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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阿諾貝爾生活中的女性 文 / 埃裡克·伯根格倫

    阿爾弗裡德·諾貝爾終生是個單身漢。在一些關於他的書裡,曾有這樣一個說法:對於這位不平常的、拘謹的人來說,唯一真正有意義的女人,就是他的媽媽安德烈特·諾貝爾,她的母家姓為阿爾塞爾。我們知道他的親密朋友很少,而他又總想遠離人群。他對女人也是這樣。他認為自己醜陋,沒有吸引力,但他重視知識婦女的社會,每當有時間就到那裡去。在他那些經常是妙語如珠的書信裡,他曾對投合他的興趣與經歷的婦女,作過很多精闢的評論。

    他從他那位不平凡的媽媽那裡,繼承了她的貌相和很多優良品質,他顯然也是她最得意的一個孩子;在這位母親的一生中,都受到他巨大的尊敬和孝順。他們之間的相依為命使得他們的生活無論在幸福或逆境中,都過得很充實。

    最近的研究,以及某些無法得到現在已經死去的人同意因而在本世紀五十年代前不能發表的文件表明,那種認為在他的私人生活中沒有別的女人的觀點,是完全錯誤的。至少有另外三個女人曾經進入他的生活。

    前面已經引用過他的那首自傳詩《一則謎語》。這首詩是在一八五一年他第一次到國外進行學習旅行期間或此後不久寫的,在這首詩裡,他曾傳記性地描寫了巴黎的光明面與黑暗面。從這首詩裡,我們還知道他在那裡逗留期間,曾包括著他的第一次熱戀。當他深切感到孤獨的時候,在那裡發現了一個「既好且美」的姑娘,這位姑娘回報了他的愛情,並且給了他直到那個時候「一直象枯燥的沙漠一樣」的生活以愛情,使他第一次嘗到著迷的幸福感。他們成為「彼此的至福」,但是,他們的幸福不幸為時不長。當他還在巴黎的時候,她突然死去,這給他帶來了第一次辛酸的失望。他對年輕時代這一強烈的悲痛作了描寫,說這種悲痛使得他「這個在繁忙世界裡的孤獨行路人,決心把他的生命獻給高貴的事業。從那個時候起,我就不曾享受到人間的歡樂。……但是,我已經懂得去研究大自然的知識,去領悟它的篇章,並從它的深邃裡,來為我的憂傷汲取一種安慰」。

    這個不知名的姑娘,早就消失在時間薄幕的背後,但這件事在阿爾弗裡德·諾貝爾的敏感的腦海裡的長期影響,卻是不言而喻的。

    就我們所知,在他四十三歲那年,他的希望之火再次燃燒起來。不能否認的是,在一八七六年春天,當他錄用漂亮、聰明和迷人的伯莎·金斯基女伯爵作為他的秘書時,他幾乎馬上就對她發生了興趣,滿希望她能在他那個美好的家庭裡,成為一位虛席以待的適宜的女主人,並曾為她可能成為他的妻子這一想法捉弄過。我們知道他曾問過她:「你的心是不是還自由?」諾貝爾得到的回答是否定的。雖然這個回答對他來說也許是個打擊,但它卻導致了彼此相互尊重的終生友誼。當她已經成為著名女作家、和平旗手以及伯莎·馮蘇特納的時候,這兩位和平主義者仍然討論與醞釀著對於世界和平的觀點。

    在經過一段不長的時間後,伯莎·金斯基突然離開了她的秘書職務去結婚,孤獨的魔鬼再次偷偷地走進馬拉可夫大街的這所房子裡。這段經歷,可能為後來在那一年發生的事情開了路,那就是諾貝爾最後試圖驅除這個魔鬼,並且設法找一個願意與他同甘共苦在一起生活的女人。很清楚,他現在感到需要有一個年輕的女人,來作為伴侶和給予他愛情,最好這個女人能像他那樣聰明。他寫道:「我像別人一樣,也許比別人更強烈地感到孤獨的沉重壓力;在多少個漫長的歲月裡,我一直在尋求一個能夠與我心心相印的人。」在他與之通信的那些人裡,的確有幾個女人,而諾貝爾也確實有著能以各種語言向她們表示最大恭敬的技巧。

    第三個女人的故事,也是他的巨大愛情和後來他的巨大失望的故事,由於這個故事對他的生活影響很深,因此應該給予以敘述,即使只是簡單地講一下也好。這有助於更好地理解在十九世紀八、九十年代期間,他那種經常出現的沮喪的思想狀態。這個故事對於這位發明家後期的情況,提供了很多解釋,否則,這些情況就會是陰暗不明的。因此,它對於整個一部傳記,對於諾貝爾作為一個人的完整形象,都是重要的。

    一八七六年秋,諾貝爾到奧地利去進行一次商業性的旅行。在巴登貝文療養地的一家花店裡,這位四十三歲的男人結識了索菲(1856—1919);索菲是位個子矮小的二十歲的猶太血統的美女,出身於維也納的一個簡樸的中下層家庭裡;因為她的繼母對她不好,這個無人理睬的沒娘的小家碧玉,從她的家裡跑了出來。

