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揭曉 文 / 白碌
沈瑾萱完全被她自己的話給繞了進去,她陷入徹骨的自責、難耐的思念之中難以自拔,她把腦袋埋在穆琰的腰間哭的直抽抽。
穆琰皺起眉頭,她身上漸漸散出悲傷自責的氣息,並且越來越濃烈,對於她說的話,他本是不信的,這樣的理由未免太過牽強,可是她哭得好淒慘,彷彿、彷彿她已經失去了她的家人一般,低低的嗚咽傳進他的耳朵裡,讓他不由心臟一縮,猛地疼了一下。
「乖,不要哭了,朕……應下就是。」
她卻還是哭,好像並沒有聽到他說話,穆琰聽著她的哭聲,看著她一抽一抽的身子,有些擔心。
她的身子那樣嬌,現下窩在他的懷裡哭得都快喘不過氣了,他是真的擔心了。
穆琰兩隻手卡在沈瑾萱的腋窩下,稍用力,便將哭得不能自已的小人兒提了起來,讓她坐到自己的腿上,這才柔聲繼續哄她:「萱兒,聽話,別哭了。」
突如其來的眩暈感把沈瑾萱嚇了一跳,本能的伸手攀住穆琰的肩膀,她的眼中還噙著晶瑩的淚珠,她囁喏的輕聲喚他:「陛下……」
佈滿淚痕的小臉可憐兮兮瞅著他,桃花眼天生帶著醉意,被淚水洗過後明亮不已,純粹得彷彿是一顆黑寶石,直教人移不開眼。
雖然哭得狼狽,可是狼狽的惹人憐愛,穆琰被他含著哭音兒的一聲『陛下』喊得心更軟了,他不由覺得面前這個小人兒就是他的剋星,心如磐石的皇帝居然僅僅因為她的一句輕喚而心軟,因為她的哭泣而應允下本不該應允的承諾,她不是專門來克他的,還能是來做什麼的?
穆琰這樣想著,抬手為她擦拭眼淚,殊不知他這樣溫柔的對她好,她心中的自責愧疚就會更多,不斷的膨脹,於是她的淚水他擦不斷。她繼續哭著,撲進他的懷裡,把臉埋進他的頸窩,有的眼淚流進他的衣領裡,他感覺到了,就聽她說:「陛下,您對臣妾真好,臣妾好開心、好開心……」
沈瑾萱是發自內心覺得欣喜。
「傻。」
穆琰聞言失笑,從薄唇中吐出一個字,然後抬手輕輕拍她的後背,幫她順氣。
「臣妾傻,也只對陛下您一個人傻。」
沈瑾萱終於抬起頭來,自己胡亂用衣袖將淚水擦乾淨,然後又揪著袖口去擦穆琰的衣領,她好像蹭上鼻涕了。
她終於不哭了,他頓時感到一陣放心,看到她說好聽點是不拘小節,說難聽點是粗魯的動作,穆琰啞然失笑,帶著些許無奈縱容的意味兒,他任由她給他擦衣領。
現在,她在他的眼中,怎麼看都是可愛的,又怎麼會覺得粗魯呢?
**……**
當最後一抹殘陽被黑色的夜幕完全吞噬時,永安宮派人來說皇后娘娘請韓貴人去一趟。
秋棠宮離著永安宮有著一段距離,韓貴人品級低,沒有轎輦,只得走著,趁著這行當,她問那傳話的那個小太監:「不知皇后娘娘有何要事?」
小太監朝著她服了服身子,並不仔細回答,語氣甚是敷衍:「回娘娘,奴才不知。」
韓貴人不得寵也不是一天半天了,受人冷言冷語受的早就習慣了,在家裡時受,進宮中還是受,可她如今到底也是皇帝陛下的女人,無論高低都是個主子,哪有奴才這麼對主子講話的?
