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貳伍·墜落之人 文 / 玄朱
貳伍
秦霆愣了愣,有些疑惑地將酒杯從吳念手裡拽出,起身把人重新拖回沙發。
吳念仰頭認真盯視著眼前的男人,「不管是緋聞,還是別的什麼,你當藝人,在你們那個圈子裡混,不能在這點上較真,否則你會輸的一塌糊塗的阿霆……」
「……」秦霆聽聞,低頭扯扯嘴角,本來想笑,卻發現自己就連虛假的笑也笑不出來。是啊,這圈子男男女女,表面上光鮮亮麗,可真正為了名氣為了利益,誰都沒有立場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包括林欣宜,包括宇昊,自然,也包括他自己。
他自認真心無悔,可在別人眼裡,他和其他人又有什麼不同?
他想起昨晚的瘋狂,想起清晨的辱弄,只覺自己太傻太認真,可是,這偏偏卻是他唯一所擁有的。
他可以用實際的行動朝著自己的目標前行,無視他人的目光與評論。可他人,不包括一個人。而偏偏,就連這種最細微、從很久以前就存在的考量,也無可訴說的對象。
他所能做的,就是將它們壓磨碾碎在心底,然後告訴自己,其實一切都無所謂。
秦霆低下頭去,想要躲避吳念執著的目光。這個青梅竹馬,明明生活中各種不輸男人的女強人作風,可真正細膩起來,卻又敏銳的驚人,且總是一語直中靶心。
吳念見他不語,眼眸深了深,隨意地將話題岔開,又叨叨唸唸半晌,秦霆裝作認真受教的模樣,看她越說越起勁,各種道聽途說例子不斷列舉,意念卻還是凝聚在心中那個刻意忽略但偶然觸及便無法剝開的某個東西上。
之前的時間裡他沒有空暇去細細深思,現在,在瀰漫酒吧少年清澈靜幽的歌聲下,大腦有些發木,疲倦從骨子裡滿出來,無法掩飾。
吳念說著說著突然停了下來,靜靜端詳男人的側臉半晌,無奈地苦笑出來:「你每次和我在一起,心裡卻都在想著他。」
她有些微醉,臉頰泛著微微的紅,長髮披散肩上,精心打理的妝容和衣飾,將她整個修飾的知性而優,又不乏幾分天真。一雙眼睛,帶著些許說不清的傷感和愛意,望向身邊的男人。
秦霆被她說得愕然,反應過來後,對著那張曾經十分熟悉,現在又被迫熟悉的面容,一點推辭或粉飾都說不出口。
「我今天在碧落上看到帖子,說你最近和那人有些問題。我本來覺得幾張照片而已,沒啥,但看你這樣子,看來倒是我估計錯誤了。」
吳念直盯著他看,「好歹還佔用著你『女朋友』的名額,不開心的事可以跟我講講。也算我給你的『勞務費』。」
「……謝謝你小念。」秦霆摩挲著手中的酒杯,低咳了一聲來緩解不適的嗓子,簡單回了兩句,「但真沒什麼。」
吳念被他的態度弄得心頭火苗跐溜一聲燃了起來,卻還是克制著自己,裝作不在意的別開眼去:「你不想說,我不會強人所難。只是,下次出門前注意遮好脖子上的吻痕。讓別人看去了,難免胡亂寫些什麼。我知道你不在意,可是我會介意……」
秦霆沒有接話,吳念也不想再說。最近的生活已經夠她煩,哪想本以為可以開心的會面也演變成了目前的狀況。她抬頭看向不遠處的小舞台,想要分散注意力。
台上的少年已經坐到了鋼琴前,彈著舒緩哀傷的樂曲。彷彿訴說著自己此刻的心情……吳念聽著聽著,覺得眼眶有點發熱。她偷偷吸了吸鼻子,想要抑制即將不受控制,就要湧出的情緒。
「那個……我們是您的粉絲,能不能給我們簽個名?」
一個女人的聲音打斷了吳念,她側頭看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三個年輕的女孩有些羞怯地圍在他們的桌子旁,一個女孩帶頭,拿著筆記本和筆,對著秦霆說。
