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5. 早有安排 文 / 桂月迭香
林縣莊子一直是姚榮管著,除開他這個老莊頭之外,還有五六名僕從,外加三四個十來歲的半大孩子。
這些孩子都是往年災荒時,榮老漢收留的孤兒,因他們這些孩子都無家可歸,看著也勤謹老實,榮老漢便將這幾個人都收留在莊子裡做活,名字都在縣城記了檔,算做定國公府莊子上的僕役……
當然了,也是寫信稟告了國公府的,只不過這種小事,也到不主子面前,更不用說身為富貴閒人的姚露了。
這好幾十年來,終有主子過來小住,因此無論是榮老漢,還是莊子裡的其它下人,無不是心中歡欣鼓舞,賣力幹活。
姚露等四個小夥伴一人佔了一個院子,榮老漢便將莊子裡的四名小廝和四名粗使,都分派給各院跑腿使用,幫著大丫環們佈置屋子,各人忙活得幾乎腳不沾地。
終於在太陽落山之前,四個院子的正房,都收拾得似模似樣了,雖然跟各人在京城府裡的居所沒法子相比,但好歹是這兩天住得最舒適的了。
姚露住的是最東邊的院子,正房臥室內,最裡側擺著乾淨整潔的羅漢床,青磚地上鋪著新從庫房尋出來的地毯,雖然顏色暗淡,也能看出來只是因為年代久遠了,並不是用舊的。
正房內還用屏風和多寶閣隔出了明暗兩間,中間的位置是一張八仙桌,兩側圈椅,下首還擺著兩把椅子並一張小几。以供會客之用。
兩側的粉牆之上還掛著四時花鳥圖,雖非珍品名家,看著也還賞心悅目。
看著床上陳設都換成了自己慣用的,熏的桃花香將屋內最後一絲陰涼的潮氣趕跑,姚露脫下外裳和中衣,在新澡桶中洗了個痛快澡,這才感到這幾天積累的郁氣頓時一消,等再換上自己那天水碧羅的寢衣,爬上柔軟絲滑的床鋪時,更是舒服得渾身毛孔都舒展開了一般。
這一夜。姚露睡得格外香甜。
遠隔百里之外的定國公府正院正房。定國公和周正夫卻是共坐在一盞宮燈燭台之下,似在商量著什麼事情。
周正夫手中捏著一個寸許長的紙卷,已是對光盯著看了許久。
那紙捲上頭寫滿了蠅頭小字。
周正夫看得眼圈微紅,面帶不捨。
定國公姚涵之伸出一隻手。輕輕地蓋在周正夫的手背上。
「亦清。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不是已經到了地方麼?那處都是當年母親留下的人。且姚阿四也是個能幹的,想來這幾個孩子在林縣,當可保無虞。」
亦清是周瀾的字。也是當年周瀾嫁入姚家時,姚涵之為他取的,這浣花朝中,男嫁女娶,娶回來的夫郎若是得妻主喜愛敬重,才會得了親自取的字。
妻主難得這般柔聲安慰,周正夫抬起眼,微微一笑道,「話雖是如此說,可露兒打小就沒離開過府裡住過,那莊子離京城又遠,也不知道吃的用的能不能供得上,而且露兒的性子夫人您也是曉得的,只怕不會老實地呆在莊子上……」
哎,反正這麼一想,哪兒哪兒都不對了。
眼瞧著夫郎眉宇間不自覺地就籠上了一層憂色,姚涵之抬起手輕輕地撫上周瀾的眉心。
眼看著因為自己這親暱的動作,讓自家這個端莊大方的夫郎難得的頰生紅暈,定國公唇邊泛起寵溺的笑意。
「果然是養女一百歲,常憂九十九啊……那劣女從前在家游手好閒,惹事生非,鬧出了多少令咱們頭疼的亂子?這回不過是到自家的莊子上住上個把月,又能吃了什麼苦不成?就算是有些小小的不如意,那也正好磨磨她這個嬌縱的性子,這眼看著就要娶夫生女的人了,自己不立起來,難不成這一輩子都要靠著父母長姐不成?」
周正夫跟姚涵之幾十年夫妻,一直是恩愛夫妻,妻主做的決定,他就再無不依的,也就是這回,他才有些微詞。
原來自從姚二招惹了不該招惹的男子之後,姚家主子們為防萬一,已盤算好了計劃。
故意先是禁了姚二的足,又嚇唬姚二以為母親會逼著她娶那個煞星,以姚二的性子,再無不逃跑之理,而此時姚霜這個大姐又適時出面,給姚二大開方便之門,還安排好了眼線,一路上牽著姚二的鼻子走,姚霜這個傻女郎就這般,不知不覺,自動自發地去了林縣這個偏僻小縣上的舊莊子。
一來那地方偏僻荒涼,京中人再也想不到最愛熱鬧和享受的姚二小姐居然會躲到那兒去,二來那裡衣食住行都比不上京城,且不似京城中,有那麼多花天酒地尋歡娛樂之所,大約姚二小姐在莊子上能有的消遣也就是在莊子周邊看看風景,抓抓野物什麼的了。
定國公覺得,讓自家老二在那兒呆上一段時間,什麼時候她的性子改好了,再把她接回來不遲。
周正夫自然是知情識趣的,亦是伸臂將妻主摟入懷中,鼻際輕輕嗅著襟懷間傳來的淡香氣,輕歎一聲道,「哎,只盼這回的事兒早早了結,能讓露兒早些回來。」
「這回回來,定要趕緊給這匹野馬套上嚼子,定親娶夫,想來露兒慢慢也就定性了。」
就算娶回來的夫郎管不住姚二也沒關係,只要生了娃娃,怎麼地這小傢伙也得在家裡老實上一兩年吧?
