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節 文 / 可蕊
但凡艾迪對自己的魔寵有一絲的憐憫之心,在這個時候只求阻止它的行動而不是使用無可挽回的粉碎靈魂的話;但凡艾迪對於伊達有更深一些的情誼,在他的魔寵攻擊伊達的時候及時阻止的話,也許接下來的事情就不會發生。
可是事情總是由無無數數細小的點串聯起來的,而且大多數時候,一旦發生了,就無以轉圜。
就在毒鱗鷹倒下去的同時,那些黑色的黴菌,竟然從艾迪的身上生長了出來。
先是雙手,然後是向著全身蔓延。
艾迪甚至沒有毒鱗鷹那樣的魔力來阻擋這些黴菌的蔓延,不由驚恐的大聲呼喊起來:「伊達,伊達……」
伊達看著眼前的一切一幕幕發生,前後沒有一分鐘的光景,事情竟然已經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知道艾迪叫他,是想要他阻止咕嚕咕嚕的進攻。要是咕嚕咕嚕還活著,對伊達來說當然是很簡單的事情,可是現在咕嚕咕嚕已經死了,就算是伊達也沒有辦法去命令一隻已經死去的魔獸啊。
「艾迪,艾迪……」伊達扶住艾迪。
那些四處蔓延的黴菌似乎還能夠分辨伊達是它們原本的主人,所以在蔓延之間自然而然的躲開了伊達的手。發現了這一點的伊達就拚命的用自己的手去去幹那些黴菌。只是男孩小小的雙手怎麼能夠覆蓋住一個人?那些黴菌蔓延的趨勢,竟然一點也不見減弱。魔法師們紛紛上前出手,各種魔法紛亂的施加在艾迪身上,可是卻沒有任何效果。到了最後,僅僅剩下伊達雙手能夠蓋住的地方依舊乾淨。
伊達一隻手壓在艾迪的心口,一隻手蓋在他的臉上,焦急的叫著:「魔法師大人,怎麼辦,你們快救救艾迪,你們快想辦法啊,我阻止不了了!」
魔法師們何嘗不想阻止,可是他們又能有什麼辦法。
「伊達……伊達……」
「艾迪,你別說話,我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的……」
「伊達……我恨你,為什麼死的不是你!」艾迪似乎是拼盡了最後的力氣說出了這樣一番話,而後他張開口,死死的咬住了伊達本來覆在他臉上的手指。
伊達慘叫了一聲,受驚之下整個人跌坐在地上,他原本緊緊摀住艾迪的手也不由得鬆開了。
只是一瞬間,失去了伊達保護的艾迪就被那些黴菌吞沒了。
直到最後,那些黴菌把他的身體完全消化成了粉塵,他的牙齒才放開了伊達的手指。
伊達的手指已經被完全咬斷,骨頭白生生的露在外面,僅剩下一些筋肉相連。
目睹慘狀的男孩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的疼痛,呆呆的坐在那些黴菌面前,一旦失去了養分,它們也在快速的枯萎,很快就成了一團團黑色的灰燼。
伊達伸手觸了觸,灰燼隨著他的舉動帶起的微風而飄散開去,當他慌亂的想要把它們抓回來的時候,卻反而更加加快了它們飄散的速度。
這些連呼吸都承受不起的灰燼,曾經是一位英姿勃勃的皇子,曾經是一隻傲然的毒鱗鷹,曾經是一隻可愛嬌憨的咕嚕咕嚕……
伊達呆滯地看著那些灰燼,忽然發出了一聲尖叫,一把推開那個試圖上前幫他醫治手指的宮廷魔法師,轉身向著門外跑去。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一邊踉蹌著跑去,一邊不住地發出那種撕心裂肺的尖叫,在場的成年人竟然沒有一個能夠移動腳步追上去……
「為什麼!為什麼!」看著一切發生的蘭帕德不由大聲叫喊了起來。為什麼這樣的情形伊達·法蘭還是不死!為什麼死的不是他!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死的不是你!為什麼!」
