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番外 ·遙不可及 文 / 玄朱

    還未到夜晚，天色卻已黑了下來，巨大的陰雲籠罩在這個城市的上空，冰冷的雨水刷刷下著，似乎永遠也不會停歇。

    擁擠的人潮，停息的漫長車隊，不斷變換的紅綠燈，匆匆而過的人群。

    打開的車窗像是安謐的車內空間和繁亂的風雨外界之間唯一的甬道。冷風湧進來，拂起男人黑色的額發，滴滴液體夾雜在其中，碰觸過皮膚，遺留下刺骨的低溫。

    男人一如往常挺直著脊背，剛毅的臉龐輪廓分明，一雙長眸直盯著前方，那裡，雨刷來來回回地抹去玻璃上的雨水，人影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霓虹燈的光在水珠上彙集，又散成無數小點，為朦朧的世界添上些許迷離。

    手機鈴聲持續不斷地響著。特意截下的鈴聲沒有開始沒有結尾，只是不斷重複著高.潮，一遍一遍，卻不復往日的美妙，聽在他的耳裡，只覺煩亂。

    他終是忍不住，拿起了扔在一邊的手機。

    屏幕上是兩個字，然而不是他想的那兩個字，那一瞬，胸口一悶。

    男人無奈地扯了扯嘴角，接通電話，熟悉的女聲傳來，含著不住的關切：「阿霆，你沒事吧？怎麼不接電話？」

    「我很好。」

    乾澀的嗓音十分沙啞，秦霆靠上座背，忍不住用手摀住雙眼。

    「……你什麼都不要想，回去好好休息，明天的通告我讓他們暫時擱下。」

    韓燕在電話那端歎了口氣，沉默了半晌，再次開了口，已經是與剛才完全不同的口氣，充滿了欣喜，「對了，告訴你個好消息，截止昨日，累計銷量已破一百三十萬了。宇昊今個還嚷嚷著讓你請客呢。」

    確實是貨真價實的好消息。在樂壇沉默兩年之久，途中歷經各種困難，再次歸來的新作短短幾日內就達到了這個數字，不得不很讓人振奮。就連一向不太在意銷量的秦霆，也得承認這真的是一個足以讓他主動請客的事情。

    然而此時此刻，韓燕的話傳入他的耳裡，明明大腦已經接受了消息，心裡卻泛不起一點漣漪。那裡就像一口枯井，不知深度，哪怕落入巨石，也不曉得能不能聽到回聲。

    「嗯。」

    一手握上方向盤，秦霆看了眼變綠的交通燈，忽然湧上一陣無法抗力的疲憊和倦怠：「燕姐，綠燈了，我掛了。」

    說罷，不等對方回應，直接按了結束通話的按鍵。

    ……

    夜風呼嘯而過，車輪碾壓水跡，一路駛過，人聲漸稀，只有道路兩旁的路燈佇立在夜色中，發出橘色的亮光。

    空蕩蕩的……不止是身，還有心。

    太過安靜了……

    皺起眉頭，秦霆打開車內收音機，瞬間，樂聲流瀉而出。

    「……用微笑陪你，用注視陪你，這不過是你我之間、羈絆的唯一。」

    「用眼淚陪你，用謊言陪你，喜歡卻說不出口的窒息……」

    「……如果說最初開口說「我愛你」，現在一切都是奢侈的夢境裡………」

    低啞的男聲，悲傷，那從心靈深處傳來的疲倦，一寸寸淹沒*，在幽暗的漫長夢魘裡，有什麼開始無聲地潰爛。

    秦霆垂下眼簾，黑暗掩蓋他的表情，只有修長的手指，在方向盤上微微顫抖。

    歌聲繼續唱著，似雨滴碎落冰冷的石板，似千絲萬縷的水藻，纏繞糾葛，鑽入早已破爛的千瘡百孔的心臟。

    「……如果漸漸學著去忘記你，那麼哭泣過心痛過劃傷自己。」

    「……所以只有、默默、陪你……」

    「默默陪你……」

    猛然一個剎車，刺耳的聲音撕破寂靜的雨夜。

    秦霆趴在方向盤上，握的死緊的拳頭，青筋凸起。

    「《遙不可及》……很美的歌，很哀傷的嗓音。似乎秦董的歌一直是這樣。明明曲風很多變，但讓人聽完總覺得悲傷滲到了心底。默默的陪伴一個人很久很久，靜靜地等待，時光流轉，會不會曾有的東西也會隨之流逝？還是會不管發生什麼，都會一直在那裡？」

