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九、暗林跋涉 文 / 可蕊
楚君有些緊張地看著那些人圍上來。
在一片黑暗的森林中,這些冒出來的人就好像是從黑暗中走出來的魔怪一樣,帶著詭異的凶狠。
蓮絲製造的月光,在這樣的環境中,既是唯一的光源,也就成為了最好的目標指向,從很遠的地方就可以看見這點光明的存在,使得想要尋找他們的人根本不用費什麼力氣。不過在使用了那個魔法之後,這種程度的光亮對於那些人的眼睛也是一種傷害,所以他們走近的時候,臉上都遮擋了一種彷彿是面具的東西,只不過不像平常的面具,沒有在眼睛部位開洞。這樣看起來他們的樣子更加的陰森。
雪平冷冷地看著那些人走近,用弓箭指著其中頭目模樣的那個。使用了這樣的魔法之後,反應能力和戰鬥力肯定會大幅度的下降,不管他們對於這個森林多麼熟悉,對於使用這種魔法多麼的熟悉,都不可能和正常視力情況下的實力相比的——他們的武技可不是在這種視覺狀態下練習出來的。要是他們真的選擇在這樣的情況下與飛揚傭兵團戰鬥,雪平是一點也不擔心戰鬥結果的。可是恐怕他們不會做出這樣愚蠢的選擇吧?
果然,那些傭兵遠遠就站住了,頭領模樣的那個人向雪平他們高聲說:「我們不想和你們戰鬥,我們是來跟那位黑暗女神神官閣下做一筆交易的。」
他們在打什麼壞主意?雪平和托德交換了一下眼神:「有什麼事你們說吧!」
「你們飛揚傭兵團可以代表那位神官做出決定嗎?我們知道,這位神官並沒有加入你們的傭兵團吧!」
其實這是很容易覺察的事情,蓮絲並沒有佩戴飛揚傭兵團的團徽,甚至她根本就沒有傭兵的身份。
「那又怎麼樣?她是我們此行的同伴!」雪平厲聲回答。
「神官閣下,您應該知道這是什麼吧?」那個人不再理睬雪平,而是轉向蓮絲,舉起手中的一樣東西。
由於他們站在暗處而楚君他們站在明亮的地方,所以雖然楚君努力地瞇起眼睛,也看不清楚他拿著的究竟是什麼,只能看得出來那是一樣不大的東西,而且還在微微的扭動著,不知道是因為那是活物還是因為那個人沒有拿穩的緣故。
別人雖然看不清楚,蓮絲卻馬上就分辨出那是什麼了,大聲叫了起來:「穴寶!你們這些畜生!你們這些人渣!」要不是雪平拉著她,她幾乎就要向著那些人撲上去了。
那是什麼,一種這裡的動物嗎?看了蓮絲的表現,楚君不禁這麼想。蓮絲對這個森林有著很深的感情,對這裡的一草一木都很愛護,要使對方想拿這裡的動物來威脅她,倒也是個辦法,不過蓮絲總不會天真的因為一隻動物接受威脅吧?楚君在心裡拿不準,因為換成她自己,一定也會因為娜兒而接受別人的威脅的。
那是育土魔的一種吧?雪平看著那個小東西想。
育土魔是魔獸的一種,一般住在地下經年不見陽光的地方,很少到地面活動。育土魔這個名字的意思,就是指它們有時土地變得豐碩的能力。育土魔主要以植物的根莖為食,所以有種特別的可以令植物根莖生長增快,令植物生長得更加茁壯的能力。要是經過馴化,對於種植業是很好的幫手。要是能夠普遍的用於農業生產中,倒是一種可以使農作物增產豐收的好途徑。可惜這種魔獸不容易捕獲,而且更加不容易馴化,作為農業生產上普遍的輔助魔獸來使用的話成本太高,沒有一個農民或者領主用得起。可是要是用來培植那些價值昂貴的魔法藥材或者名貴花木,就是物盡其用了。所以這樣的魔獸在大陸各個國家向來都很有市場,是傭兵和魔獸訓練師經常執行的任務。
原來在深念森林裡也有這樣的魔獸存在,想想也是,它們本來就習慣生活在地下,深念森林的黑暗不能給它們的生活帶來什麼不便,相反的,由於這裡的植物生活在特殊的環境中,所以有著特別發達的根系,對於它們來說真是最合適的家園。
「神官閣下,你應該明白深念森林中育土魔的生活習□……」那個傭兵頭目陰森森地問。
「你們到底要幹什麼?快放了它!竟然連小嬰兒也不放過,你們簡直不是人!」蓮絲大聲叫著。