「為什麼他不死!為什麼這個想要奪走屬於我的東西的人不死!我是未來的皇帝,這個國家的一切都應該是屬於我的!為什麼他不死!為什麼!」
對於伊達·法蘭沒有在剛才的事件中死去的「質疑」聲在蘭帕德的身邊響起,蘭帕德發現,和自己有著相同觀點的人還是存在的。
不,那並不是人類的聲音。
蘭帕德發現,在這座已經亂成一團的偏殿中,多出了兩個朦朧的影子。
雖然那兩個身影無比的虛幻,可是依舊可以分辨得出來,那是艾迪皇子和毒鱗鷹的身影。
蘭帕德作為魔法師,以前曾經多次接觸過鬼魂類的物體,他可以肯定,那兩個影子不是鬼魂。
那兩個影子也沒有什麼其他的舉動,只是站在那裡,一次又一次的吶喊著他們的不甘心,彷彿除了那種不甘和怨恨,並沒有什麼其它的東西留存。
蘭帕德不知道這是什麼,是一種生命的延續還是僅僅是怨念的凝結。
當他靠近這兩團影子的時候,就越發的感受到那種濃烈的怨恨,這種情緒是如此的引起蘭帕德的共鳴,以至於蘭帕德也不由自主地再一次開始咆哮:「為什麼?為什麼?伊達·法蘭你不去死!死的應該是你才對!伊達·法蘭,你為什麼不去死!」
在這樣不斷的吶喊聲中,那兩團影子竟然似乎漸漸發現了蘭帕德的存在,慢慢向他靠攏過來。
三方都有著相同的最強烈的情緒,他們靠攏著,彼此吸引著,那兩團影子最後竟然融進了蘭帕德的身體中。
蘭帕德的面目扭曲著,身體也在急劇的顫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十分的痛苦,他的牙關緊緊地咬著,發出咯咯的聲響。可是目光卻依舊盯著伊達消失的那道門,似乎要是伊達這時候回來,他就會撲上去撕咬伊達的樣子。
可是蘭帕德並沒有等到伊達再次出現,因為他的身影忽然被冒出來的五色光線包圍,就好像經過時光之島來到這裡時一樣的光芒,再一次把他的身影包圍。
這座偏殿中的人們依舊像看不到蘭帕德一樣的看不到那些光芒,當然就不會知道,在光芒消散之後,一個在這裡看這一切發生的人也跟著消失了,帶走的,還有艾迪皇子和毒鱗鷹對伊達·法蘭深深的怨恨……
伊達用魔法飛彈把最後一名戰士擊倒,在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的敵人上方施展了一個昏迷術之後,才高聲說:「你出來吧。」
沒想到自己早就被伊達發現了的男孩,帶著極不好意思地神情從遠離戰場的樹叢中鑽了出來。
「布倫特……」看到他,伊達反而有些吃驚了。本來以為又是那些悄悄跟著自己要拜師的人,沒想到出現的竟然是布倫特。
「你……沒事吧……」布倫特看著拿倒了一地的魔法師和戰士們,有些怯生生地問。無論什麼人看過了剛才這個少年魔法師表現出來的實力,在他面前都會感到一絲緊張的。
伊達搖搖頭:「老實說:情況糟透了……這些人就像蒼蠅一樣,沒完沒了地出現。」
「你為什麼不殺掉他們!就是因為知道你從來不殺人,那些傭兵才越來越囂張的!」布倫特不明白伊達為什麼對襲擊他的人總是手下留情,他要是殺雞敬候幾次的話,現在受到的騷擾肯定要少得多。
伊達苦笑一下。他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要是這是在他自己的時空中,他肯定不會這樣輕易的饒過那些人,可是這裡是歷史,他時刻都在警戒著自己,這裡是歷史。在歷史中,那些人不應該被一個名叫伊達·法蘭的魔法師殺死,所以伊達不能殺他們。
更重要的,布倫特·凱奇不應該被伊達·法蘭連累,他的道路現在還沒有展開,現在的他應該站在危險之外才對。
伊達看著面前的男孩,現在他看向戰場的眼神還帶著惶恐,可是在將來,就會變成冷酷甚至殘忍了。究竟是這個世界改變了這個孩子,還是這個孩子毀滅了這個世界?伊達沒有辦法和自己討論這個問題。
「你來找我有事嗎?」
