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九、心態與狀態 文 / 於丹
[畫外音]人生不過幾十年的光景,有的人可以在這兒短暫的時光裡,把自己的聰明才智發揮得淋漓盡致,獲得成功的人生。而有的人卻空有遠大的理想,一生一事無成。這是為什麼呢?於丹教授認為,決定人生成功的,絕不僅僅是才能和技巧,而是一個人面對生活的心態。莊子用他的許多寓言故事告訴我們,一個人做事時,如果患得患失,如果心有所慮,那他所有的經驗和技巧都不可能得到最好的發揮。我們如何才能打破世俗觀念,以一個坦蕩的好心態,把自己的人生活到最佳狀態?請聽北京師範大學於丹教授講《於丹心得?心態與狀態》。
人生百年,常懷千歲憂。就像古詩裡面所說的,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我們生命裡面的這一段光陰,跟整個時間的流程相比,這是微不足道的,用莊子的比喻來講,如同白駒過隙,好像是一匹白馬,從門縫裡跑過去,那樣的倏忽一瞬一樣,那麼這麼短的流光,在我們自己的手裡,怎麼樣才是真正的善待生命,怎麼樣的生命才是人生最有效的呢?其實莊子面對這個問題,提供給我們一種態度,那就是達生。
面對生命我們首先要有一種曠達的態度,而心態決定人的狀態。這種態度會決定我們生命的質量。什麼是真正的曠達?莊子說,達生之情者,不務生之所無以為,達命之情者,不務命知之所無奈何《莊子?達生》。什麼意思呢?真正對此生有通達之心的人,不務,就是不去追求,不追求那些生之無以為,也就是說我們不以為是的東西,我們認為在生命中沒有價值的東西,就不要用此生的光陰去追逐了。那麼大家會說,我認為沒價值我還追求嗎?當然,有的時候我們為聲名所累,有的時候我們趨同於社會的價值。人這一生自己心中無以為的事情,我們就了一口氣去追求的東西還少嗎?有的時候一個小孩子,為了他一個並不喜歡的專業,但是這個專業可能在清華(大學),所以說我寧可服從調劑,在清華(大學)讀一個我不喜歡的專業,家長說,我兒子是清華(大學)的,孩子說,我別著清華(大學)的校徽,但他心中會有一種隱痛,他真正喜歡的專業可能在他第二志願的那個學校,但是此生他錯過了。也有一些愛情,可能為了娶一個絕色的女子,也可能是為了嫁一個富商,可能他真正捨棄了他心中以為此生正確的那個人,但是為了眾人的眼光,如果說真正做到達生之情,能夠不去追求生命中不以為是,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是一點;另外一點,什麼叫達命之情呢?就是不去追求生活中無奈何的東西。所謂無奈何,也就是說那些無可奈何命運達不到的目標,或者說放下我們心中那些較勁的東西,不去跟有限的時光計較一種真正達不到的目的(於丹心語)。
在艾爾基爾這個地區,經常會有山裡的一種猴子跑到農田里面去禍害莊稼,其實它們的目的,也都很簡單,無非是儲備一點糧食,也是為了自己的生計。所以艾爾基爾這個地區就有一種捕猴子的方法,就是農民們在家門口放一點米,誘使猴子來最奧妙的絕密在於使什麼樣的容器來裝這個米。他們那裡有一種獨特的細細的瓶頸,大口的瓶子,這個瓶頸的尺寸有奧秘,很細小,恰好是一個猴子的爪子可以伸進去,張著的時候可以伸進去,但是一旦它攥上拳頭就出不來了。那麼它利用的是一種什麼心理呢?在這個瓶子裡面,有大把大把誘人的白米,猴子們夜裡來偷米的時候,把它細細的爪子順著那個瓶頸塞進去,抓起一把米的時候就出不來了。這個時候如果達生,那麼你可以放下,爪子還能出來,怎麼進去就怎麼能出來,但是沒有一隻猴子願意這麼做。這麼多年來,世世代代相傳,用這種細口的瓶子裝米,一定可以每天晚上捕到很多隻猴子,早上起來都會看見一隻一隻猴子坐在那裡,手裡抓著一把米,在跟那個瓶子較勁,但是就是出不來。這僅僅是一個群猴圖嗎,還是一幅世相圖呢?我們聽到猴子這種故事,大家都會啞然失笑,但是我們有多少人生手中抓著一把米不肯放下,累了此生呢?也就是說,真正的達生在我們這裡容易做到嗎?