「我們不打算把它怎麼樣……當然,這要看神官閣下是不是配合了。」那個傭兵頭目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似乎覺得蓮絲肯定會接受他們的一樣,「神官閣下,我們這裡有一個傭兵契約,只要你可簽署這份契約成為我們傭兵團的一份子,我們就放掉這只育土魔怎麼樣……」
「你說什麼!」蓮絲怒不可遏地叫嚷。
想要憑借這樣一隻魔獸作為威脅讓蓮絲加入他們的傭兵團,這樣的計謀也太可笑了一點,蓮絲就算再怎麼愛惜這裡的動物,也不可能答應這樣的要求的,要是一個黑暗女神神官加入了他們,其不是讓他們如虎添翼,以後有了更多的能力去迫害這裡的動物植物們。
托德和雪平都想到了這一點,有些想笑,可是馬上就想到,這些傭兵不是白癡,他們敢在深念森林用這樣的方式威脅蓮絲,一定是有什麼把握的,要不然怎麼可能這樣做。
果然,蓮絲在最初的驚愕之後,忽然露出了恍然的神情,尖聲叫:「你們故意留下了讓獸群追蹤的痕跡對不對!」
那個傭兵頭目得意洋洋的點著頭:「神官閣下果然瞭解深念森林,我們確實留下了足以讓獸群跟蹤而來的痕跡。」
蓮絲緊張地拉住雪平說:「我們立刻離開這裡!」可是還不等他們有所行動,一種地面輕微的晃動和樹木折斷聲已經傳了過來,蓮絲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神官閣下,您應該明白育土魔的習性,它們找不回它們的幼崽,就會毫無差別的攻擊它們看見任何生物的,現在它們已經追上來了,要是你不答應我們,你的這些夥伴可是全部要喪命的!」那個傭兵頭目用惡毒的口吻說著。
在這個特殊的環境中,育土魔這種生物的習性也發生了變化,原本生活在地下的育土魔,在深念森林永遠黑暗的環境中,已經習慣了在地面上生活。而且它們原本很柔順的性情,也發生了一些改變,大概由於生活在地面上,就要比生活在地下面臨更多的危險,所以這裡的育土魔十分的團結,一般都是群居在一起,其中一個遇到危險就會一擁而上。它們本來就是一種十分重視自己的後代的魔獸,在深念森林的特殊環境中,它們這種習性也變得更加強烈。育土魔的小獸一般都生活在獸群的中心,輕易不會讓外界接觸到。可是傭兵們捕獵育土魔回去馴化,需要的卻又偏偏就是容易馴養的小獸,所以它們已經很習慣於和育土魔的衝突了。
育土魔總體還是一種很溫和的魔獸,在發覺小獸被偷走之後,它們雖然會大批的出動追趕,但是只要對方拿著小獸作為威脅,它們又會不由自主地畏懼,為了保證小獸的安全,它們一般不會主動攻擊拿著小獸的傭兵,而是一路的追趕,直到對方逃出了深念森林的範圍,被外面的光明阻隔,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孩子就那樣被可惡的人類帶走。然後悲憤至極的育土魔們就會開始大肆的破壞,攻擊一切它們能看見的東西,這樣的破壞往往可能持續好幾天。可是傭兵們要是在逃跑的途中被育土魔包圍了,只要把手中的小獸扔出去,它們就會帶著孩子離開,一般不會再傷害傭兵。
應該說,這種魔獸是一種溫和到了極致,不被逼得無法承受都不會凶暴的出擊的類型,可是一旦它們爆發起來,就會變得瘋狂而可怕,成為這個森林中最大的災禍之一,每次育土魔們的暴動,不知道會有多少其他的生靈被牽連其中,就連神殿的見習神官都曾經有沒有及時躲避而被傷致死的。可是這樣的瘋狂,正是貪婪的人類惹出來,楚君有些明白蓮絲為什麼這麼厭惡這些傭兵了。
現在,這些貪婪的人們正在貪婪的想要更多。
「神官閣下,我們的傭兵團很需要一位黑暗女神的神官,只要你願意加入我們,我們就在育土魔們過來的時候把這個小獸放掉怎麼樣?」
「你們竟然敢在女神的森林中威脅神官,不怕受到神的懲罰嗎!」蓮絲厲聲喝斥。
「神官閣下,我們可不敢威脅您,只是想讓您自願的簽署這份協約而已——這可是以大母神之名而訂立的協約,就算是黑暗女神,也不能解除或者違背的。」那個傭兵頭目又在拿著那份協約向蓮絲招搖著。
