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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16~20節 文 / 高滿堂 孫建業

    闖關東第二部(16)

    秀兒娘恍然大悟道:「我的天哪,這個朱開山可真是不簡單,看起來忠厚仁義,一肚子的計謀!」韓老海說:「我告訴你,朱開山不是一般的人物,當年鬧義和團的時候開過香堂,進京殺過洋毛子,老金溝淘金,九死一生帶著金疙瘩回來的。咱秀兒戀著傳武我為什麼沒攔擋?我是看好了這孩子有朱開山身上的一股英雄氣。咱家人丁不興旺,就秀兒這麼個閨女,咱閨女要是跟了傳武,就等於給老韓家立了一根頂門柱!這個親我一定要和他做。」

    秀兒娘說:「你怎麼做?」韓老海說:「他給我唱了出苦肉計,我還給他唱出龍鳳呈祥!」秀兒娘說:「剛才傳武挨他爹打的時候,咱秀兒是怎麼說的?我看放水的這件事有蹊蹺。」韓老海說:「這裡邊蹊蹺大了!秀兒是鐵了心要跟傳武,她什麼事做不出來?我又為什麼看重傳武?這孩子,義氣!」

    朱家堂屋文他娘抹著眼淚說:「他爹,你心怎麼這麼狠?你看把孩子打的,鼻口出血。」朱開山說:「沒事兒,他也就是受了點皮肉之傷,我還沒有數?這孩子也該調理了,太意氣用事。」文他娘說:「還不是像你?」朱開山說:「比我差老了,有勇無謀。嗯?今天我教訓傳武,秀兒脫口說了句水是她放的,難道真是她放的?」文他娘說:「也說不定,秀兒戀著傳武,看咱家急著用水,為了討傳武的好把自己家的水放了,秀兒能做出這樣的事。」朱開山笑了,說:「就像你當年把你爹的金瘡藥秘方偷給我?要真是那樣,傳武為什麼大包大攬說是他自己放的呢?他不是不喜歡秀兒嗎?這件事蹊蹺。」

    兩人正說著,韓老海提著禮品來了,說:「老朱大哥,你們走後我越尋思心裡越不得勁兒,你說你在我家裡把傳武打成那樣,你是打他還是打我?」朱開山說:「你多心了,教育孩子隨時隨地,有句話,當面教子,背後勸妻,為的就是讓他長記性。」韓老海說:「不管怎麼說是在我家裡打的,我來看看他。」秀兒娘說:「不用看了,在廂屋睡了。大兄弟你坐,我去給你沏壺好茶。」

    朱開山說:「不管怎麼說,那件事實在是對不住你。」韓老海說:「沒事,好在發現得早,沒跑多少水。不提這些了,都過去了。我說,咱們屯子山東人來了好幾戶,我最敬佩你們家,你說你們這些年在咱屯,那是勤儉持家誠實守信,我早有和你們結好的意思。你說要是咱們兩家能結好,在這塊地方誰還敢欺負?我說,你們山東人在這塊地方落地扎根,沒有我們當地人幫襯,我看也是獨木難成林,風大必低頭。」朱開山說:「這也正是我的意思。」

    韓老海說:「要結好怎麼結?最好就是軋兒女親家。《三國演義》你沒看?劉玄德是怎麼起的家?還不是東吳招親?我也不和你拐彎抹角了,我們秀兒是看中傳武了,不但看中了,還放出話來了,非傳武不嫁,已經著魔了,我跟著她丟老人了!其實我也中意傳武,要是咱兩家能結成親家,那就是一家人了,還分什麼彼此?我願意放水救你的急,就是損失幾千斤糧食我也在所不惜!老朱兄弟,我這是老著臉皮說這些話,可都是掏心窩子的話。」

    朱開山又來了倔勁,說:「老韓兄弟,承蒙你看得起我,可兒女的親事不能拿這說事,你這不是逼我上架嗎?我要是應承了,傳出去我這是拿兒子換水,好說不好聽啊!」文他娘急忙打圓場說:「大兄弟這也是美意,這事容我們商量一下。」韓老海笑著說:「不急不急,你們慢慢商量,我回去等信兒。」說完走了。

