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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八章 文 / 海巖

    我的小說終於找到了一個戲劇性的結尾。

    這個結尾使我不得不重新思考這部作品的主題立意和整體基礎——我究竟寫了一個什麼樣的人物,這個人物的喜怒哀樂及最後的命運,究竟要向讀者說明什麼,昭示什麼?

    我傾力描摹的這個女孩,曾以她健康陽光的外表感動過我;曾以她爽朗倔強的個性感動過我;曾以她艱難困苦的經歷感動過我;曾以她善良熱情的天性感動過我。最深刻的是,她的那場令人難以置信的精神之戀,她把對一個男孩的暗戀如此長久地深藏於心,確確實實,感動過我!

    我曾為她始終不能實現她的嚮往而感到惋惜;為她生活中的種種變故和逆境感到焦慮;為她最終選擇極端手段,尋求簡單解脫,感到震驚。在兩次庭審之後我不得不相信這是一個真實的不幸。我愈發感到像優優這樣年輕的男孩女孩,內心都有一塊我們永遠無法探明的隱秘,他們的真實思想,他們的行為方式,我們永遠無法做出真切判斷。他們下一分鐘將會做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我們永遠無法先知先覺。

    我把優優的結局,告訴了那位一直催我盡快完稿的電視劇製作商。他在噴噴歎惜的同時,壓不住欣喜若狂。他說你好好寫,快點寫完,這片子拍出來肯定好賣!少女殺人,無論其心路歷程還是案件的偵破過程,都天生具備了充分的可看性,足以和廣大觀眾的好奇心強烈互動。

    他進而提出了一個新的策劃,以若干年前曾經熱播的一部電視系列劇《命案十三宗》為例,主張我的這部作品,一旦改編成劇,不防也照貓畫虎,渲染些紀實風格,甚至索性向觀眾挑明該劇以真人真事作為背景,是一部名副其實的「情感實錄」!因此當務之急,是趁故事的人物原型還活著的時候,搶拍一些真人鏡頭,以備今後片頭片尾之用。

    製片商的這個策劃並未等我同意,便迅速著手實施。那一天他把電話打到我的家裡,說已經用某電視台的名義,商得監獄管理部門同意,明天就要到看守所去拍攝與優優談話的實景。談話的內容有兩個策劃,一個是請律師出面和她談上訴的事情,話題必須涉及案情。另一個是請編劇——也就是我——對其進行獄中採訪,以「臨終關懷」的名義,讓她談些內心隱秘,最好能談出點「千古恨」那一類的感慨,和當初「一失足」的思想動機。

    我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不想再次面對優優,不想再次面對這樣一個將不久於人世的青春女孩,不想再次面對一個因毒殺幼兒而在我心中變得極其陌生的人物。我預想到這種面對將會令我的內心,逃不開無處發散的心寒和彆扭,所以我做了推辭,建議製作商去找律師。但當天晚上製作商又打來電話,說律師對這個角色表示了拒絕,理由是上訴早已上訴,而且非常不巧,今天最高法院剛剛將上訴駁回,裁定維持原判。估計早則今晚,遲則明晨,原審法院便會將最高法院的終審裁定,送達本人。律師不願在當事人自知死期已定的情況下,再與其真戲假作,將上訴一節重新表演一遍。所以製作商只好又來懇求於我,希望我明天親自出馬,在攝影機前與優優談談,他說這時候與優優交談,唯我最佳人選。

    我只好答應。

    一來,我為了稿費必須服從這個商業計劃;二來,我去也是為了優優。;

    我想,無論如何,優優曾經向我袒露過心扉,將她從不告人的隱秘,與我交流。她最愛周月,但不能與他交流;她最親大姐,但很少與大姐交流;她曾與凌信誠形同夫妻,但心中的這一塊隱秘,也無法與之交流。所以製片商說的也確實沒錯,在優優死到臨頭之際,與她做最後交流的那個人,也許只能是我。最適合給予她一點感情安慰的人,最適合聆聽她臨終懺悔的人,也許只能是我。

