣住了，記者們則忙著用鏡頭捕捉眼前這一幕。
曾經的粉絲伸出手，直直指著面前幾步開外的男人，朝自己的朋友們扯著嗓子喊道：
「你們看看他，他不是你們的白馬王子！他不過是個出賣身體的男妓！說不定被多少人操過……」
「啪」的一下，響亮的耳光阻止了她之後的惡毒話語。
最開始勸阻安安的女孩顫抖著收回手臂，她似乎不敢相信地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再抬頭時，齊劉海下的雙眼已經湧出了淚水：「對、對不起……安安我……」
「小惠！你居然……！」藍色眼影包裹下的雙目扭曲了起來，她蠻橫地推開身側的女孩，一把拽過自己的朋友，朝她吼道：
「你腦子有問題啊！為了那麼個人你居然打我？！」
「我不相信他們寫的東西，他們根本就是在無中生有！安宇昊跟他之間肯定有什麼誤會！都是林欣宜那個女人在挑撥是非，她就是那種人……」
揚高的聲音又急又怒，還帶著一絲絲的哭腔。
小惠與安安糾纏在一起，兩人推推搡搡。周圍的女孩子忙著勸架，可誰都拉不開兩個人。
「你別再替他辯護了，你沒看他根本就沒否認嗎？！」安安厲聲道。
「你別說了！別說了！」
小惠嗚咽起來，咬著嘴唇退後半步，頹喪地放開安安，用雙臂環住自己的身體，抑制劇烈顫抖的身軀。
「阿霆，你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不否認？為什麼？！」
看不下去的其他女孩們紛紛質問面前的偶像，她們有著和小惠相似的表情，強忍悲痛中的祈求，是甘願沉溺進虛幻之中也甘之如飴的渴求。
「為什麼……嗚嗚嗚……嗚嗚……」
聲淚俱下的長髮女孩摀住自己的嘴巴，喃喃自語，可就算這樣，她還是一直盯著秦霆，不肯移開目光。
記者們達成了某種默契，他們保持著安靜，卡嚓卡嚓的快門聲和燈光刺耳高亢。
韓燕歎了口氣，在背後拍了拍秦霆。
秦霆撥開兩人之間的記者，朝女高中生們走過去。
隨著他的一步步走進，原本哭泣的女孩慢慢停了抽噎，眼角含淚地呆呆站在男人的面前，看著心中的偶像拿出紙巾，遞到她的手上。
古龍水的味道進入鼻腔，溫熱的手指蹭過她的掌心，眼眶中，淚水再次毫無知覺地滑下。
她緊緊地捏住手中的紙巾，仰頭看向秦霆。
「很抱歉，我不是你們想像中的那個樣子。我沒有那麼正直和無私，我只是個普通人，有自己想要的東西，所以我不得不去努力。」
「謝謝你們一直以來對我的支持，每次看到你們，我都覺得我可以再堅持下去。」
視野中的男人溫聲說道，看向自己的目光洩出幾絲複雜難辨的苦澀，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啞。小惠內心一酸，只這一眼，她願意相信她所看到的東西。
「安安，同樣謝謝你曾經喜歡過我的歌。」
高大的男人對著少女微微欠了欠身，隨後分開人群，與韓燕從一側走了出去。
「——阿霆，無論他
們寫什麼，我只相信我自己的判斷，你永遠是我心裡的那個秦霆！」
在他的身後，小惠用盡全身的力氣，含淚高喊。
秦霆回首，一個淺淺的笑容出現在他冷峻的面孔上。
……
旁觀完事情發生始末的景總裁回到車內，繞到攝影棚後一處較為隱秘的出口，接到了站在一旁等候的男人。
秦霆朝韓燕揮手示意，兩人告別之後，車窗升起，密封的空間內便只剩了兩人。
「我們還有2個小時。」景書昀瞄了一眼儀表盤上的時間，「來不及回家了，想吃點什麼？」
「書昀，我想休息一下，回公司可以嗎？」秦霆略有些歉意地看了一眼身邊的青年。