    朱開山說:「文他娘,你對今天韓老海說的那件事怎麼看?」文他娘說:「依我看,韓老海話說得有點兒不地道,可看來還是誠心實意的。再說了,秀兒這孩子我委實看好了,你呢?」朱開山說:「我也看好了。這丫頭直乎心眼兒,對咱傳武像是一盆火,什麼涼水也澆不滅,傳武要是能娶了她也是福分。這門親事要是真的成了,借水澆地也是應當應分。」文他娘歎息說:「可就是傳武對她不熱盆兒。」

    闖關東第二部(17)

    朱開山說:「什麼事不能都由著孩子的意兒,我看咱們就定下這門親事。你去把傳武叫來,咱們把成破利害跟他說清楚。」文他娘答應著,把腫著半邊臉的傳武領進屋。文他娘說:「傳武啊,秀兒她爹今天到底親口來提親了,俺和你爹商量了,打算應下這門親事。」

    傳武有些氣急敗壞,說:「我說了多少回了?秀兒我不要,你們不能逼我,逼急眼了我還是要跑。」朱開山大怒道:「還反了你了!兒子娶親是老子說了算還是兒子說了算?娶媳婦是做什麼?是過日子!秀兒是正經人家的閨女,哪一點不好?人家對你誠心實意,拿著你當寶兒,你拿著香餑餑當臭狗屎。這件事就這麼定了!」傳武拎腚走了,說:「要娶你們娶,她給我當媳婦肯定不行!」

    這回他也不顧爹的臉色了,到了院裡馬廄前,牽著馬就要跑。傳文死死地拉著韁繩說:「傳武,你又要犯渾!」朱開山喝道:「傳文,你不用攔他,讓他跑!」傳文說:「傳武,你怎麼這麼不懂事!這門親事多好啊,咱家現在的日子多難啊,要是今年糧食絕收了日子還怎麼過?你不替爹娘想想?爹娘拉扯你這麼大容易嗎?」傳武說:「你看好了?你怎麼不娶了她?你不是也沒媳婦嗎?」傳文說:「你,你這混賬東西,滿口噴糞,我打你這個不著調的東西!」傳武說:「大哥,你打吧,我不還手,打死我也不娶。」傳文哭了,說:「傳武,你不能光為自己想啊,還要顧顧這個家啊,咱爹闖的這份家業是拿命換的呀,你不能不長良心!」

    正勸著,傳傑和玉書來了。傳傑說:「大哥,你別逼二哥了,他不願意你逼也沒有用,你不能什麼事都維護爹娘的意思,都什麼年月了?包辦婚姻不時興了!」玉書揮舞著手裡的報紙,小嘴兒巴巴地說:「大哥,按理說你們家的事我不該插嘴,可路不平有人踩,老人糊塗咱不能跟著糊塗。有了初一就有十五,老人能給傳武包辦就能給你包辦,到時候為了家裡的利益,老人給你娶個大財主家的傻閨女,你也能答應?」傳文說:「可,可秀兒不傻。」玉書說:「傳武說得對,那你娶呀!」傳文說:「可秀兒喜歡的是傳武!」玉書說:「啊,秀兒喜歡傳武就得嫁給他?那你喜歡秀兒就娶她唄,道理不是一樣的嗎?」

    文他娘對朱開山說:「壞了,玉書這閨女還沒過門兒呢,小嘴就這麼厲害,將來可有好戲看了。」朱開山不以為然道:「嘁,一窩吵吵鳥,沒吵吵出什麼道理。看著鬧吧,鬧到天亮也沒用,我就不信小胳膊能擰過大腿。」說罷背著手回屋去了。文他娘說:「玉書、三兒,這麼晚了來家裡,有事?」玉書故作神秘道:「大娘,大事!天大的事兒,咱屋裡說吧。」旁邊的傳傑含笑無語。

