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88:姐姐,能帶我去找媽咪嗎? 文 / 爺爺爺爺爺
陽光下,鄭天涯站的筆直,眉目深鎖,透出幾分憂鬱。
施潤的視線有些恍惚,收回目光,心下還是微微觸動了一下。
上次元旦晚會她匆匆一瞥,沒看仔細,現在近距離,發現他瘦了一些,身形越發挺拔了繽。
「上車。」
「嗯。坼」
再相見,對話都像硬擠出來的一樣,只剩下尷尬。
施潤上車後就開了一點車窗的縫隙,冷風灌進來,也好過憋仄空間裡要去呼吸他的氣息。
「鄭媽媽情況很不好嗎?」
鄭天皺著濃眉,「還是那樣,有時呼吸會弱,沒力氣幹活,我請了保姆。」
「哦。」
「潤潤,我媽挺想你的,有時間不能去看看她?」他扭頭,深深地看過來。
施潤坦然地目視前方,一時沒有做回答。
然後,便是一路的沉默。
車在醫院停車坪前,交了費用,停下。
施潤拿書包就要下去。
他卻繃著臉摁下中控。
施潤扭頭。
鄭天涯迎著她防備的目光,車廂內有些暗,他的眼神突然陰鷙了一下,凝視她。
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語氣複雜:「潤潤,是我傷害了你,可你不該從此放棄你自己。」
施潤皺眉,覺得好笑,「你多慮了,我現在過得很好。」
「是麼。」他嗤笑,眼神沉沉:「背著你丈夫,和學校男老師廝混?」
施潤臉色一變!
不等他眼神裡出現輕蔑,她臉色發白地反駁,「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樣齷齪!」
鄭天涯閉眼,聲音晦暗:「我沒有想的齷齪,卻阻止不了別人往齷齪方面想。」
施潤擰眉,「你這話什麼意思?」
他卻再不開口,打開了中控,下了車。
施潤盯著他清瘦的背影,分不清,這個男人,現在蛻變得,到底是敵是友。
思緒亂糟糟地,她帶著他去見了兩年前給鄭媽媽手術的醫生。
醫生開了藥單,兩人下樓。
抓藥的大藥房在門診部後面,兩棟住院樓之間。
鄭天涯拿著診療卡指了指花園的座椅,「你不用跑了,在這等著,我抓了藥送你回去。」
「沒問題?」
他點頭,轉身走了。
施潤在長椅上坐下,隆冬的晌午,陽光稀薄,人不動身體會更冷。
不到一分鐘,她受不了了,站起身。
還是去藥房吧,那裡有暖氣。
藥房在綜合檢查樓的一層最東面。
施潤從最西面的門進去,要穿過很長的走廊。
因為是綜合樓,不像門診部那裡,到處都是診室和來來往往的病人,走廊很清閒。
走了一段,突然有凌亂的腳步聲在斜後方響起。
施潤還沒站定,就感覺到身側刮過一陣風。
她嚇了一跳,扭頭,看見一個很小的黑影,一竄!從她身邊溜了過去。
等她能看清楚時,一隻病號服包裹的細細短腿,消失在對面暗處那堆堆放的儀器後面。
她的腳邊,是一隻遺落的棉拖,很小,兒童款式。
施潤彎腰把鞋子撿了起來。
走近那堆儀器,她聽見了細弱的呼吸聲,在急喘,伴隨著壓抑的咳嗽。
視線實在有些暗,她探頭,瞇著眼睛搜尋——
身後突然一陣嘈雜逼近,更多的腳步聲。
施潤扭頭,是一個醫生一個護.士,還有一個中年模樣的便裝女人,他們的臉上,佈滿焦急。
他們跑的方向正朝向她這邊。
那個中年女人一邊往左右兩邊看,
tang一邊嘴裡在喊:「小少爺,小少爺!」
施潤聞聲不禁轉回臉,視線便與儀器後突然冒出的那雙大眼睛對上!
