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 豁然 文 / 曳水
我從未與劉徹有過這樣的徹夜長談,他似乎是憋了一輩子的話在那裡,不吐不快。
我們說到衛子夫,那是他覺得意外中的意外。平陽和他母后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他的母親竟和阿姐竟然會不顧他的話,讓那個女人懷上了他的孩子。事後衛子夫的出現,更是讓他措手不及。原本之前那個環兒已經讓他和我生了嫌隙,現在又來個衛子夫,他說他的確有些難以招架。
「我真的沒有想到,你會接納衛子夫。」劉徹忽然抬起了頭,皺著他原本寬朗的眉頭。「那個時候,我心裡其實一點也不高興。總覺得你是不是對我沒了心思,所以才會那般不在意?」
我笑了笑,現在月色中天,正是明亮的時候。射在劉徹的臉上,倒是讓劉徹少了許多的暴戾之氣,看起來有些出乎意料的柔和。
我笑了笑,歎了口氣。「徹兒,當時的境況,你覺得,我若是不接納衛子夫。你的母親和阿姐還不得想出多少辦法來?給你十個二十個衛子夫?再說了,我這個當皇后,多年未孕,衛子夫來便是三個孩子。雖然只是三個女兒,但是卻也足以讓你母后為了她的三個孫女做出許多事情的了。」
劉徹忽然滿臉詫異的看著我,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阿嬌姐,你知道那些事?」
我被劉徹問的有些奇怪,莫不是在劉徹的心中,我當真是什麼都不懂?劉徹在與我成親之後。多年無所出。但是劉徹又從不納妾。不要說當太子的時候。就是剛剛登基那兩年,他也沒得動過這樣的心思。王太后,雖然恨我,卻也頗為顧及我懷上孩子。若是當真如此,我母親一黨,還不得更加囂張,那個王太后就當真是形同虛設了。
「徹兒,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也是與你一同在宮裡長大的。很多事,我不參與,不代表我就不知道。你自己想想,你在這宮裡看到知道了多少事?我畢竟還長了你幾歲,我知道看到的能比你少?」我倒是不知道,原來在劉徹的心目中,我竟是如此的單純。單純到有些傻了,連那些明面上的事情,我都看不明白。
劉徹點了點頭,又溫順的躺在了的雙腿之間。「阿嬌姐。我一直都以為你什麼都不懂。姑母將你愛護得緊,什麼都為你策劃好了。從我懂事的第一天起。我就發過誓,我若是娶了你,也要像姑母那般疼愛你。給你一方乾淨澄澈的天地,讓你可以成為這宮裡獨一無二最乾淨的人兒。」劉徹摸著我的手,他的手有些粗噶,但是寬厚。
乾淨?劉徹啊劉徹,我若當真是心思乾淨的人兒,你的帝王之位又豈會這般容易。到底是世事難料,以前我還不是陳阿嬌的時候,總是在想,若是我是陳阿嬌,定當如何如何……可是等到我真成了陳阿嬌的時候,卻是不知道為何,我竟然會就那樣一步步的走到了阿嬌的後塵。
後事已知,但是我所做之事,卻仍舊是步步皆錯。
「徹兒,我問你一個問題。」
「嗯!你問」
一陣晚風吹來,我有絲絲的涼意。但是卻也讓我清醒了頭腦,我與劉徹,有多少年沒得這般和諧了?人大了,當真不是一件好事情,不知為何,我這心裡忽然有些疼痛。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但是轉念一想,現在還有什麼會讓我覺得不好的呢?劉徹現在就是我手裡最大的籌碼了……只要他在我身邊,只要他對我真的上了心,那麼哪怕是我死,我也能瞑目了。
「我們的第一個孩子,你真設計害過嗎?」我可以容忍,衛子夫當時將刀反轉到我肚子上的時候,劉徹沒有反應過來。我也能容忍劉徹之前,或多或少遵循了他母后的意思,將我打入冷宮。畢竟,現在想來,那個時候,我一心念著楚服,為著楚服,劉徹就是一個再大度的人,也不能忍受自己的女人在心心唸唸著別的男人吧?
劉徹渾身忽然有些僵硬,拉著我的手,緊了緊。隨之重重的歎了口氣,「阿嬌姐,你還記得那個孩子是怎麼來的嗎?」
我的思緒回到當年,那個孩子……我忽然覺得我的問話,有些荒唐。那個孩子可不是劉徹當初心心唸唸,強迫而來的麼?
「想起來了?阿嬌姐,那個時候,我一心想著要用孩子拴住你。你好不容易懷上了孩子,我又怎麼可能去廢什麼心思害他?他是我留住你唯一的籌碼啊!」劉徹說著說著又有些苦笑!