    玉書進了屋說:「我爸讓我來給二老過個話,鎮上有個叫關德貞的,是個滿洲人,有個外甥女撲他來了,到了該出嫁的年齡,據說人長得不錯,知書達理。這個老關不知怎麼知道咱家了,聽說大哥還沒娶親,有意要說給大哥做媳婦,托我爸說媒。我爸要我來問問你們有沒有意,要是有意就讓我來給串通串通,相相親。我可有言在先,這可不是包辦,雙方要是有意就見見面,沒有意就拉倒。大娘,這算不算是天大的事?」

    文他娘笑笑說:「你這個孩子,老是一驚一乍——是個滿洲人?我心裡不太熨帖。」朱開山說:「滿洲人怎麼了?滿洲人也是人。」文他娘說:「我是怕人家過日子道兒和咱不一樣,湊一塊成天唧唧咕咕的。」朱開山說:「成不成咱先別說,要是成了,就按咱的過日子道兒走,沒的說。」

    傳傑說:「那當然,她要是願意找咱漢人,就說明人家能適應咱的生活習慣。其實滿漢通婚現在挺多的,聽說王爺府的格格有的是嫁給漢人的呢。」文他娘說:「玉書,這個閨女不是格格?」玉書樂了,說:「要是格格更好,那傳文哥就成了駙馬爺了。那您二老不就成了皇親國戚了嗎?」旁邊的傳傑故作嚴肅:「你正經點兒,說正事呢!爹,您說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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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開山說:「玉書,回去跟你爹回個話,我現在叫莊家院的這些事纏得不輕,你也看見了,傳武還在和我叫著勁,過了這陣子再說。」

    第十三章

    1朱開山夫婦正在吃飯,傳文進了屋說:「爹、娘,傳武還是不吃飯,已經三天了,一粒米也沒進。」文他娘哭了,說:「他爹,這可怎麼辦哪?真的叫他餓死?你出個主意。」傳文恨恨地說:「這個強驢,餓死活該,我去勸他一回他罵我一回,說我是你們的狗腿子,還把我咬了,你們看我這手,快叫他咬爛了。餓死他,看他還咬不咬!」朱開山說:「他想餓死?沒那麼容易!那年我在北京看見是怎麼填鴨的了,傳文,你給我找個竹筒。」傳文說:「爹,你要竹筒幹什麼?」朱開山說:「你不用問,我自有用項。」

    傳武躺在炕上,看見爹娘和哥哥進來,馬上閉了眼睛。朱開山說:「傳武,我再問你一句,你吃不吃?」傳武搖頭。朱開山厲聲地說:「傳文,給我把他綁了!」傳文麻溜地把傳武綁了。朱開山拿起竹筒說:「把他的嘴給我掰開!按住他的頭!」傳文照辦,朱開山把竹筒對著傳武的嘴,用一根棍子使勁地往嘴裡頂著食物。傳武難受得直擺頭。朱開山對傳文道:「按住他的頭!」傳文手上用了勁,一竹筒的食物灌進了傳武的肚子裡。

    文他娘有些擔心地在一旁看著。朱開山說:「他餓了三天了,一竹筒怕吃不飽,再來一筒!」傳武大叫道:「爹,我服了,我飽了,我吃飯還不行嗎?」文他娘笑了,旁邊的傳文解氣地說:「爹,再給他來一筒!」

    朱開山板著臉說:「小樣兒,和我來這一套,你打聽打聽北京的烤鴨是怎麼喂肥的?你當我那幾年在北京光殺洋毛子了?全聚德我也去過,沒吃過鴨子還沒看見怎麼喂的?將來你們有了孩子胖不起來就這麼喂,幾天就膪起來了。」

    這時韓老海一步插進屋來,見狀大吃一驚,道:「老朱兄弟,你這是幹什麼?」朱開山說:「小兔崽子,給我來了個絕食抗婚,我還不信整治不了他!」韓老海大喊道:「老朱兄弟,使不得!我閨女不是沒人要的主兒,強扭的瓜不甜,他實在不願意算了。」朱開山說:「算了?你算了我可不算,這事就這麼定了!我要是管不了他,還有臉面在元寶鎮立著?要是秀兒嫁不過來,我叫他一聲爹!」韓老海說:「老朱兄弟,牛不喝水別強摁頭啊,你就是要他聽話也要慢慢來呀!」朱開山說:「慢慢來?你給他來軟的試試,他能抓唬死你!」

