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末路一小時五十五分鐘 文 / 那多
末路?一小時五十五分鐘(1)
橫向:
一、源於希臘神話裡的戰士,在日本被改編成動漫,有黃金、白銀和青銅三個等級。
二、意為為了報答知己可以犧牲生命。
三、和孫武有關的歇後語,意指能力很強。四、杜甫的著名詩句,充滿對當時社會的批判。
五、郭富城的一首歌曲名稱,也是郵寄信件卻被退回的原因之一。
六、陸游臨死前所作詩中的一句,七、成語,形容因為不高興而離開,載於《三國演義》第六十回。
八、正在徵集網民電子簽名,將於本月公佈的中國首個和公民節約相關的公約。
九、李叔同皈依佛門後的法號。
十、1967年2fl在中國發生的一場政治事件十一、動畫片《灌籃高手》裡的人氣男主角。
豎向:1.名著《西遊記》裡的章節名稱。
2.《射鵰英雄傳》中全真七子之一。
3.福建的著名沿海城市,與台灣隔海相望。
4.著名現代詩人,寫出「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等經典詩句5.孫悟空的另一個名字6.成語,也是一個讓自己越來越富裕的方式7.豬肉的一種,肥瘦相間。
8.韋莊長詩中的一句,該詩被譽為反映唐代政治現實的最後一首史詩。
9.歌曲《愛我中華》裡的一句歌詞。
雖然不難,我可沒耐心去做,趕緊翻出答案,一一填進去。
何夕看著我把答案一條條填進去,眉頭越皺越緊,我也是一樣。
「怎麼和上次區別這麼大?」她問我。
我沒吱聲,根據順序,把答案寫成兩組。
末路?一小時五十五分鐘(2)
橫向:1.聖鬥士2.士為知己者死3.孫武用兵以一當十4.朱門酒肉臭5.查無此人6.王師北定中原日7.拂袖而起8.公民節約行為公約9.弘一10.二月逆流11.流川楓豎向:1.聖僧恨逐美猴王2.孫不二3.廈門4.北島5.孫行者6.開源節流7.五花肉8.一朝五鼓人驚起9.五十六族兄弟姐妹是一家寫完我對著紙發愣。
這是什麼呀?
這次把頭一個字連在一起的方法是不對的,末尾或者頭尾也都不對。
我腦子裡轉著無數個排列組合,很快就暈了。
不行,不能光是我們兩個。我忙撥了個電話給郭棟,告訴他病毒騎士又出現了,讓他去買份今天的《晨星報》,招呼解密高手一起破解。
帶何夕去醫院的計劃只能延後了。因為既然病毒騎士已經宣戰,就說明他即刻就要開始襲擊,甚至就是今天!
而他投稿給《晨星報》,更是對我的一種挑釁,我不信這是巧合。
打完電話,我問何夕:「你看出什麼沒?我是一團亂。」
「沒有,」何夕搖搖頭,「不過我覺得很奇怪。上一個病毒騎士的填字遊戲和這個有很大的區別,首先上次總共只有十三條,而且沒有分橫向豎向,次序排列混亂。這是正常的,因為他要在填字遊戲中隱藏含義,嚴格按照填字遊戲的排序就會使他製作的難度大大增加。可是這一次他做得非常規範,這也意味著如果其中有隱喻,那麼做這樣一個填字遊戲要比上一次難百倍。沒經過專業密碼訓練的人是不可能做得出來的,就算這回他有兩個大腦,但這兩個大腦可都沒經過這種訓練啊。」
「難道你說這是巧合嗎,筆名恰好重合了?」
何夕搖頭:「我只是覺得奇怪,前後兩次差異太大了。」
末路?一小時五十五分鐘(3)
「我打電話問一下編輯。」說著我拿起電話就打晨星報社的總機。
「請轉副刊部的編輯董卿。」
「董卿嗎?我是那多。」
「啊,你好,有什麼事嗎?」她有些意外,因為我和她並不熟。
「這一次填字遊戲是你發的嗎,是讀者來稿嗎?」
「是啊,你難道不知道嗎?我這個版的填寧遊戲每回都是用讀者的來稿啊,最多有時候我覺得不夠好,再稍作修改,或增補些內容。」
「什麼!」我對著話筒大叫一聲,「你是說這次登出來的填字遊戲是被你修改過的嗎?」怪不得我怎麼看都找不出規律呢。
我突然的大叫可能讓董卿不太高興,她停了一會兒才對我說:「當然是要改的,就這次登的,原稿很亂,詞條又不夠多……」
「原稿還在嗎?」我急著問她。
「這我吃不準,要找一下,是前天收到的。」
「你幫個忙,千萬幫我把原稿找出來。我這就趕來報社。這對我非常重要,謝謝了,真的非常重要。」我對她強調了幾次,放下電話時,何夕已經把外套穿上了。
