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二階段 第34章 進退之道，難得糊塗 文 / 龍封震
縣委大院，李子雄站在三樓縣委辦公室的門口和柳葉聊天。
很多人都很好奇的看著這一幕，在推敲這是不是又意味著什麼信號。
不過這純粹是那些愛琢磨的人多想了，李子雄是在等方雲海接見。
現在程克強正在方雲海辦公室匯報春節期間公安局的工作部署。
等了大約半小時，程克強終於出來了，眼睛掃了李子雄一眼，上來兩人握了一下手，李子雄心裡一鬆，知道自己基本安全了，程克強找自己握手，應該是一種暗示，只要方雲海肯見自己，那就意味著紀檢那邊結果對自己有利。
敲開方雲海的門，李子雄恭敬的叫了一聲方書記好，態度不卑不亢。
方雲海深深的看了李子雄一眼，才點點頭示意讓他坐。
「子雄吶，這次去天月考察收穫不少吧？」方雲海道。
李子雄心中一動，立馬明白了方雲海的意思，他不點破紀委的事，應該就意味著沒什麼大事，於是他一笑道：「還不錯，天月的柑橘產業還是很有特點的。無論是栽種技術、柑橘品種的組合還是柑橘深加工都做得很有特點，很多地方都值得我們借鑒！」
方雲海一笑，道：「那就好！有收穫就好！明年我們也要向他們學，把彭城縣的柑橘產業做上去，你有信心嗎？」
李子雄臉色變了變，仔細的品味著這句話，方雲海這句話含義很深，莫非縣委有意思調自己去柑橘辦？
他心中仔細琢磨這些大佬的用心，心裡漸漸的明朗。
方雲海又是在搞老一套，想平衡各路關係，劉國輝主管柑橘，柑橘產業有希望，方雲海想分一點功勞給自己。
可是李子雄這次是鐵定心不想趟這趟渾水了。
「方書記，尹案還沒塵埃落定，理論上我還要接受組織上的調查，所以我想……能不能去黨校輪訓一下，加強一下學習。畢竟這個案子也暴露出我政治上還很不成熟的東西，您看……」
李子雄道，當然是請示的口吻。
方雲海瞳孔一收，他沒想到李子雄會主動扯到這件事上。
如果是別的幹部諱莫如深還來不及呢！
當然更讓方雲海驚訝的是，李子雄竟然想退一步，有這種氣魄的年輕人太少了。
官場名利是非，有幾個人能夠看得透，進了這個是非圈又有幾個人甘願退下來？
尤其是年輕人，一朝得志，初嘗權利的滋味，更是想步步佔先機。
青雲直上，有幾個人會懂得退的妙處？
可是眼前這個年輕人顯然懂得這個道理，進退之道，並不是單指為人處世，其實人的一生處處都有進退，什麼時候進，什麼時候退，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時機把握得好，則終身受用無窮。
李子雄這時候退一步，妙就妙在他主動要求退，一來可以擺脫夾縫中生存的尷尬，進黨校學習後，他可以重新找到新的立足點。
第二，他這一退，屬於急流勇退，此時大寶鎮形勢一片大好，他主動要退下進黨校輪訓，學習結束後組織上肯定會重新審視他，這種幹部要重用，對因為渴望進步而急流勇退、主動要求學習的幹部不重用。()
那以後誰還願去黨校輪訓？
第三，李子雄這一退，可以將尹案對他的負面影響降到最低，雖然即使他不退，組織上秉公處理，他也不會受到太大牽連，不會降職使用，但是以後在考察幹部的時候，人家難免會說陰話，從長期發展來看，還是有影響的。
一下想到這些，方雲海看向李子雄的眼神也變化了，這個年輕人前途不可限量！
他心中突然泛起了一股愛才之念，自己干一任就要退居二線了，也是該予人一點恩惠的時候了。
不然到時候人走茶涼，後面的事難說，畢竟自己在這個圈子裡面還有後輩。
