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30 各有鍾情 文 / 徐茉量
更新時間:2013-09-08
芙蓉姑娘在台上扭得瘋狂,歌詞也從一般人聽不懂的土語轉成大周的通言,她腳踩鼓點、雙手擊掌,那高亢尖利的歌聲唱地是:
「情哥哥採花不請媒喲,唱著山歌迎妹兒歸……一腳兒鏟倒妹子的腿,也不管地上平不平喲……」
既然歌名叫九夷山歌,那麼這曲子一定是秦南九夷族的民歌了,嗯,聽這歌詞,那裡倒是個民風開放的好地方……
施施悶笑著把臉轉向觀眾席,觀眾們的臉色真是五彩繽紛,什麼樣的奇怪眼神都有啊!總的來說是飢餓的猛獸看到小肥羊的意味……六位貴賓的表情相對比較尷尬,有低頭飲茶的,也有趁機品嚐桌上糕點的;范蠡和斗家三少腦袋湊在一起,不知在小聲嘀咕什麼。
施施悄悄向范蠡坐榻的後面挪著小腳,想聽聽范大白眼狼在和斗三少爺談些什麼悄悄話。
「允文,前些年我出國遊學時也曾路過秦南,參加過九夷人的春月對歌會,當地人唱的歌詞內容大致與台上這名艷姬所唱類似,但九夷人所唱山歌音調質樸優美,舞姿活潑自在、一派天真,女子穿著色彩艷麗的獸皮或麻衣,不至於窮苦到衣不敝體的境地吶……你屬下的伎人為何要將九夷山歌改編成這種……獨特的風味?」
斗三的臉似乎紅了一層,「舒鳩城的伎坊和酒樓歷來是我二哥掌管,這幾天他不是有事脫不開身嘛!我代他來參加這個不入流的什麼花魁大賽,哪想巫女堂的管事娘子弄出這麼一下道的貨色來,丟盡我斗家的顏面!」
就在這時,芙蓉姐姐的全身抖動終於結束了,她累得大汗淋漓,在謝場的時候才緩緩將面紗摘掉,露出一張塗了白粉和大紅燕支的俏臉,臉上本來頗有得色,卻因意外地沒得到喝采聲而呆怔住……
說實話,這張臉也算不得平常,狹長的勾魂鳳眼,飽滿的烈焰紅唇,若不是有秋葵和海棠這兩顆明珠在前,她應該會得到喝采和歡呼聲的。
不僅沒有喝采聲,有幾個觀眾還肆無忌憚地議論起來,「聽說巫女堂是給貴族老爺們培訓家姬的地方,原來大老爺們口味頗重啊,喜歡這種風騷調調地……」
「呵,這一身顫乎乎的白肉兒,是比胡同口的野娼要軟和些,不過發賤的程度有過而無不及呀,哈哈!」
斗三少爺臉色青紅交加,突然站起身來,「紅萼總管!」
紅萼娘子正拿著一件大紅袍子催著芙蓉姐穿上,芙蓉姐姐還想走到少東家的面前謝上一禮呢,別彆扭扭地不肯穿外衣。
「屬下在!」紅萼娘子拋開芙蓉走到斗三少爺面前躬下身來。
「你也是斗家的老管事娘子了,怎麼弄了一個不入流的賤婦在眾人面前丟人現眼?」斗三鐵青著臉,轉身向在座的評委們做了一揖,「各位兄台,呃,她的名額就此作廢,不必費心為此女評分了!」
卓夫子的臉色這才好看一些,沖斗三微微點了下頭,其他人當然無可不可,各自呵呵一笑。
紅萼娘子委屈地直起身,「屬下也沒想到芙蓉這賤婢上台前突然就脫了外袍,待叫她下台更衣的時候,她已經唱跳起來了!可能這丫頭是突然得了失心瘋……」
芙蓉姑娘這才明白自己剛才的表演遭貴人嫌棄了,她尖叫一聲撲到斗三面前跪了下來,「奴婢是聽信鳳姐那賤人的挑嗦才做此裝束……她說斗家少爺喜好作風大膽豪放的女子,常令家中美姬只著內衫起舞助興……於是奴婢就斗膽一搏想引得少爺青眼有加……奴婢以後再也不敢了!!」
「還在這裡胡言亂語——」斗家三少聽到范蠡的悶笑聲,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紅萼還不快把她帶走,想把本少爺的臉面都丟盡麼?!」
紅萼扯著哭鬧不休芙蓉姐姐出了舞台角門,施施跟在後面去叫下一個出場的選手,順便看兩眼熱鬧:只見一出角門芙蓉姐就被紅萼娘子一巴掌煽到地上!
