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還說你不是慕非 文 / 伊咪兔
半月之前,曄王殿下與旬國二皇子李沐清泛舟同游,彼時她與妹妹顧千依也在其中。
李沐清不滿自己手握兵權,卻是他大哥李沐陽掌管朝政當皇帝,於是便與慕彥商議,若能將李沐陽拉下皇位,便幫助慕彥奪得封國皇位,自此兩國交好,再不交戰。
妹妹顧千依自幼便聰明,聽聞天機老人曾預言得鳳女者得天下,於是便想到找一女子,冒充天機老人的徒弟,前往旬國,預言封國之事,蠱惑旬國人心。
李沐清見妹妹長得嬌俏,腦袋靈光,當下便決定要將妹妹帶回旬國,充當神女不說,更是冊封她為王妃,受盡chong幸。
而她顧千尋則在封國,將封國所發生的事情一件不漏,通通告知顧千依。
原本事情也進行得十分順利,旬國丞相命喪真皇帝之手,假皇帝明面上接管朝政,實則卻是李沐清在背後統籌,真皇帝李沐陽落荒而逃,不知所蹤……
不想半月前妹妹來信,說自己深的李沐清*愛,李沐清對她,簡直就是言聽計從。
她心想,不如借由預言一事,順勢剷除世子妃風月,使得慕彥斷了對她的念想,而她自此無憂。
有人代勞剷除風月,顧千尋自是樂得自在,當下便給顧千依修書一封,在預言上寫下「陳國一行,風月必死」幾字。
李沐清大權在握,自是喜不自勝,只當慕彥終於下定了決心,要在陳國境內將風月剷除,遂派出重兵,佯裝成歹人與殺手,追殺風月。
不想還未來得及動手,陳國大將軍風華便多管閒事地將自己的身份與風月的調換,還將風月藏了起來,勢必要將風月護住,由此計劃落敗,預言之事更是無疾而終……
顧千尋急急忙忙跪了下去,深怕慕彥對她再產生什麼嫌隙,顧千依有李沐清護著自然是不怕,可她呢?
她可什麼都沒有啊!
「舍妹不懂事,還望王爺恕罪!」
「顧千尋,若是再讓本王知道,你們姐妹二人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破壞了本王的計劃,你,應該知道後果!」
大手扼住了顧千尋的脖頸,慕彥眼中滿是憤怒,若不是風華顧念與風月的情誼,與風華調換了身份,將風月藏了起來,只怕,為了促成那句預言,被顧千依所迷的李牧清一早便殺了風月吧!
他的手越掐越用力,顧千尋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要離自己而去,忍不住便落下了一滴清淚來,砸在慕彥的手背上……
冷哼了一聲,好似十分嫌棄,慕彥一甩手,這才將顧千尋放了開來,任她在一旁咳嗽喘息。
「若不是你,風華怎會報復本王,扣留了柳音齊,使得慕非死訊傳不到慕斌廖耳中!這事……還是要交由你父親去操辦!」
顧千尋深吸了一口氣,眼眶當中猶然還有淚水在氤氳,整個身子卻已經嚮慕非那邊撲倒了過去。
「還請殿下饒我父親一命!」
她抓住了他的衣角,怎麼也沒想到,他當真會這樣狠心……
若是由她的父親去散播慕非死去的消息,那麼,慕斌廖會怎麼想?
慕斌廖定然會認為是顧丞相與陳國勾結,殺死了他的兒子!
「呵……饒你父親一命嗎?也不是不可以……不過,首先,本王要慕斌廖死!明白本王的意思麼?」
一腳踢開在他身下匍匐求情的女子,慕彥眼中竟是連半點憐惜都沒有!
怎麼能不明白?
他的意思就是,如果不想讓父親死,那麼,就要先將皇帝殺了啊!
顧千尋瑟索著,第一次覺得,自己招惹了一個惡魔,一個弒兄殺父的惡魔!