我們兩個是以競走的速度衝進新聞中心的,這股子勢頭讓所有擋在我們前面的人都紛紛讓道,然後對何夕行注目禮。
董卿見我們兩個直衝過來,拿出一張紙遞過來。
「原稿就是這個,怎麼你認識這個萬瑞斯騎士嗎?他沒留真實姓名和地址,正愁沒處給他寄稿費呢。」
「他要是留地址就好辦了。」我一把接過原稿,「謝謝了,欠你個大人情。」
我坐到自己的位子上,給何夕拉來把椅子,兩個人埋頭研究起原稿。
依稀感覺到附近部門裡幾個色男的目光來回交錯,不過現在可沒空和他們打屁。
士為知己者死,北島,孫不二,弘一,流川楓這幾個詞條都是董卿自己加上去的,原版的詞條總數只有十五條。
原本的格式和上一次如出一轍。
1.曲《愛我中華》裡的一句歌詞。(縱)
2.1967年2月在中國發生的一場政治事件一(橫)
3.正在徵集網民電子簽名,將於本月公佈的中國首個和公民節約相關的公約。(橫)
4.韋莊長詩中的一句,該詩被譽為反映唐代政治現實的最後一首史詩。(縱)
5.陸游臨死前所作詩中的一句。(橫)
6.福建的著名沿海城市,與台灣隔海相望。(縱)
7.郭富城的一首歌曲名稱,也是郵寄信件卻被退回的原因之一:(橫)
8.豬肉的一種,肥瘦相間。(縱)
9.源於希臘神話裡的戰士,在日本被改編成動漫,有黃金、白銀和青銅三個等級。(橫)
10.名著《西遊記》裡的章節名稱。(縱)
11.孫悟空的另一個名字。(縱)
12.成語,也是一個讓自己越來越富裕的方式:(縱)
13.和孫武有關的歇後語,意指能力很強。(橫)
14.成語,形容因為不高興而離開,載於《三國演義》第六十回。(橫)
15.杜甫的著名詩句,充滿對當時社會的批判。(橫)
而把答案照這個順序重排,則是:1.五十六族兄弟姐妹是一家2.二月逆流3.公民節約行為公約4.一朝五鼓人驚起5.王師北定中原日6.廈門7.查無此人8.五花肉9.聖鬥士10.聖僧恨逐關猴王11.孫行者12.開源節流13.孫武用兵以一當十14.拂袖而起15.朱門酒肉臭這次是貨真價實的病毒騎士填字遊戲,可是我們還是和剛才那次一樣,看傻了眼。
「五二公一王廈查五聖聖孫開孫拂朱」,把頭一個字連起來這都是些什麼呀!
這種感覺就好像看見一條光明大道,正奔向它的時候卻一頭撞到了牆上。
最後一個字連起來也同樣沒意義。
這十五句的排列組合總數是個天文數字,到底這次病毒騎士是照著什麼排的?
「你看這兩句的最後一個字。」何夕指著第十和第十一對我說。
「王,者?亡者?但其他句的最後一個字連起來卻讀不通啊。」
「我們反過來想,每句裡肯定有一個字是有意義的。這十五個字是病毒騎士的宣言,所以裡面非常可能含有『亡者』這兩個字的諧音字,這是他對自己的固定稱呼。雖然第五句『王師北定中原日』裡也有『王』,但和第六句『廈門』的任何一個字連,都不通。但第十和第十一句正好包含『王』和『者』,假設這是正確的排列,這種排列順序又不是死板的每句最後一個字,那麼還有另一種算法,第十句『聖僧恨逐美猴王』裡『王』是第七個字,第十一句裡『者』是第三個字。」
「七三?731部隊?」我立刻往第十二句看,第一個字是「開」。
「亡者開……是重複的731排列嗎?也不對,那麼其他句的規律是什麼呢?」
末路?一小時五十五分鐘(4)
我輕敲桌子,然後看看何夕。
「我想,這三句真的是以731排,那麼在『開』後面可能會接『始』,你看,後一句正好有個同音字『十』。」
「嗯,亡者開始……」後兩句加起來只有九個字,模擬排列要簡單得多,再加上一點聯想,我很容易就把「拂」和「臭」兩個字找了出來。
「亡者開始復仇!對,應該就是這幾個字,後三句的排列順序是八一一五。八一五?」我腦海裡立刻蹦出了那個日子:「一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裕仁天皇正式宣佈投降。是的,他以這三個數字來作結束最合適不過,那最先三句的順序就應該是九一八!」
當然是九一八,九一八事變是日本侵略中國的開始。
「十二月。」何夕把對應的三個字讀了出來。
我心裡一緊,看來病毒騎士存這個填字遊戲裡要宣佈的,是他開始襲擊的確切時間!