「那你那天晚上的那件衣服……」
「如果我說,那是我母后和衛子夫故意設計的,我其實並不知情,你信我不信?」劉徹的眼睛看著我,眼睛明亮深邃,讓人看不到底,但是那眼裡閃著的光,卻是讓我不容忽視的。看著這樣的眼神,我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劉徹忽然咧嘴一笑,不知為何,我竟感覺到了溫暖。「知道嗎?在我搬入長門園的第一天,衛子夫就來了。她說,那件衣裳是你故意到她那裡去換的,也說,那個孩子,她不過是成全了你的心思。」
我的聲音很緩慢,劉徹卻緊緊的握著了我的手,他顯然是沒有料到。在我與衛子夫之間,竟然還有這麼一出。
「那一日,我喝醉了,衛子夫把我扶回去的路上,吹了風。我吐得厲害,到她屋子的時候,就已經備下了那一套衣裳在那裡了。我急著來陪你,哪裡還顧得上,那衣裳上的氣味不對勁?我事後看你神色不對,再查的時候,才發現竟是我母親和那賤婦在背後搞鬼。」劉徹越說越是氣憤,他眼裡的憤怒,正是我期望看到的。有時候,洗滌一個人的思想,只有把過去的舊賬翻出來,再說出一點新花樣。
「所以,在你知道我已經逃出宮的第一天。就跑去長樂宮,將你母親怒斥了一頓。而且,這也成了最後觸發你得了瘋癲之症的導火線?」現在一系列的事情想起來,我這心裡開始翻江倒海。這個男人,我幾乎從來沒有用心去體會
過他,甚至沒有感受過他曾經為了我做過的一切。
我提前知道了我的結局,所以就一步步的將他往外推,封閉了我自己的心門。我幾乎從來都是相信別人不信他的,衛子夫淺淺兩句話也能夠讓我嫉恨劉徹許久。事到如今,我回顧我走過來的這一路,恍然間覺得,原來,我不是來改變陳阿嬌啊,我只是來經歷陳阿嬌。走她走過路的,理解她當時的境況。平復心中那數之不盡的不忿,也為看清這個千古一帝真正的心意。
「瘋癲之症?原來阿嬌姐是這般想我發病時候的模樣的?」劉徹的嘴角揚起淡淡的笑意,看起來單純無害。我竟看得有些癡了,情不自禁的將他的頭抱在懷裡。
「你發病的時候,就是你自己的親生兒子你都不認得。不是瘋癲了,那是什麼?」我幽幽的歎了口氣。現在,真的好心疼劉徹,不論他那個病是如何來的,但是我至少是極大的一部分因素。我忽然有些害怕,這會不會就是他中後期一直戀戰的原因?只有戰爭才能解除他那憤怒的因子?
劉徹緊緊的圈住我的腰身,「阿嬌姐,我發病的時候,會不會傷害到你?」
我搖了搖頭,「不會,有一次你發病,我在你身邊喚你。你還可以緩解過來。」
「那麼阿嬌姐要永遠都在我身邊,不要再離開我了。好不好?」我其實很想知道,劉徹從小到大,用過這樣的語氣求過人沒有?話裡的心酸和害怕,就是我這個聽著的人都覺得心肝難受。
我的眼淚幾乎是抑制不住的往下流,劉徹我多想答應你,多想答應你。但是,我的生命只有那麼短,那麼短……我又可以用什麼去愛你?
恍惚之間似乎有桃花香味飄過,我抬起朦朧淚眼。透過月光,似乎看見了早已死去的楚服。他站在月光之中,對我點點頭,溫和的笑著。似乎很滿意我可以解下心門與劉徹這般交好。
我忽然想起,我當初初為皇后,與楚服冷戰的時候。那一天我正好在長門園中,遇著賞花煮酒的他。那個時候,我心心唸唸的可不就是那個謫仙一般男子。但是他卻從心底突出一句,「陛下真是愛慘了你!」竟然我從此沒了心腸。
那個時候,我只當他是負心人,只當劉徹是假意鬼。在外人面前倒是表現的極好,但是私底下做出來的事情,卻是將我步步架空。如今想來,到底是男人最理解男人。劉徹為了所做的一切,全被我理解錯了。倒是楚服看的真切,劉徹一切行事,可不就是為了將我自那風口浪尖保護起來。不讓我與他一同接受初登基時候的根基不穩,不讓我經受平定淮南王時候的動盪,不擔憂匈奴大入侵,更是讓我在當皇后的不受後宮風雲。這一切,我只當他是故意隔絕,卻是哪裡明白他埋藏的如此深沉的心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