蓮絲知道,他們這就是在用雪平等三人的性命要挾自己。
等到獸群過來,他們手中有小獸作為屏障不會受到攻擊,自己這邊的四個「可恨的人類」在育土魔們的眼中就會變成可以發洩仇恨的對象,倒時候局面變得混亂,自己的月光很可能在混亂中不能保持穩定而熄滅掉,自己憑藉著對這個森林的熟悉還沒有什麼大礙,雪平他們恐怕就很難逃出獸群的胡亂攻擊了。
蓮絲看著那張契約冷笑:「你們以為女神會讓她的神官受這樣的屈辱嗎!」
「神官閣下,這是大母神神殿頒賜的契約,恐怕就連黑暗女神也沒有能力消除它的效力吧?當然,這還要你自己自願的簽署它……」那個傭兵頭目得意洋洋地晃動著手中的那張契約,隨著獸群的越來越近,他幾乎可以肯定這個黑暗女神官逃不出他的手心了。這張契約的內容很不公平,上面標明了蓮絲必需在三年內無償地為他們的傭兵團服務,完成他們要求的任何任務。這樣的一張契約和賣身契沒有什麼區別,要不是因為蓮絲是個神職人員,而他們這個傭兵團的主要任務場所就在深念森林,面對著蓮絲一個這樣美貌的女子,他們說不定還會在契約中增加更加卑鄙的條款。
楚君開始覺察到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依照她在這段時間之內對這個世界的瞭解,這個世界中,神明是有著絕對的地位的,這裡的人們對於神明的崇拜雖然並不是什麼系統的宗教性質的,但是他們卻無比的虔誠——或者說不敢不虔誠。與楚君故鄉的那些不知道是不是真實存在,反正從來沒有人看見的神明相比,這個世界上神明更喜歡介入世俗的生活。
在這個就連國家政變都要事先徵得神明同意的地方(就算是沒有徵求神明意見,也要在政變的時候加上一句我是在執行某某神明的旨意,根據楚君所聽的大陸歷史,確實是這樣的),在深念森林這樣一個女神神廟的所在地,這些傭兵竟然公然地威脅著蓮絲這個黑暗女神的神官,而蓮絲表露出來的,也是一副手足無措,無計可施的樣子。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難道黑暗女神是個擺設,她不能保護自己的神職人員不受威脅?不,黑暗女神是主神之一,和元素之神的地位不相上下,元素之神都能夠毀滅世界,她就算有元素之神一半的能力,也已經十分可怕了,怎麼可能在自己的領地裡保護不了自己的「僕人」?
楚君對於眼前發生的事情實在難以理解,而在這段時間內,那種獸群經過發出的聲音,也越來越響亮起來,那種整個森林的震動似乎預示著,那些急於報復的魔獸已經到了附近。楚君知道自己已經沒有時間去想這一堆的為什麼了,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怎麼樣才能逃出性命。
魔獸一路追趕而來的聲音越近,那些傭兵笑得就越加的得意。
飛揚傭兵團一定認為他們有了蓮絲這個黑暗女神神官,就一定可以在深念森林中穩佔上風了吧?他們一定想不到,在這個森林中,有別的辦法可以讓他們乖乖的束手就擒。
雖然魔獸群正在接近,可是這些傭兵一點也不驚慌,他們太瞭解這些魔獸了。這些魔獸為了自己後代的安全,就算追了上來,也會束手無策,直到看著他們帶著小魔獸大搖大擺的走出深念森林為止。誰說深念森林是個危險之地的,這裡的魔獸們的習性比起外界來要好應付的對,像他們這樣的有著豐富經驗的團隊,在這裡對付一支像飛揚傭兵團那樣的團隊簡直易如反掌。要是再有一個黑暗女神的神官加入的話,以後在這片森林裡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簡直就跟在自己的家裡一樣方便了。黑暗女神真是太偉大了,她對自己的神官從來不過多的偏袒,即使在這片森林中也沒有給神官們過多的權利,這正是他們這些傭兵干與威脅蓮絲的原因。