「十二月七日。」何夕隨即又多讀出了兩個字。
沒錯,先是九一八事變,再是七七事變!
可是,天哪,十二月七日!
我和何夕對看了一眼。
那就是今天!
剩下四句沒破譯,是更確切的時間,還是地點?
現在有了日軍侵華開始和結束的時間,當中還夾了病毒騎士深惡痛絕的代號「731」,剩下的會是什麼?
我們把一個個抗戰史上的重要時間填進去核對,試到了第五個,終於對了,一二一三,南京大屠殺!
「十二月七日下午五時亡者開始復仇!」
我和何夕不約而同地抬腕看表。
三點零五分!
還剩一小時五十五分鐘!
「你會選擇在哪裡開始復仇?」何夕問我。
「日本駐上海總領事館。」我稍一思索,回答道。
「我也是這麼想的。」何夕點頭。
我很快查到了日領館的地址,萬山路八號,在虹橋地區。不堵車的話,四十分鐘內肯定能趕到。
出租車在高架上一飛馳,我已經和司機說了三次,讓他快點,再快點。
「快給郭棟打電話。」何夕突然說。
我一拍腦袋,竟把這給忘了,她也是剛想起來,緊張讓我們的大腦都有些呆滯了。
「郭棟,我們破譯出來了。」
「怎麼可能,我們這裡多少專家都沒方向呢。」
「報上登的經過了編輯的修改,我們看到了原件,你聽著,暗語是『十二月七日下午五時亡者開始復仇』。」
停了兩秒鐘,郭棟肯定在看表,然後他大吼:「操,還剩不到一個半小時!地點呢?地點有沒有說?」
「沒有,但我們判斷是日本駐上海總領事館。」
「什麼?日領館?你怎麼判斷的?」
「病毒騎士的復仇是針對日本人的,所以我想日領館是最可能的復仇場所。至於他和日本人的仇恨現在三言兩語說不清楚,我已經在路上,很快就可以到達日領館。我需要你們配合,必須立刻控制住那裡。何夕和我在一起,她是最熟悉趙自強的人,看見了就能認出來。」
「見鬼,日領館,那必須走外交途徑。」
「還剩這麼點時間,走你個屁外交途徑,難道你想讓上海所有人都一起去見鬼嗎?」我大罵。
「和他們解釋,不行就衝進去。你們出面證實可以讓他們相信。」
「好的,我盡量試試,哦,他媽的,我是說我們會盡全力。我這就趕過來,你在那裡小心點別輕舉……他媽的你看著辦吧。」郭棟大爆粗口後掛斷了電話。
三點五十二分,我和何夕從才停穩的出租車上躥出來。我把五十塊錢甩在司機身上,不用找了。
叫車花了一點時間,再加上該死的堵了一會兒車,比預計的時間晚了。
日領館的門口等候簽證的人排成長龍。雖然心急火燎的,但我還是生了個心眼,拉著何夕從排在最後的人看起,仔細地看了一遍。
何夕朝我搖了搖頭,趙自強不在裡面。
持槍的武警在門口站崗,我暈了,怎麼忘了領館是有守衛的,這能衝得進去嗎?但眼下沒有瞻前顧後的餘地,一咬牙,任旁邊排著隊男男女女詫異的目光裡,抬腳就往門裡走。
武警沒搞清楚我們的路數,一時之間倒也沒有反應,可門口負責放簽證人員入館的一個領館工作人員伸手攔住了我們。
