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名著佳作 > 瞿秋白——從書生到領袖

正文 十五、最後的鬥爭 文 / 陳鐵健

    1934年10月,紅軍主力開始撤離中央蘇區,中共中央和中華蘇維埃工農民主政府也隨軍撤走。幹部、家屬,還有捨不得丟棄的罈罈罐罐,在大軍的保護之下,匆匆忙忙地向西而行。但是,身患重病的瞿秋白卻不能隨軍長征,被留在了即將淪陷的瑞金。1

    為了和戰友們告別,瞿秋白邀請了李富春、傅連暲等聚餐。席間,他舉杯祝願革命勝利。徐特立臨行時看望瞿秋白。瞿秋白囑咐他的身強力壯的馬伕跟隨徐老走,並把自己的一匹好馬換給了徐老。第二天,陳毅見到瞿秋白,問他為什麼還不走。看到瞿秋白病弱的身體,陳毅要把自己的馬送給他,勸他趕緊追上隊伍。陳毅這時還不知道,中共中央已決定把瞿秋白留下了——

    1關於瞿秋白留在蘇區的決定,是由當時中共中央的最高決策機構「三人團」作出的。據張聞天1943年在延安整風時的筆記中載:「關於長征前一切準備工作,均由以李德、博古、周恩來三人所主持的最高『三人團』決定,我只是依照最高『三人團』的通知行事。我記得他們規定了中央政府可以攜帶的中級幹部數目字,我就提出了名單交他們批准。至於高級幹部,則一律由最高『三人團』決定。瞿秋白同志曾向我要求同走,我表示同情,曾向博古提出,博古反對。」(《從福建事變到遵義會議》,1943年12月16日)吳黎平回憶說:「(決定宣佈)兩天之後,我曾經對把秋白同志留下的這一決定,問過毛澤東同志。說秋白同志這樣的同志,怎麼可以不帶走,讓他聽候命運擺佈?毛澤東同志回答道,他也提了,但是他的話不頂事嘛。我也問過張聞天同志,他回答,這是中央局大伙決定的,他一個人說沒有用。」(《憶與秋白同志相處的日子及其他》,《學習與研究》1981年第5期)

    留守蘇區的黨的最高領導機關是中共中央江西分局,政府機構叫做中央政府後方辦事處,軍事上則設立了留守部隊的軍事委員會,這三個機構的負責人是項英、陳毅等。瞿秋白任中央分局宣傳部長,兼後方辦事處人民教育委員。

    中央主力紅軍撤走以後,蔣介石派出十萬大軍由顧祝同、蔣鼎文分任南、東西路總司令,向以贛南、閩西為中心的中央蘇區進行所謂「全面清剿」。血腥的白色恐怖籠罩了中央蘇區。

    雩都、興國、瑞金、長汀相繼失陷以後,形勢已是絕對的敵強我弱了。1934年11月底,蔣介石命顧祝同、蔣鼎文分任駐贛、駐閩綏靖主任,劃定十二個綏靖區,到處修公路、築碉堡,實行「劃區清剿」。在敵人嚴密封鎖下,機關和部隊的衣食住行都成了嚴重的問題。人們幾個月吃不到一點油鹽;為了隱蔽目標,夜晚不能舉火,白天不能冒煙;人走過的山路,要用樹枝和樹葉掩蓋起來;當山上的樹木被敵人燒盡伐光以後,人們就只能隱蔽在山洞裡。在極端艱苦的環境中,瞿秋白的肺病更嚴重了。1935年初,中央分局決定撤消中央後方辦事處,同時決定送他轉道香港去上海就醫。

    2月11日,瞿秋白一行從瑞金九堡附近動身,同行的有何叔衡、鄧子恢及項英的妻子張亮。約在六七天以後1到達中共福建省委所在地湯屋(當時屬會昌縣)。臨時又加入了一個周月林,她是中華蘇維埃工農民主政府司法人民委員、兼代內務人民委員梁柏台的妻子。周月林與梁柏台分手後,早於瞿秋白一行先期到達湯屋——

    1瞿秋白一行到達湯屋的時間,一說在2月18日,一說在2月21日。本書取前說。

    湯屋一帶的形勢也極險惡。因此,他們略事停留,經中共福建省委書記萬永誠的安排,在2月20日前後就啟程上路了。這一行人,化裝成香菇商客和眷屬。福建省委為了保障他們的安全,專門選調了二百餘人組成護送隊沿途保護。2月的閩西,春寒料峭,夜裡行路還是相當艱苦的。瞿秋白身體很弱,艱難地行進在崎嶇山路上,有時實在疲乏不堪了,就倚坐在路旁石頭上休息一會兒。何叔衡年紀很大,行動比較緩慢。張亮懷有身孕,又是小腳,一路上瑣事很多,本來夜間行軍不許出現火光,她偏偏鬧著要吃煙。

