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29章 我本善良 文 / 江渚上
鐵板魷魚培訓班根本就不像一個「班」,既沒有固定的上課時間,更沒有什麼「同學」,老師倒有一個,出人意外的還是個老鄉,上海人,而且是那種一口上海話改都改不過來的老上海。一聽到我想把鐵板魷魚賣到上海去,真是大為高興。我知道老上海人的辦事風格,他肯定不會優惠我一分錢,但是會教給我許多「門檻」,這對我十分重要,因為我根本就沒有一點做生意的經驗,有這樣一個「門檻精」的人做指導,實在要比錢重要得多。
培訓班的課程很全面,從干魷魚的水發,到各種佐料的配製,至於如何烤魷魚反倒不重要了。我的這位老鄉不僅告訴我各種要用到的香料和佐料,以及它們的配方,還跟我說了一些不常用的香料,特別是罌粟殼的識別,其中包括罌粟殼的形態,香味,磨成粉以後的性狀,這是為了防止被人陷害所必需的知識。因此他傳授得特別賣力,還不顧危險給我拿來了實物讓我好好對照,並且記在心裡。
還有一些小竅門,就是上海話所謂的「門檻」,比如郫縣豆瓣醬在拿出去之前,先用食品加工機磨碎,這樣就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了。我和小靈都知道,這些東西要比烤魷魚的手法重要的多。所以我們很感激這位老鄉,學習也很認真。小靈水發乾魷魚做得很好,一看就知道她很有經驗。她得意地告訴我,他們家就是賣水發海貨的。聽了這話我才發覺,我對她的瞭解太少了,從來就沒有問過她的家和家人。
原來我們以為,培訓總是要有十天半個月的,沒想到兩天就結束了。臨走的時候,老鄉送了我一塊一米見方的厚鋼板,這就是烤魷魚用的鐵板。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真是白租了半個月的房子。不過我們不著急,因為離江大開學還有一段時間,於是我們又穿上了阿迪達斯在蓉城盡情地遊玩。只有一件功課是每天必做的,就是早上水發幾片魷魚,晚上回來用房東的平底鍋烤著吃。這是為了不斷實習鞏固培訓的成果。
說實話,我從來也沒有覺得蓉城的鐵板魷魚有什麼好吃,作為上海人還是喜歡偏甜的口味,於是我就在烤魷魚的佐料裡添加了一些糖。這樣烤制以後,我和小靈都覺得味道不錯。我把這點心得再和開培訓班的老鄉討論了一番,結果到底還是他老人家有本事,很快結合川味中以甜辣為主的「怪味」調味,在裡面加了一些芝麻醬制定了新的配方。然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小老弟,現在是一招鮮,吃半年。你放心,半年之內,我不會把這個方子教給任何人」
小靈本不願意讓我把這點發現捅出去,可是我認為要取得成就就要交流。等到小靈看到了這個新配方,而且嘗過了味道以後,就不說什麼了。
在蓉城剩下來的日子裡,我和小靈除了旅遊之外,就是盡情地享受生活。整天的膩在一起,就連鍛煉也改成了負重伏臥撐,小靈坐在我的肩膀上做伏臥撐。
這段時間裡,我們似乎找到了談戀愛的感覺。更重要的是,讓我們有時間沉下心來好好想想我們自己,把我們自己做一番清理。
後來當我們積累了更多的生活經驗以後,發現大多數男女之間的辦事程序是,相識,相互認識--相知,相互瞭解--去旅館開房--同居,或者結婚。而我們呢?已經同居,也商量好了要結婚。到了這個時候,才發現原來我們除了對方的名字以外,根本就是一無所知。()
首先打破僵局的是小靈,一次激情過後,她懶洋洋地問我,「你怎麼也不問問我的過去?」
「我不敢,怕你傷心。」我老老實實地回答。
「你真是好人,我猜就是這麼個事。不過我應該告訴你,因為我們以後就要在一起了,兩口子不能藏著掖著。還因為,今天是我**的四週年。」
我沒有說話,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是該聽還是不該聽。不過我聽說過有時候人是需要向人傾訴的,所以我沒有打斷她,讓她把心裡的痛苦說出來。