她心中騰起火,卻忍耐著不發作,也不再說什麼,畢竟這太監是皇后宮裡的太監。
燈籠的火光將人影照得頗長,半折在宮牆上,韓貴人看著她自己的影子,想起了傍晚時分她的貼身宮女跟她說過的話,心裡突然就緊張起來。
但轉念一想葦楚有多麼孝順她十分清楚,便受了自己的安慰,漸漸又放心起來,可是隱約的,內心深處卻有什麼一直在瑟縮著、恐懼著,一股腦兒都被她兀自壓了下來。
「娘娘,到了,您快進去吧。」一直跟在韓貴人身後的宮女見她家娘娘久站在永安宮門口不動,便出聲提醒道。
韓貴人這才回過神來,直了直腰背,抬腳走進永安宮。
永安宮正殿內,眼眶還有些微紅的沈瑾萱等人可是已經等候多時了。而葦楚,她虛弱不已的跪在殿中央,儀態翩翩的韓貴人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正經給皇帝皇后行禮,然而就在此時,跪伏在地上的葦楚突然爆發,她表情猙獰的撲向韓貴人——
韓貴人始料不及,被她撲個正著,兩人齊齊倒在地上,皇后的寢宮裡都鋪著厚厚的地毯,想必摔得並不疼,卻見葦楚的雙手已經轉瞬間掐在韓貴人的脖間,手上拚命用力——
「為什麼、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都按照你說的去做了,我沒有背叛你,在酷刑司無論怎麼被折磨我都沒有把你供出來,可你為什麼、到底為什麼要殺了他們?!!」
憤恨刺骨的話語響徹屋內,字字都帶著顫抖,她的語速極快,明明連呼吸都不順暢了,她的力氣好大,韓貴人都掙扎不開,直被她掐的翻白眼,可她明明已經體無完膚了。
葦楚好痛,她渾身上下都好痛,她的腳趾指甲被拔了,十根手指每一根都被紮了數不清的細細小小的針眼,她的背上被帶有倒鉤的鞭子抽打,她的胸口被燒得通紅的鐵片烙字,她生不如死,求死不能,她差點殺了婉容華與大皇子,她已經害死了無辜癡傻的桔葉,只是為了她至親至愛的那七個人,然而身體再痛,也比不過心痛,她現在真的好痛啊!
葦楚流著淚,眼裡都是恨意。
沈瑾萱鼻頭猛然泛酸,眼淚迅速溢出眼眶,順著
她如玉的面頰無聲滾落,她在心中輕輕喚呼喚:葦楚……
她在葦楚的身上看到了前世的自己,雖然她們兩人的性質和所為完全不同,甚至根本就不搭邊兒,可是她們都是為了所愛的人付出了自己的一切,不惜拋棄自己的道德,不惜手染無辜人的鮮血,不惜親手殺死曾經最最純真的自己……
她哭的無聲無息,穆琰不經意間一撇,頓覺心痛。
那樣破碎不堪的表情呈現於她的臉上,有一瞬間他以為她對這個世界已經深感絕望,就要死去,他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便想起身走到她的身邊,將她狠狠揉進他的懷裡,他想感受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體溫!
可是他卻一動未動。
「把她拉開。」眼看韓貴人就要被活活掐死了,高位上的皇帝才悠悠出口。
底下兩個心驚不已的小太監趕緊上前一邊一個架住葦楚,將葦楚從韓貴人身上拉了起來,又唯恐她重新撲過去惹陛下不悅,他們也就不鬆手,箍住她的胳膊。
隔著葦楚身上並不算厚實的衣服,兩個小太監都知道手中被粘上的濕意是什麼,不由悄悄鬆了些力氣。
葦楚如今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再使,她知道韓貴人肯定要死的,就算不是被她親手殺死,也肯定會死,這樣想一點都不能將她心中的恨意減少絲毫,可她確實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只能被人架著。
身上壓著的人被拖走,狼狽不堪的韓貴人連忙縮起身子猛烈咳嗽起來,她也流了淚,不過只是身體瀕死的本能反應罷了,她在心中想到:完了!