    第二天一早,臨時組建的一支攝制小組便開車來到我家,接我一起去了關押優優的監所。一審判決下達之後,優優從分局看守所移至了位於北京南城的一個更大的看守所中。由於經過事前聯繫,監管幹部比較配合,特地為我們在監區內安排了一個較大的屋子,在我們布好燈光,架好機器之後,民警便把優優帶過來了。

    優優目光憔悴,容貌卻依然年輕。身上穿的囚服尺寸有些小了,身材的線條卻無意間被勾勒得起伏動人。她在我的對面,隔了桌子坐下。當民警將她的一隻腳腕,用鐵鏈固於椅腿之時,她偷眼看了一下我身後的鏡頭,臉上露出些難為情的樣子。這細微的動作讓我心中一震,想到人之將死,還這樣顧及面子,可見羞恥之心,乃人之本性。

    談話開始之前,我先做寒暄:「優優,你還好嗎?」我的神態故意輕鬆,聲調也處理得盡量隨意:「身體好嗎?這兩天心情還行嗎?」問完之後我才發覺這類寒暄與此時的優優,實際上是多麼不夠厚道的一個提問,大有哪把壺不開提哪把的傻氣。

    好在優優彷彿比我坦然,言語表情並不上掛下連,她用頗為事務性的口吻答道:「這些天睡得不好,所以總覺得噁心,一噁心就吃不下東西。」

    「有沒有去看看醫生?」我問。

    「沒有。」她說:「前兩天沒心情看。現在,看不看也無所謂了。」

    我停頓少頃,開始介入正式話題:「優優,今天有幾個電視台的記者跟我一塊兒過來看你,他們聽了你對我說過的那些經歷,都覺得很有意思。他們,也包括我在內,都對你和那個小孩之間後來發生的事情……很不理解,甚至很不相信。所以,我們今天來,是想跟你隨便聊聊,聽聽你的想法。我想,我和你,咱們之間也談過好多次了。你把你的家庭、歷史、你內心喜歡誰不喜歡誰,都毫無保留地告訴過我,我應當有義務再聽聽你最後的想法,對你的一生,做一個完整真實的記錄,你說好嗎?」

    優優點點頭,並且,還微微笑了一下,但那笑容如同曇花一現,短促得接近於無。她在點頭之後,又精神枯萎地搖了搖頭,聲音也顯得毫無生氣。

    「昨天這裡的隊長跟我說了,其實我真的不想再談什麼了。大家都是聽他們的,我說什麼,又有誰聽。現在我再說,又有什麼用。我說我沒殺乖乖,你們信麼?」

    我語遲片刻,難以回答。信與不信似乎都不宜討論。我換個問法,把差點走僵的場面,調轉開去。

    「你現在最想什麼,想你大姐嗎,想不想信誠?想不想對他們說些什麼?」

    「不想了。」優優還是搖頭,但接著又說:「前些天我托這裡的民警給我大姐帶話,讓我大姐過來看我,我很想她。可民警說我押在這裡已經用電話通知我姐夫了,我姐夫說我大姐已經不認我了。那天晚上我哭了一夜,第二天想想又有點不信,也不知道我姐夫告我,我大姐曉不曉得。她就我這麼一個小妹,從小帶我就像我媽,難道她真捨得我嗎?」

    優優的表情,幾乎像是自問,隨後,又像自答:「不過大姐也沒辦法,她身體不好,現在和我姐夫一起,全得靠他,她也只能全聽他的。她也沒有辦法。」

    我說:「你認為你姐夫向公安局交待的事情,是誣告呢,還是說了實情?」

    優優看我,那樣子這還用問麼!「你知道的,我姐夫那人,只認錢的。準是誰又給他錢了,他才這樣說我。要不然就是公安局逼他了,他沒辦法,就這樣說我,這樣說我人家就可以把他放了。兩種可能都有。」