    他們經常相見,當她把自己年輕生活中的悲慘故事講給他聽的時候,他為之感動、感到興趣並且迷戀上了她。他們的大量通信和其它文獻材料對於他們長期的交往作了完整的說明。這是一場地地道道的愛情故事,男方是一位有著高度文化教養和自我修養的人,但卻是經常生病、神經過敏和猜疑嫉妒的有錢人,他追求的是建立一個氣氛輕鬆、整齊舒適的家庭;女方則是一個迷人的、隨和的、但卻並不聰明也相當沒有教養的、典型維也納模特兒式的年輕美女,她所追求的是生活享受。這場愛情故事包含著一些令人感動的事例,表明諾貝爾每天象叔父那樣地關懷、指導和給錢花,多年來他付出很多代價和花費很多心血,來對她進行訓練和改造,以求使她接近於自己的性格和教養水平。這個愛情故事還表明,在開始的時候,她曾試圖使他高興和對他進行鼓勵,但後來她卻希望擺脫這一切她無法忍受的訓練,並且很自然地要去享受合乎她的口味的那種更具有浪漫色彩的愛情。在某種意義上,這是一場類似蕭伯納的《窈窕淑女》的故事;也是一位具有維多利亞時代形象的年紀較大、心情煩惱孤獨的男人,與一位以其小巧而貪婪的雙手抓住機會猛要渴求的東西——金錢、衣服和娛樂,認為為此必須戒掉年輕人愛情念頭的年輕快活的維也納女孩子之間進行的一場拔河賽。

    當然,這種結合是注定要失敗的。但在這場悲劇結束之前,十八個年頭過去了,其中既有陽光與幸福,也有糾紛與不和。在諾貝爾兩年內經常訪問維也納後,我們發現索菲被安置在巴黎的一座華麗的公寓裡,過著有各種物質享受的奢侈生活,並且有一些僕人侍候;但在諾貝爾經常出差不在身邊的時候,她卻過著寂寞冷清與不知所措的生活。諾貝爾在原則和對生活的態度方面,對人對已要求都很嚴格;並且在他認為一個女人應該具備的良好品德和教養方面,從來不降低他的標準;但是,他感到孤獨,而且陷入情海。他在用言語和書信進行勸導的同時,又以他的熱心和金錢來嬌慣她,因此,在事情的進程中,他自己也應該受到部分責備。

    不幸的是,索菲欠缺處在她這種地位的人所應該具有的那些優良品質,例如喜愛安排良好的家庭生活和履行家務責任,勤勞節省,善於理財等,她都很少具備。她對於她自己和她那個窮奢極欲、貪得無厭和節節逼人的家庭,越來越感到厭膩;她開始經常到那些時髦的水鄉城市去,在那裡以諾貝爾夫人的身份,同一個又一個的崇拜者鬼混。處於失望與無法理解狀態的諾貝爾,曾經嚴厲地申斥她,但卻又太寬恕了她。他為她提供車馬首飾費,支付旅館費,並且在伊什爾療養地為她買下一座漂亮的別墅。她仍然處於不滿足、穩不住和無動於衷的狀態。他從歐洲各地給她寫下許多有指導意義的長信,通常還是用典型的維也納方言寫的;他滿懷希望地試圖將她從一個懶惰和貪玩的頑皮姑娘,培養成一個聰明和有事業心的女人。後來,看來有些時候好像只是正式地給她寫信,通過向她講述他的興趣,表達他那些變化無常的心情,作為減輕他沉重的精神負擔的一種辦法。

    完全可以理解的是,她對於他所吐露的關於試驗和工程,關於他對石油公司的憂慮,或者他對線狀無煙炸藥訴訟的厭惡,根本無法領悟;但是人們可以想像到,他對他們一起看過的戲劇經常作出的那些有趣的評論,或者對他建議閱讀的那些適宜的輕鬆讀物,可能曾使她感到興趣。但是,她那些相當簡短的回信,是沒有文化和難以領悟的,信中所吐露的一些別的細節,也都是潦草寫成的。這些信很少回答他的問題,但卻充滿著貪心的新的願望,談論最新式的時裝,以及要求增加津貼費。這些要求加在一起,以各種貨幣來說,常常都是四位數字,還需要為她買法國的長上衣和匈牙利酒,此外,還越來越經常地夾雜著她在維也納的家庭裡的其它成員寄來的討好的乞求信。

    他一年又一年地縱容著她的任性和行為。他為她招聘了一個法國女伴,並且讓她參加他的社交活動,甚至在他的哥哥們訪問巴黎的時候,還將她介紹給他們。儘管他沒有問出口,但顯然是想聽聽他們的意見。這裡僅從不同方面舉出幾個人來。例如保羅·巴布、利德伯克和維克托·雨果,當他們在諾貝爾家裡見到她時,都對她表示同情。但他的哥哥路德維格,由於在很多方面比阿爾弗裡德和其他人,有著更加嚴格的觀點,則強調自己的弟弟同這個女孩子的關係不相配,並且督促他斷絕這種關係。