「我來……」布倫特的目光還在那些魔法攻擊之後的痕跡上游移,聽了伊達的問話才收回目光說,「我來給你這個。」說著取出了一個卷軸遞過來。
「這是……」
「上次說好的酬勞啊,召喚魔法寵物的卷軸。」布倫特說,「我拿到它之後就想找你,可是你的行蹤太飄忽不定了,直到今天才找到你。」
其實拿到這個卷軸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老師和烈火他們都反對把這個卷軸給伊達,理由是伊達既然自己不要,那就算了,他們留著這個卷軸還有大用處。布倫特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理由,既然曾經承諾過的事情,就一定要完成。更何況伊達幫了那麼大的忙,怎麼能夠因為伊達不討要就不把事先說好的酬勞給他呢。
布倫特其實是從老師那裡偷來了這個卷軸的,不過這些事情他不能說給伊達聽。
不過說伊達的行蹤飄忽也不是謊言,伊達最近已經成了大陸上各個傭兵團隊的第一捕獵目標,魔法師工會出了極高的酬勞要求活捉這個少年魔法師,這本來就足以令那些傭兵心動了,再加上這個少年魔法師從來不殺人,甚至不會給人嚴重的傷害。再厲害的人物,自己給自己加上了這樣的束縛之後能力也會打折扣的,這樣的人不正是最好狩獵的目標嗎。
伊達這段日子就生活在這種源源不斷而來的追捕中,由於接連的使用傳送魔法,現在魔法師工會那邊已經對這種魔法有了一定的瞭解,伊達相信,憑藉著這個時代的那些魔法師們的聰明才智,他們雖然不能通過觀察伊達的使用掌握傳送魔法,可是揣摸出其中的規律還是有可能的。伊達不知道自己還能憑藉著傳送魔法躲避多久。
伊達來到這個時空中已經接近兩個月了,到現在他也沒有弄明白,自己到這裡究竟是為了什麼。除了源源不斷而來的麻煩,他什麼也沒有看到。自己要尋找的重要的事物究竟在什麼地方?難道現在還躺在哪一個圖書館中,等待著自己去翻閱?
有的時候,該遇見的終究會遇見,強行去追求反而不會有結果。
伊達本來是抱著這樣的念頭在這個陌生的時空中遊蕩的,直到現在,布倫特忽然又出現在他的面前。至少伊達自己曾經認為,和自己的這位祖先應該只有那一次同行的緣分而已,可是他卻再一次找到了自己的行蹤。
「魔寵……」伊達喃喃自語。他無意識的用右手的拇指輕拂著食指,在那隻手指上,有一道經過魔法治療,已經用肉眼看不出來的傷痕。可是在伊達的心底,那道傷痕是難以消弭的。
「給你……」布倫特把手裡的卷軸又往前遞了遞。
伊達下意識的後退了一大步。
布倫特不解的看著他,不明白這樣的一位強者,為什麼表現的好像很懼怕一個卷軸的樣子。
「這是你應得的,這是我們許下的酬勞!」布倫特努力挺直了腰板。面對一個像伊達·法蘭這樣短短時間就能令舉世矚目的強者,他不想讓自己顯得過於卑微。至少在這個男孩心目中,現在的伊達·法蘭還是一個高不可攀的存在。
「我曾經擁有過一隻魔寵……」伊達喃喃自語,「在失去它之後我甚至發誓永遠不要做一名魔法師……可是我還是站在這裡了,用一名魔法師的身份,或者說因為我是一名魔法師,我才會站在這裡的……」
「你在說什麼?」布倫特很擔心地看著那些被伊達打倒的人,害怕他們在下一秒鐘就會醒過來。伊達有自保的能力,可是他沒有,要是被人看見他和伊達在一起,接下來可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伊達提高了聲音:「我不知道我在尋找的或者等待的是不是這個,可是它已經到來了不是嗎?我就是為了追尋一個答案才到這裡來的,要是拒絕不是太矯情了嗎!」
布倫特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卻聽到了遠處山林中傳來宿鳥驚飛的聲音。又有追蹤者跟來了,伊達·法蘭怎麼打算的?