「賤貨!一見男人就想發騷是吧?明天就把你賣到營地裡當軍妓,一天有十幾二十幾個男人上你,好好過把癮!」
芙蓉大哭著抱住紅萼的腿,「奴婢只是想在少爺面前露個臉,想讓少爺對奴婢多看兩眼……以為此後能脫離苦海……這才聽了鳳姐的提議,打扮成這等荒唐模樣……當家的您饒了我吧……芙蓉再也不敢了……嗚——」
施施偷聽到這裡,便搖搖頭縮回身去:同樣名為芙蓉姐姐、同樣做出驚世駭俗的舉動,生在春秋時期和生在二十一世紀得到的際遇是完全不一樣啊……
後世的芙蓉姐姐在網上曬金魚眼,肥肚腩、擺可笑又噁心人的s型,得到罵聲一片的同時也成了網絡紅人、草根明星;據說,連某縣城什麼掛牌儀式都請她參加剪綵呢,更別說一些娛樂聚會啥的,後世人的三觀扭曲到極點了呀!只要是名人,都一窩風地上去追捧……
相比起來,巫女堂的這位芙蓉姐的際遇就有點悲催了喲。
再上台的是百花堂的水桃姑娘,她表演的曲目是《越人歌》,水桃穿著一身俏皮可愛的漁家少女樣式的粉色衣褲,頭梳雙螺髻,手裡還真的拿著一隻船槳,等到樂師彈起木琴,水桃姑娘巧笑嫣然,清脆的嗓音在樓廳中唱起: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知不知?」
不知為什麼,水桃姑娘唱起這支越人歌的時候,施施的胸口劇烈地抽痛了一下!施施用力吸了兩口氣才把胸口的憋悶消除,腦海裡突然出現了那麼一幅畫面……
越國苧羅山下的小村莊的西頭,有一座茅草黃泥的院落裡,梳著雙螺髻的小姑娘輕聲唱著越人歌,蹲在院子西角的火爐邊煮一壺湯藥,而院子正中,有一個年約二十出頭的白衣少年坐在竹榻上閉目養神。
小姑娘一邊唱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一邊用深情的眼神瞧著少年的側影……
施施心口又是一痛:她是施夷光!那少年就是范蠡!
想到這裡,施施恨恨地望向范蠡的後腦勺:就是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施家父女救他的命,他不知報恩也就罷了,還讓人家父女骨肉分離,逼得施夷光自盡在太湖當中……而她,林施施不得不代替施夷光完成她悲催的使命……
范蠡興許是感受到來自身後的殺氣,下意識地轉回頭,觸到一絲施施來不及收回的冰冷眼神,頓時眉頭一動,生起幾分警惕之心。
施施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堆起一臉笑容觀看舞台上水桃姑娘的表演,范蠡也緩緩收回審視的眼光,施施暗罵自己沉不住氣,差點讓這冤家對頭看出破綻來。
水桃表演完畢,是麗人坊的姑娘雲英表演劍舞,兩人的表演都是賞心悅目、可圈可點,兩人的打分合計出來,居然都在五十分左右。
接下來的姑娘們的表現就乏善可陳了,等到第十位姑娘的分數統計出來之後,施施宣佈賽場中間休息一刻鐘,觀眾們可以起來如廁或是走動一下活動活動手腳,一刻鐘之後再開始下半場的比賽。
到後園如廁的觀眾並不多,大多數人興致勃勃地議論著剛才幾位姑娘哪個長相更美艷,哪位最有可能成為花魁。
施施走到向南面的窗前望著樓下,不出她所料,下面燃著許多熊熊燃燒的火把,各隊粉絲團始終對著這面沒有拉上厚幔的窗子觀賞姑娘們的表演。
這時的窗戶還沒有玻璃這種材料,都是在木格子上糊上半透明的窗紗,這樣的話,透過窗紗看舞台上的人影是影影綽綽的,聽到歌聲也不十分真切,可是外面圍觀的人群卻是越來越多,沒有減少的趨勢。