蓮絲畢竟沒有經歷過多少風波,就在她翻來覆去的想著自己應該怎麼辦的時候,魔獸們的動靜已經越來越近。
蓮絲看到雪平和托德都在緊張地看著周圍,那些傭兵把他們包圍在中間,即使想要在魔獸們到來之前逃走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而楚君得神情更是緊張得厲害,那張英俊的臉變得煞白。蓮絲不喜歡楚君,可是她不能否認楚君好幾次救了她的命。更何況還有雪平和托德,他們兩個一路上對自己照顧備至,蓮絲不能眼看著他們被瘋狂的魔獸群襲擊。
蓮絲雖然不是一個傭兵,可是她是傭兵的女兒。她的父親一直以自己的傭兵身份自豪,而蓮絲也繼承了父親的這種自豪,認為傭兵應該是一個勇敢無畏、自由守信的職業。作為一個傭兵,拋棄夥伴,忘恩負義都是大忌。蓮絲當然不會讓自己作出在這個時候拋棄雪平他們的事情來。
可是要怎麼辦,發了瘋的育土獸群有多麼可怕,蓮絲曾經親身的經歷過,神廟中的一個年幼的神官,一個可愛的九歲的女孩子,就在蓮絲和她的小夥伴們的注視下,活活被這種魔獸擠壓而死,就連月光的光芒都沒能阻止魔獸們靠近她。
蓮絲前思後想,一咬牙,準備答應那些傭兵的條件。
雖然女神很少過問她們這些神職人員的事情,可是蓮絲相信,只有時候自己向女神虔誠的祈禱,女神一定不會眼看著自己的僕人受到這樣卑劣的人的脅迫的。
「我答應……」
「蓮絲!」楚君忽然喝斥一聲,「你答應也沒有用,他們一定會讓你先簽訂了那個契約,然後再害死我們的!」楚君聽得很清楚,那個所謂的契約裡面只規定了蓮絲必須這樣必須那樣,可是關於這些傭兵應該有什麼付出一個字都沒有提。就連他們口頭上承諾的蓮絲簽訂了契約就帶飛揚傭兵團的人一起撤退的內容也沒有。也許蓮絲認為他們會履行承諾,可是楚君不相信做出這樣卑鄙行為的人說的任何一個字。
楚君不久之前還是個生活在現代社會,靠著在大企業裡打工吃飯的人,她的生活和工作經驗都告訴她,只相信白紙黑字寫出來的合同,其他的口頭承諾一個字都不要理睬。她不能和這個世界的人一樣,認為諾言是要用生命去實踐的,當然也就不會相信別人會這樣的遵守諾言。
「我不相信他們說的話,所以你不能簽訂這個契約。」楚君第一不願意蓮絲這樣一個少女委了同伴犧牲她自己,即使楚君的靈魂不是男性,她也沒有辦法在身為一個「男性」的時候眼看著女性去犧牲。第二,楚君不相信那些傭兵,要是蓮絲在這裡,他們為了得到蓮絲為他們的傭兵團服務,說不定還能有所顧忌。一旦蓮絲簽了那個不能違背的不平等合同,接下來的事情可就難說了。
「可是那些魔獸……」蓮絲聽到遠處傳來的聲響,發現這一次育土魔的暴動似乎格外的激烈,在奔跑的過程中它們已經驚動了其他的魔獸,現在那些想要躲避育土魔種群的魔獸就在育土魔們的前方奔逃,不久之後,這裡的人們就要先遭遇這些魔獸了。這些正急於逃命的魔獸們可不會在乎育土魔的幼獸,它們一定會無差別的攻擊阻擋了它們前進的任何生物的。
「你們這次惹了大麻煩了!」蓮絲向那些依舊圍著他們的傭兵冷冷地說,「來的魔獸不僅僅是育土魔,那些受到了育土魔驚擾而過來的魔獸,它們可不會在乎你們的手裡是不是有育土魔的幼獸的。現在趕緊逃命還來得及,不然你們的護身符可保護不了你們!」
那些傭兵從來沒有經歷過育土魔們在傭兵帶著它們的幼獸逃走之前就開始瘋狂的情況,所以他們把蓮絲的話當做了蓮絲在使詐,依舊陰險地笑著向蓮絲施加壓力:「神官閣下,你要是再不點頭,可就別怪我們沒有耐心了。消失在這個森林裡的傭兵團很多,要是再加上一個飛揚傭兵團,沒有人覺得意外吧?」
這個傭兵團開始來到深念森林做任務的時候,也是小心翼翼的,步步為營的,對這個森林中的一切生物都保持著戒備和敬意,可是等他們熟悉了這個森林,熟悉了這裡的生物門之後,就開始越來越放肆起來,認為這個森林是一個可以由他們掌控的狩獵場了:不問身外事的神殿和性情柔順的魔獸,試問這個大陸上到哪裡還能找出第二個這樣的所在來?