他開口就是一串日語,何夕飛快地和他對答了幾句,他看著我們的眼神變得奇怪起來。
「怎麼了,他說什麼,讓不讓我們進去?」我急著問何夕。
何夕搖搖頭,繼續急促地和這個人交涉著。
這個人不耐煩起來,連連搖頭。
我心裡一急,繞開他就往裡闖。
他一把拉住我:「站住,你幹什麼!警衛!」他喊道。一口純正的普通話。
我甩開他,不過武警已經站到我面前,槍口微微前傾。
「站住!」他喝道。
我只能停住,轉頭對那人說:「這是非常緊急的情況,我必須立刻見到你們的領事。這兒要立刻控制起來。立刻你明不明白,時間不多了!」
「剛才這位小姐和我說了,你們聲稱這裡會被襲擊。那麼我請問,你們的身份是什麼,中國警方嗎?請出示證件。」
「我們不是警察,但上海警方已經成立專案組,他們正在趕來的途中,或許他們已經給你們使館打過電話了,你可詢問一下。」
等候簽證的人們輕微騷動起來,排在前面的一些人聽到了一些我們的對話,正伸長脖子關注著他門眼前的這場衝突。
末路?一小時五十五分鐘(5)
那人聽我這樣說,神情嚴肅了起來:「好,如果警察真的打電話來過的話……我這就去核實,不過在此之前,請你們待在這裡。」他向武警示意,然後快步走向門房間。
另一名武警也走了過來,兩人犄角狀看著我們。
我再?次看表,三點五十九分。
離趙自強宣稱的時間還有一小時,他會不會已經到了?那樣的話,他注意到我們這場衝突,會怎麼做?
扭頭就走嗎?不,我想這個原先自卑、現在已經變得極其狂妄、公然進行挑釁的人,即便發現了我們等著他,也不會改變時間和地點。而投放病毒,只需要舉手之勞。我無從判斷他會川什麼方式,因為可以用的方式實在太多了。
如果總領事能充分認識到重要性,全面配合的話,應該怎麼做?急著趕過來,對這方面其實片沒有非常完善的想法。全面疏散人群並不是個好辦法,把日領館隔離也不行,就算趙自強最終無從下手,但上海所面臨的危階並不會減少半分。
看來,必須讓人量見過趙自強照片的便農在日領館內外巡邏,引誘他出現,然後立刻將其制伏才行。可這還來得及佈置嗎?
此時此境,我和何夕已經成為路人注目的焦點,引誘趙自強又從何談起呢?
掌心越來越濕,我突然發現,競沒有任何一種方法,能夠完美地應對。
能見到總領事又怎樣,全領事積極配合又怎樣,郭棟及時趕到又能怎樣?是期望趙自強出現,還是期望他不要出現?
即使能破解填字遊戲站到這裡,也對這座城市將要面臨的災難無能為力,我彷彿能夠聽見病毒騎士瘋狂的大笑聲。
那個領館工作人員從門房間走出來,卻是一臉的嘲諷冷笑。
「我們根本沒接到過警方的電話,不過會不會有警察馬上趕過來我倒是能夠肯定,110接報後很快就會劍的。捏造恐怖襲擊傳聞,哼哼,請看好他們。」
「好的。」武警說。
何夕用眼神問我現在該怎麼辦。
四點零四分。
我伸於去摸手機,此時我只能向郭棟求援。剛才他信誓旦旦說要盡全力,為何居然連電話都沒有往日領館打?