    「你希望是哪一種可能?」我繼續問,也不知為何要這樣問。

    「當然是第一種,第一種至少他會得到錢的。他得到錢了,至少能拿出一些給我大姐看病。」

    「那你豈不是太無辜了?」

    優優歪頭看窗外,未即回答,良久才說:「我也沒有辦法,連小梅都說不服法官,我又能怎麼樣呢。這些天我想來想去……我心都死了。這是老天對我的報應。」

    我不知該再問些什麼,我被優優木然的神態弄得心中難過。我身後一位攝制組的頭頭見場面冷了,便越過我插嘴提問。

    「你對那個死去的小孩子,和他親生的父母,有什麼要說的嗎,你想不想對他們說一聲抱歉?」

    優優的目光擺正,越過我投向那位提問的先生,她很明確地搖了搖頭,毫不猶豫地答道:「我為什麼要向他們抱歉?」停了一下,優優放低了聲音:「不過我也想了,他們也挺不幸,要是我親生的孩子死了,可能我也要發瘋的。」

    提問的人抓住這話,繼續逼問:「你既然能理解他們的心情,為什麼不肯說一聲抱歉?」

    優優看著那人,眼睛有些茫然,神色若有所思,她突然哺哺說道:「我想,我想對信誠說一聲抱歉。這些天我一直在想,信誠對我真的不錯,可我特別不懂事,總是任性發急,動不動就跑出去。我明明知道他身體有病,我不該衝他發脾氣的。現在想想後悔也沒用了,你們就替我向他道個歉吧。信誠是個好人,我知道我這輩子欠了他的,可老天這樣罰我,罰我去死,這樣來說我也算不欠他了。」

    我不忍再讓身後那位老兄漫無節制地發揮,用那些譴責性的提問來折磨優優的神經。殺人者固然可殺,但我還是希望能給這位行將上路的女孩一個死前的寧靜。於是我把話題接過,同時換了一種關懷的口吻,向優優提問:「優優,這也許是我最後一次和你見面了,你要不要和你的大姐,還有阿菊他們,說些告別的話呢?你要的話,我們正好有攝像機可以拍下來,可以給他們看的。」

    優優馬上表示要的,然後還坐正了身子,目視攝像機的鏡頭,問我:「我就看著它說嗎,還是看你?」

    我說:「你要直接向她們告別的話就看鏡頭,這樣她們就能感覺你是衝她們在說。」

    優優就衝著鏡頭,開始一絲不苟地和她的親人及朋友,—一告別。她的聲音始而平靜,繼而哽咽,繼而哭泣,繼而又被壓住,直到把話說完。

    先說的當然是她大姐。

    「大姐,我要走了……現在,我真想你。我真想還像小時候那樣,你帶著我玩,回家給我包餃子,晚上摟著我睡覺,睡覺前咱們聊天……大姐我真的想你……」這時優優的眼淚開始忍不住了,她的告別也被強烈的抽泣打亂,變得詞句不清,斷斷續續:「……大姐你多保重吧,我在陰間地府,會一直保佑你的。你好好治病,早點治好,平時千萬別生氣,也別想我……想我沒用……還傷身體。姐夫萬一有一天不管你了,你就去找阿菊,也許阿菊還能幫你……我會求阿菊幫你的。」

    最後一句,優優嚥下抽噎,聲音的節奏,也強制著復原。接下來,她開始面對阿菊。

    「阿菊,我要走了。我挺羨慕你的,你找了一個愛你疼你的男人,你的命好。我祝你今後一帆風順,生個大胖小子,好好跟人家過日子吧。萬一我大姐有什麼難處,你能幫千萬要幫。我知道你會幫的,憑咱們倆人的交情,你肯定會幫的,拜託你了阿菊,拜託你了阿菊!」