一直以來的順利,已經使他們以往了這個森林那險惡的名聲,也或者在他們的心目中,已經把這個森林的名聲,當作了人們看到這個森林的外表之後的以訛傳訛了吧?他們甚至已經遺忘了去考慮,當年不正是有另外一支比他們強大的多得傭兵團在這裡全軍覆沒,才使得他們這只傭兵團有了進入深念森林分一杯羹的機會。那支傭兵團是怎麼無聲無息的永遠埋沒在這座森林裡的,他們竟然完全忘了去探究。
育土魔是一種十分愛惜自己幼獸的動物,只要手中有它們的幼獸作威脅,它們就會乖乖的就範。這是這些傭兵們已經認定了的事情,它們不知道,事情其實有個例外,那就是,當他們捕捉的幼獸在族群眾是一個孤兒的時候,獸群可能在沒有幼獸父母對幼獸的關切的影響的情況下,只顧著對掠奪者的仇恨而忘記了關心幼獸的安全——這也是所有生物的通病,親戚族群在關心愛護,也不可能比得上自己的父母——這種狀態下的獸群,很有可能拋棄對幼獸的關心而專一的開始攻擊掠奪者,甚至攻擊任何它們看見的、讓他們覺得有威脅的生物。
這樣的獸群是最危險的,這些傭兵運氣很好,至今沒有遇到過,可是自幼就生活在深念森林的蓮絲太清楚了,她僅僅聽魔獸群的動靜,就可以猜測出大約的情形。
「你們這次作了很愚蠢的事情……」蓮絲得嘴唇都發白了,「你們手裡的幼獸已經不足以威脅獸群了,現在就把幼獸放掉讓它自己去和獸群會合,說不定獸群在看到幼獸之後會選擇會去,不然的話……」
「哈哈哈哈……」那個傭兵頭目狂笑了起來,「你當我們都是傻瓜嗎?會被這樣的謊言騙到?告訴你吧,這個契約今天你必須要簽,不然的話……」
蓮絲看到他們執迷不悟的樣子,急得直跺腳,可是有無計可施,就在這時,一直張弓戒備的雪平忽然出手,弦上利箭閃電般的直射向那個拎著育土魔幼獸的傭兵頭目。
那些傭兵時刻都在提防著飛揚傭兵團的反擊,所以雪平出手的同時,那些在一邊戒備的傭兵們也向這雪平發動了攻擊。雪平第一隻箭射出去之後,弓弦上馬上又發射了第二隻箭,兩隻箭的速度不同,所以第二支箭撞上了第一支箭的箭尾。兩隻箭同時改變了方向,不僅僅劈落了那些傭兵射過來的箭支,而且還射傷了對方的兩名弓箭手。
而與此同時的,托德的身影一下子從那個傭兵頭目的身邊冒了出來,手中的匕首向著傭兵頭目的要害就刺了下去。托德本來就身形瘦小,在這樣的環境中,他之前一直縮身在高大的楚君後面,在大家都緊張的時候,就連那些傭兵們也忽略了他,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楚君這個魔法師和雪平這個弓箭手身上。托德悄悄的脫離了月光的範圍,在黑暗中憑藉著記憶準確的摸到了那個傭兵頭子的身邊。
托德手中的匕首是有名的「鬼匕首」,楚君從灼熱之冰傭兵團的手中奪來之後送給他的,絕對是見血封喉的歹毒兵器,那個傭兵頭子幸虧現在不是在使用眼睛看東西,雖然並沒有發現托德的出現,但是身邊熱源的變化還是使得他警覺,在托德的匕首劃下的一瞬間,傭兵頭子及時地向旁邊一閃,托德的匕首只劃破了他的衣袖。
可惜了。
托德在心裡歎息一句,他對於對方現在不是用視力「看」東西的方式還不適應,以至於錯失了一次很好的一擊必殺的機會。不過托德克不是僅僅只會偷襲這種戰鬥方式,一擊不中之後,他立刻揉身向前,雙手各持一把匕首,閃電般地向著那個傭兵頭子左一刀右一刀的展開了密不透風的攻擊。
近身作戰正是托德的長項,卻是那個傭兵頭目的弱項,看他背著的那柄一米半的長劍就知道,他是個供給範圍比較大的劍士,一旦敵人貼近了他的身體,他必定會應付的十分艱難。更何況現在的他因為手裡提著育土魔的幼獸,根本還沒有拔出自己的雙手大劍來。不過這些傭兵既然來威脅蓮絲,自然早就想到了飛揚傭兵團的人會出手搶奪這只育土魔幼獸的可能,就在托德攻擊那個傭兵頭子的同時,其他的傭兵們已經一擁而上,有的迎向雪平,有的卻是圍向了托德。