「嗯，子雄！你不愧為我彭城縣優秀的年輕幹部，單從要求進步這一方面，很多人跟你比就差遠了！實話跟你說吧！這次我們縣輪訓的名額有幾個，你既然要求去，我同意了！希望你學有所成！」
方雲海點點頭說道。
從方雲海辦公室出來，李子雄感到一陣輕鬆，退一步開闊天空大致就是他此時的心境吧！
來到王國慶的辦公室，王國慶出奇的熱情，李子雄心中只是好笑，王國慶估計還在想自己要去柑橘辦吧？
如果判斷不錯，自己這一出事，他應該有所得才對。
想想都有些好笑。
自己一直被認為是王國慶的嫡系，自己遭殃，他反而獲利，這簡直是一個莫大的諷刺。
「子雄吶!這幾天我一直琢磨想抽空給你打電話呢！都怪年底事情多，這一忙活，啥事都忘了。你的事情我已經幫你問清楚了，沒事！你可以安心工作了，那些整天等著盼著希望你出事的人可失望嘍！」
王國慶笑道。
李子雄連忙起身稱謝，連稱因為自己的事讓領導費心了。
王國慶笑著點點頭，道：「前幾天常委開會，大家一致認為你抓經濟有一套，尤其是對柑橘產業理解很深，都想讓你把這方面的優長充分發揮出來，你自己怎麼看？」
「我一向是服從組織安排！」
李子雄含笑道，「不過我剛才拜會了方書記，組織上擬定派我去省黨校輪訓學習，所以這一塊工作我暫時可能還心有餘而力不足。」
「嗯？」
王國慶臉色一變，良久哼了一聲道：「這個風氣不好……」
他剛說一半，立馬發覺失言，李子雄是要去黨校輪訓，這全完是根據中央十號文件來的，是響應號召。
一念及此，王國慶只覺得心裡悶得慌。
對他來說，李子雄是他手上難得的一張牌，既可以牽制劉國輝，又可以向方雲海施施壓，現在這張牌一下沒了，他哪能爽得了？
「是你主動要求輪訓的嗎？」
王國慶瞇著眼睛看著李子雄，眼中精芒一閃而過。
李子雄點點頭，道：「是的！反正縣裡有名額，我不去其他的同志也要去，我也想加強一下學習，提高一下自己的政治理論水平。」
「嗯！好！你能主動要求進步我很欣慰！」王國慶道。
臉色卻很陰沉。
李子雄心裡冷笑一聲，面上卻依舊神色不變，他一點也不後悔和王國慶決裂，王國慶這個人看起來陽光，但是對自己的人太陰，這種人不會有大出息。
在他的眼中不會有真正的盟友，有的只是棋子，站在這種領導身後，自己遲早要成別人的炮灰。
出縣委院子，李子雄伸了一個懶腰，他現在是真正的無官無職一身輕，省黨校開學要在明年年初。
年底這段時間他基本是無事，大寶鎮暫時也不用去了，縣委馬上就會任命凌建飛為代書記，自己的職務也會相應的被免去，他現在能做的就是在家休息。
「吱！」
一聲，一輛奧迪停在了他面前，車內伸出一個腦袋，李子雄一呆，赫然是劉國輝。
「子雄？你這是要去哪裡啊？」劉國輝道。
「劉縣長好，我剛在縣委辦點事，現在準備回家呢！」
劉國輝點點，道：「那上車吧！我送你一程！」
李子雄一愣，抬眼看了劉國輝一眼，雖然覺得可能有些不妥，還是沒拒絕，拉來開了前面的車門。
「劉縣長，您這是要下去檢查工作吧？」
李子雄上車後，慇勤的說道。
「嗯！準備去彭城水電站看看，也就是散散心，要不一起去看看江面？」劉國輝道。
李子雄心中一動，很是奇怪，劉國輝今天怎麼還有閒心邀請自己去看江面呢？
難道他有什麼事情跟自己說？
一想到這裡，他也沒有推辭，滿口應承了下來。
彭城水電站，彭城縣最大的水電站，現在雖然是枯水季節，但是水庫的水位依然很高。
碧波蕩漾的水面。
在冬日溫和的陽光照耀下，泛起粼粼的波光，偶有一兩艘機帆船在湖面上游弋，如果不是偶有冷風呼嘯而過，還真有幾分勝春朝的意境。
「子雄，這裡的景致不錯吧！一年四季我經常都會來這裡看看！」
劉國輝道，他裹著厚重的大衣，身子顯得有些臃腫。
李子雄連連稱是，心中也覺得這個地方景致真的不錯!