    三天後,屯裡有名的馬媒婆進了韓家門,一張胖臉笑成朵花,對韓老海說:「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裡去吧,這門親事有我老馬婆子出馬,那叫馬到成功!老海呀,你這筆買賣賺頭大了,到哪兒找這樣的好人家!我就是沒有閨女,要是有閨女,輪不到秀兒的份兒,我早就下手了!你不知道啊,起先老朱還猶猶豫豫地拿不定主意呢,咱嘴裡長的這叫什麼?這叫三寸不爛之舌!叫我三三見九,六六三十六,給他劈頭蓋臉這麼一算,他麻溜地答應了。你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麼?朱開山給你立字據了,他應親,你放水。」

    秀兒趴在堂屋門外偷聽。韓老海看著朱開山寫的字據喜上眉梢,說:「他是當著你的面寫的?」馬媒婆說:「一點不假。你看他按的這個大手印,我的媽呀,簡直是老虎爪子,費了我半盒印泥!」韓老海又皺眉說:「朱開山我知道,說出的話不會坐蠟,可傳武……」馬媒婆說:「這你放心,就憑著朱開山還壓不服個孩子?這樁親事就是板上釘釘了,我就等著吃你們的豬頭了。」

    秀兒歡天喜地地跑到院子裡,和娘撞了個滿懷。秀兒娘嗔道:「什麼事把你歡喜的?」秀兒興奮地說:「娘,傳武他爹答應下定了,日子讓咱挑。」秀兒娘撫著胸說:「這下可好了,娘得趕緊給你置辦嫁妝了。」秀兒說:「娘,你跟爹說說,他就我這麼一個閨女,別像以前似的摳摳搜搜,好好發送我,要不進了他家的門兒讓女婿瞧不起。」秀兒娘說:「我知道,不光你爹要好好發送你,我還給你攢了不少小體己呢,保準把閨女光光鮮鮮地發送出去。」秀兒從側面摟著娘的肩膀,撒著嬌說:「娘,這些都是後話了,你趕緊催爹去下定吧。」秀兒娘笑了,說:「等不及了?你說養個閨女有什麼用?」

    闖關東第二部(19)

    朱開山正在收拾著犁具。韓老海領著秀兒來了,帶著雞鴨、豬肘子、酒,這是按規矩過大禮。朱開山一愣,說:「哎呀,老韓兄弟,你這是……」韓老海說:「知道你忙,我就先走了一步,這不,給你過禮了。」朱開山說:「哎呀呀,你說你,到底讓你搶到頭裡了!文他娘,快出來,老韓兄弟來過禮了,快來接著!傳文,趕快殺雞!」傳文從廂房裡跑出,問道:「爹,殺雞幹什麼?」朱開山說:「傻小子,你韓大叔和秀兒來過禮了,你說幹什麼?」傳文一愣說:「啊?」反應過來說:「哦!」高興地跑去抓雞,又返回來跑到秀兒跟前樂呵呵地說:「這麼說,你就是我未來的弟妹了?」秀兒有些害羞。朱開山一板臉說:「你這個當大伯哥的,規矩點!」邊說邊下意識地撣著身上的灰塵。秀兒趕緊過來,慇勤地給朱開山撣著灰塵。韓老海笑道:「到底是你們家的媳婦,秀兒從來沒給我撣過灰呢。」秀兒羞赧地說:「爹!」文他娘呱呱笑著跑出堂屋,說:「哎呀,爺兒倆都來了,快屋裡坐。」