    雖然這一定會傷害自己的感情,但是,諾貝爾在一八七八年至一八八一期間,曾經一再以堅決但卻令人感動的慈祥態度,勸她離開他,不要為「老壞脾氣」過於擔憂,並且去找一個年輕人。「……請設法從一個樸實正派的男人那裡,取得真誠、持久和深厚的愛情,並同他建立一種純實的真正結合的家庭關係,這種家庭關係,與那種不正當的關係毫不相干。他的病(一種初期貧血症),可能更多地是由於一種空虛的感情,以及心中的渴望沒有得到滿足而引起的,這在你身上,則以多病的形式表現出來……」

    從一八八三年至一八九三年這十年期間,也就是從他五十歲到六十歲,在阿爾弗裡德·諾貝爾的生活中,是一個極痛苦的時期。形勢迫使他違背自己的意志,去進行一些沒完沒了和多種多樣的活動。各種發明,建立工廠,大型托拉斯,令人操心的發明專利權官司和經常的旅行,所有這些都使他疲憊不堪和損害他的健康。顯而易見,其結果就是他已經經受不起另外的嚴重煩惱。他在給索菲的信裡寫道:「當我被迫充當一個長大成人的孩子的媽媽子,以及成為我所有熟人的笑柄時,我的整個生活都轉向苦惱之中。」

    他打消了一切想帶她到斯德哥爾摩去見他的媽媽和親屬的念頭。他的哥哥路德維格在一八八八年的死亡和他媽媽在一八八九年的去世,對他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打擊,他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加感到孤獨和沒有根底。那個本來應該成為他在寂寞中渴望的親密伴侶的女人,相反地卻由於愚蠢和難以悛改的揮霍淫逸,從而變成一個消磨精力和費用高昂的障礙物。儘管這一切他還是很喜歡她,並且慷慨地支持她;但在他移居聖雷莫之後,他很少到伊什爾去看望她。她出沒於對他來說是完全生疏的放蕩淫亂的圈子裡,而且不管走到哪裡,總要以他的名義欠下大筆的債款。他在信件中,總是用長輩的態度來懇求和忠告她;而她的信,則總是淚汪汪的並且夾雜著一些金錢的數字。隨之而來的,是那場不可避免的打擊。

    一八九一年春天,她在一封令人悲傷和絕望的信中告訴他說,幾個月之內,她就要生下一個父親是一位年輕的匈牙利軍官的孩子來。阿爾弗裡德·諾貝爾經歷過很多嚴重的考驗,並且習慣於聽到掃興的消息,但卻從來也不魯莽行事,他畢竟是一位紳士。他寫了一些有感情的話去安慰和勸告她,並且決定不再去看望她,但卻通過一位律師為她以後的生活供養作了安排。她收到三十萬匈牙利克朗的養老費,這在當時是很大的一筆錢。

    這個孩子於一八九一年七月生了下來,是個小女孩。只有一次,即在一八九四年九月,諾貝爾確實見到了索菲和這個當時三歲的孩子,那時候她們已經回到了維也納。在一八九五年三月七日給她的最後一封信裡,當時她正準備與她那個騎兵上尉結婚,他曾寫道:「你的孩子是一個可愛的小傢伙,現在重要的是將她恰當地培養成人。……但是,你必須放棄你的一切懶惰與愚蠢的思想。總之,你真是一個感情的小人物,而感情是有著偉大價值的。我甚至相信,倘若普拉特斯特拉斯(她的家)遠在一百英里之外,你也不會是完全沒有良心的」。

    索菲的結婚純粹是一種形式。她同她的丈夫並不住在一起。她繼續過著她那種不負責的生活,而且他們兩口子都從不同的方面試圖敲詐諾貝爾的錢,直到他於一八九六年死時為止。甚至連諾貝爾對她「不會是完全沒有良心的」這個希望,也被她放到恥辱堆裡去了。因為據拉格納·索爾曼說,她在一八九七年曾與諾貝爾遺囑的執行人接觸,並且威脅說,如果不給她比遺囑規定還多的東西,她就要將諾貝爾給她的二百一十六封信的原件出版權出賣掉。這項遺囑的執行已經由於非常錯綜的情況,成為一件難事;為了避免可能出現一場醜聞,執行人有條件地買下了這些信件,這樣就保證使他們在將來不致遭受任何訛詐。

    這位大富翁和那個從後街上來的小姑娘之間的故事,就這樣結束了。這種不幸的關係,是造成阿爾弗裡德·諾貝爾晚年患有的沮喪和憂鬱症最主要的一個原因;這還意味著他是作為一個對女人和愛情感到幻滅的人而死去的。

    人們禁不住要問,假如阿爾弗裡德·諾貝爾在他的成年生活中,與一個能夠幫助和理解他的相匹配的女人幸福地結合在一起,那麼,事情又將是怎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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