「常委會上大家提議，讓你來擔任柑橘辦的主任，你覺得有什麼困難嗎？」
李子雄搖搖頭，道：「這個提議可能難以實現了，我剛自己申請去省黨校輪訓，方書記已經批准了。」
劉國輝出乎意料的沒有驚訝，彷彿對李子雄的這個回答早就預料到了一般，只是看著水面不做聲，不知過了多久，他扭頭淡淡的一笑，道：「你去過京城中央黨校看過嗎？」
李子雄又搖搖頭，劉國輝臉色露出意思笑意道：「我看過，並曾經在那裡學習過一年，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李子雄一驚，劉國輝去中央黨校學習過？
而且很多年前就去過？
很多年前就進中央黨校學習過，現在沒可能還是副處吧？
他有些不解。
「子雄吶！你最大的優點就是聰明、悟性高，很多人看不透的事情你都看得透，你自己評價呢？」劉國輝道。
李子雄不做聲，這個問題他也沒法回答，只能靜靜等待劉國輝的下文。
劉國輝瞟了李子雄一眼，歎了一口氣道：「其實從這方面來說，你和我很像，但是殊不知古有智者早就說過「難得糊塗」，這四個字不簡單吶，對我們這類人尤其難，這四個字我49歲才懂意思，可惜已經晚了。今天我把他送給你，如果你能在40歲前明白這句話，你會比我有出息。如果你能在35歲前明白這句話，你前途無量。如果還能再早幾年，呵呵，不說了！」
李子雄怔怔發愣，他不知道劉國輝為什麼會跟自己說這番話，劉國輝四十九歲應該是正在準備提縣長了，可惜王國慶從天而降讓他失去了最後的機會。
一般縣處級正職，50歲以後機會就不大了，這一般是慣例，劉國輝心中也很清楚，他政治生涯的頂峰可能將來就是人大、政協主任，上正處退休。
從劉國輝剛才這段話的語氣中，李子雄聽出了他其實很不甘心，至於劉國輝究竟為什麼沒有獲得提拔，李子雄不得而知，但是肯定他自己已經總結出了原因。
李子雄想想自己所走過的路，劉國輝可謂總結得一針見血，自己好像什麼東西都看得明白，每一次別人要算計自己什麼的，自己都能夠察覺到。
每一次縣裡幾個大佬的明爭暗鬥自己好像都能看穿別人的用心，還真是很有悟性，可是結果有怎麼樣呢？
有些事情是看穿了好，還是沒看穿好呢？
李子雄只覺得頭疼欲裂，再看劉國輝，才發現自己在他面前好像根本就沒穿衣物，赤條條的，自己自以為聰明，其實人家看得將自己看得很白。
「世界上的事情沒有公平的，上天賜予了你一種能力，就會削弱你其他的能力，本就是這樣。我們這些為官的人，要有敬畏之心，不管多高級別的官員，沒了敬畏之心，終究不會有太大的成就。不要攀比，不要急躁，這一點你就比我好，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還在爭當三好學生呢！」劉國輝道。
劉國輝說得很詼諧，李子雄不禁莞爾，李子雄這才知道，一個從來就不幽默的人，說起幽默話來原來更引人發笑。
「謝謝你，劉縣長，這次去黨校我一定好好學習，也要當三好學生！」李子雄道。
劉國輝深深的看了李子雄一眼，暗暗感歎，這年輕人確實是一顆好苗子，金鱗啟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就不知他是否有此造化。
