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很久 文 / 曳水
江南小院，灰牆青瓦，街道都是青石板路。踏在上面有一股冰冰涼涼的感覺，江南的冬天並不多冷，至少沒得長安那種皚皚白雪。轉眼間，春日便來了，天氣溫暖和煦，有著出奇的美好。
「李姑娘，又在曬草藥呢？」屋外傳來鄰居的問候聲，屋內的婦人偏頭笑笑。
「嗯，楊大嬸，出去買早餐呢？」
「哎！李姑娘，給你帶點不？聽說張老五家的包子現在賣的快，一會便沒了。」李姑娘搖了搖頭，客氣但是又帶著疏遠。熱情的楊大嬸倒也不介意，拍拍衣袖，便笑著走開了。
李思思，便是陳阿嬌現在的名字。已經過了好幾個月了，陳阿嬌花了一點銀錢，買了這棟小院子。李思思年齡大，只得對周圍的鄰居說自己家道中落，夫家悔婚。在家鄉受不得眾人白眼，所以就帶著家中的兩位弟弟一同來了這個小鎮安家。
墨二和墨三，自然就成了李思思的弟弟。這邊的人都在叫他們李二李三，兩兄弟過了十多年不見人的日子，現在忽然又開始生活在太陽底下，倒是還頗有些不習慣。李思思小時候與楚珣學過醫，再加上這幾年自己看的醫書，這周圍的人不大不小的病倒也可以醫治下來。
李二和李三這幾個月因為與人群接觸還有些不自在，大多時候都是跑去不遠處的兩座山上給我採藥。
我自皇宮帶出來的錢，以及卓君臨走前又給我的那包金銀，倒是也夠我在這江南之地極為富裕的過一輩子了。但是我到底也不是那等奢侈浪費之人。現在可以安穩度日，對我來說就是極好的了。
這附近的人家都不是極富裕的。但也不算多麼的貧窮。偶爾有個頭疼腦熱的，我到可以簡單的給料理了。漸漸的。也與這周圍的人熟識了起來。更甚者，有時候還能得到一點小錢，不多，但是讓我覺得心裡很舒心。畢竟是自己的勞動得來的，倒也極好。
「主……阿姐，」李二有時候還是沒有反應過來，經常喜歡喊錯。見著我瞪了他一眼，倒是連忙改了口。「那個，飯好了。」
我點點頭。現在，在這裡做飯的，幾乎都是李三。據李二說，小時候家貧，他要和父親出去幹重活，家裡的活幾乎都是交給了李三的。所以，在這個只有我們三個人的小院裡，做飯這回事，自然是落到了李三的頭上了。
「待會你們出去逛逛吧。這裡的踏青節倒是盛行。」剛剛端上碗，我便這樣說。李二李三對視一眼，倒是有些詫異。
「阿姐，我們出去踏青做什麼？」李二放下碗。李三自然也是學著自己哥哥。
我歎了口氣，「你們兄弟二人也不小了，現在咱們在這裡也算是安定了下來。我聽人說。這裡的踏春節，經常都是男女都會出行的。你們年齡也不小了。我這個做阿姐的自然也得給你們安個家才是。」
「阿姐，我們成家？」李二似乎完全不敢相信。李三也是一臉詫異的望著我。我點點頭，我們一直這般下去總是不好。之前都已經偶有媒人來打聽他們二人了，我不好讓他們由著媒人定了終身，自然是不願意放過這個機會的。
我笑了笑，點著頭。「嗯，去吧。尤其是李三，他不能說話，怕是有些姑娘家會嫌棄。你要好生幫著看才是。」我一向不算是個多管閒事的人，只是他們二人畢竟跟了我這麼久，對我又是絕對的忠誠。我倒是打心底裡將他們視為朋友的。
現在我在這民間過的也還算安穩，他們既是我的兄弟。我是一個有過婚約的老女人就算了，他，二人年輕力壯的，說是我的弟弟。若是一直不成親，在這裡未免也是過不下去的。
「阿姐，我與李三二人從未想過要娶親的。」李二連飯都沒得心思吃，一臉不情願的看著我。
「吃飯，待會就當是出去玩玩了。沒得叫你們一定要找個媳婦回來，這事急不得，慢慢來就是了。」我不願意在這件事上與他們多做糾纏，這事講究的其實就是一個緣分。若是緣分未到他們二人自然是不惜那個娶親的，但是若是真是遇著了對的那個人，那麼一切便都不一定了。
李二李三終究是強不過我，吃了飯，收拾了碗筷就被我攆了出去。
我小院的大門，被緊緊的關上。我沒有什麼特別的愛好，一般都是看點書，偶爾來了興致就練練字。還不到午時，我的門就被敲響了！
敲門聲斷斷續續，李二李三都有鑰匙，斷是不會敲門的。想來又是哪個鄰居有個什麼小病了，跑來了我這裡。連忙放下書，就跑去開門。
我是沒有想到，他這麼快便會出來了。而且還這麼準確無誤的找到了我！
「楚，楚服……」這一次，我連服兒都喊不下口。