十日之後,正是立夏時節,陳國的天氣顯得格外炎熱。
一路上奔波勞頓,風月早已精疲力盡,只盼著能早日回到自己的公主府中。
不料好不容易走到陳國皇城當中,卻見城中戒備森嚴,氣氛嚴肅,握著長矛的士兵一隊一隊地來回巡邏,連以前在街邊販賣東西的百姓也沒有了蹤跡。
「弄月,可是我陳國出了什麼事?」
風月停下腳步,抬頭望著身邊的弄月,烈日灑在他的面具之上,反射出一道銀白色的光亮來。
「不知。」
簡簡單單兩句話,風月便曉得,就是一腳踹上他的屁股,便再也踹不出一個屁來。
自打那日晚上她對著他叫了兩聲慕非之後,這男人也不知道是在彆扭什麼,除卻有問必答,且答案從來都是「不知」之外,他一句話都沒和她說過!
伸出手來,拉住了剛剛從自己身邊走過的一個婆子,風月微微彎下了腰來,「婆婆,你可知道這城中為何這麼多侍衛?」
那婆子先是看了眼後面帶著面具的弄月,又看了看風月,禁不住歎了一口氣,「小姑娘是外地來的吧,還是快些帶著你的朋友離開,他打扮得如此古怪,說不定啊,一會就被皇上當做刺客給抓了呢!」
想來是看著風月面相和善,這才出言相勸,不過字裡行間透露出的,怎麼都是這陳國出了刺客呢?
「聽見了沒,弄月,快將你的面具摘了!」
可不想給自己惹麻煩惹禍上身,風月踮起了腳尖,伸出了手,便要將弄月臉上的面具摘下來。
眼瞅著風月的手就要觸碰到那面具,弄月面具下的眸子狠狠地一瞇,風月只看見陽光照耀下,他長長的睫毛被灑上了黃金一般的眼色,停滯在面具之下,像是兩把袖珍的扇子一般……
這樣的睫毛,慕非也有呢……
僅是一瞬間的失神,弄月便已經退到了離她兩步之外的位置。
巡邏的侍衛們似是察覺到這裡有兩個不同於尋常百姓的人,忙踏著整齊的節奏奔跑而來,手中的長矛已然指向了弄月。
「這個人十分可疑,抓住他!」
「公主殿下……」
耳邊是弄月有些恐怖和低沉的聲音,自他口中噴灑出來的氣息吹進了風月的耳中,如何都弄得風月看有些不適,正要向後退,便察覺到弄月將一塊硬邦邦的,涼冰冰的東西塞到了她的左手中……
可一轉眼,弄月居然腳尖一點,用輕功從她身邊飛走了!
什麼?
有這麼不負責任的人嗎?
風月只覺得這個人十分好笑啊有木有?
不是說自己是風華的人?
既然是風華的人,親自送她回宮又有何不可?如何一見到侍衛們過來了自己就逃之夭夭了?
看看他那輕盈的身姿,不過轉眼之間便沒入了宮闈城牆當中,風月禁不住就想起幾個月前,她在封國皇宮當中偷銀兩,迷了路,誤打誤撞偷窺了慕非與拂優卿卿我我的那一幕。
慕非啊……
若是他在的話,輕功一定不比這個什麼弄月的差。
一行士兵幾人追逐了一路,卻眼睜睜地看著那奇怪的面具男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心中自是不忿,好似放走了一個不明身份的人丟了他們多大的臉一樣,轉而便將長矛尖子對象了風月的臉。
「你和他可是一夥兒的?」
聽聽啊!
他這是什麼口氣?
她風月好歹也是堂堂的陳國公主,封國的世子妃吧?
什麼時候輪到一個小小的侍衛拿著長矛指著自己,對著自己這麼說話了!
「我數三下,奉勸你,最好將這長矛從我眼前移開!」
將自己的手背在了身後,風月挺起胸膛,抬起自己的腦袋,揚起自己的下巴,雖是比那侍衛矮上了一截,卻也是趾高氣揚地望著她。
那侍衛一愣,這才開始正眼打量起這個身材消瘦,面色有些疲憊的女子來。
光潔的額頭,高蜓的鼻樑,一雙足以勾魂攝魄的桃花眸子,還有那花瓣一樣的薄唇。
這怎麼看,都……
「侍衛長,是將軍!」
身後的小侍衛輕咳了一聲,三步兩步跑了上來,踮起腳尖,在那侍衛長的耳根子邊邊上說了什麼,使得他一愣,更是瞪大了眼睛望向風月。
這橫看豎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高看低看,分明就是一個女子嘛,怎麼可能會是將軍呢?