莊子說生命這個東西,「生之來不能卻,其去不能止,悲夫」《莊子?達生》。生命這個東西來的時候,父母沒有徵求我們的同意,就把我們帶到世界上了,但是流光要把我們的年華帶走的時候,同樣不徵得我們的同意,最後它自然就走了。看似來也無奈,走也無助,這是一件悲哀的事情,但是你心中怎麼去看待你的生命呢?
[畫外音]人們常感歎人生的短暫,希望在短暫的人生中,能夠獲取成功的事業,那麼,當我們在確定人生目標時,如何判斷何事可為,何事不可為呢?莊子用他的寓言故事告訴我們,一個人的見識和閱歷決定了你的能力和膽識。
在《莊子》裡面呢,又假托孔子講了這樣一個故事:孔子最喜歡的學生顏淵去問孔子,說我曾經去過一條河,這個是一個深淵,這個深淵名字叫觴深,我在過它的時候呢,看見那個划船的人,他擺渡的技術太高明了,所以他說我看到他操舟若神,他劃這個船完全在他的手裡很聽話,不管怎麼樣的波峰浪湧,他總是能把這個船駕馭得如同有神助一般,我就很羨慕地問他,他說你看我學學划船這件事能學得會嗎?那個人很輕鬆就告訴我,說學得會啊,但是他又說了一個秘密,說如果你要是會游泳的話,你學這個船就特別容易,你如果要是會潛水的話,即使你從來沒見過船,你拿起槳來就敢劃。他就想不明白了,說我要回去問問我老師,為什麼要這麼說呢?他說我問那個划船的人,他並不回答我,只告訴了我這個道理。老師聽了以後說,那我給你講講吧,那麼孔子說出什麼樣的道理呢?這其實就是一個人的眼界和經驗。
他說一個真正會游泳的人,善游者就不怕水了,所謂善游者忘水也,一個能夠橫渡長江的人,水對於他來講,像行走的陸地一樣,所以他可以忘記水,這樣他划船的時候,他不害怕,因為他即使是船翻了,他生命有保障。為什麼會潛水的人,沒見過船都敢劃呢,是因為會潛水的人,他可以把波浪看成是陸地上的山丘,把一個深淵無非就看作是一個高崗,他無非把船翻了這件事看作是推車過崗的時候車翻了一樣。所以船翻了有什麼了不起,他連水底都能夠潛,他還怕翻船嗎?所以孔子告訴他的學生,說世間的道理就是這樣,人如果有大見識,他再去學一件技巧,就容易得多(於丹心語)。
人如果沒有閱歷,心中就會忐忑,所以他說,這是由外在的一個事情跟內在的經驗配合起來的,所以人生往往在越重大的抉擇上,有些人越失手,並不是失給了對手,而是失給了自己,有很多人的失敗,真正是敗給了內心的「在乎」二字。這種在乎有時候會讓我們戰戰兢兢,束手束腳,為什麼越有人在每臨大事的時候,就會驚惶失措呢?是因為心中過分患得所以患失。老百姓有一句話說得好,叫做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也就是說,大家同樣面臨一次競技的時候,往往是光腳的人發揮更好,而穿鞋的人會次之,為什麼呢?因為你心中已經有所得就會有所顧慮,所以莊子告訴我們,在這個世界中,有限的生命中,我們可以去學習很多,我們可以去經驗很多,但你心底的在乎與不在乎,你個人的經驗系統,會決定了你的發揮程度。