    經過大約四天的晝伏夜行,他們安全通過了敵人的層層封鎖,渡過汀江於2月24日拂曉,到達長汀縣濯田區水口鎮小逕村附近。大家走累了,飢腸轆轆,就在這裡休息吃飯,準備下午再走。但是,這個麻痺大意的行動,釀成了嚴重的後果。

    水口鎮一帶屬於福建省地方反動武裝保安十四團的游擊區。該團防區包括武平全縣及上杭西區一帶。團長鍾紹葵,是福建省臭名昭著的地頭蛇,他在幾天前因事由武平經由水口鎮前往長汀。水口鎮暫由該團第二營駐紮,營長名叫李玉。這天早晨,李玉得到地主武裝「義勇隊」隊長范連升的報告:小逕村附近發現小股紅軍。李玉查明情況後,立即率隊對小逕村實行圍攻。紅軍護送隊長丁頭牌,是個漫天扯謊,好吹牛皮的傢伙。鄧子恢在行軍過程中同他接觸,發現這個人華而不實,大話連篇,一旦有事是靠不住的。果然,槍聲一響,丁頭牌轉眼就不見了,逃跑了。護送隊無人指揮,也瘓散了。鄧子恢組織大家突圍,激戰一個時辰也沒有突出去,敵人越來越近。何叔衡見無法突圍,對鄧子恢說:「子恢同志,我革命到底了!」說罷,舉起手槍對準了自己的頭部。鄧子恢急忙說:「你千萬不能這樣!」邊說邊跑,正要上去奪他的手槍。可是,何叔衡手裡的槍已經擊發,人從懸崖上滾落下去。這時敵人又用機槍掃射,何叔衡身中數彈。戰鬥結束打掃戰場時,敵特務連代理連長曾起和傳令兵熊輝,在稻田中發現了身受重傷的何叔衡,並從他身上搜出了港幣五百元。這筆款是瞿秋白一行從瑞金出發前領到的交通費,每人一百元,集中由何叔衡保管。曾起、熊輝搶到了這筆港鈔,走了幾步,又轉了回去,舉槍把何叔衡殺害,為的是殺人滅口。

    瞿秋白經過連續不斷地奔跑,這時已經精疲力竭。據鄧子恢生前回憶:

    我又去叫瞿秋白趕快向外突圍。這時瞿秋白身患重病,躺在擔架上。瞿秋白說:「我病到這個樣,實在走不動了,你快點走吧!」我三番五次地叫他走,他就是不走。

    我拉他走,他還是不走。他說:「你快點走吧,我在這裡敵人是不會發現的」(這個地方是很茂密的樹叢)。無奈,我衝出重圍到山下河邊;見到有幾位戰士也衝出來,其中持機槍的戰士也衝出來,我就把僅剩下的幾個戰士集中起來,用機槍阻擊追敵,邊打邊走,離開了長汀,向閩西走去。

    瞿秋白同志在鄧子恢同志突出重圍後,被地主武裝「義勇隊」隊員范金柱、賴忠順在半山灌木叢中發現俘獲,同時被俘的還有張亮、周月林。這時約在中午過後。匪兵們押解著瞿秋白回到水口鎮已是下午四點鐘。據李玉交待:瞿秋白病體支離,走一會兒就得歇一會兒,匪兵便用槍斃來威嚇他,厲聲說「不走就地槍斃!」但瞿秋白「都不置理」。

    李玉等對瞿秋白嚴刑逼供,企圖強迫他說出我黨我軍機密。對於瞿秋白來說,苦刑是意料中事,算得了什麼呢?他雖然身受殘酷的折磨,但咬定牙關,堅不吐實。他只說自己名叫林琪祥,現年三十六歲,是江蘇人,肄業於北京大學中國文學系,後在上海經營舊書店及古董生意。又入醫學校學醫半年。1932年因病遊歷福建漳州,適因紅軍打進漳州,將其俘虜送往瑞金,先後在紅軍總衛生部當過醫生、醫助、文書及文化教員。紅軍主力長征後,他被留在福建省蘇維埃政府、省軍區醫務所做醫助。1935年1月攜款逃離瑞金,但走到上杭露潭地區又被蘇區地方武裝發現,當夜由保衛局人員看押,準備天明再走,不意被國民黨軍隊發現俘虜。

    張亮供名周蓮玉,系香菇客商的老婆,說是被紅軍「綁票勒贖者」。周月林初供名陳秀英,繼供名黃秀英,系紅軍護士。瞿秋白在敵人逼供時,巧妙地掩護了張亮和周月林。

    保安十四團團長鍾紹葵當日由長汀趕回水口鎮。李玉向他報告了戰鬥的經過情形,得知被俘的林琪祥等人攜有港鈔、黃金,護送人員多數攜帶駁殼槍,他據此判斷:林琪祥可能是共產黨的「要人」。當晚,鍾紹葵親自刑訊瞿秋白,得到的回答依然如前所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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