可是這容貌又確確實實騙不了人……
「三!」
三秒鐘時間很快就過了,風月咬著牙,喊出了一個數字來,好整以暇地望著那侍衛長,笑的十分陰險。
自風月的衣袖當中掏出了一塊黃金令牌,令牌底下,呆著黃色的穗子,在陽光之下熠熠生輝。
「亮瞎你們的狗眼!好好看清楚了,我乃陳國公主風月,你們這群不長眼的竟然一下犯上,風華就是這麼教你們的嗎?」
氣氛凝滯,站在大街中央的女子手中高舉著黃金令牌,字字句句鏗鏘入耳,深入人心。
那些侍衛百姓們,愣了半晌,忙彎腰在風月的面前跪了下去,「屬下有眼無珠,錯認公主殿下,還請公主殿下責罰!」
風月冷笑了一聲,看吧看吧,她怎麼說來著?
對付這些人,把身份拿出來晾晾,保準管用。
本想著回過頭去,對著慕非笑上一笑,告訴他,這個從他那裡習來的心得十分管用。
可不過剛剛將腦袋轉了過去,除卻黃色的牆壁和跪在地上的人,她卻什麼都沒有看見。
將令牌放下,小手在袖中握緊,風月眉頭一擰,「帶我去將軍府,我要見風華!」
慕非那個男人,怎麼可能就這麼死了!
別人相信,她風月可不相信!
礙著風月的身份,侍衛們相互看了一眼,也只得帶著風月往將軍府中走。
風華公主回國,這個消息轉眼之間,便傳遍了整個陳國。
陳國皇帝風駿尚且還在宮中批閱奏章,面前站著的,是身上還帶著傷的風華。
一聽身邊的太監傳來這個消息,大手一拍,立刻便從龍椅上站了起來,眼中是掩飾不住的欣喜。
倒是風華眉眼一挑,面色變得有些凝重起來。
「劉希,為何不見公主回宮?」
風駿臉上的笑意僅是一閃而過,隨即便變成了一團冰冷。
小妮子長大了,雖說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
的水,可好歹他還是她父皇。
難得回國,居然不先回宮來看看,就連回來的消息他也是最後才知道的,這不是明擺著故意要氣死他嘛!
被風駿稱作劉希的那公公連忙在地上跪下,腆著笑臉,直讓風駿先喝口茶息怒。
「公主先去了將軍府,聽說有事情要找將軍問清楚。」
頓了頓,又開始為風月打起掩護來,「要不陛下先等等?公主說不日便會來看望陛下您……」
「不日?」
風駿尾音上揚,顯然對這個回答十分不滿。
不日多了去了,她說的不日是哪日?
金黃色的龍袍在空中掠出一道弧度來,「隨朕回宮更衣,擺駕將軍府,風華,你也一起回去!」
風月進了府中,不由分說便朝風華的房間走了進去,唯獨見到房中兵書,刀劍,擺放得整整齊齊,卻就是不見風華的影子。
「風華!風華!」
好似瘋了一般,風月在將軍府中大吵大鬧,惹得將軍府中的下人只敢躲在一邊,誰也不敢說話。
聽見熟悉的聲音,玲蘭連忙從自己的房間裡跑了出去,只見自家小姐在花園中紅著眼睛大叫著,淚水不由得便從眼眶裡溢了出來。
三步兩步小跑著朝風月跑了過去,不由分說便撲進了風月的胸膛當中,將風月抱得死死的。
「小……小姐,姑爺……姑爺死了……」
什麼啊?
風月心中的弦隨即便崩斷了一根,用力地推開玲蘭,讓她正對自己的臉,卻是強扯出了一絲僵硬的笑來,一個爆栗錘上了玲蘭的腦袋。
即便是早有心理準備,可是聽到自己最親近的侍女如此說,還是忍不住心慌。
「死丫頭說什麼?慕非怎麼可能會死?為什麼每個人都說他死了?再亂說我不理你了!」
風月說著,卻是顫抖地落下兩滴淚來,整個人如同發了狂一般,「風華呢?我要見風華!」
從身後抱住了風月,玲蘭哭得更加厲害,「小姐,是玲蘭親眼看見的,姑爺死的可慘了,腦袋碎了,就連……眼珠子……眼珠子都掉出來……」
「你胡說!」
咆哮著,一把推開玲蘭,風月跪坐在地上,只是在口中喃喃著,「風華,我要見風華……」
一條長龍浩浩蕩蕩地便從皇宮當中走到了將軍府中,風駿迫不及待地從轎子上走了下來,還不等宮人進去通傳,便聽到風月在府內大發雷霆,更有甚者,一個茶壺朝猶如一顆巨大的石頭一般,朝他的面門飛了過來……
「砰」!
