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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文 / 葉兆言

    突如其來的停電,造成一片混亂。女學生們尖聲叫起來,調皮的小伙子卻故意發出刺耳的怪叫。女老闆從袁樹森的摟抱中脫出身來,對吧檯那邊大喊趕快點蠟燭。不一會,蠟燭被點亮了,電工也被找了來尋找停電的原因。可能是有人亂拉了一下電線,也可能有人故意搗蛋,保險絲剛換上,蠟燭還沒吹滅,所有的燈便又一次熄了。

    在電工繼續查找停電原因的時候,有人高喊用燭光進行舞會更有趣。幾個小伙子跑到吧檯那裡,把存在那的所有的蠟燭全點上了,然後把點著的蠟燭通通分給別人。這還不夠,有人竟然迅速跑到外面的街上,把小店裡的蠟燭統統買了來。結果,當電源接通以後,大家一致認為不要用電來照明,因為燭光舞會更有一種浪漫的情調。

    女老闆擔心燃燒著的蠟燭,會引燃地毯,可是那些興致勃勃的年輕人,又怎麼可能再聽這勸告。一支支蠟燭被點在小桌子上,被插在空啤酒瓶上,有的人甚至用手拿著蠟燭跳舞。燭光的照耀有一種奇特的效果和氣氛,那些手上拿著蠟燭翩翩起舞的年輕人,為了怕火苗燒著自己或者別人,一個個都變得文雅起來,動作就像是電影上的慢鏡頭。徐蓓讓袁樹森也舉著一支蠟燭,然後偎在他懷裡,竊笑著緩慢地踱著舞步。「這次我們兩個可不能分開了,」徐蓓說,「一分開,我們就沒機會再在一起跳舞。」

    袁樹森酸溜溜地說:「是呀,看中你的人太多。」

    徐蓓得意地說:「不過這樣的燭光舞會的確有趣,不是嗎?」

    舞會在女老闆的一再要求下,不得不停止。關於野狼嚎的紀念活動,虎頭蛇尾地就算結束。夜總會的生意到晚上才真正開始,正是由於這樣的原因,女老闆才會同意搞這麼一次活動。野狼嚎的畫像從歌台上取了下來。一不小心,那畫像被從中間撕開了一個大口子。人們像散了戲一樣往外走,不時地發出空啤酒瓶碰撞的聲音。死去的野狼嚎就像他活著時那樣,為浮躁的大學生提供了一次發洩的機會,發洩完了,一切也就結束。袁樹森和徐蓓因為還要陪女老闆敷衍幾句,因此走在了最後。

    外面正是太陽下山的時候,袁樹森和徐蓓迎著夕陽走出來,才發現夜總會裡的黑暗只是一個錯覺。燭光舞會不過建立在這種錯覺之上,換句話說,那種如癡如醉的瘋狂場面,那種燭光搖曳的浪漫情調,僅僅是人造的假象。外面的集市又到了一天中人們採購的高峰,到處都是人,買菜和賣菜的,吵架的嚷聲,腐爛的菜味,都混合在一起。一名慌不擇路的竊賊在人群中像魚一樣亂鑽,幾個人徒勞地喊著「抓小偷」。現實的世界沒有多少人們想像中的可愛,袁樹森首先發現自己的肚子餓了,因為已經到了該吃晚飯的時刻,但是他們今晚的晚餐還沒有下落,走出亂哄哄的集市,他們路過一條餐廳林立的美食街,許多位一看就是從農村雇來的打工妹,塗脂抹粉,穿著艷麗的既俗氣又廉價的衣服,用輕浮的口音請他們迸餐廳用餐。

    「我們打的回去吧,」徐蓓也發現自己的心情正迅速變壞,「這樣我們可以快些到家,吃什麼無所謂,吃方便麵和煮粥,都行。」她害怕袁樹森捨不得打的,補充了一句,「打的的錢,我可以在報社報銷。」

    於是兩個人站在馬路中間攔出租車,一連來了幾輛,都有客。來來往往的車輛正是最多的時候,好不容易有了一輛空車,一聽說他們的路程,駕駛員竟然拒載。袁樹森氣得大罵,那駕駛員說你罵誰,袁樹森說我就罵你,怎麼樣?駕駛員知道自己拒載,被管理部門知道會罰款,頭伸出車窗還罵了一聲,將車開走了。徐蓓第一次發現袁樹森變得這麼粗魯,苦笑著說:「真是的,花錢打的還受氣。」一個膀子上套著紅袖章的老人走過來,叫他們別站在路中間,袁樹森蠻不講理地說:「我們就站這了,又怎麼樣?」

    老人說:「你們怎麼這麼沒文化?」

    袁樹森怒氣沖沖:「對了,我們就是沒文化。」

    幸好這時候被徐蓓攔住了一輛出租車,要是他們如此站在馬路中間,和老人繼續鬥嘴鬥下去,一定會有很多人圍觀,最後一定會有人去把警察叫來。老人忿忿不平地對他們喊著:「別以為自己有幾個臭錢,可以坐出租車,就有什麼了不起!」袁樹森坐在正緩慢行駛的出租車裡,無話可說,結果只能對老頭做個鬼臉。老人蝶蝶不休地還在說,說什麼,袁樹森和徐蓓已經聽不見。車子開出去一截,袁樹森突然感到一陣巨大的悲哀,儘管滿街都是各種牌號各個出租公司的出租車,這只是他第二次有機會坐,第一次是蹭老同學的,這一次又是指望徐蓓可以報銷,那老頭卻已經嫌他神氣活現,難道他就真的不配坐出租車?

    「下次,我們花自己的錢,打的。」他回過頭,板著臉對徐蓓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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