    「我不知道。相信每一個，都會有自己的答案的吧……」

    *

    將車停到車庫，即使後備箱就放著傘，秦霆還是淋著雨，走到後院裡。

    早上出門時還盛開的花已經在雨水的沖打下萎靡不振，奄奄一息，秦霆蹲下來，小心地將花盆捧起，搬著它回了側門。

    手指上全是泥土，衣服也淋濕了，秦霆換了拖鞋，也顧不得清理自己，先把花盆放回了陽台。

    沒有開燈，只有外面的路燈的光灑了進來，秦霆忽然一怔，原本懊惱的心忽然間就冷了下來。

    那人送的東西……從今以後，也無所謂了。

    想到這點，他靜怔了許久後，才轉身離開，卻在下一瞬，僵硬了身體。

    修長的身影一步步朝他走來，微長的淺褐色頭髮散落在肩膀上，精緻俊美的容顏，不是不久前剛剛分別的青年是誰？

    「回來的這麼晚？去哪……尋歡作樂了？」

    景書昀沒有戴眼鏡，一雙銳利魅惑的鳳眸清晰無疑的展露出來，那裡面充斥的危險讓秦霆本能地想逃，

    ，腳下卻像生了根，怎麼也動不了。

    手指撫上男人的下巴，青年近距離地盯著他半晌，忽然吻了上去。同一時間，他的手臂無比自然地摟上秦霆的腰部，緊貼上對方的身軀，將人禁錮由牆壁和自己身體圈起的狹窄空間內。

    濃烈的酒氣強迫的侵佔嗅覺，秦霆心底竄起憤怒，在景書昀試圖進入他的口腔時，大力地將身上的人推開。

    景書昀一愣，隨即，收斂起臉上的陰霾，又展開優的笑容，雙眼迷離，再次湊上來，貼在他的耳邊低語道：「這麼冷的雨天，就讓你的體溫，溫暖我的身體吧……」

    秦霆冷著臉，直視青年的雙眸，聲音冷硬宛如岩石：「總裁你醉了，這裡有客房，還請自便。」

    說罷，毫不留情地拉開幾乎整個人都要貼上來的人。

    「別走。」

    邁開的腳步被硬生生地阻止，景書昀從秦霆身後將人抱住，頭也隨之伏在男人脖頸間，吸取著他的溫暖和氣息。

    秦霆忍無可忍，一個手肘擊向身後。景書昀吃痛，手臂一鬆，就讓他脫了出去。

    頭也不回地走出黑暗的陽台，離去前最後一刻，格外低沉的嗓音，在他身後幽幽地響起：

    「我們之間，結束了？」

    雖是疑問句，卻是肯定的陳述。

    不結束？難道還有待下去的理由？

    背對著那人，秦霆一時之間，完全說不清心中是什麼感受。

    既然已經做了決定，現在這樣，又是什麼意思？

    刷刷的雨聲迴盪在耳邊，秦霆抿緊的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毅然決然地離去。

    *

    黑暗中，睡不著。

    不知第幾次翻身，秦霆再也受不了，索性坐了起來，開了檯燈，下了床。

    角落的桌子上攤開的筆記本上凌亂的寫著草草的字跡，有幾張更是落在地上，秦霆走過去，將不知道何時掉在那裡的紙撿起來。

    輕輕一瞥，紙上的幾個字竄入視野。

    『用微笑陪你，用注視陪你，這不過是你我之間、羈絆的唯一』

    這是不知多少天前寫下的歌詞，本來是不會出現在這裡，卻因為過於忙碌的日程安排，而被他遺忘在桌子之上。然後在這個夜晚，再一次刺入他的體內。

    唯一的羈絆。呵，男人扯扯嘴角，眼眸黯了下來，或許這唯一的羈絆也是沒有的。又或者即便它存在，也不過脆弱的輕輕一捏，便會碎成粉末。

    十年了……

    這麼長的路程，也終是到了盡頭。

    就算一開始還存在不切實際的幻想，也都在這三千多個日夜裡，被真實殘酷的現實磨滅了。

    他清楚景書昀是個什麼樣的人。他也很清楚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們的關係，從景書昀將那個女人介紹給他時，就不會再持續下去了。

    這麼多年，景書昀身邊男男女女從沒斷過，但是這個不一樣。這個是要成為他妻子的女人。

    在這場漫長的刑罰中，他妥協了很多，做了很多違背他原則的事情，但唯有這麼一條，是他最後的底線。

    慢慢將手中的紙頁撕成碎片，黑暗裡，秦霆面無表情，一雙黑眸，只剩決絕。

    一樣的夜，同樣還有另一個無法入眠。躺在客房的大床上，景書昀望著天花板，靜靜地聽著窗外的雨聲。

    腦海中不斷回放著男人毫不留戀離去的背影，一遍一遍，就像某種咒語，無法停歇。

    良久，他低低的笑出聲，是連他自己也未察覺的無力與不捨。

    「……你以為他會如何呢……」

    *

    2021年8月，秦霆闊別樂壇兩年之久，攜新作《遙不可及》重歸，再次攀上人氣頂峰，短短數月，天王實力盡顯。同時，籌劃的世界巡演第一站門票幾日內全部告罄。

    2021年10月，秦霆在娛星總裁、景氏長子景書昀婚宴上遭遇意外槍擊，搶救無效身亡，時年三十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