茶壺在半空中綻放開來,風華淡淡一笑,撫平了自己衣服上的皺褶,「讓陛下受驚了,公主想來是心情不好……」
「不好?我心情自然不好,風華,你老實告訴我,慕非人呢?」
眼瞅著風月氣呼呼從裡面爬出來的模樣,面紅耳赤地,劈頭蓋臉就是對風華的質問,連風駿都被她撩在了一邊,好似就和沒有看見一樣。
「公主,陛下在。」
風華輕咳了一聲,顯然是不想就在這裡回答風月的問題,目光四處望了望,卻不見弄月的身影,禁不住就皺起了眉頭來。
這個男人跑去哪兒了?
「父皇在我一會再和父皇請安,你先告訴我,慕非去哪了!」
看自家小女兒這番焦急的模樣,好像找不到慕非都要瘋一般,風駿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來。
「為何朕不曾聽說封國世子也來了陳國?」
一早便聽聞慕非此人俊朗非凡,心思縝密,功夫了得,只不過當時風月出嫁,他並未來此迎親,滿打滿算,這還算是他與他這個女婿的第一次見面,忍不住就開始想著是要在慕非面前立威呢還是別的什麼……
風華連忙跪在了地上,雙手抱拳,面上是一片難以言表之色,「回陛下,半月之前臣曾在濰城見過駙馬,只是……當夜駙馬便死了……」
「什麼?」
風駿大喝了一聲,還來不及詳問事情原由,便見風月揚起自己斷了的右手來,劈頭蓋臉地打向了風華的身體。
「你騙人!我問你,當日你說要玩遊戲,與我互換身份,可是要將我支開?」
顧不得風月那胡亂揮舞的斷腕,風駿看了滿是心疼,大手忙抓住風月的手腕,放在自己的手掌當中摩挲,心疼之意不加掩飾。
他的女兒啊,他好端端的女兒啊!
風月喘著粗氣,兩隻桃花眸子當中染滿了血絲,一滴清淚忍不住便掉落了下來。
她與風華自小交好,兩人雖是表親,卻更甚似親姐弟,她如何能想到自己居然被自己的親兄弟欺騙耍弄?
風華一動不動地跪在地上,低著頭,「是……」
不起波瀾的聲音,不帶心情的語調,使得風月連連向後退了兩步,不斷搖頭。
是?
這就是他的回答麼?
「那你說,為何將我支開?」
「我得到消息,聽聞有人要加害於你,於是裝成你的模樣,想要引
出敵人。」
「那慕非呢?他怎麼死的?」
風華跪在地上不語,半晌,抬起了頭來,一雙與風月同樣的臉撞進了風月的眼中,他嘴角扯出一個嘲諷的笑來,「慕非……他武藝不精,被人下了mi藥之後便昏了,我救他不及……」
全場嘩然,風月當下只是驚愕地望著他,胸膛連連起伏,喘著粗氣,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連連掉落。
「今日我進宮,便是要向陛下說明一切。」
頓了頓,風華對著風駿磕了個響頭,「封國世子死在我們陳國,為了不讓消息走漏,風華只得自作主張囚禁了世子好友,避免封國皇帝起兵攻打我國,先斬後奏,還請陛下降罪。」
說完,又是一個響頭,觸地有聲,卻是如同尖刀利刃一般,刺穿風月的心臟。
「呵呵……武藝不精?項華!你何事說謊都說得這麼理直氣壯了?你以為,我當真蠢到被你騙去了軍營,卻看不出你在說謊嗎?慕非的武藝,你不清楚,天下人不清楚,我風月怎麼可能不清楚,他是那種隨隨便便就會被人殺了的人嗎!」
便是下了藥又如何?
同樣是下藥,為何你風華沒倒?
項……華……麼?