「看來現在你更需要睡眠。」景書昀扭頭，溫柔地一笑，斜過身子輕啄了下剛上車戀人的嘴唇，「辦公室裡還有之前烤的蛋糕和餅乾，我再讓他們打包些你愛吃的小吃，湊合一下，等我回來了給你做泰國菜。」
「你什麼時候走？」自從景書昀將自己的出差計劃告訴他後，秦霆就一直惦記著詳細的出發時間。說起來有些好笑，秦霆一向自認早就習慣了一個人獨來獨往，但一想到幾天要見不到眼前的人，心中竟然有些奇妙的離愁與不捨……
也許是因為這兩天的時光太過美好，所以產生了一些本能的眷戀。
想到這裡的人察覺出這種狀態的不妙，卻無法再像之前一樣將用分明的界限來限制約束自己的感情。
「4點20起飛，所以你去工作時我也就要走了。」景書昀道。
「那我還是不回公司了。」男人立刻讓自己打起精神，坐直身體，「去外面吃吧，我……」
「秦霆，回公司我們也可以好好道別的。」景書昀扭過頭，視線沿著男人的下巴一路滑到他胸口，帶笑的語音含著幾分曖昧，暗示性十足。
被景總裁調戲的歌手二話不說乾脆利落地直接轉頭避開他的視線，偏偏爬上他耳朵的紅暈無處可藏，讓另一人個人瞅了個一清二楚。
見狀，景書昀愉快地低笑出聲，天知道，他一開始可真沒那個想法的，他又不是隨時發情的野獸，可看起來冷冰冰的男人，偶爾一次主動和稍顯急切的樣子實在很迷人，哪怕他清楚的知道秦霆並不是那個意思，他也根本受不了這似是而非，本質上有點相同的撩撥。
……
十幾分鐘後，兩人到了公司，本來是要在休息室吃飯的，秦霆卻將地點提議到了頂樓。
擁有著c城排名前幾的高度，娛星公司大樓的頂樓視野非常開闊，能俯瞰c城最繁華的商業區，天氣晴好時，海岸線也可以一覽無遺。
風聲獵獵作響，秦霆抬頭看向天空，頂樓的風拂起他的短髮，露出硬朗堅毅的臉部線條：
「今天真是個野餐的好天氣。」
景書昀看著他的背影，覺得他似乎很享受，因為他聲音裡的疲憊淡去了不少，甚至還出現了非常明顯的，名為雀躍的情緒。
「這讓我想起高中生涯。」景書昀將野餐墊鋪到地上，打開野餐籃，把之前anna替他裝進來的三明治、水果沙拉什麼的又都拿了出來。
有一個好秘書的好處是在你的一聲令下之後，不到二十分鐘，齊全的野餐用具便會出現在你的面前，順帶還附帶幾瓶用冰冰著的飲料。
「翹課沒地方去的時候，我就會經常跑上天台吹風，聽聽歌看看雜誌什麼的。」
秦霆在天台邊轉了一圈走回景書昀身邊坐下，拿起毛巾擦擦手，接過景書昀遞過來的三明治，開動自己簡單的午餐。
「哦？」秦霆一邊嚼著三明治，看向身旁青年的黑眸中帶著笑，「我一直以為你是好學生。」
「那就看你對好學生的定義是什麼了。」景書昀揚起得意的笑容，「只要年年第一加獎學金，就沒人干涉我不上課的時候去了哪。」
「那如果拿不了第一呢？」秦霆忽然問。
青年挑眉勾唇，自傲地斷然道：「怎麼可能？我不會讓那種事發生的。」
從出生在景家起，他就習慣了將所有不可知的因素都盡量化作可掌控的部分。他的字典裡，沒有不可抗力，沒有順其自然，只有目標、籌備、計劃、行動、評估與反思。
「不說我了，c*律系的高材生秦大律師，你高中時是個什麼情況？」
「高中啊……」話題轉到自己身上，秦霆興致卻並不大，他輕描淡寫平淡道，「沒什麼值得說的。」
景書昀瞅他一眼：「你的樂隊也不值得說嗎？我記得你們在當地還頗有名氣。」
「那都是我回國念高中之前的事了。」秦霆眉梢眼角的笑意漸漸斂了下去，英挺的面孔上罩上了層黯然，「回來之後，有大約一年多的時間，我都沒辦法再唱歌。」