    朱開山和韓老海落了座。文他娘牽著秀兒的手說:「秀兒,跟嬸兒裡屋坐,咱娘兒倆好好嘮扯嘮扯。」兩人說著就進了屋。韓老海感歎道:「多好啊!老朱兄弟,按理說呢,你們娶我們嫁,應當是先媒人提親,兒女相親,再過禮下定,最後擇日子迎娶,這都是有一定之規的。可咱們是鄉鄰,這些過場能免就免了吧。說實話,咱這門親事是我們趕弄你們,有些地方呢,我們就得主動點,你不會因為這個就輕賤了我們吧?」

    朱開山說:「你看你,說哪兒去了?」韓老海問:「咦?傳武呢?」朱開山說:「出去遛馬了,傳文——」傳文一手拎著一隻雞,一手拎著一把菜刀進來,說:「爹,又要幹啥?」朱開山說:「去把傳武找回來,馬上!」傳文說:「那這雞?」秀兒從裡屋邁出,說:「大哥,雞我來殺吧。」傳文把雞交給秀兒,逗樂地說:「弟妹,受累了。」忽然看到朱開山不高興地板臉瞪著他,嚇得轉身跑出。韓老海說:「該把傳武找回來,今天咱是把相親、過禮、擇日子捆一塊了,有些事得當面鼓對面鑼地定下來,女婿不在眼前不好說話。」

    堂屋內,八仙桌已經擺好了,朱開山和韓老海聊得不亦樂乎。秀兒一趟趟裡出外進地往桌子上上菜,面帶羞赧,步履輕盈,臉上帶著幸福的微笑。朱開山看著秀兒的背影滿意而無聲地微笑著。韓老海看在眼裡,說:「親家,我沒說錯吧?我這個閨女就是給你們家養的!你看她今天,一進門就和老嫂子形影不離,一直是這個笑模樣。這孩子,頭一樣好處就是心眼兒直乎,不會拐彎,心裡就是一灣清亮亮的水兒,一眼見到底兒。」朱開山說:「跟你說實話吧,秀兒我是早就看好了,要不是她看好了傳武,我想說給老大呢,誰知道她就是眼睛盯上老二了。」

    韓老海說:「那咱就說定了,你們秋天迎親,我秋天嫁女。唉,可是這些話咱沒當著女婿的面說,我這心裡不踏實。」朱開山說:「有什麼不踏實的?這不,他來了。」果然,傳武牽著馬進了院子,傳文跟在旁邊。

    秀兒飛跑出屋,接過韁繩。傳武依然是不理不睬,大步走進堂屋。秀兒有些委屈地看著傳武。傳文連忙安慰著秀兒說:「他就這熊樣!你別往心裡去。」

    走進堂屋的傳武,一反常態,笑嘻嘻地說:「韓叔早來了?對不住,我去遛馬了,讓你久等了,來,還等什麼?喝酒吧!」朱開山與韓老海驚詫不已。朱開山說:「好,那就喝吧。」韓老海說:「別忙,老嫂子,還有傳文、秀兒都沒坐下呢。」

    韓家放水了——水泡子被掘開一道寬寬的口子,泡子水汩汩流淌,漫進朱家的田地……

    朱開山望著被水澆灌的莊稼,慢慢地蹲下,雙手捧起一捧泥水,動情地看著。傳文情不自禁地跪到地上,看著被水澆灌的莊稼激動地說:「爹,您放心,我拚死拚活也得讓咱家今年有個好收成!」文他娘、秀兒及老崔等雇工也都是神情振奮。站在眾人身後的傳武平靜地望著這片莊稼,悵然若失。

    闖關東第二部(20)

    2

    元寶鎮上,夏家的春和盛與吳家的福興祥是兩大山貨店,位置對門,生意上因同做山貨,也自然成了競爭對手。夏家的店面門口停著兩輛馬車,吳家的店面門口也停著兩輛馬車,夥計們都忙活著往店裡搬運貨物。