「當然可以。」哪怕再疲累,對著這些支持的自己的歌迷,秦霆永遠都會微微翹起嘴角,冷峻中帶點寵溺,眼神溫和,和舞台上屏幕裡的相比好接近許多。
接過筆記本,秦霆寫下自己名字。遞還給女孩的時候,她們明顯欲言又止,其中一個拿著相機,猶豫了半天,還是沒有提出合影的要求。
「您的新歌《海市蜃樓》很好聽!我們特別特別喜歡!」三人靜默半天,另一個短髮的女孩突然來了這麼一句,也許是開口說了第一句,後面再開口就自然很多了:「我好幾次都聽哭了……阿霆,我們會永遠支持你的!」
「謝謝。」秦霆發自內心地笑了。
「也許有些冒昧……可是……」三個女孩對望一眼,又渴望懇求地轉向男人,「你能現場給我們唱一首歌嗎?台上的是我男朋友……場地沒有問題的……」
「一首就好!一首就好!阿霆,我們超級想聽!」
「對啊……秦大哥您就唱一首吧……」
三個女孩七嘴八舌,嘰嘰喳喳像小鳥一樣圍在秦霆身邊。秦霆笑笑,點頭應允,換來三個粉絲高聲的歡呼。隨即,一人跑過去跟台上的男孩低聲說了幾句,正在演出的樂隊停下來,遠遠地朝剩下的兩人點點頭。
於是,兩個女孩拉著秦霆往舞台走去。秦霆給吳念打過招呼,走上舞台,來到其他樂隊成員面前,低語了幾句,便回到麥架之前。
酒吧裡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他,不時私語著,眼神之中交換著讚歎欽慕之類的情緒。
吳念坐在原來的位置上,微微抬頭,穿過舞台前方的客人們,凝望著視野中高大英俊的男人。
「不好意思,今天有
點感冒。唱不好的話,還請包涵。」
咳嗽了幾聲,秦霆啞著嗓子說道。
隨即,悠悠前奏像初春融冰之後流動的溪水,叮咚叮咚地奏起、迴響。
秦霆閉上眼睛,放鬆身體,右手握上話筒。燈光打在他的身上,將飄動的每一根髮絲、輕顫的每一根睫毛、硬直高挺的鼻樑、修剪的光潔整齊的的指甲映照得閃閃發光,像冬日裡溫暖的陽光,看似美好,卻遙不可及。
「你向我要你想的溫暖
卻將我伸過的手甩遠
過去的日子那麼長
我常問問自己
是否一開始結局已注定……」
沙啞的男音撕破伴奏的溫暖與安逸,像冬日突降的大雨,就那樣狠狠地澆上眾人的心頭。
歌聲環繞在他的周圍,向四周飄散開去。他用簡單直接的嗓音,猝不及防、直直地觸及聽眾百般掩藏的柔軟與脆弱。
「你向我要你想的溫暖
卻將我點燃的火撥亂
陪你的時間如此久
我常想想問你
夢中的笑容丟在了哪裡……」
劍眉深鎖,喉頭滑動,手中的麥克風越握越緊,秦霆克制著自己,然而有些東西,還是無法抑制。
他一句一句的唱,一字一字,像哀求,又像宣洩,如墜入大海的人,不停的掙扎,然後終究絕望,放任刺骨的海水將自己吞沒。
那些深藏在內裡的孤獨和寂寥,無法抑制地散發出來,與他堅毅冷硬的外表形成鮮明的對比,如此的驚心動魄,勾起每個人心臟中相似的情緒。
「你向我要你想的溫暖
卻將我伸過的手甩遠
你向我要你想的溫暖
卻將我點燃的火撥亂
…………」
沉默之心中的第三主打曲《墜落之人》。曲子前半段溫婉舒緩,後半段狂野激情,j□j卻是撕心裂肺的嘶啞,一句又一句的質問,無望又不願脫離的痛。
低低的啜泣聲開始響起,三個女孩各自低頭捂面,雙肩顫抖。
吳念不知不覺之中再次紅了眼眶,她擰住衣角,心中突然生出一種急驟而至的惶恐,原本安定平穩的心臟慌亂起來。在被秦霆歌聲感動的同時,那股莫名襲來的疏離感越發強烈,強烈到無法忽視,直逼自我去面對的一個殘酷現實。