「那種沒有音樂的日子，整個人感覺都缺了一塊，渾身都不對勁……我只有用各種打工、社團活動來填塞那塊空白……其實也算有點效果，畢竟讓自己忙碌起來，就可以減少思考……但每次真正累得連話也不想說時，那種空虛讓我窒息，就像我自己，正在被什麼東西吞噬掉了……」
過往的回憶從塵封的泥土中翻攪而出，帶著恍惚與茫然的氣息。哪怕有些事情已經淡忘，但曾侵蝕過這具*與精神的寂寞與空虛，至今仍然刻骨銘心。那是缺乏了根骨的生活，只徒留著生存的狀態，沒日沒夜，都有無
無聲漫長的刑罰，在鞭笞著他的心神。
他有將近兩年時光沒有碰過一次琴、唱過一首歌、做過一首曲，他戴著播放著各種語言學習音頻的耳機填充，用幾班倒的打工填充，用毫無興趣耗費時間的課外活動填充，用一個個女朋友溫暖的體溫填充，可只是徒勞無功，反而變本加厲。
「你既然喜歡音樂，那當時為什麼不繼續下去？」景書昀問出了自看到秦霆資料後一直隱藏內心的疑問。
秦霆沉默下來。
風聲呼呼地吹過，天邊一群飛鳥貼著天台飛過，翅膀撲稜聲交錯響起。
男人再次開口，語調平板僵硬，低啞的聲音中滿是苦澀與愧疚：「我爸媽之所以會出事，是因為那天是我們樂隊的決賽，所以他們才會冒著大雪出門……」
「我只要一走上舞台，就會想起他們，我沒辦法……」秦霆側過頭去，高大的身形微微有些顫抖，「沒辦法再繼續……」
「我明白……」
看到他這個樣子，景書昀暗暗怨恨自己挑了個如此糟糕的話題。他伸出手，攬住秦霆的腰，將他的頭按在自己肩膀上。
他相信，這個時候的秦霆，並不希望他看到他的表情。
他能給予的，就是自己的陪伴和支持。
「這不是你的錯，秦霆。」
青年輕聲撫慰道，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溫柔與憐惜：「你能再唱歌，你爸媽一定很開心。」
「書昀。」秦霆低聲輕喚，他抬起頭，轉過身來，注視著背光而坐的青年，目光複雜，但其中的溫暖清晰可辨，「謝謝你……」
「謝什麼……」話未盡，莫名的景書昀便被秦霆擁進了他的胸膛之中。
溫熱的氣息輕觸在自己的臉頰，身體被溫暖硬實的懷抱緊緊地裹住，就心臟發出的躍動聲，也因為這過分親密的距離，一聲一聲地穿透血肉，傳遞到他的軀體之上。
景書昀聽到那三個字，輕輕的震動男人的胸腔，帶著無法言喻的深情與感激，再次在他耳邊響起。
「……謝謝你……」
——謝謝你的歌聲，讓我再次明白了，音樂對於我，有多麼重要。
——謝謝你，將我從黑暗中拯救而起。
他本來會在一生的時間裡，慢慢遺忘音樂的美好，曾有的快樂，都被晦暗慘烈的疼痛所替代，渾渾噩噩地與那本足以讓他燃盡生命之光的音樂形同陌路。
但十七歲那年，景書昀出現了。
他的命運由此改寫。
……
飛鳥揚起翅膀，一隻一隻，展飛天空。
天台的一角，兩人的身影緊貼在一起，低啞的喘息聲融在簌簌而起的羽翅拍打聲中，伴隨著飄落的羽毛，隨風飄出很遠。
作者有話要說：=v=這章應該算甜吧？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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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了3、4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