    傳傑站在櫃檯上嗚哩哇啦地念日語。夏元璋走進貨棧,站著聽了一會兒,說:「傳傑,你在那兒念什麼呢?」傳傑說:「掌櫃的,街上不是開了家山田貨棧嗎?我跟山田先生學日本話呢。」夏元璋火了,說:「誰叫你學日本話!」傳傑說:「掌櫃的,這兩年街面上日本生意人不少,咱現在沒和他們打交道,可說不定將來會用得上呢。」夏元璋大怒道:「咱永遠也不會和他們打交道,你記住我這句話,春和盛死也不會和日本人做一筆生意!」傳傑說:「掌櫃的,你哪來的這麼大的火呢?我可從來沒見你發這麼大火。」夏元璋悲憤地說:「傳傑呀,你別忘了,我一家好幾口人都是日本人殺的呀,我和他們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啊!」

    傳傑小聲地說:「掌櫃的,我知道了。」他見夏掌櫃冷眼看著街對面的福興祥,說道,「掌櫃的,我看眼下不是進貨的時候,價錢不合適,咱何必跟福興祥爭呢?讓他進去,咱再等等,我看這價兒早晚得跌。再說了,咱的庫好滿了,再進就沒地方了。」夏元璋說:「是嗎?你看準了?」傳傑說:「我覺得八九不離十。」夏元璋說:「我也覺得八九不離十。」傳傑說:「那你為什麼……」夏元璋說:「我先不說為什麼,你慢慢地悟。咱先說說,我開這個貨棧最大的心病是什麼?」傳傑說:「這我知道。」努努嘴說,「還不是對過兒。」夏元璋說:「福興祥的買賣做得不地道,專門和咱頂著幹,他現在是改轍了,咱們進什麼他進什麼,咱們出什麼他出什麼,抬價收,壓價出。俗話說,一山容不得二虎,明擺著,他這是想擠垮咱。」傳傑說:「那咱和他們頂著幹,到頭來不就是兩敗俱傷了嗎?」夏元璋笑著說:「不會的,我還不至於這麼傻。」傳傑焦急地說:「掌櫃的,那咱就趕快撤吧,撤得晚了就陷進去了!」夏元璋說:「我不但不撤,還要大進特進,和他有的一拼。」傳傑說:「掌櫃的,這件事本來沒我說話的份兒,可我還是想提醒您一句,別意氣用事,到時候鬧個魚死網破大家都不好。」夏元璋咬著牙說:「你放心,網不會破的,魚是死定了!」傳傑說:「掌櫃的,您這步棋我到現在沒看明白,能不能給我點撥點撥?」夏元璋問:「想知道?」傳傑說:「太想知道了!」夏元璋說:「好吧,今天下半夜你起來,我告訴你。」

    下半夜時分,傳傑緊跟著夏元璋站在院子裡。人無語,馬去鈴,幾輛大車馬蹄包著麻袋片悄沒聲地進了大院。夏元璋打開庫門。傳傑舉著燈籠往庫裡一看,大吃一驚,壓低聲音說:「掌櫃的,咱進的貨不止這些呀,都哪兒去了?」夏元璋說:「別出聲,你看到就行了。」說罷指揮夥計們說,「都給我小點聲,輕搬輕放。傳傑,你也別閒著。」傳傑和夥計們一道,無聲地把貨物從庫裡搬上馬車。馬車走了,庫房空了。

    傳傑伺候夏元璋洗了臉。夏元璋說:「傳傑,看明白了?」傳傑說:「掌櫃的,你成天給我說三十六計,這是不是就是您說的,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夏元璋笑了說:「對了。」傳傑說:「掌櫃的,您是不是明裡和福興祥抬價爭貨源,暗裡又把貨送回去,引著福興祥高價囤貨撐破肚子,貨價一跌他就砸到手裡了?」夏元璋說:「對了,這就是我要看到的結果。」傳傑說:「掌櫃的,我又不明白了,貨主把貨送來又拉回去,豈不是白忙活?都說無利不起早,人家圖的是什麼?」夏元璋說:「你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我都告訴你吧,看起來我和福興祥進的是一樣的貨,其實就是包裝一樣,裡邊早已經偷梁換柱了,我使的這是連環計。貨主這樣做也有好處,他可以趁機抬價。」傳傑倒吸了一口涼氣說:「掌櫃的,你這樣做也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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