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朝堂叩別 文 / 心似海洋
太祥殿極盡富麗奢華,平日裡只用來舉行重大典禮。
殿內烏磚鋪地,鎏金龍紋鐫刻於殿內三十九根支柱上,酒紅地毯從九龍金鑾椅鋪至殿外門檻。
宏偉,壯麗。
有琴淵穩坐殿上,堂下千官雲擁。
我一步一步向前走著,猶如腳踏浮雲,輕飄飄,有些眩暈。
經常在電視中看到這種場面,但身臨其境之時,我還是很沒骨氣的……怯場了……
寂靜。
各種目光,驚艷,愕然,嘲諷,無奈,貪婪……
讓人渾身汗毛直豎。
也曾被那麼多人盯過,只是沒被那麼多官盯過。這些人的城府,加起來一定比馬裡亞納海溝都要深。短短百來米的路,走了感覺有一個世紀那麼長。
我嚥了口唾沫,撩袍跪地行禮,「臣弟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瓊王,平身吧——」
「謝皇上。」我起身,抬起頭看向有琴淵。現在的他,依然是熟悉的臉龐,卻異常的威嚴而攝人心魄。書文是學生會主席,每次開會時主持時,他也總是溫文和氣,這樣的臉,讓我感到很陌生。
或許,我也從不曾真正與有琴淵相熟過,我不過一直把他當成了一個影子罷了,就像是他,也許也只是把我當作為了一個影子,玲瓏的影子。
這時,一個極不恰當的聲音打破了這莊嚴肅穆的氣氛。
「這位就是崟月國號稱驚世絕艷的瓊親王?果然是有幾分姿色。」
我皺起眉頭看向那人,黑色四爪蟒袍,雙龍紫金冠帶。一雙桃花眼,略微上挑,氣勢凌人。
在崟月,只有親王皇親才可著四爪蟒袍。曜日也許也是如此,看來這個人極有可能是曜日的哪個皇親國戚。
我沒說話。反正輕薄的又不是我。
「晉王殿下。瓊王乃我崟月千歲,請注意您的言辭。」一位身著青衣官袍,三十歲左右的端正男子走上前一步。
晉王還未發話,又一位腰佩大刀的大鬍子將軍氣勢洶洶的跳出來,冷哼道:「戰敗之國,竟敢對我曜日太子無理!」
曜日的將軍進入殿堂竟未解除武器,可見如今崟月的局勢。
晉王滿不在乎的一抬手,說道:「子冀,退下。不得無理。怎可如此與韓相說話,就不怕崟月認為我曜日之臣,皆如此沒涵養麼。」
雖是責備,實則指桑罵槐,眼中也滿是輕蔑。
大鬍子拱手道:「屬下知錯。」
被人稱為韓相的男子也是怒而不可言,暗自咬牙。
有琴淵依然穩穩坐在龍椅上,一言未發。
我看著他們,忽然笑出了聲,記起以前看的清宮戲,和珅與紀曉嵐在殿上吵架,那才叫好玩。
他們這個樣子,真像三隻猴子耍把戲。
晉王桃花眼一瞇,挑釁道:「瓊王是有話要說?」
我一愣。
不好……笑出事來了……
我咳嗽一聲,和善的說道:「只是頭一回聽到有人用『有幾分姿色』來形容本王,所以……就笑了……」
「看來瓊王是不滿意嘍?」
我笑道:「非也,非也——只因從未有人當面誇讚過本王,本王一時欣喜,這才失禮了。晉王莫怪。」
晉王笑了笑,說道:「本王怎會放在心上。看來瓊王除了姿色,也是挺能言會道的,並非如外界相傳,是位草包美人麼?」
「你……」
眼見那位韓相又沉不住氣的想要蹦出來,好在被一旁綠衣官服的年輕男子拽住,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不可莽撞。
晉王這麼說,無非就是想給我來個下馬威,同時給崟月一個難堪。
我回頭看看有琴淵,他依然聲色不動,坐壁上觀。
心,空空蕩蕩的。
有琴淵需要顧全大局,他無法為我出頭,我只能依靠自己。
大殿內,崟月上下大小官員都在看著我。
不能卑躬屈膝,會給崟月丟臉。
不能出言不遜,會給崟月添亂。
我沖晉王淡淡一笑,「坊間所傳之言,皆以訛傳訛,沒想到連晉王這等英明也會相信,果然是人言可畏。但這也只怪玲瓏久居深宮,鮮少與人接觸所致。」
晉王目不轉睛的盯著我,玩味道:「本王只信,無風不起浪。」
我輕聲歎了口氣,把視線轉開,「多說無益。」
殿內目光齊刷刷的射向晉王。
我不懂陰謀,不善詭計,但我知道以退為進這個道理。
晉王他畢竟是一國太子,這樣對我咄咄相逼,傳出去一定不好聽。
果然,原本盛氣凌人的晉王,在殿內上千隻眼睛的怒瞪下,斂了聲,氣勢也不及之前了。
我很不看好這個曜日未來國君,自負不知進退,其實他暗諷了崟月宰相就已經夠了,再來踐踏我這個王爺,反而適得其反。
有琴淵適時的開口了:「皇弟,晉王與嚴將軍此次前來崟月,目的便是與你同去曜日。看來曜日對我崟月使臣,很看重……而且你這次出使,代表的是朕,是我崟月與曜日世代交好之意。切記,莫要丟朕的臉。」
我低頭拱手道,「臣弟遵旨——」
有琴淵隨後笑著對晉王說道,「晉王,玲瓏自小身子便弱,前幾日才剛剛大病初癒,這一路就勞煩你多多照顧朕這個弟弟了。」
晉王道:「皇上放心。瓊王我自會好好照顧……八年後,會完好的再給你送回來的。」
我微一震,目光有些呆滯的望著高高在上的有琴淵。
八年……抗日戰爭都勝利了!