伊達忽然停止了他的沉思和自言自語,抓住了布倫特的手,然後施展了一個傳送魔法。
布倫特第一次經歷這樣的情形,不由得發出了一聲驚呼。就在他的驚呼聲中,隨著一陣天旋地轉,周圍的景物都扭曲到難以辨別的感受之後,他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另外一個地方。
「天啊,這就是他們都在傳說的傳送魔法。世界上只有你一個人掌握了這個魔法是嗎?」布倫特驚奇的觸摸著周圍的一切,就好像它們可能都是假的一樣。
伊達已經把那個魔法卷軸拿在了手裡,若有所思的看著它,隨意的點頭說:「是的。」
「真是難以相信啊,一瞬間就可以令人來到遙遠的地方……」布倫特興奮地跑來跑去,並經這個時候,他還是個半大孩子。
「你該走了。」伊達提醒他。
「啊?」
「你走吧,他們已經漸漸能夠掌握傳送的規律了,很有可能下一次我是用這個魔法,就會受到魔力的阻擋了。」只有在這個時空才能大模大樣的把這樣的魔法用來逃命,到了伊達自己的時代,在危急時刻哪個魔法師感冒這樣的風險,要知道,這種傳送魔法的干擾方式,就連魔法學徒都是知道的。
布倫特向伊達行了個禮:「我很榮幸認識您,偉大的魔法師。」
伊達急忙還禮:「能夠認識您才是我的榮幸,我的……陛下……」
這個魔法師已經不是第一次說出這樣奇怪的稱呼了,布倫特滿面疑惑的看看伊達,告辭而去,沒走出幾步,伊達卻在後面大聲說:「布倫特·凱奇,我還有一個請求:在將來,您要寫回憶錄的話,請務必不要寫任何關於我的事情。」
布倫特完全的一頭霧水,但是還是鄭重的明誓之後,匆匆走了。
伊達看著手中的魔法卷軸,苦笑了一下之後,去觸魔法筆開始在地上繪製召喚魔寵的魔法陣。
繁雜的魔法陣花去了他整整一個晚上的時間,當追趕而來的傭兵們踏著清晨的陽光終於追上了他們的目標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少年魔法師站在一個正發出奇異光輝的魔法陣前。
魔法陣的光芒慢慢減弱,裡面隱約的似乎有什麼東西。
少年魔法師看著傭兵們平靜地說:「我不知道他是什麼,可是我希望至少不要再是毒鱗鷹或者咕嚕咕嚕了……你們願意為我祈禱嗎……」
傭兵們沒有回答他的話,因為那個魔法陣中傳出來的巨大壓力,已經需要他們用全部的精力去抗衡了。
魔法陣的光芒減弱的時候,另外一種五彩的光芒忽然出現,重新把那個魔法陣和那名少年魔法師包圍在裡面。
光芒散去之際,那裡已經沒有任何人影,沒有哪個少年魔法師,也沒有了那個魔法陣……
尾聲
伊達站起身來,首先看到的就是時光之島那標誌性的幾塊石碑。
然後,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邊,在他的身側,正站著一名女子,在好奇的打量這個世界。
女子身材修長,烏黑的長髮用絲帶束住垂在腦後,平凡的五官大約可以用清秀來形容,但是深黑色的眼眸中,卻透露出一種深邃的光輝。她穿著一件灰濛濛的斗篷似的外衣,難以分辨年代。在右手的手腕上,一隻碧綠色的手鐲正發出淡淡的光芒,這件首飾與她的眼睛,是這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女子身上最醒目的地方。
毫無疑問,這不是一隻魔寵,而是一個人。
注意到伊達的目光,女子款款行禮:「您好,我的主人。」
「你是誰?」
「谷莠子,我的名字叫谷莠子。」
「谷……莠子?」
「正如您所想的,就是狗尾巴草的意思。」
「……我不是那個意思……」伊達搖搖頭,「好吧,既然是你,那就是你吧……看起來一切都結束了……」
谷莠子躬身表示贊同他的話。
「那麼我要回家去了,我的家人一定在為我擔心,你也一起來吧。」
「我將永遠跟隨您,不論去什麼地方,我的主人。」谷莠子鄭重的回答,不過她眼睛中的笑意如同星光一樣,霎那點亮了整張面孔。
「走吧。」伊達迎著那些駐守在這裡等候他的侍衛們走去,那些侍衛們已經在發出一波又一波興奮的歡呼聲。谷莠子邁著輕巧的步子跟了上去,緊緊貼在距離伊達不遠的地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