當初定國公初娶了周瀾,何嘗不是有一段不怎麼著家的時日?
後來兩個娃接連出生,就算是女子不負責教養撫育,倒底是親自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娃兒,定國公也慢慢改了往日習性。
定國公靠在自家夫郎的懷中,一雙手掌自然而然地就伸到了不
該伸的地方。一心二用地答著話,「行,這件事就全靠亦清了。」
雖然是老夫老妻,這樣的親暱還是某人氣息微亂了幾分,原本琢磨著的再派人去送點東西的話,就被暫時性地遺忘了……
離定國公府數條街之外的孫將軍府,正是孫柳孫二小姐的家。
將軍府的宅院雖不比定國公府那般宏大莊嚴,但除了規模上略遜色之外,旁的相差不大。
孫柳的居處是西邊一處院子,挨著花園。方位在將軍府裡算是不錯的。只地方略小了些,這也是當初孫柳的夫郎萬鑫還沒嫁過來時就挑中的。用萬鑫的話來說,地方不在大,夠住就行。不然主子就那麼兩個。平白還要多留著好多人手看管。白費了人力月錢!
此時小院的正房中燈火通明,堂上點著兩三盞燈,把個屋子照得亮堂堂的。一位二十歲出頭的男子端坐在桌前,抱著一隻手掌大小的算盤單手打著,劈里啪啦地快如爆豆,而另一隻手卻是飛速地在桌上攤開著的帳本上記著著什麼。
「公子,夜深了,還是早些安歇了吧?」
旁邊一個清秀的小廝輕聲地提醒著,面上是掩不住的憂色。
唉呀,自從府裡的二小姐,也就是公子的妻主突然離家出走了之後,公子就幾乎是天天都熬夜到這麼晚,那打算盤的聲音能響到半夜,聽著那聲聲密急的脆響,總讓人覺得心裡揪得慌。
年輕男子身穿一件家常棉布長袍,長髮梳成了最簡單的髮髻,只用一條髮帶綁了,顯得那平凡的五官倒有幾分清爽,微淡的眉宇間籠著層鬱鬱之色,目光只是落在自己手中的算盤珠子上頭,手下快速如飛,彷彿全然沒聽到小廝的勸告似的。
可不正是孫柳口中的鐵公雞萬鑫?
「公子?」
小廝憂心忡忡,哎,這是何苦來呢。
「公子,若不然,往那邊府裡傳個信什麼的,讓幫著找找二小姐?」
自己早就勸過公子,孫二小姐那就是個順毛驢,就算是給她上了籠頭,也得前頭吊根胡蘿蔔不是?
自家公子可好,也不知道是聽了哪個的話,覺得妻主就得管起來,還得嚴格地管,先時有府裡的老爺撐腰,二小姐也就忍了,可須知,自家二小姐那可是有名的京城四姝小刁女,在京城那也是壞出了名聲來的,怎麼可能就真的被家裡的夫郎給壓制了?
這下二小姐離家出走,將軍府裡派了多少人去追人,連府裡最精銳的家將都出動了,卻仍是杳無音信……
二小姐這一失蹤,可不就把自家公子給閃在了府裡?這不尷不尬的,光有巨萬的嫁妝可有什麼用?連個繼承家業的小小姐或是小公子都還沒有呢!