「別動!」離我最近的武警大喝一聲,並且專刻把槍口對準了我。我知道這只是威嚇性的,卻也只好乖乖停手。
「把手慢慢拿出來。」
「我只是想打手機而已。」
「在警察到這裡把你們帶走之前,不要有任何動作。」他嚴肅地警告我。
警笛聲已經隱約從遠處傳來,很快就變得震耳欲聾,然後戛然而止。
『身警服的郭棟從車上跳下來,人踏步走過半張著嘴的我,向迎上來的那個日領館人員重重點了點頭。
「就是這兩個嗎?」他問。
「是的,你們來得真快。」
「好,我帶走了。」郭棟扔了個眼神過來,儘管我已經急到火燒眉毛,只得強忍著閉嘴,何夕當然更不會多話。
郭棟動作飛快,卡卡兩聲,冰冷的手銬已經鎖在我們兩個手腕上。然後推著我們上了警車。
中間是他,何夕和我一左一右擠在警車後座。
「快!」車門一關上他就對前面的駕駛員說。
「沒問題,我愛合法飆車。」聽聲音語調正是達人,馬達的轟鳴聲驟然響起,我的身體一下子貼到了座椅靠背上,警笛也又拉響了。
「怎麼回事,你為什麼不往日領館打電話,我們現在又是要去哪裡?」
我問郭棟。
他一邊拿出鑰匙幫我們解開手銬,一邊說:「如果趙自強是要向日本人復仇,那麼今天他就不會來日領館,而且日本總領事現在也不在領事館。一邊趕過來一邊要給你打電話,卻從內聯網聽見日領館報警。」
一輛警車扯著警笛和我們擦車而過。
「那麼他會去哪裡?」
「日本副外相訪華,目的是修復中日關係,今天下午到上海,晚上市府在金茂君悅大宴會廳設宴招待。」
「金茂君悅?在金茂大廈?」我連忙看表,還有五十三分鐘。
『眨眼的上夫達人就加到了四擋,猛踩著油門。路口轉瞬即到,我完全感覺不到他踩了剎車,右轉的時候我和郭棟全都向左壓去。這條是婁山關路,延安路就在前面。
這裡到金茂人廈的路比到晨星報社還要多三五公里,雖然延安高架直通過江隧道,金茂大廈就存浦東隧道出口處,但現在是下班高峰,上海道路最擁堵的時候。
「這……能趕得及嗎?」
郭棟沒回答我,直接對前面說:「達人?」
「這可是警車,放心吧我的大哥!」達人大聲號叫著,不管前面在紅燈前等候的車龍,從外側直超上去,迎面來車忙不迭地閃開。
車到路口還沒變綠燈,達人可不管這些,警車奔馬一般衝出去,猛烈地拐了個S形,連超幾輛車,左轉上了延安路。郭棟和何夕一下子把重量壓到了我的身上,撞得我瞼貼在:車窗玻璃上,差點撞斷鼻骨,血湧上頭,眼前甚至黑了黑,悶哼了一聲。
透過玻璃,我正好看到一輛避讓我們急踩剎車的轎車,打橫著停在了馬路中央,輪胎和地面摩擦出尖厲的聲響。後面的小貨車反應神速,車頭貼著轎車車身停了下來,自己卻沒逃過被後面大眾出租車追尾的噩運。指揮的交警愣愣地看著警笛喇叭震天響的我們絕塵而去,直到從我的視線中消失也沒做出動作。
「趁這段時間,把你知道的告訴我。」郭棟坐直身體說。
末路?一小時五十五分鐘(6)
我用最簡短的語言,把這兩天的經歷和我們的分析告訴了他。
郭棟沒有提任何問題,抽出配槍,子彈上瞠。
「認出你們就告訴我,第一時間射殺,出了問題我頂。」郭棟把槍插回槍會,斬釘截鐵地說。
「你槍法好嗎?」我問。這是唯一可能有效的辦法。
「還行。」
……還行?
車已經上了高架,迎面是高架路況信息、的電子顯示牌,通往我們目的地的高架幹線道路,基本都閃著黃色——這表示全線擁堵。
達人大聲咒罵著,車子經常大幅度地左拐右繞,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來。
有的時候,他甚至通過車裡的高音話筒,命令停前面的車往兩邊挪,給他整出一條空路來。
就這樣開開停停,過了延安路高架茂名路口不遠,離隧道人口還有約兩三公里的地方,就算達人有天大的本事,也沒了主意。前路被車流完全堵死了,望出去一條車龍,就算讓別人的車挪路,這一輛輛挪過去,速度比走路快不了多少。
達人從車窗探出頭,招呼前面的車讓路,我一看表,已經四點四十一分。
這怎麼可能來得及?