[畫外音]在各種體育比賽中,我們會發現決定勝負的,不一定是一個人的技術水平,而是一個人的心態,因為心態決定了一個人的狀態。莊子告訴我們,在生活中也是如此道理,當我們患得患失時,當我們心有所慮時,你所有的經驗和技巧,都不可能得到最好的發揮。
所以莊子在他另外一篇《田子方》裡面還說了這樣一個故事:說列禦寇,就所謂御風而行的列子,這樣的一個神人,他為伯昏無人表演射箭,他去射箭的時候,意滿志得,滿是驕矜之氣。他說你看看我射箭的技巧,搭弓上箭,然後在自己的胳膊肘上放了滿滿的一杯水,放著水的時候射箭,唰,眼看一箭射出去,來不及看清楚第二支箭跟著就發出去,再定睛一看,第三支箭已經在弦上,搭著弓等著呢,而手臂上那杯水紋絲不動,看上去列禦寇這個人像個木頭人一樣站在那裡。應該說這樣的技巧不可謂不高啊,聽起來有點像古龍小說裡寫的那種武俠,往往是一亮劍影,對方已經倒下了,根本看不清招數。這樣的人,真正達到大境界嗎?伯昏無人不以為然。
[配音]伯昏無人:你這種箭術只能算是有心射箭的箭術,而不是無心射箭的箭術,跟我來吧。
伯昏無人說,我現在想邀請你,我們一同去登高山,踏危石,臨深淵,咱們再來射箭,我看看你射得如何。然後伯昏無人就真的去了,他走上高高的懸崖,腳下踏著風化的危石,一直走到深淵邊上,轉過身來倒退著向深淵走去,一直走到自己的腳掌已經懸在懸崖之外,站在這個地方,他作一個揖,請列禦寇上來,在這裡射箭。
[配音]伯昏無人:在這裡你還能夠自在地射箭嗎?列禦寇:哇,這裡搖擺不定,我根本沒辦法射箭。
在這個時候,伯昏無人對他說了一句話:夫至人者,上窺青天,下潛黃泉,揮斥八極,種氣不變《莊子?田子方》。說人世間真正高明的人,向上可以看透蒼天,向下可以看清黃泉,所謂揮斥八極,世界萬象瞭然於心,在任何時刻可以做到神氣不變,也就是神色磊落,胸中氣定神閒,他說我看呢,現在再讓你射箭,你能射中的可能性就太小太小了。這又是一個什麼樣的故事,也就是說,在這個世界上,我們永遠不要過分相信技巧(於丹心語)。
也就是說沒有人可以擺脫環境而生存。有人做過這樣一個實驗,一個科學家在一個黑咕隆咚的屋子裡面,鋪了一條獨木橋,那麼他讓很多實驗者,說現在我領著你們從這個屋子裡面走過去,屋子是黑暗的,你們只要跟著我走。他帶了十個人,十個人跟著他如履平地噹噹噹走過去,十個人都過去了。走到了那一端,停在屋子裡,這個實驗教授開了一盞燈,這些人定睛一看,十個人當時全嚇趴下了,原來他們剛才走了的,不僅是一根獨木橋,而且獨木橋下面,是一個巨大的水池,水池裡面有十幾隻鍔魚正在來回游著,大家簡直嚇死了,這個時候教授說,來,就是剛才你們走過的那個橋,我再走回去,你們還有幾個人願意跟著我回去,一個人都沒有,全都叭在那兒,誰都不動了,說絕對過不去了。教授說我就要求你們一定要站出來,真正的勇敢者跟著我過去。
[畫外音]為什麼在黑暗中輕易走過的橋,當看到真實的情景時,就走不動了,最後有沒有人又跟著教授走過這座橋?過橋的故事和我們的現實生活又有著什麼相似之處呢?