    優優停頓下來,面對自己多年的好友,她似乎又有點想哭。我以為她說完了,剛要開口,不料優優又說起來。讓我大感意外的是,她下一個告別的對象,竟然是將她置於死地的姐夫。

    「我再和我姐夫說兩句吧?」她說完看我,似是在徵求我的意見。我馬上點頭:「可以,你說吧。」

    優優重新目視鏡頭,說道:「姐夫,我也跟你告個別吧。我不怨你,但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就是你一定要把我大姐的病治好。一定要好好待我大姐。如果你真得了錢的話,你一定要帶著我大姐生活,千萬別把她甩了。你要把她甩了,我半夜三更會來找你!我燒成了灰也會來找你,我非讓你一世也不得安寧,你信麼!」

    優優說到此處,再次轉頭看我,那意思是她說完了。我指指鏡頭,提醒她說:「要不要再和信誠也告個別呢?」

    優優想了一下,終於轉臉對著鏡頭,遲疑著開口:「信誠,我現在才知道,你對我特別好。這些天我把咱們認識以後相處的那些事情,都重新想了一遍,我覺得你對我真好。其實我也想好好對你。就算按姜帆說的,這世上人與人,事與事,都是交易,那我也應該對你好,也應該一報還一報。可我做得不夠,你能原諒我嗎?我現在想改也沒機會了,和你也沒這個緣分了。我在這裡最後祝你保重身體,我祝你還能找到一個能照顧你,關心你,真心愛你,不圖你錢的女人,然後你們換個新的地方去住,好忘掉過去所有不好的事情,重新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我還祝你……就祝這麼多吧。」

    優優說到最後,眼圈再次發紅,但沒有落淚。這與凌信誠的表現很不相同。事後我把優優對他這段臨終告別做成錄像帶給他看時,他看到一半便泣不成聲。他哭著說無論有多少證據擺在那裡,他怎麼也相信不了優優會殺乖乖,會那樣殘酷無情。

    優優與信誠告別之後,原定的採訪時間差不多了,電視台的幾個人也衝我點頭頷首『,暗示所拍鏡頭已經夠用。我不知哪根神經動了一下,在最後時刻突然提到了周月。

    「優優,你還想不想……對周月再說點什麼,或者和他也告個別呢?」

    出乎我意料的是,優優馬上搖頭,果斷表示不了。但她拒絕的理由卻讓我心中一動,讓我意識到她在自己人生的終點,心中的愛人依然還是周月。

    「我現在這個樣子,太難看了。」她說:「這頭髮是看守所的人給我剪的,太難看了。這衣服也很不合身。再說你看我現在多瘦,我太瘦了不好看的。」

    優優說著,用帶著手銬的雙手,從桌子下面的不知哪個衣兜裡,掏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塊來,往我眼前一遞,說道:「我給周月寫了一封信的,本來想托這裡的民警給他帶去,今天正好你來,就托你帶吧。」見我猶疑著沒接,她又說:「我都跟這裡的民警說了,這信他們看過,他們都同意的。」

    我抬眼看看優優身後的一位女警察,那女警察不但點頭並且出聲認可:「可以,這是給她一個朋友的信,你願意替她帶可以帶。」

    於是我便把那紙塊接了。

    這是一封沒有信封的信件,在交給周月之前,我自然有幸目睹。也許是為了照顧周月公安人員的身份,所以優優在這封信中,用詞及語氣,都比較節制,比較平靜,比較含蓄。

    信的全文如下:周月:你好!