門口的楚服再不復以往的乾淨清爽，整個人看來有些憔悴。我頭一次，在他的臉上看到了鬍鬚這一種東西。楚服的嘴角依舊上翹，但是眼裡卻充滿了悲傷。看著我，連笑容都有些無辜。
「我，有些渴！」這是楚服與我說的第一句話，我這才發現，他的嘴唇有些干。原本的粉色，此時呈現出一種奇異的白，上面布了些皮屑。
我幾乎是僵硬一般的讓了一條道出來，我的心裡這個時候，有些翻騰，但是我的腦海卻是一片空白。他，怎麼來了？他，又是怎麼找到的？
楚服的腳步有些不穩，我走在他的身後。甚至可以看見他白色衣衫下的泥土，那些東西在楚服的身上，有些出奇的礙眼。
楚服幾乎是顫抖著到處來茶壺裡的水，喝的時候也是有些顫抖。似乎那些東西對於他來說，已經是極為寶貴的了。
楚服是一個很神奇的人。只不過是一杯水。他似乎就恢復了屬於他自己的氣質，唇紅膚白。眼神含波。看著我，哪怕那裡面沒有責備。也讓我覺得心頭有種愧疚感，似乎我做了多麼十惡不赦之事。
「你一個人？」楚服並沒有與我提及之前的事，似乎我們當初便約好了在這裡會面一般。他幾乎沒有一點點的怒意。
我搖了搖頭，「墨二墨三，都在這裡陪著我。他們這會出去了。」
「墨二墨三？很好，他們一直陪著你。」楚服點點頭，笑容裡有著落寞。
我心裡有些愧疚，「你……」我欲言又止，想說什麼卻又總是說不出來。
「我去了堂邑國。你不在那裡。事後我又找到了司馬和君，君告訴我，你是一路往南行的。我就順著南方的一條線路走了下來，找了三個月的樣子。就找到你了！」楚服說的輕描淡寫，似乎在說一件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眼神一如既往，溫柔燦爛！
「其實，早在宮裡，我就知道。你還有事瞞著我的。我也知道，你開始不相信我了。所以，你怎麼說，我便怎麼做。等你做完之後。我再來尋你就是了。只是，我沒有想到，尋你竟是一件這麼困難的事情。我真害怕。我要尋個三五年才能將你找到，那麼我當真不知道。你那個時候會不會早已忘了我了。」楚服就像是知道我心裡的疑問，說的清楚明白。
「阿嬌。還好。你啊，走哪都喜歡煮茶，我呢。一路問過來，倒也沒得多費什麼周折。我真害怕。這一錯過又是一個十多年！」
我沉默了，我問不出口的，他該說的不該說的，幾乎都說了。那麼我又有什麼可以繼續說呢？
「餓不餓？早上還有粥剩著。」楚服消瘦了不少，明顯就是累著了。我心裡縱使之前有再多的怨恨不滿，在這個時候也變得煙消雲散了。
楚服看著我，咧開嘴笑。「不餓！」
「那我帶你去休息！」現在，我不是宮中廢後陳阿嬌，他也不是那個萬事都有所思量的楚服。忽然沒有身份的束縛，我才發現，原來我竟是那般的心疼他。
楚服乖乖的跟在我的身後，我將他帶到了我的房間。他卻久久不願意上床，只是站在我身邊，將我直直的看著。
「怎麼？嫌棄我的床？」
楚服搖了搖頭，「我不想困，不想睡。」
「你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咋呢麼可能不困？快去睡吧！」楚服現在需要的，就是一個良好的睡眠。
「如果我睡了，你要答應我，不會逃不見。」我的身子有些僵硬，原來，他強忍著睡意。就是怕我再次走了，不告訴他？
「去睡吧，睡醒了我就帶你去看看這周圍的鄰居。他們平時都很照顧我，你也該去謝謝他們。」沒有什麼話，會比這句話更來得讓他安心了吧？我將他介紹給這周圍的鄰居，明顯就是同意了他的存在。而他，今後也將和我生活在這個寧靜的水上小鎮。
楚服的眼角都帶著笑意，牽著我的手。久久不願意放開，哪怕是躺在了床上，也是睜著眼睛看了我許久。直到被我伸手將眼睛蒙住，他才漸漸的進入夢鄉。只不過，手一直將我的手緊緊的抓著，我若是輕輕一動，他便會緊一分力道。直到最後，我便只能輕輕歎了口氣，就一直坐在床邊陪著他。
細細打量楚服，我才不得不佩服。楚服雖然面色憔悴，甚至還有些污穢，但是歲月當真是偏心得很。楚服的臉上，連半條細紋都找不到，倒不像是我，眼角已經生出兩條皺紋來。只一眼便可以看出都是三十多歲的女人了。
看著楚服，心裡忽然平靜得很。似乎我已經就這樣守著他，他也就這樣一直在我身邊，已經很久很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