這個男人是舞台的主宰,毫無疑問。他屬於那裡,就算他什麼都不說,只是簡簡單單地站在那裡,就已沒有人可以抗拒他的魅力。更何況,舞台對於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而言,似乎存在某種奇妙的物質,可以輕易的消解往日裡包裹在他軀體上的厚厚堅石。
那是吳念一直想要做到,卻一直無法做到的事情。
他將自己的血肉澆灌到自己的音樂之中,然而,那些細膩與痛苦,那些感傷與悲哀,卻與她毫無關聯。
淚水無聲無息落下,吳念卻渾然未覺。
酒吧裡的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談,停下了各自的事情,他們被歌聲蠱惑,怔怔地沉浸在由音符與歌聲構成的世界裡。愕然、沉溺、若有所感、懷念,悲傷……不同的情緒,在他們眼中浮現,無法驅離。
歌聲還在繼續,像割在心口的刀,一刀一刀,凌遲著早就千瘡百孔的脆弱。
舞台上男人的側臉歸於淡然沉靜,垂下眼睫在眼下投下陰影,看不清表情。
「我們都曾墜落都曾受傷都曾哭泣
面對恐懼面對疼痛面對心碎
我們是否會一直下墜?
看不到終點
我們是否會一直下墜?
沒有終點
……」
最後幾句,戛然而止。麥架前的男人抬眼,胸口起伏不止,握著話筒的手青筋凸起,眼神幽寂。
「……謝謝。」
像沙子互相生硬磨擦的聲音宛如帶著魔力的咒語,重新開始了之前凝滯的時光。客人們回過神來,忽然開始發瘋般的鼓掌,掌聲熱烈而喧鬧,不管是臉上還帶淚的女性,還是打扮時尚玩世不恭的少年,都用狂熱的目光和掌聲,來感謝這一首歌帶給的感動。
秦霆楞了楞,退後兩步,低聲又說了句抱歉,便扔下要求他再唱一首的客人們,急匆匆地下了舞台。
台邊的樂隊主唱剛剛回過神,視野裡晃過秦霆的身影,臉色紅漲,激動地就要大步追上時,卻被一邊的鼓手從背後拉住了衣領。
「阿南,這是我第一次聽到現場版……」
「太震撼了……」
「他情緒不太對,你別去煩人。」
比起主唱略顯年長卻依然算的上年輕的短髮男人注視著秦霆離去的方向,阻止道。三個女孩有同樣的觀點,點點頭。主唱的女朋友抹著眼淚,淚眼婆娑地看向少年:「他好可憐……」
…………
「小念,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秦霆拿起吳念的外套,溫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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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念?」
沙發上的女人一動不動,秦霆心中一凜,疑惑地靠近,剛好看見她伸手抹淚的動作。
「我淚點低……經不起你這樣……」
一邊吸著鼻子,吳念一邊藉著長髮遮掩擦眼淚。她匆起身,也不理秦霆,從另一邊快步跑了出去。
此起彼伏的抽噎聲在酒吧內響起,秦霆不禁有些默然。唱歌對他而言是宣洩的一種方式,但往常他總能恰如其分的控制好程度,但是今天……他失敗了。
相隔不遠處的位置上,有人頗有興趣的觀察著秦霆付賬、離開,
「這就是景書昀新找的玩具?滿有趣嘛∼」
青年挑起嘴角,稚氣的娃娃臉上浮出一抹充滿深意的笑意,「洪暢有對手了。」
「二少,和洪少爺比起來,他那只是魯班門前弄大斧,不堪入耳啊。」
陪侍旁邊的中年男人諂媚著笑道,換來那二少輕輕一瞥。
原本還想在說些什麼的人立刻知趣的閉上了嘴巴,下意識的拿出紙巾不安的擦去頭上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