最後好歹站出了三個人,這三個人裡面,有一個人走到一半兒就哆嗦了,最後蹲著蹭著過去了;還有一個人,剛走幾步就趴下了,最後爬著過去了;只有一個人,哆哆嗦嗦地還算是走著過去了。再動員別人,剩下的那七個人說什麼不動了,這個時候教授又把屋子裡面開亮了幾盞燈,大家又看到了一個事實,就是在橋與鱷魚之間,還有一層防護網,教授說,現在還有幾個願意跟著我走這個橋呢?這個時候又有五個人站出來,因為知道有防護了,所以跟著他走過去,教授問最後兩個人,說剛才你們不是從這上面走過來了嗎?為什麼現在死活都不願意跟著我走回去了?那兩個哆哆嗦嗦地說,我們一直在想,這個網子它就真的安全嗎?它一定就牢靠嗎?所以說什麼也不走。其實這可能就是我們所面對的生活,生活有的時候,在你看不清的時候,你反而闖過去了,在你僅僅看到一些表象的時候,你就被徹底嚇暈了,而你真正看清楚生活中的安與危它之間制衡的時候,也許我們鼓起勇氣,心懷恐懼,但還能戰勝自我的走過去。其實這個時候,行走作為一種技巧重要嗎?我們內心的判斷才是最重要的(在生活中,技巧並不重要,我們內心的判斷才是最重要的——於丹心語)。
那麼莊子還講了很多這樣的故事,一個人什麼樣的狀態到達最好。他又講了一個鬥雞的故事,齊王呢,喜歡鬥雞,所以他就讓很多人為他來養這個雞。有一個雞正在被養著,要以後成為一個雄霸四方的鬥雞。過了十天,齊王就去問這個紀渻子,替他訓練鬥雞的人,說我那個雞行了嗎?紀渻子告訴他說,還不行。為什麼呢?因為這個雞虛憍而恃氣,大公雞盛氣而凌人,羽毛張開,目光炯炯,非常的驕傲,胸中有一股氣。按我們一般人認為,這個時候鬥雞不正好嗎,它這個時候雄風猶在啊。真正訓練雞的人說,這個時候不行,再等等吧。又過了十天,齊王去說,我那個雞現在訓得行了嗎?告訴他還不行,儘管它的氣開始收斂了,但是外在別的雞一有響動,它馬上還有反應,還想爭鬥,這還不行,再等等。又過了十天,第三次去問,我那雞訓得怎麼樣了,他說再等等,現在呢,雖然外頭的反應它可以淡了很多,但是你看它的目光中,還叫疾視,目光太銳利,一有響動,眼睛就過去了,所以這個時候它還太敏銳,還有這種攻擊心,不行,再等等。又過了十天,這第四問,說幾矣,幾乎可以了,這個時候雖然外面的雞還有一些響動,但是它已經不應答了,這個時候,它像個什麼樣子呢?這就引出了我們生活中用的一個成語:呆若木雞。說這個雞現在已經訓練得看起來像個木頭雞一樣,而這個階段把它稱為全德矣。它的德性就已經內化了,都內斂了,所以呢,這個木雞往那兒一站,任何雞一看見它馬上就會落荒而逃,說這個時候的雞可以去鬥雞了。
其實《莊子》裡面有很多寓言是發人深省的,因為它提供了與我們常人大相逕庭的判斷系統,我們認為一個雞如果真正去爭鬥的時候,需要像一個將士,上陣三通鼓一樣,需要趾高氣揚,需要躊躇滿志,需要有必勝之心張於外,而莊子給我們的境界是當它一層一層把外在的鋒芒全都消弭了,把一切的銳氣納於內心,這種內心其實是一種含蘊,也就是說並不是它真正沒有鬥志了,而是鬥志內斂,當這種時候,才可以叫全德。也就是說,最後的爭鬥,不在於勇猛,不在於技巧而在於德性(於丹心語)。