風華嗤笑了一聲,直勾勾地望進了風月的眸子裡,她不說,他都快要忘了自己的本名是什麼了。
當年他身染瘟疫,風月不眠不休照顧了他許久,等到病癒,才想起自己當日臥病在*時的一句玩笑話——
「倘若你真的將我治好,我項華從此改名跟你姓!」
後來,他當真將自己的名字改成了風華,時間一長,竟是無人再叫自己的本名……
「公主如此說……是在懷疑風華?」
「沒錯!」
風月想都不想地便回答了,懷疑他如何?
懷疑的就是他!
「既然公主如此說,那便當做是風華殺的好了……」
向後退了兩步,風月徹底與風華拉開了距離。
他這是……
承認了!
「不是的!小姐,當日玲蘭在場的,表公子為了救姑爺,自己害受傷了,絕對不會是表公子的!」
玲蘭衝了出來,忙拉住風月的手臂,只感覺到風月渾身發顫,手中的匕首握得緊緊的,嘴唇都被她咬破了。
「他那是苦肉計!」
若不傷了自己,怎麼讓人信服殺害慕非的另有其人?
「知我者,公主也!」
語畢,風華哈哈大笑了起來,那張揚的面容上不見一點愧疚,末了,他拔出了自己腰間的長劍,抵到風月面前,「妹妹若是要解恨,殺了我便是。」
「好啊!」
扔掉自己手中的匕首,風月接過他的長劍,在空中一揮,端端將長劍放置在他的脖頸處,擦出一條血痕來,只要再微微一用力,保證風華一命嗚呼,血濺將軍府!
「你為何殺他?」
「他無能,害你斷腕。」
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理由了,也是風月唯一能接受的理由了……
「公主!」
「月兒!」
孰料風月的長劍還未落下,她自己便倒了下去,輕盈的身姿彷彿就是*的蝴蝶,看的風華一時心驚。
原來,他的好妹妹當真是如此喜歡慕非啊!
風月一倒下,風駿頓時慌了神,下令暫且將風華監禁在將軍府中,自己卻帶著昏倒的風月回了宮。
夜半時分,一道黑影竄入將軍府中,推開風華的房門,大張旗鼓地便在閉目養神的風華對面坐下。
「你當真是個斷袖?」
男子的聲音打趣著,卻接觸到風華想要殺人的視線,驀地一愣,卻提起了茶壺,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何出此言?」
風華不怒反笑,眼看著那杯清茶被男子臉上的面具阻隔,送不到唇邊。
「若不是斷袖,何苦要對本世子付出如此之多?還說不是喜歡本世子?」
且不說背負風月對他的憎恨和厭惡,背負刺殺封國世子的罪名,單單就說當日晚上他刺入腹中的那一劍,便足以要了他半條命。
弄月摘下自己臉上的面具,黑濃的劍眉,雕刻一般的面龐,薄薄的嘴唇……
不是慕非又是誰?
風華眉頭一皺,「你這是在報復?」
報復他那日在客棧當中對他上下其手。
慕非聳了聳肩,不可置否,佯裝成弄月多日,還是頭一次找到報復這個男人的機會,自然是要玩得盡興!
「若我不讓自己受傷,偽裝一下好人,憑著妹妹的性子,是怎麼都不會相信我殺你的,畢竟……」
桃花眸子朝慕非一瞥,「我才是她最信任的人啊!」
「砰」地一聲。
慕非捏碎了他手中的茶杯,眼中是一閃
閃而過的妒意。
這該死的男人,到現在還嘴硬!
「你可想過她今日真的會殺了你?」
「這不是沒殺麼……可見你對她也沒這麼重要。」
冷哼了一聲,慕非瞥了他一眼,「想來不日我死去的消息便會傳遍天下,你且再忍一段時間,本世子絕對不會讓你死。」
「呦呦呦……」
風華含笑看著面前這個男人,當初不知道是誰,說要與他做交易的時候推三阻四,巴不得自己死的了,現在倒是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啊!
受不了風華那不信任的語氣,慕非大手巴掌在桌上一拍,「你不相信算了,我現在就去找李沐清,告訴他……」
「哎哎哎!」
風華伸出手來,連忙叫住慕非,一張臉已經紅得像是熟透了的番茄,只待戳一下,便能流出紅色的汁液來。
想想看,若是讓李沐清知道了,那他這一生的幸福可就飛了飛了啊!