「兩輛摩托,我需要兩輛摩托,我現在往延安高架西向東方向,剛過茂名路上匣道。重複一遍,延安高架西向東,過茂名路上口約一百米處。
從最近的交警那裡給我調。三分鐘,三分鐘之內車必須到!」郭棟對著通話機叫道。
「你們兩個誰會開摩托?」郭棟問。
呃,自行車會騎,汽車也會開,摩托車卻從沒有開過。
「我會。」何夕說。
三分鐘,四點四十四分,兩輛警用摩托到了。
何夕接過頭盔套上,我跨坐在她身後。
「把車開到市局去。」另一輛還是達人開,坐在後面的郭棟對兩個開摩托來的警察說。
「抱緊。」何夕回頭說了一聲,一擰油門,摩托車突入前面兩條車龍的夾縫裡。
我實在想不到何夕開起摩托車竟然這麼玩兒命,絲毫不遜於剛才開警車的達人,可通行的空間極小,並且常常需要蛇行,她卻硬是把時速保持在五十碼左右。
絕對的心跳加速,這比把轎車在高速公路上開到兩百公里要刺激得多,我起初緊抱她纖腰而生出的綺念早就被風刮走了。
進隧道了,兩旁車子的前進速度快起來,留給摩托車的空間也比剛才大得多。何夕的身子向前傾,馬達囂叫著,時速表上的指針直線上升,很快過了一百。我的眼睛已經完全瞇了起來,風把臉上的皮膚向後推擠,像針一樣從衣服的各個角落刺進來,暴露在外面的皮膚已經凍僵,耳朵裡聽到的只有呼嘯聲。
一輛按一一輛的小車被我們扔在後面,隧道出口已經在望。
前面是一輛大客車,何夕從內側超上去。同?時間,一輛寶馬車從外側趕超,大客車往內一讓,我看見那高大的車身像一堵牆壓了過來。何夕忙把車往裡借,旁邊就是隧道牆壁,摩托的右反光鏡在壁上擦出一溜火星,然後突然折斷,向後拋飛出去。下一秒鐘,摩托從客車內側超出去,卡在了寶馬的車前。這時,我才感到心臟劇烈地抽搐了一下,然後開始瘋狂跳動。
陡然開闊,綿延五里長蛇般的越江隧道已在身後。
車速表上達到了一百四十公里。我勉力轉回頭一看,達人的那輛緊跟在後。
今天這一前一後兩輛在市區裡風馳電掣的極速摩托,必將成為許多司機口口相傳的經典。
摩托在金茂君悅人大門前熄火的時候,兩個門童已經看直了眼。
何夕摘下頭盔掛在車上,我慢慢跨下車。
她動作比我利索得多,看看我,問:「不會吐吧?」
我搖了搖頭:「不會。」
她一拍我肩膀:「那快進去吧。」
吐不至於,可是我的腳還軟著。
分針剛剛指向五十。
還有最後十分鐘——如果病毒騎士也這麼準時的話。
要是他提早行動,那麼我們所有人都得把命搭進去。就算能把他擊斃,為了保全整座城市,政府肯定會封鎖這裡,哪怕整座金茂大廈成為死域。
達人和郭棟也到了。
「在兒樓?」何夕問。
「二樓。放鬆點,別跑,不能引起趙自強的注意。」郭棟快速活動著手指和手腕,他也被凍得夠嗆,不活動開連槍柄都握不緊。
我做了兩個深呼吸,抬腳就要進去,看見郭甄二人的警服,忙指指他們身上。
兩個人會意,把警服脫了下來,往摩托車上一扔,只穿裡面的毛衣。
腰上的槍套解下,把槍拿出來,塞進褲袋裡。郭棟的褲袋偏小槍塞不進,我立刻把外衣脫下讓他穿上。
「幫我們看著車。」經過門童的時候,郭棟拍拍他的肩膀。
我們劃意放慢了腳步,分成兩隊,一前一後進入了金茂君悅大酒店。
達人還點了一支煙叼存嘴裡,以示他的悠閒。
一個著西裝的年輕人站在兩樓的樓梯口,看見郭棟時點頭說:「郭處長,你來啦,我們剛接到市局的緊急通知……」
郭棟對這名市府人員一擺手:「時間非常緊急,沒時間耽擱,我們先存外面轉一圈,然後可能要進去,你關照一下。」
「好,不過現在外賓都已經就座,幾位領導也立刻就到了,最好不要驚動他們。」他說著走到大宴會廳門口,和那裡的一位工作人員小聲說了幾句,並指了指我們,應該是說如果我們要進去不用阻攔之類的。
從進門到上樓,我們的眼睛就沒停下來過,一直在觀察酒店裡來來去去的每一個人。何夕不用說,郭棟和甄達人肯定也看過趙自強的照片,干他們這行的眼力更是好,不過到目前為止都沒有任何發現。
末路?一小時五十五分鐘(7)