她正了正身體的方向,看著穆琰就想要說話,然而卻咳嗽不止,一直沉默在穆琰身旁的劉皇后忽然開口向下吩咐道:「將韓貴人的嘴堵上。」
皇帝見底下終於安靜了,他用餘光瞥了沈瑾萱一眼,見她只是呆愣愣的看著葦楚,也沒再哭,便命令葦楚將事情始末仔細道來。
事情要從半個月前說起——
葦楚原是韓婕妤宮中的一位並不怎麼起眼的小宮女,韓婕妤雖然大小姐脾氣重,但是活潑肆意,並不算十分嚴厲的主子,也不會經常苛待下人,葦楚還是挺喜歡這份差事的。
直到有一晚,本來已經入睡的她忽然覺得肚子痛,便出去如廁了,回房間時,看到婕妤娘娘房間的忽然亮起燭光來,她不禁好奇,以為娘娘可能有什麼事,鬼使神差她走了過去,就聽到裡面傳出說話聲,她停了一會兒發現韓貴人居然在勸說韓婕妤催生!
事關皇嗣,她真的嚇了一跳,摀住嘴站在窗邊繼續偷聽,心裡想著明天一定要把這件事兒告訴炎安公公。
卻在此時,聽得裡面韓貴人呵斥一聲:「誰!」
原來燭光打在將葦楚的影子打在窗子上,明顯得很,她再想跑,已經是來不及了,韓貴人疾步走了出來將她捉住,奇怪的是她並沒有被發落,接下去的幾天她心驚膽戰,可一直無事發生,就在她僥倖的以為只要她不把催生的事情說出去,一向溫婉善良的韓貴人就會放過她的時候,她忽然被叫到了韓貴人的房中,也就是從那一天開始,她的人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韓貴人突然以葦楚家裡人的性命威脅她,要她不僅對催生的事情保密,還要她過幾天依韓婕妤的話乖乖去長春宮伺候,並且去了之後每天都得帶長春宮的消息回稟於她。
也是這時葦楚才知道,原來幾天來的風平浪靜都是暴風雨來之前的徵兆,韓貴人只不過是趁著這些天的時間查探清楚她的弱點,然後找到了她的家。
葦楚是個非常非常孝順的孩子,她就是為了她的家人們才入宮的,她頗感無奈,卻也只能含著眼淚答應。
為了她的家人們,她不得不做一些令她自己都唾棄的事情。
「婕妤娘娘也是被韓貴人蠱惑的昏了腦子。」葦楚還在講述。
「韓貴人說如果皇后娘娘一直不孕,那麼長子就最有可能被立為太子,那樣的話,婕妤娘娘將來就是太后。」她說到此處時,高位上的劉皇后捏緊了拳頭,眼利如刀片一般掃向嘴裡塞著團布無法出聲的韓貴人,直把韓貴人掃得哆嗦一下。
「起初,催生之事婕妤娘娘並不肯答應,幾乎是斷然拒絕了,她不上報陛下,無疑是念著韓貴人是她親妹妹的份上,可婕妤娘娘到底沒經受住韓貴人每天都去她耳邊念叨,催眠一樣,時間久了,就那麼答應了。」
葦楚終究是累極了,她越說聲音越輕,但是好歹都把事情仔細交代了一遍。
至於那個腦子有些癡傻的宮女桔葉,完全是葦楚在驚慌失措求生的本能下胡扯的,卻沒想到害了她一命,她悔恨不已。
眼見自己做的事情都被一一公佈出來,韓貴人怕得直打哆嗦,她想不通事情怎麼會敗露,卻是極其簡單的,她沒想到的「人嘴」。
秋棠宮知道她這事兒的宮人有幾個,她卻沒有把每張嘴都仔細封上。
沒辦法,細節決定成敗。
穆琰最終冷聲下令:「將這毒婦送去酷刑司,一年內不得解脫!」
酷刑司。
宮中最讓人望而生畏的地方,若是哪個人進去了,便從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酷刑司裡各式各樣的刑具足足擺滿三間房,折磨人的手段大概有一百多種,裡面行刑的人是經過仔細訓練的,他們會用那些刑具、會用那些手段接連不斷折磨犯人,而且是變著花樣兒都不帶重複的。他們總是把握得當,既讓凡人嘗到了無以倫比的痛苦,卻又偏偏留著其半條性命,如此
日復一日,周而復返,是真真的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