清了清嗓子,風華還是覺得趁早將這個男人支開比較好,免得他越說越過分。
「有個消息告訴你……」
故意買了個關子,風華拉長了尾音,彷彿並不打算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慕非當下真是恨不得一拳垂死這個男人,他正認真聽著呢,怎麼突然的就斷了?
若說風月是個折磨人的妖精,這男人就是個折磨人的biantai!
是啊,不是biantai是什麼?
有哪個正常人會甘於做這樣的雙面內殲,將自己弄得成如今這副混蛋人渣的模樣?
他慕非自詡良心沒多好,本性沒多好,但至少在自己喜歡的女子面前,總是要保持一副完美無缺的好人模樣吧?
他呢?
單單說起這一點來,慕非還當真是有些佩服他!
「說啊!」
「你也看見了,今日我那傻妹妹一激動,暈了……」
說到這裡,慕非就是一陣痛心,今日白日裡,他明著是走了,可實際上卻一直在小女人的身邊跟著,眼睜睜地看著她為自己哭得昏天黑地的,心裡有是激動又是難過的。
為什麼啊?
廢話啊!
為什麼會激動?
當然是因為風月為他哭,這說明她喜歡他,愛他,想到他死了,自己生無可戀了,所以才激動。
可是為什麼難過?
因為自己根本沒死,而是在配合風華與慕彥演戲,看到小女人這麼難過,又不能安慰,所以才難過。
說到底,還是都怪那個該死的慕彥,若不是他,能發生這麼多事情嗎?
眼中是一閃而過的恨意,大手也在袖口當中捏緊再捏緊。
雖說他的性子天生涼薄,但是也不至於狠到像慕彥這樣,做出殺害兄弟的事情來吧?
再看看風月這一家子,老爹老爹疼著,兄弟兄弟護著,多多少少還是有些羨慕。
看見慕非走神,直接忘記了這裡還坐著一個人,風華頓時不樂意了!
「方纔宮中來人,向我稟報我那傻妹妹的消息,說她有了。」
淡淡地說著,聲音當中隱隱約約透露出些許的不悅,眼瞅著風華自顧自喝了一口茶,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唯獨一雙眸子時不時看看自己,時不時又看看別處,怎麼看怎麼可疑。
「有什麼了?」
一口茶噴了出來,濺了慕非一臉,風華指著他哈哈大笑起來,全然不像是一個被囚禁了的人該有的表現。
有什麼了?
這像是一個正常男人問出來的話嗎?
他是該說慕非傻啊還是傻啊還是傻啊?
「風華!」
嫌棄地用自己身上的黑袍擦去臉上的茶水,慕非臉都黑了,實在想不通自己近來是走了什麼狗屎運,一會兒被風月吹鼻子,一會兒被風華噴茶水。
他是欠了他們兩個的嗎?
單單說他身上這黑袍,雖然不是他喜歡的顏色,但是為了計劃需要,不也只能穿著?
可也沒必要三天讓他砍一截,兩天讓他換一件的吧?
這都扔了多少件了?
從封國出來本就匆忙,銀子又被他那幾個笨屬下藏在封國國庫裡,自己一路上都是靠柳音齊吃吃喝喝,現在渾身上下就剩一兩銀子,哪還有錢再去買一件黑袍?
卻見風華依舊指著他哈哈大笑著,巴不得把自己的大牙都給笑掉嘍!
「慕……慕非……慕非,你……哈哈!你他奶奶的沒長腦子!」
啥?
竟敢說他沒長腦子?
這娘娘腔是活得不耐煩了是吧?
慕非起身,再也不想理會這個男人,什麼護他不死?
笑話!
不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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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狗屁交易?
笑話!
不交了!
「我那傻……傻妹妹有孕了,這麼說,你可懂?」
眼瞅著慕非已經怒了,大有一走了之的想法,風華急忙挽留解釋,只見慕非背對著他的身體一顫,再沒了動作……
「你說什麼?」
顫抖的聲音傳來,說不出是欣喜還是些別的什麼,但是可見是十分激動的!