莊子講了一個普通的木匠,叫梓慶,這個人去做什麼呢?做祭祀時候掛鐘的架子,其實這是個很簡單的活,很簡單的器物,但是就是這個木匠,他做出來的這個架子,人人見到驚為鬼斧神工啊,他怎麼會做得這麼好,覺得它那上面野獸的形狀,宛如真正的走獸一般,栩栩如生,所以大家就對這個木匠特別有口碑。那麼這個口碑傳著傳著就傳到國君那裡了,所以魯侯召見這個木匠梓慶,要問一問他其中的奧秘,到底為什麼。梓慶很謙虛,他說我一個木匠,我哪有什麼決竅啊,根本沒有什麼太大的技巧,他說如果你一定問,我就跟你說說,無非是我在做任何一個普通的架子之前,我都不敢損耗自己絲毫的力氣,而要用心去齋戒,那麼這種齋戒為的一個目的,叫齊以靜心。也就是說,我去做所有的齋戒,只不過是為了讓自己的內心真正安靜下來。那麼在齋戒的過程中呢,我齋戒到第三天的時候,人就可以忘記了我最後要拿著這樣的東西去封功啊,去受賞啊,任何的慶典啊,勳爵啊,加給我的這個利祿啊,這些東西可以扔掉了,也就是說齋戒到三天,我可以忘利。再接著齋戒,到第五天的時候,我就可以忘記名聲了,也就是說,我已經不在乎別人別人對它是毀啊是譽啊,是是啊是非啊,大家說我做得好也罷,做得不好也罷,我都已經不在乎了,那麼還要繼續齋戒。到第七天的時候,我可以忘卻我這個人的四肢、形體,也就是說,第七天達到忘我之境。他說達到這個境界的時候,我就拿上斧子進山了。進山以後,無非是去看一看我要做的事,這個時候,我可以忘記我是為朝廷做,為朝廷做事心有惴惴,有雜念你就做不好,他說我這個時候無非就是要做這麼一個架子,就是為事而事。所以他說我就在裡面去看,有哪些天生長得就像野獸,因為我心靜,所以一眼就會看到,然後我就把天生長得特別像的木頭砍回來,隨手一加工,它就會成為現在的樣子。也就是說,我做的事情無非叫做以天合天,這就是梓慶的奧秘。這四個字值得我們記住,「以天合天」。人就應該用那些本身最合乎規律的事情,去應對規律,也就是說,人永遠不要和規律較勁,不要違背規律,不要做徒勞的努力,而應該用自己澄淨清明的心,用一種世間大智慧,看到哪些事情可以以天合天,這樣的話就是人生的效率。
[畫外音]木匠的故事讓我們認識到,有一個坦蕩的好心態,就能達到最佳的狀態,才能把事情做到最好,其實生活本來是簡單而樸素的,但為什麼我們常常聽到有人抱怨,這個世界越來越讓人看不懂,我們怎樣才能打破世俗,看到世界的本真?
他的齋戒七天,其實是穿越了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忘記利益。不再想著用我的事情,去博取一個世間的大利;第二個階段,忘記名譽,不再想著大家的是非、毀譽對我有多麼重要;第三個境界,忘記自己,人其實只能達到忘我之境,可以做得最好。
大家可以看一看,在今天這樣一個資訊時代,我們真正能夠打動人心的新聞來自於什麼地方,來自於那種最前沿的現場,一定有一批出生忘死的記者,這些人已經忘記自我存在,而僅僅把新聞的傳遞當成他的天職,這樣一些人發回的報道,你認為是最好的。如果一個記者在現場還要想想說我妝化得好不好,我哪個角度照出來最好看,我怎麼提問,那他一定不會給你好新聞的。所以,真正好的職業狀態,人要達到忘我。所以其實這個木匠告訴了我們一個樸素而玄妙的道理,就是人做事要做得好,穿越三個階段,忘利,忘名,忘我。如果能做到這個份上,你的天眼就開了,也就是說,你會知道世間大道的規則,做到以天合天,而不需要人的人為努力。其實想一想,這個道理很難嗎?並不難,這是需要我們在心中把很多樸素的東西重新撿回來,所謂見素而抱樸,而把人世間有很多很多由於世故締造的規則打破,打破之後,我們能品嚐到生活本初的滋味。