這個傭兵團畢竟在人數上佔著上風,他們一旦開始以多欺少的作戰,雪平原本計劃的躲過那只育土魔幼獸的行動就不能再繼續了。她當機立斷的連續射出幾箭阻擋那些傭兵,同時保護托德撤退回來。
精靈族是一個受到神眷的種族,在所有的人形種族中,精靈是最為美麗長壽,也是天資最好的。幾乎所有的精靈在一出生就能感受到魔法的波動,相對於人類之中出現幾率極小的有魔法師天賦的人來說,精靈族的成員幾乎個個都可以成為魔法師。但是事情也總有例外,也有一些精靈天生不具備成為魔法師的能力,他們不是沒有資質,而是不能順利的釋放魔法,其中的原因沒有人能夠解答,可是這樣的精靈偏偏就是存在。
這些不能做魔法師的精靈,他們多半會選擇弓箭手作為自己鍛煉的目標。其實也有很多有魔法師潛質的精靈選擇成為弓箭手,射箭對精靈們有著很大的吸引力,但是其他的精靈在弓箭方面卻永遠都趕不上那些不能施展魔法的精靈。
這些體質特殊的精靈,他們在經過刻苦的修煉之後,會得到一種使用弓箭射出能量箭的技能。也許這些能量凝結的箭支就是他們的魔法能力,只不過被用這樣的方式表現了出來罷了。這樣的弓箭手不需要攜帶箭支,因為他們凝結出來的能量箭和魔法師的魔力會隨著施法消耗不同,是用之不盡的,而且比普通的弓箭威力更大,殺傷力更強,這樣的精靈弓箭手在精靈族被稱為無羽箭手,意思就是說他們是根本不需要箭支的強大弓箭手。
雪平就是這樣的一名精靈箭手,只不過無羽箭手在精靈族的稀少程度與人類中的魔法師差不多,再加上兩個種族人口數目的差距,無羽箭手的數量可想而知。平時為了避免別人好奇的目光,雪平總是背著一些真正的箭支,可是說對她這樣水平的弓箭手來說,用什麼樣的箭效果區別並不大——射中敵人的咽喉,箭支的威力強弱有什麼關係,還不都是個死。
現在這種時候,雪平卻沒有再使用她箭袋中箭支。
隨著弓弦的聲響,弓箭上發出的箭支如同一張大網一樣向著那些傭兵們罩了下去。
一路同行,楚君他們已經多次看見過雪平的弓箭絕技了,可是在那些傭兵之中,還是引起了幾聲驚呼。畢竟無羽箭手就等於是代表著弓箭手的最強等級了,面對這樣的敵人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托德在雪平的掩護下迅速的回到了夥伴們之中,有些歉意地對蓮絲說:「可惜,沒能把那只幼獸救回來。」他知道蓮絲很在乎這森林中的生靈,可是現在看來,已經失去了拯救那只幼獸的時機了。
蓮絲驚惶地叫:「別管什麼幼獸了,這次的魔獸騷亂可不像他們說得那麼簡單,我們要趕緊逃走才行!」
育土魔們一路騷擾,驚起的魔獸會越來越多,它們彼此爭鬥廝殺,卻又不由自主地被捲進洪流之中,向前席捲一切阻擋它們腳步的東西。
蓮絲曾經親身經歷過這樣的魔獸全不顧一切地撞上神殿的防護層的情景,一隻、兩隻、十隻、百隻……無以計數的魔獸前仆後繼的撲向了那被神明守護的殿堂,然後因為被保護層阻隔而相互積壓、踩踏、撕咬……等到它們被驅散的時候,留下了那麼多的屍體……那個情景成了當時還很幼小的蓮絲一生的噩夢。
深念森林中黑暗的環境養成了這裡的生物安靜的秉性,可是它們一旦被什麼刺激,開始了瘋狂的時候,卻會變得異常的瘋狂,不等到它們自己發洩完畢,什麼也不使它們停下來。
「這是深念森林的魔獸暴動,一旦發生了就沒有辦法停止的……如果我們再不逃走,也會被捲進去的!」看到雪平他們還在和那些傭兵對峙,蓮絲幾乎是哭著喊起來。
真地向他說的那麼嚴重嗎?