「你要當爹了!不要臉的!」
來不及細想風華那不要臉的是從何說起,慕非對著他竟是綻放了個大大的笑靨,露出一口大白牙,抬頭,仰天,三聲長笑……
嚇得風華半晌沒回過神來。
淡定,淡定啊!
堂堂封國世子,笑成這模樣,還有沒有點節操在?
醜不醜哇?
簡直給男人們丟臉!
抓起面具戴上,扶好自己腰間的長劍,一腳踢開風華的房門,慕非一閃……
好嘛!
直接沒影兒了……
風華愣在桌前,連連搖頭,努了努嘴。
至於麼……
不就是要當爹了麼!
他風華有一天也會的!
因著公主突然暈倒回宮,一時之間,宮中大亂,風駿更是時刻不離地守在自己乖乖女兒身邊,容不得她再受半點傷害。
匍匐在房頂上的慕非將屋簷掀開了一個口,雙拳緊握著,房間的等過照耀到他的臉上,引出了一片淡淡的光暈來。
風駿的腦袋遮擋之處,小女人閉著眼睛躺在軟榻之上,眉頭緊皺著,面色蒼白,毫無生氣。
慕非的心驀地一軟,恨不得自己就是下面守在風月身邊那陳國的老頭。
只見那陳國老頭歎了口氣,摸了摸風月的臉,「月兒啊,你醒醒啊,回家啦,不用怕啦!」
過了一會兒,又替風月拉了拉被褥角角,「月兒大啦,都要當娘親啦,為夫要當外公抱孫孫啦!」
又過了一會兒,那陳國老頭索性在風月的頭上印下一吻,「吧唧」一聲,使得慕非差點踩碎了房頂上的瓦片。
該死的!
這老頭不走就不走,握他親親媳婦兒的手也就算了,親什麼親呢?
誰允許他親了!
不由分說地便抄起一塊磚瓦,朝遠方扔了過去。
只聽「鏗鏜」一聲瓦碎,驚得那老頭子連忙站了起來,三步做兩步地跑到門外,「來人啊!有刺客!抓刺客!」
可再轉眼,這軟榻上哪裡還有風月的人哦?連個影子都沒了……
這次風駿心裡一涼,更是長大了嘴巴,「來……來人啊!公主!公主被賊人劫走啦!」
隱隱約約從睡夢中醒來,風月濕潤了眼眶,夢裡,慕非深情款款地捧著她的臉頰,印下一個甜蜜的吻來,然後勾起了嘴角,邪魅得不成人樣,他說:「月兒乖,不傷心,我會回來的。」
可是她又怎麼能不傷心呢?
慕非死了,被她一向要好的弟弟殺死了,風華殺人,向來沒有不成功的……
熟悉的氣味鑽進了她的鼻尖,耳邊是清風呼嘯的聲音,整個身體都彷彿漂浮在雲端,有些不切實際。
睜眼一看!
「砰!」
「你這個不要臉的*賊,帶本公主去哪?」
風月一拳打上了慕非的腦門,拳頭打在慕非的面具上,震得慕非眼冒金星,輕功頓時失效,一個不留神,直直便向地上墜了下去。
想到自家小媳婦細皮嫩肉的,肚子裡還有了一個寶寶,正所謂摔下去一屍兩命,慕非面具下的眸子一緊,咬了咬牙,翻身在下,好好地將風月護在了自己的懷中……
「不聽話!」
陰森恐怖的聲音傳來過來,風月愣了一下,眼睜睜地看著那將她置身在上好好護著的男人,禁不住皺起了眉頭,伸出手去,拉住了他的面具。
若是說一次兩次覺得熟悉,風月還不覺得奇怪,可是次次都覺得熟悉,這也就太不可思議了!
只是剛剛那一刻,風月便想起來,不論是這個人的身形,眼眸,氣質,味道,還是他那該死的輕功,都和慕非一模一樣!
「砰」!
林間傳來一聲巨響,慕非背部觸底,疼得他面具下的臉呲牙咧嘴扭曲在了一起。
急忙打量起落在自己胸膛上的風月,深怕方才摔的太重,傷到了她或是肚子裡的寶寶。
真要開口,不想鼻尖一陣香味傳來,風月的衣袖已經掃過了他的面具。
小手一揮,那陰森恐怖的面具瞬間便脫離了男子的臉……
「還說你不是慕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