熊春花也走過來向下來看,施施低聲笑道,「春花姐,以後你玉香坊的牌子就打出去了……別說在舒鳩城,就是整個大楚,抑或是大周,興許都有春花大家的傳說呢!」
「再傳再說,也不過是個娼妓的頭兒罷了!有什麼可神氣的!」出乎施施的意料,春花姐的語氣裡居然有淡淡的失落。
施施瞅瞅正在和城主大人寒暄的卓朗,實在壓制不住八卦的**,「春花姐,那個卓大師到底是您什麼人吶,說說嘛,說說嘛……」
熊春花嗔笑著拍了一把施施,「你這愛嚼舌頭的小東西!唉,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們都是一把年歲的人了,說出來也無妨……卓大哥,他、他曾經是我的未婚夫婿。」
「啊?!」
「二十幾年前,我也是個大家小姐,父親是楚王族的一個偏支,而我呢,則是如夫人生的庶女,排行第九,本名就叫熊春花……」
「那年我十四歲,父親給我定了一門親事,是卓家的小少爺,年十七歲,還在太學堂裡讀書,母親帶我坐在馬車上等在太學堂門口偷瞧了一回……見卓大哥一表人才,我高興得幾天沒睡著覺呢!」
「那您怎麼就沒嫁給卓大師呢?」施施急慌慌地插嘴,多正點的美大叔啊!
「訂親之後,卓大哥就遵從父命去魯國遊學,一年之後回來與我完婚……就在那年秋天,我和母親在家繡嫁衣的時候,吳國的兵將打進了王城,父親得知訊息後,帶著哥哥們匆匆逃走……我和夫人、母親就落在伍子胥等人的手裡……他們不僅搶光了我家的所有值錢的東西,還——」
「夫人和母親受辱後自盡,而我卻忍辱活了下來,直到吳兵撤退,父親和哥哥們歸家……」
這段歷史施施是聽旋波講過的,伍子胥帶吳兵打回楚國為屈死的父兄報仇,可惜他的大仇人楚平王已經死了,伍子胥把老楚王從墳墓裡挖出來鞭屍洩恨,慫恿吳王闔閭強暴楚王的妃子,還下令手下姦淫楚國大臣們的妻女……
對付手無寸鐵的弱女子們算什麼英雄好漢?!因為一家私怨,就帶著外國人回國屠殺自己的同胞、糟蹋同鄉的姑娘!這樣的人也配稱忠臣名士?!我呸!某些人就愛樹立偽君子當典範!
施施對伍子胥的恨意又長了三分!
熊春花的臉上一片淒楚,「我掙扎著活到父兄們回家,他們聽說我身子被污,竟然埋怨我沒有和母親她們一起尋死守住名節!」
「父親對外宣稱我已和夫人一起殉了國難,保全了他的好名聲,私下裡讓人遠遠地把我嫁到舒鳩城鄉下,嫁給一個病重的老鰥夫。」
「我嫁去的第二個月,那老男人就一命嗚呼了,他家的人說我是掃把星,剋死了那男人,就將我打暈了賣到玉香坊來,後來……」
施施落下淚來,「春花姐,不要說了……」
熊春花搖搖頭,「我並未吃多少苦……卓大哥聽說吳楚開戰,匆匆從魯國趕回來,大哥偷著將我的下落告之於他,沒用多久桌大哥就尋到玉香坊來,要將我贖走回家完婚……」
「可是我已是殘花敗柳,又是嫁過一個男人的寡婦,哪裡配再和他回卓家?他父母也定是不願啊!卓大哥見我執意不肯跟他走,便歸家要大筆銀兩購買玉香坊,他父母也是厚道人,就同意卓大哥將玉香坊從老東家手裡盤了下來,寫在我的名下。」
施施唏噓道,「卓大師真是個重情重義的好男人!」
「情麼……」熊春花苦笑,「我們之前從未見過面,哪裡談得上有情?只是卓家是名門望族,卓大哥更是為人坦蕩,是真正大仁大義的君子,他認為已與我有了婚約,便得為我的終身負責罷了。」
施施嘻嘻地笑了,「春花姐是當局者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