雪平與托德對視一下,決定相信蓮絲地分析,畢竟這裡是她自幼生長的地方,她一定比那些傭兵更瞭解這裡的情況。
「我們走!」雪平張弓對著那些傭兵,示意蓮絲他們先走。
那些傭兵在這個時候也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畢竟他們也是多次在深念森中出生入死的隊伍,就在雪平他們行動的同時,這些傭兵不僅僅沒有作出阻攔,那個傭兵頭目反而手一揚,把那只育土魔的幼獸像他們這邊拋來。
也許是覺得帶著它更不容易逃走吧?
蓮絲來不及多想就伸手去接。
與此同時幾道魔法和箭支射來,目標正是那只育土魔的幼獸。
雪平雖然發箭劈落了對方的一些攻擊,可是畢竟對他們的這個舉動沒有任何心理準備,於是那只可憐的幼獸就這樣在飛揚眾人的上方被亂箭與魔法射死,臨死之前發出了一聲淒慘的嚎叫。它的血紛紛揚揚,灑在了雪平他們的頭上、身上。
這就是那些傭兵們的計謀,讓飛揚傭兵團的人身上沾上育土魔幼獸的血,育土魔們就會順著氣味把飛揚傭兵團的人當作第一攻擊目標,而他們選擇另一個方向突圍,生存的幾率就會大得多。
卑鄙!
蓮絲憤怒的聲音剛剛發出,就聽到那些傭兵的方向傳來了慘叫聲。
此時那些傭兵已經隱沒在了黑暗之中,沒人看得見那裡發生了什麼,可是那些傭兵的叫聲卻說明了他們的遭遇「為什麼魔法失效了!」「我看不見了,我看不見了……」「救命啊……」
似乎是……他們使用的那種可以使他們在這個森林裡行動的魔法失效了。
楚君冷著臉看著那個方向,她也是剛才才想起,自己既然能夠凝聚魔法元素,那麼能不能命令那些元素消失呢,於是就在那些傭兵的身上做了她的第一次嘗試。
失去了在這個森林中行動的能力,又要面對暴動的魔獸,那些傭兵恐怕只有死路一條吧?楚君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不是沒有殺過人,可是這是第一次,她主動地、甚至是帶著熱切的希望的出手,把別人推上死地。
「趕快走!」雪平向著大家說。
這時,那些傭兵中的一些比較機靈的人,已經退了回來,向著月光的方向跑來,大聲呼喊著:「救命,救救我們……」現在,也只有那個黑暗女神神官的能力,可以幫助他們逃離險境了。
雪平沒有理睬他們的呼救,帶領著大家向另外一個方向撤退,蓮絲走的時候,十分不忍地回頭看了幾次,終於還是在超出範圍之前,向著那些人的頭上投放了一個月光——至於一個月光夠不夠他們這麼多人分享,她就顧不上了。
魔獸源源不斷地從森林深處衝出來,開始的時候它們還對月光的光芒有著畏懼,可是很快,身後的騷亂和瘋狂就使得它們完全無視月光,直接的撲向了眼前的人類——即使在這種瘋狂的狀況下,它們似乎也明白,這一切的起因都是人類的貪婪,所以兇猛的想要把看見的人類撕碎。
楚君終於明白,□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了。
眼前魔獸們根本不知道畏懼和退縮,所以即使雪平的弓箭、托德的毒匕首、蓮絲的月光和楚君自己施展的「魔法」可以給它們造成多麼大的傷害也沒有用,因為這根本不能使它們的數量有所減少,法而能夠刺激了它們嗜血的性情,更加瘋狂的撲上來。
身邊全身各種各樣的怪物,耳邊全是淒厲、瘋狂的嘶吼,眼睛裡能夠看到的全部是各種古怪扭曲的動物以及血、殘肢、內臟……
楚君覺得自己已經完全的喪失了戰鬥下去的慾望,她想要逃離這裡,用什麼樣的代價都行,只要讓她逃離這個瘋狂的地方。幸虧她的理智在這個時候還起著作用,直到要是在這種時候離開了夥伴們,災禍會降臨的更早,所以才能一直堅持著,與雪平他們背靠背的作戰。
他們這四個人現在就像魔獸洪流中的孤島,苦苦支撐著不想被淹沒,可是更大更兇猛的獸潮卻還在後面等著他們。
「育土魔……育土魔上來了……」蓮絲歇斯底里地叫了起來。