「我爸我媽是第一批下海的,幹的就是水發貨的買賣,水發的手藝還是從我爺爺那兒傳下來的。開始的時候,一切都很好,我家也很快成了萬元戶。那個時候正是你說的轉軌變型的初期,家家戶戶都想嘗一嘗魷魚海參的味道,所以水發貨的生意好極了。」
說到這裡,小靈的臉上出現了一種非常嚮往的神色,但這種神色很快暗淡下去。
「可是事情慢慢的就不對了,先是人們的購買力突然降低了,然後是大批的工人下崗,市場裡突然冒出來一大幫賣水發貨的人,這下大家的魷魚海參都賣不動了。但與此同時,水發魚翅的生意突然好起來。原來有錢人早已吃膩了魷魚海參,改吃魚翅了。市場上只有我們家的生意還很旺,其餘人家都快要維持不下去了。因為只有我們家會發魚翅,尤其是上好的呂宋黃。全市的大酒家都上我們家來訂貨,或者是來料加工。」
「那不是發大財了嗎?」
「可也同時招來了橫禍。那時候,電視裡播出了有人用福爾馬林保存毛肚的事情,第二天我們家的店就被人查封,工商局和公安局的人聯合辦案,愣說我們家用福爾馬林發魷魚海參和魚翅。這下那幾家可高興了,還在旁邊甩閒話,『我說怎麼我們家不會發魚翅呢,感情是用了福爾馬林啊,還高科技呢!』那幫王八犢子,沒一個好揍。我們家一去,他們也發不出魚翅來。最後,大酒家沒招了,只好從廣東高價請師傅過來發魚翅。大家都掙不到錢,他們就高興了。」
小靈的臉上一片憎惡的表情,我期期艾艾地問:「那,那是要有證據的。」
「證據還不好說,當著我爸的面就把甲醛往我們家的水發貨裡兌,然後再取樣化驗,那還不一驗一個准。」
「那,那可以上告了呀!」這話一出口,我就覺得很無力。
「我奶奶都上訪了,可是一點用都沒有,那幾年俺們那兒「木頭馬」正蹦達的歡,上哪兒都白告。明明是沒影兒的事兒,還就成立了。把我爸爸活活窩囊死。我們家的店舖成了人家的了,我們家的貨也成了人家的。我們家的錢就更成了人家的,根本就沒地方講理呀。」
的確是沒地方講理,就拿雷征他們的事情來說,如果我去上訪,下場只有一個:押送回八步鎮。
我只想知道結果,於是問道:「後來呢?」
「後來我媽媽改嫁了,只剩下我和我奶奶,要說我奶奶,那可真有個艮勁,法院那幫兔崽子來抄了多少回家,她愣是聲色不動。把房產證藏得牢牢的。一直到『木頭馬』倒台,這才拿出房產證把我們家店舖要回來。」
「那你爸的案子翻過來沒有?」
「怎麼可能?法院,公安還是那些人,他們怎麼會讓我們翻案呢?」
「你們家店舖呢?」
小靈歎了一口氣,沉痛地說下去:「店舖是要回來了,可把我給搭上了。那個混蛋說是省委調查組的,在賓館裡辦公,要找我單獨談話,一去就把我給壞了,當時我才十六歲,那天正好是四年前的今天。更氣人的還在後面,那個王八蛋自己就把這件事說了出去,好像是我專門給他送上門去的,反正他上面有人告他也沒用。後來事情傳到我們那兒,周圍鄰居都誇我。」
「啊?」聽到這裡我都糊塗了。「誇你還是罵你?」
「真的是誇我,都說老馮家那小丫真行,靠她那小模樣愣把自己家的房產給撬回來了,多大能耐!」
「這也算誇人?」
「這還算是好聽的,有人直接就說,老馮家的鋪面房產是讓老馮家小丫頭用叉夾回來的。」
「這也太混蛋了吧!」我憤怒地說,與其說是憤怒還不如說是驚訝。那是怎樣的一個環境啊!當時的我根本就無法想像,畢竟我是在知識分子成堆的地方長大,周圍的人都維護著最起碼的禮儀。從來也沒有人把笑貧不笑娼的觀念發揮到如此淋漓盡致的境地。小靈的話還在繼續:
「其實他們表達的是一種羨慕和希望,這話是說給他們女兒聽的,希望他們的女兒也能用叉夾點什麼回來。」小靈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一片憎恨。
「房產回來了,還不到三個月,就遇到了拆遷。四間鋪面每間5萬元,一共是20萬元。這時已經改嫁的媽媽不知從哪裡聽到了信,把我和奶奶告上了法庭,說是我父親的遺產她也有份。我們找了明白人一問,才知道,根據法律,這是夫妻共同財產,我媽媽可以拿一半,剩下的一半是我爸爸的遺產,由我、我奶奶和我媽三人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