而且這兩天,一直支持公子的老爺,如今的態度似乎也有點微妙起來。今日公子去請安的時候便得了幾句不輕不重的話呢啊!
「我知道,你若是困了,就先去歇著便是。」
雖是說著話,但那黃金算盤珠子卻仍是劈啪作響,上下翻飛,密集如雨。
小廝欲言又止,只聽萬鑫慘然笑道,「便派人去尋了又如何?人不回來,難道還能綁著不成?」
今日父親輕描淡寫地提了一句,說暫時不必為孫柳憂心,這位妻主大人,原來是跟著另外三位小姐一道離開的京城,就是那去的地兒,也有定國公府派人來通知了,至少安全無虞。
「從前老二總是在外頭招災惹禍,大手大腳,花錢如流水一般,惹得老大夫郎心內有想法,畢竟這府裡的家業,將來大部分都是要交給大房的。所以先前我便盼著娶了夫郎回來,能管住老二,果然,你進府這些時日也確實把老二拘得嚴實,算是功勞,可是阿鑫啊,這御妻之道啊,卻不是一味地壓制,也要剛柔相濟,用些溫柔手段的……」
「趁著老二這段時日不在,阿鑫你也琢磨琢磨,要如何籠住女人的心才是啊!」
孫正夫的話猶在耳邊,他的心裡便似有一團悶氣,吐不出來,又嚥不下去。
那靈動手指下的算盤珠子,其實不知何時已是亂了章法,那往帳本上記著的,也開始字跡凌亂起來,跟前頭的工整對比鮮明……
對於姬尚書府和錦鄉侯府來說,亦同樣是個不眠之夜。
姬府正夫正跪坐在自己的小佛堂裡,嘴裡唸唸有詞。
「求佛祖保佑我小女兒平安回來……」
早知道會逼得滿兒出走,自己就不那般著急地要她跟王家表侄子完婚了,她願意拖上一兩年也沒關係,千萬不要離家一年半載的,等回來卻給自己帶了個女郎,說是自己的女婿啊!
跟姬正夫的腦補比起來,衛家三房的幾個男人就消停得多。
不過是在床榻上輾轉反側,把消息靈通跟著妻主一道逃家的小侍阿楠給咒了個一百遍嘛。
臨走之前那段時日正好府裡幾位主子催著三小姐備孕,因成親年餘,妻主仍然沒消息,於是衛正夫作主,停了三房所有男子的藥,輪流服侍……
正可謂機會人人有,拼得就是運氣和……能耐。
而如今可好,妻主離家,唯一跟在身邊卻是那個身份最為低微的小侍,這豈不叫人惱恨萬分?
萬一過上一年半載的,妻主回了家,阿楠卻抱著個香香軟軟的胖閨女跟在後頭,這畫面,光是想想就不能忍啊,瞧,今兒得了消息,正夫贏氏就病倒了吧?
於各府的水深火熱不同,四
四位貴女一夜好眠,清晨睡到自然醒,早就日上三竿,居然醒的時辰也差不多,快要開始吃午飯了。
忠心能幹的榮老漢早已是安排了一桌酒菜,算是為四位小姐接風。
姚露伸著懶腰,晃晃悠悠地從小院裡出來,跟著紅葉去飯廳。
半道上剛好碰到了姬滿,二人說笑著進了飯廳,衛璧和孫柳兩個也都是剛到,坐在桌邊沒有幾息的工夫。
小夥伴們的心情都不錯,特別是看到那一桌八個像樣的大菜,那心情就更往高裡躥了。
姚露挾了一筷子魚嘗了嘗,只覺得極鮮嫩,好似入口便能化掉的一般,這味道簡直不能太好,就是在府裡,廚子們超常發揮也不過是這個水準罷了。
「這魚可是莊子旁邊的湖中所產?」
榮老漢一直叉手服侍在邊上,聞言趕緊回道,「正是,這魚是今晨才讓人從湖裡撈的,雖然手藝粗了些,但好在魚兒極新鮮……二小姐喜歡吃,老奴定讓他們每日都去揮兩條。」
姬滿正抓著一條兔腿兒,啃得滿嘴流油,聽了便笑道,「難怪這肉這般香呢,難不成這兔子也是才進山打的不成?卻沒想到定國公府就是定國公府,連一個小莊子上都有漁獵的能人。」(未完待續……)
ps:這兩天總換電腦,才發現章節序號錯了,幸好內容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