有一個故事說得好,一個普通的園丁,他就是致力於種各式各樣的瓜果。一個夏天,他豐收了滿滿一架葡萄,葡萄他一直是用心地在栽培著,那麼他種出來的葡萄,又大又甜,特別好,他心裡高興極了,他就希望大家能夠賞識他葡萄的滋味,他就抱著一串一串的葡萄,站在他家門口,伸著脖子看,只要有來的路人,他就要遞上去,讓人家嘗嘗怎麼樣。然後他看到來了一個人,這是一個富商路過此地,他抱著葡萄上去說,你嘗嘗我的葡萄好不好,這個富商一吃,說這個葡萄這麼好,然後就跟他說,你葡萄這麼好,要多少錢,我一定得付給你錢。他說我不要錢,我就想讓你看滋味怎麼樣,他說這個滋味的事先放下,你憑什麼給我葡萄,你給我這葡萄,你肯定得要錢啊,來,我先把錢給你。這個葡萄我買回去再慢慢嘗。所以這個商人就硬塞給他一筆錢,捧著葡萄走了。他特別失落,他想我再不能找商人了,這個時候過來一個官員,他又捧了一抱葡萄過去說,你嘗嘗葡萄味道怎麼樣,官員一嘗,太好了,也是顧不上評價葡萄,說你是不是有事求我啊,你看見我穿官服了吧,有什麼事你開口,我也不能白拿你葡萄,你快說,你有什麼事。園丁說我什麼事也沒有,我就是想讓你嘗嘗啊,他說你還是讓我幫你點什麼忙吧,要不然我白拿也不合適,所以那要不我給你放下吧,就放下走了。這個園丁就更失落了,接著他看見有恩恩愛愛的小兩口過來了,他就想這個年輕的女孩子肯定是愛吃這個新鮮水果,他就捧著這個上去,很慇勤的給那個少婦,說你趕緊嘗嘗我的葡萄怎麼樣,那少婦接過來以後,一吃,喜笑顏開,還沒說話呢,她丈夫就虎視眈眈地盯著這個園丁,說你什麼意思,園丁一看轉身就跑了,也顧不上問這個滋味怎麼樣了。他太鬱悶了,鬱悶到最後看見有一個穿著破衣爛衫,肯定不富貴也沒有名位,同時他也沒有美色,一個老頭過來了,他在絕望之中捧了一大抱葡萄過去了,說你想想嘗嘗我的葡萄嗎,這個老頭接過來,一顆一顆地吃,一邊吃一邊讚美,說這是天底下最好的滋味,你這個葡萄種得好,這個葡萄又多汁又甜美,這個味道跟所有的葡萄都不一樣,高高興興把葡萄吃完了以後,揚長而去。這個園丁特別高興,他覺得一天下來,只有最後的這個老頭,真正懂得了葡萄的滋味。其實我們的生活中,有多少葡萄就在眼前,但是我們已經失去了本真品嚐它的心願,我們認為這個葡萄的背後,一定有著某種寓意,要麼是為利,要麼是為名,要麼是為色,人怎麼能沒點兒目的呢?所以在我們計較內心的時候,我們就失去了葡萄的美味。其實這樣的寓言跟莊子給我們的啟發不一樣嗎?兩千多年的道理,莊子告訴我們的是什麼呢?也就是說,人只有打破了這一切的世俗心,用你自己本初的那種願望,去遇合這個世界,這個時候,你才能夠體會到世界的真意(於丹心語)。
所以其實,在這樣的一個世界上,擺在我們眼前的機遇和美味是一樣的,只不過我們以什麼樣的生存狀態去解讀它。生命只是一段流光,流光在我們手中絕對的時長不會有太多,我們每個人再善養生也不可能滿百,但是,流光在手中的質量,卻因人而異。這種質量並不一定像我們想像的知識越多,財富越多,官位越多,它就一定有更高的品質,恰恰相反,很多時候,返璞歸真,用一顆天真的心,去面對世界,讓我們的生命回到赤子的爛漫狀態,我們的情懷可能開放,我們的心真正像通過齋戒一樣,可以破名破利,甚至達到渾然忘我。而忘我之境視為天成,當一個人個人的生命,與大道自然合乎一體,我們會在天成之境中,體會到生命至真至純的歡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