他們身上都沾染了育土魔幼獸的血,那些育土魔一定會對他們進行發瘋似的攻擊的。蓮絲最清楚這些,所以也最為恐懼,知道他們幾個人恐怕是難逃此劫了。她畢竟還是一個少女,在神殿中雖然不說是養尊處優,可是也是生活優渥,舒舒服服的長大。在外界就算遇到了危險,那些男人也只是垂涎他的美色而已。可是現在,面對的卻是真真實實的死亡。
雪平和托德經過無數的大風大浪,越是危急時刻越是沉穩應對,而楚君畢竟來自異界,到了這裡之後連神都遇到了,她的神經已經被磨練的麻木了,於是到顯得冷靜幹練,配合著雪平他們向著魔獸們釋放「魔法」。令人驚訝的是,楚君釋放出的魔法在這個森林中竟然可是發光,也就是說,她扔出去的火球什麼的,是可以在深念森林被看到的。大家來不及去想這是為什麼,反正這樣一來,她的魔法就對那些畏光的魔獸有更大的威脅力了。
隊伍中只有蓮絲的精神已經處於了崩潰的邊緣。
那些魔獸已經越來越近了,自己的月光已經完全沒有了效用,雪平他們還能支撐多久呢?什麼時候帶來死亡的一擊就會落在自己身上呢?
我不想死啊……
我真的不想死啊……
「女神啊,你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對自己的領地從來不加以保護!為什麼對自己的僕人的祈禱從來不給予回應!為什麼放任那些人在你的森林裡肆意的殺害生靈!你是神明啊,你是我的神明啊!那麼你到底在哪裡呢?為什麼幾千年來我們這些神僕就從來沒有得到過你的諭示!那麼你究竟在哪裡?女神啊,你在哪裡?你真的存在嗎?我的靈魂真的回到你的身邊去嗎?」蓮絲激動的仰天呼喊著。
作為一個神職人員,她這樣的話語可以說就算是想想,都已經有瀆神的罪過了,可是現在的蓮絲實在忍不住不發出心中的疑問。
幾千年了,女神從來沒有給予過黑暗神官們任何的諭示,可是在月神殿,神的諭示卻是每隔幾年就會下達。蓮絲是個虔誠的神官,她曾經日日夜夜的向著她的女神祈禱,可是也從來沒有得到過哪怕一絲的回應。
神官的靈魂會在死後到他們侍奉的神的身邊,可是如果神不存在呢?
生死關頭,蓮絲不由自主地喊出了自己的心裡話,可是在下一秒,她就後悔不及。
自己竟然說了這些話,這是瀆神的行為,自己的行為已經使自己失去了神官的資格了!
雪平他們也在看著蓮絲,他們從來沒有想到過,會從一個神職人員的口中聽到對神明的質疑,這在這個世界中,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可更加奇怪的是,那些月光依舊懸掛在大家的頭上,就好像什麼事情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黑暗女神並沒有因為剛才的話取消蓮絲的神官身份,也沒有收回她的能力。
這是怎麼回事?這個女神不僅僅對於那些傭兵在自己森林中鬧事不置可否,就連她的神官質疑她的存在,她都可以不在乎嗎?
楚君心裡充滿了疑問,現在她對這些神明的事情更加不解了。
不過,先解決眼前的危機更重要。
蓮絲剛才的話,給了楚君一個提示,或許這是一個辦法……
楚君忽然大喝一聲,一道火焰從她的身邊成盤旋的狀態飛舞而出,硬生生地在魔獸群中撐開了一條通道:「你們三個先走,到黑暗神殿去等我!」
「楚君,你……」
「你們快走!」楚君勇拿到火焰把魔獸們和雪平他們隔開,「我自己有辦法逃生!」
是的,她有辦法。
蓮絲的話讓她想起了,自己現在使用的,是神的身體。
要是魔獸們的攻擊能夠使神醒來,那麼自己就一定能得救,如果不能……
有一個神為自己陪葬,還有什麼好抱怨的?
那麼,問題在於神明也會死嗎?
楚君向雪平他們揮著手,用一道無害的電流把他們推進了另外一邊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