    在我十四歲那年,就開始給你寫信。我這輩子寫的第一封信,就是寫給你的。我一共給你寫了多少封信,我也記不清了。現在,給你寫最後一封。

    我第一次見你是在仙泉體校。你那時留的頭髮,很像韓國一個演唱組合裡的男孩,我有那個男孩的一張照片,和你長得很像很像,所以我那時就喜歡你了。從那時開始,我一直把你當作我最好的朋友,當作最疼我的兄弟,什麼都想跟你說說,說完心裡就痛快了。後來,有一天晚上你救了我,你和洪教練一起把欺負我的壞人給治住了,可我去感謝你時你已經走了,要不是後來老天給了一個好機會,讓我到醫院去照顧你,也許咱倆就從此無緣了。在公安醫院的那一段,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生活了,我每天都能和你在一起,你什麼都要聽我的。你那時大腦壞掉了,傻得像個小孩子,還是一個聽話的小孩呢。而我就像你的家長,照顧你保護你帶你出去玩,有時還罵你!你都不記得了吧。我那時天天都盼著你快點治好病,快點認出我,認出我就是那個總去看你打拳的小女孩。可那時我也想,你的病就是治不好也沒關係,治不好我就把你接出醫院去,我就養你一輩子。我什麼苦都能吃,什麼活都能幹,我還學過會計呢,我不會找不到工作的,我一定有能力養著你,讓你過上無憂無慮的好日子。這些我都想了很多遍,一切我都想好了。可惜,我的夢想沒實現。

    但我還是幸福的,在我出了這件大事後,你還是肯來幫助我,請人來為我做辯護。我真是感激不盡的。而且我知道你是一個干公安的人,你來幫我是很難的。可你還是來幫我。所以我現在也不怪我命不好,我身邊有你這樣的好心人,我是知足的。

    我一直不敢對你說「愛」字,我也沒有資格對你說「愛」字,但我現在想通了,愛其實是有很多種。這世上的人與人,事與事,愛是最可寶貴的。因為愛別人就必須是無私的,就不能什麼事都是為自己,就不是和被愛的那個人做交易。所以我想我也有資格去愛別人。我知道你不願意,但我懇求你,在我快要在人間消失的這一刻,讓我說一聲:我愛你!

    當你看到這封信,當你看到這句話,如果你能在心裡默默點個頭,點個頭表示知道了,我就是死了也安心了。

    我真想再見見你,真想再見見你。如果我今生見不到你,那你千萬要相信,我不是他們說的那種壞女孩!我不管別人怎麼想,只要你還相信我,我就死得安心了。

    你知道我在流淚嗎?你知道我在哭你嗎?這裡是監獄,我不能大聲哭。

    再見吧,周月,我的愛人!

    一個愛你的小女孩我將這一紙別書交給了周月,周月當即在我面前默然展讀,讀後沒有任何激動的表示,但我從他緊鎖的眉頭可以看出,他已被字裡行間的真情感動。畢竟他是一名現役民警,而那個修書傳情者卻是一位將死的罪囚,他的身份令他不能把內心的情感形之於色,尤其當我這個陌生人在側的時候。

    但他用簡短的語言,不露形跡地表達了對優優的關心,他問我:「最高法院的執行命令已經下達了嗎?」見我點頭,他又問:「她的時間……已經定了嗎?」

    我說:「我今天離開看守所的時候問過了,具體時間他們沒說,大概不會拖過這個星期吧。據說法律上有明文規定,命令一下誰也不敢再拖。」

    「七天。」周月說:「法律規定最長不能超過七天的。」

    然後,我們都沉默。

    我們都知道,優優「斬立決」的命令既已下達,她的壽命還有多少天,恐怕用一個巴掌就能數了。

    周月沉悶地說:「我希望她能知道,她的信我看過了,她所有的信我都看過了。我會把這些信都留著。我希望她下輩子好好地去做人,希望她對一切人都能有顆善良的心。」

    我點頭,我能從周月這番送行的祝願中,聽出歎惜和譴責來。我點頭之後隨即說:「你的希望如果優優能聽到,我想她的靈魂會得到超度的,她下輩子一定會脫胎換骨做個好人的。可惜她已經聽不到了,她已經聽不到她想要聽到的這份關懷了。」

    周月直直地看著我,突然說:「也許我可以想辦法,在執行以前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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