那是一雙男孩的眼睛,清澈,黑亮,此時卻寫滿了驚懼不安。
施潤拿拖鞋指著他藏匿在儀器後的小小身子,張嘴要出聲,男孩急急地伸手,蔥白的小手合十。
那是乞求拜託的手勢。
施潤一怔,他眼睛紅紅滴露地看著她。
鬼使神差地,施潤收回那只拿拖鞋的手,並且把拖鞋放進了提著的書包側袋裡。
「小姑娘,你有沒有見一個這麼高,長得很可愛但是很瘦的小男孩經過?」
施潤微微側身,恰好堵在那堆儀器前,她的回答也是鬼使神差,「不好意思,沒有。」
中年女人和醫生護.士,匆匆跑過她了面前。
等到看不見
他們的背影了,
施潤這才幽幽轉身,一邊罵自己可能助紂為虐,一邊從書包裡拿出那只乾淨的小棉拖,放到地上。
幾秒,一隻男孩穿襪子的小腳,小心翼翼鑽了出來。
施潤盯著他艱難勾拖鞋,無奈地輕輕揪住他的腿,真是瘦,握在手裡似乎感覺不到肉。
她把他拽了出來。
這才看清他的臉。
「sos?」
小男孩眼睛睜著,大又圓,看人時溫溫潤潤的,不過也寫著防備,他皺眉,並不認識這個漂亮姐姐。
施潤蹲下,給他穿好拖鞋,「你不認得我了嗎?你往我頭上砸過兩張紙條。」
「對不起。」
他很有禮貌,低低地承認,「我砸過很多人。」
施潤覺得他真誠又可愛,不禁彎唇,「為什麼要砸人?你寫著救命,你需要幫助嗎?」
「現在不用了。」
「剛才追你的那幾個人……」
「他們壞!把我當犯人。」小男孩說到這裡,軟軟的小手扯了扯施潤的衣袖。
施潤低頭,又見他露出那種乞求的眼神,「姐姐,你不會也像其他人那樣把我送回去的對嗎?」
「可是你看起來生病了,不適合一個人在外面。」
「醫生叔叔說我最近很好,我自己也知道的,才有力氣跑出來。我有很重要的事。」
「你要去哪裡?」
「找我媽咪。」
施潤皺眉:「小弟弟,你生病住院,你父母不陪著你嗎?」
他低頭,長長的睫毛一抖一抖的,抿著小嘴不肯說話。
施潤握著他的手,感覺他一雙小手都攥緊了,她眼裡閃過複雜,「你一個人出去很危險,你看起來很小。」
「我只是生病不長了!我七歲,我沒上過學,可是爹地請了家庭教師,我認識很多字,中的字!」
施潤和他交涉了很久,發現這個男孩很強,也不好糊弄。
說要把他送回病房,他就哭。
最後沒有辦法,把他帶到醫生多的地方,他穿病號服,很醒目,醫生會負責把他送回去。
施潤柔聲安慰了他幾句,轉身走。
走了沒幾步,發現他在跟著。
此刻她人在走廊外,冬天,他身上只有病號服,施潤無奈,趕緊摘下圍巾裹住他大半個身子。
「別再跟著我。」
他搖頭,立刻抓住她的衣擺。
小小的手,凍得通紅,他仰頭,陽光下一雙黑葡萄一樣的眼睛,錚錚的,閃爍水光,他微微扁了嘴,堅持不想哭,可是聲音在顫。
這個陌生的男孩,莫名與她親近,搖晃著她的衣擺,一遍一遍哀求:「姐姐,求求你,帶我去找媽咪。只有這一次機會,被爹地抓住了,我再也出不來的,我有地址。拜託拜託你,我想媽咪了,很想很想她。」
施潤被他這樣輕輕搖著,搖得一顆心都碎掉了。
眼眶潤紅,她彷彿看見陳舊的記憶裡,有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總呆滯地雙手搖晃著福利院的大鐵門,整日遙望,哭喊,要媽媽,要媽媽。
渴望母親的心情,是一樣的。
施潤擦了擦眼角,低頭牽了他的手,歎息道:「走吧,去找你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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