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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篇 文 / 葉兆言

    李斯感到非常憤怒,恨不得跳下車,將她拖出來狠狠揍一頓。今天出車的時候,剛上路,他就軋死了一個過街的癩蛤蟆。李斯有些迷信,他相信這是個不好的兆頭,非要遇上不順心的事情。現在果然應驗了,因此李斯不得不聽從命運的安排,認栽,認倒霉。不過,他不願意就這麼輕易放過她,既然這個女孩敢捉弄他,現在,該是他捉弄她的時候了。李斯載著女孩又一次上了路,這次是往郊外開。那女孩果然害怕了,連聲問他往哪開。李斯不說話,他知道這時候越不說話,女孩會越害怕。出乎李斯的預料,她害怕了一陣,竟然做出了無所謂的樣子。李斯想自己一定是遇上了女魔頭了,他猜想她一定是做那種事的女孩,只有做那種事的女孩才會那麼邪乎,她一定是誤會了他的用心。

    要是這女孩大聲呼救,或者乾脆就在車裡求饒,李斯還真不知道應該如何應付才好。偏偏她逆來順受,一聲不吭。李斯於是很憤怒,開始用最惡毒的字眼,把這個女人好一頓咒罵。他說自己做了一晚上,就這麼一筆生意,也被她攪了。說她別以為自己是個女人,是個男人就想睡她,也別以為跟誰睡了一覺,就什麼都扯平了。李斯淋漓盡致地發洩著他的不滿。他已經辛苦了一整夜了,越想越恨。李斯將車開到郊外一個很荒涼的地方,沒有路燈,只有一片黑黑的小樹林,猛地將車停下,惡聲惡氣地讓她滾下車去。

    她嚇得直哆嗦,縮在車後座的角落裡,滿眼恐懼地看著李斯。

    李斯按了按手中的喇叭,不耐煩地說:「你怕什麼,老子他媽的潔身自愛,絕不會碰你一根毫毛。」

    他讓她自己下車,準備就將她扔在這。這是他懲罰她的一種方式。現在,她終於明白他的意思,看了看車窗外邊,不肯下車。外面實在是太荒涼了。

    「你以為白坐車,就那麼容易,」李斯氣已經消了許多,教訓她說,「不讓你吃些苦頭,你下次還會蹭別人的車。」

    她賴在車子裡不肯下來。

    「我告訴你,就在這等天亮,然後往前面走,走半個小時,有個公交車站,6點鐘發第一班車,你可以坐那車回城裡。」

    「你把我送到車站吧。」

    「憑什麼,還想白坐車」

    「求,求你了。」

    「求也是白搭,我這人心硬,」李斯看她眼睛紅紅的,像小孩子一樣哭起來,便不忍心再逼她。他嘴上還在說要將她趕下車,但是懲罰的目的已經達到,心一軟,出租車便又往前開了。「我今天真是菩薩心腸,我這是怎麼了」她坐在後面一個勁兒抽泣,李斯忍不住繼續嘮叨,「你哭什麼,你哭什麼,這時候遇到一個警察,我還真說不清楚,又沒怎麼你了。」她於是哭得更厲害,不過這哭已經有些認錯的意思,李斯於是語重心長地說:「要知道這是你不對,是你對不起我。」

    很快到了公交汽車站,是個終點站,有輛公交車停在那兒,還有一棟小房子亮著燈。李斯再次讓她下車,這次她沒有猶豫,下了車,走到李斯身邊。

    李斯搖下車窗,說:「又怎麼了」

    「我沒錢坐公交車。」

    李斯扔了兩個一元的硬幣給她,歎了口氣,自嘲地說:「你他媽真是遇到雷鋒了。」

    朱春麗最初接到范晶晶的電話,半天沒弄明白怎麼回事。范晶晶就是那個坐車沒給錢的女孩。她通過自己記住的車牌號碼,查到了李斯的電話,在第三天上午打電話過來,讓他過去取應該付的車錢。吃中飯的時候,張山回來了,做夜班的李斯也醒了,大家坐一張桌子上吃飯,朱春麗突然冷笑著問李斯,認識不認識一個叫范晶晶的女孩。李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於是互相對質,總算把事情理出個頭緒。李斯沒想到這筆車錢還能失而復得,想到自己當時把人家那一頓臭罵,用了那麼多骯髒字眼,倒有些不好意思去見她了。張山自告奮勇地願意去取錢。朱春麗說:「你起什麼勁兒,人家姑娘又不認識你。」

    「這車總認識吧。再說,」張山怔了一下,辯護說,「又不是我要去,是人家李斯不好意思,我這是幫他的忙。」

    朱春麗審視著李斯,李斯讓她看得不好意思,有些尷尬地聳了聳肩膀。她學著他的樣子,也對李斯聳了聳肩膀,然後話裡有話地對張山說:

    「你怎麼知道人家是真要你幫忙。」

    張山出現在范晶晶面前的時候,范晶晶顯然有些意外,也有些失望。她奇怪為什麼不是李斯來拿錢。這時候,她已經又和那個年紀比她父親還大的男人住在一起了。那個男人叫余彬彬,是她母親當年的追求者。余彬彬插隊的時候,愛上了當地一個女孩,光開花沒結果。後來回城,做生意混闊了,便把當年那個女孩的女兒弄到了手。范晶晶的父母混得很潦倒,好不容易當上了工人,臨了都下崗。范晶晶自己又不肯用功讀書,考大學第一年沒考上,第二年考了個大專,還是余彬彬花錢弄了個名額,讀的政治系。她依然不好好讀書,父母也知道女兒和余彬彬的關係不正常,干涉了一段時間,不起任何作用,只好眼不見為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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