有琴淵依然微笑自若。「朕要的就是晉王你這句話。八年後,旦請晉王把玲瓏『完好』的送回我崟月。」他刻意強調了完好一詞。
可……什麼算是完好。
心完好?
還是人完好?
正當我迷茫之際,只聽有琴淵中氣十足的說道:「瓊親王聽封!」
我回過神來,雙膝跪地,「臣弟在。」
「朕封你為撫國大使,正一品,代替朕前往曜日,盡在。賜飛龍十三騎,常伴左右。黃金,白銀各萬兩,表我崟月與曜日百年交好之意。」話音剛落,身後便發出了一陣陣匡匡匡匡的金屬碰撞聲。
十三個穿著厚重銀白盔甲的高大衛兵,齊齊上殿。
當那十三人跪於我身後時,我才反應過來,急忙道:「臣弟領旨。」
晉王也是愣了愣,皺起眉頭不悅的說:「皇上,停戰協議中可並未提及這飛龍十三騎!」
有琴淵道:「這只是朕派給瓊王的幾個護衛罷了,我崟月親王,帶幾個護衛,這又有何奇怪?協議中可也並未提及玲瓏孤身一人去你曜日。」
晉王冷哼,「你就不怕我曜日毀約?」
有琴淵大笑,「想當時曜日敗我十萬大軍,奪我崟月八座城池,現在竟然會怕這區區十三人?」
晉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大鬍子又蹦了出來,吼道:「爾等竟敢對我曜日不敬,待我稟明聖上,剷平你崟月國土!」
有琴淵一拍龍形扶手,猛地站起身,沉聲道,「剷平我崟月國土?朕只怕你走不出這太祥寶殿!」
大鬍子一怔。「你敢!」
有琴淵冷笑,「朕有何不敢!」
大殿內頓時死寂一片。
有琴淵接著道,「議和,不代表朕怕了你們。若不是為我崟月千千萬萬子民著想,朕也不會出此下策。嚴將軍以為你曜日真能滅我崟月?三國鼎足而立已愈一百多年,三方牽制維持和平局面。現下你曜日打破了這和平局面,如若再不停戰,魁星國定會出兵攻你曜日!」
大鬍子與晉王臉色頓時僵住。
有琴淵刀鋒般的眼神,看向遠處,「嚴子冀,如果你執意想要開戰的話,朕定會奉陪到底!全崟月子民也定會奉陪到底!」
這時,那綠衣官服男子,從群臣堆中走出。撲通一聲跪地,拱手大聲道,「我崟月無怕死之人,無怕死之臣!臣等定將誓死追隨吾皇!」
百官皆跪。
「我崟月無怕死之人,無怕死之臣,臣等定將誓死追隨吾皇!定將誓死追隨吾皇!」
「定將誓死追隨吾皇——」
「定將誓死追隨吾皇——」
大殿內氣勢如虹,餘音久久環繞。
片刻後,有琴淵表情凜然喝道,「眾愛卿平身!」
我跪在地上,看著此時全身彷彿耀著金光的有琴淵,他的確很會把握機會拉攏人心。一年前的奪嫡戰,一定讓崟月人心四散,致使戰局連連潰敗。他剛剛登基,最重要的應該就是穩住人心,發展經濟,所以他才會為了顧全大局,最終決定把玲瓏送去曜日的。
不管為了何種緣故,他圈禁玲瓏。
如果他當時執意不肯給人,雖說崟月不會滅,但他想要抓住人心就不那麼簡單了。
現在,他的目的達到了。
只是我的未來,仍然瀰漫著一片迷濛白霧。
我緩緩站起身,身後百官群臣也都紛紛起身。
嚴子冀吹鬍子瞪眼,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可惜被晉王按住。
晉王見此形勢不妙,眼波一轉,微笑道:「此次本王代表曜日來貴國親迎瓊王,本也是為表我國真心議和之心。瓊王帶幾個貼身侍衛,本也是無可厚非,曜日乃誠信之國,斷然不會因此小事而破壞兩國停戰協議。」
有琴淵微笑著坐下:「如此甚好。朕只望三國永久這樣和平下去,這才是萬民之福,蒼生之福!」
我望著有琴淵,一個多麼仁厚,忠義,以民為上的君主——
那句「朕此次定將統一三國」言猶在耳,卻似乎是成了我的幻聽,身子控制不住的起了厚厚一層雞皮疙瘩。
虛偽……但這也怪不得他,歷來帝王皆是虛偽的。只是不知道,這個虛偽的帝王,在我面前的所言所行,不知是否也都戴了面具。
我分辨不清,只能選擇一律不信。
也許,我也該慢慢學會虛偽,為了生存。
晉王拱手道:「時辰不早了,瓊王既已別過百官,那本王也該帶著他啟程了,父皇還在國內焦急企盼。」
有琴淵看向我,眼中的不捨轉瞬即逝,張了張嘴,卻未發一言。
我跪下,向他磕了三個頭:「皇兄,請多保重,玲瓏就此別過。」
萋萋滿別情,再多的話語只是徒然。
說完,我起身往殿外走去,渾渾噩噩,眼神空洞,殿上的人彷彿都倏然消失,只剩下穩坐龍椅上的有琴淵,與離他越來越遠的我。
走出幾步,只聽身後響起有琴淵的聲音,「玲瓏——」
我停住腳步卻並未轉身。
「珍重!」低沉的兩個字傳至我耳中。
雙眼一閉,終究還是落下了一滴傷心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