「那多,我和你往這邊。達人,你和何小姐那邊,記住,發現目標之後立刻射殺。」郭棟壓低聲音說。
達人重重地點了點頭。
郭棟右手斜插進外衣裡,和我一起把宴會廳正門左外側兜了一.遍,再回到正門時,達人與何夕也同時返回,彼此對視一眼,都微微搖頭。
「進去吧。」郭棟說。
門口的工作人員見我們走過來,往旁邊一讓。
郭棟卻沒急著往裡走,問道:「先前進去的都是些什麼人?」
「都是市府的人和外賓。」
「不相關的人沒有進去過嗎?」
「沒有。」他很肯定地說。
「那麼除了這個門,還有哪裡能進宴會廳?」
「今天為了控制進門的人,幾個邊門都封了。」那人想了想,又說,「但後面有一個專供上菜服務員出入的門。」
「什麼,請你立刻帶我去。」
「這……好的,稍等。」他招呼了另一個人來暫時接替他的工作,然後領我們往後門走去。
從一扇小門進去,在走廊裡拐過幾個彎,我們轉到了宴會廳的後面。
廚房就在不遠處,許多服務員端著冷某或酒水在我們面前穿梭。
看樣子是一頓中國式的晚餐。
前面大廳裡,吊頂大燈的輝煌光焰任玻璃流蘇的折射下一片燦爛,下面十幾個圓桌錯落擺開。所有人都著深色系西裝,大多數已經坐下,還有些則三三兩兩站在一起聊天。滿耳聽到的,都是日語。
對面本來半關著的宴會廳正門忽然全都打開了,兩個人進來看了看,然後又走了出去。我知道,市府主要領導人的車隊已經到達,即刻就要正式進場了。
離五點還差三分鐘。
「我們進去轉一圈,沒發現就退回這裡。」郭棟正在進行佈置的時候,何夕卻用手肘撞了我一下。
郭棟眼角餘光瞄到,立刻收聲。我們一起向她看去。
而何夕卻在朝前看。她的目光死死盯著左前方一個服務員的背影。
這個男人長得並不瘦弱,走路的樣子也不算佝僂,但當人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的時候,卻總覺得有股縮頭縮腦的小家子氣。這個男人仿似天生就具備著猥瑣的氣質,打從骨髓裡冒出來,再如何昂首挺胸也遮蓋不了。
他的手裡托著個盤子,頭微低著。盤裡是一瓶五糧液,看樣子正要給某一桌上酒。
「趙自強!」何夕人聲喊。
那人頭一偏,看見何夕,微微一愣。
「趙自強!」何夕狠狠盯著他。原先略有喧鬧的大廳也安靜了下來。
「你是准?」旁邊一個領班模樣的人這才發現他並不認識這個叫趙自強的服務員。
趙自強手裡的托盤已經落下,但五糧液的瓶頸卻被他牢牢握在手裡。
他轉回頭,前方是一桌日賓。
曲臂,玻璃酒瓶劃過一小道弧線。
砰!郭棟的槍口冒起青煙。
砰!再一聲。
趙自強向前斜斜撲倒,後腦和後背都冒出血花。驚叫聲此時才在大廳裡炸開。
他的側臉猶帶著絲詭異的微笑,那瓶酒已經向前脫手扔出。
「警察!都後退!不能讓這瓶酒濺到!」郭棟聲嘶力竭地大喊,聲線已經因緊張而變形。
趙自強在完全發力之前就被擊斃,他的手腕沒使上勁,酒瓶在空中飛了一小段,就失速摔向地面。
郭棟的叫喊已經滿是絕望。
達人的嘴張開,只剩一小截的煙屁股從口中慢慢滑落。
我一把從他嘴邊接住煙,用盡全身氣力,往那瓶灑的落點扔去。
剎那間,我的腦中閃過天上地下所能想起的萬千神佛。我向他們祈禱。
千萬……酒瓶撞在地上,碎開。
幾乎同時,未滅的煙頭射進了濺開的酒液裡。
六十八度的白酒轟的一聲,熊熊燃燒起來。
仿如能焚盡世間一切罪惡的業火紅蓮。
沒有任何已知的生命能在超過一百二十攝氏度的環境裡生存,病毒也不能。
反應最快的人這時才站起身來,向後踉蹌退去。
有的人腿上用力,卻沒能站起來,座椅向後翻倒。
電光火石間,一切已然結束。
郭棟走到趙自強的屍體前,把他翻過來,他的小腹有一個不正常的凸起。
拉開他的衣服,一個奶黃色,表面溝壑縱橫的醜惡東西像個肉瘤一樣,長在他的肚子上。
我閉上眼睛,長長地出了口氣,全身放鬆下來,汗這才從所有的毛孔裡爭先恐後地湧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