一念及此，他又想到了自己，心中立刻有些黯然，如果當初自己也能受點挫折也許成就會更高吧！
「子雄吶，你知道尹主任任縣委書記的時候，是和誰搭檔的嗎？」
劉國輝瞇著眼睛道。
他看李子雄有些迷茫的看著自己，一笑道：「他的搭檔就是王國慶的父親！」
李子雄只覺得心怦怦跳，王國慶的父親，劉國輝的意思是說尹漢釗出事後面的推手是王國慶？
李子雄心念電轉，馬上思索這種可能性究竟有多大，劉國輝莫非別有用心不成。
他抬頭看劉國輝，卻見他正面帶微笑的看著自己，李子雄腦子中突然想到劉國輝剛說的「難得糊塗」，心中一凜，整個人立刻呆若木雞。
尹漢釗出事究竟是誰推動的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呢？
唯一有關係的就是自己可能會因此失去雷雪，可是知道了幕後推手又能如何？
自己牢記在心，趁機報復？
那自己做官究竟是為了什麼？
他似乎明白了很多，又好似越來越糊塗，和劉國輝這種高智商的人談話，他覺得很累，好像兩人根本不是在聊天，而是在研究哲學。
「劉縣長，您不是還要去彭城電站檢查工作嗎？」
李子雄道，這句話很突兀，劉國輝一呆，隨即竟然哈哈大笑起來，在李子雄的印象中，劉國輝笑成這副模樣還是第一次見。
「好了，好了！不跟你說了，電站我也不去了，哪裡還有時間去，乾脆回家，順便送一下你。記得要在省黨校好好學習，不要辜負了這次難得的機會。」劉國輝道。
回到家，李子雄看見溫錦博在，李子雄和他今年交道打得比較多，基本瞭解他的為人，這年頭像溫錦博這樣實在的生意人不多了。
溫錦博顯然是聽到風聲才來的，聽李子雄說沒去柑橘辦，而是要去省黨校培訓，他並沒表現出絲毫的失望，反而很羨慕李子雄有這樣一個難得的學習機會。
「李書記，來！這張卡你拿著，這是你應得的，可不能推辭！」
溫錦博拿出一張工商銀行牡丹卡笑道。
李子雄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溫錦博忙解釋道：「上次因為小佳嫂子出事，我沒敢把分紅給小佳她姨媽，今天這才有時間過來，有些晚了。」
李子雄一聽，哪裡肯要他30萬，連忙推辭，一定要看財務報表，按照股份分紅。
溫錦博甚為堅持，不管李子雄怎麼說，他都只是一個勁的要李子雄拿著，最後他有點急了，道：「李書記，當官的事俺不懂，但是您去省城也不能太寒磣，這卡用的是肖佳的名字登記的，你放心拿著。別說分紅的事了，從親戚來說，大家合夥做生意，我今年收益有不錯，就算多分點給您有啥不妥的呢？如果真要看一分一毛的算，這就生分了不是？」
李子雄猶豫了一下，只好將卡收了起來，溫錦博這話說到根上了，他再推辭就有些矯情了。
「對了，溫叔，小佳怎麼沒有過來呢？」李子雄道。
溫錦博歎了一口氣，道：「小佳本來是要過來的，可是臨走時她又說怕見到你她要哭，她惦著她嫂子啊！」
李子雄呆若木雞，怔怔說不出話來，在遙遠的他鄉，雷雪過得還好嗎？
她是不是也在哭泣呢？
一念及此，他心中一痛，望向窗外的寒冬，只覺得這個冬天分外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