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8 文 / 可蕊
凌巖和劉漢沿著石洞往前走著,除了陰森的氣氛減輕了許多,以及怪物們都不見了之外,四周的景物並沒有因為游少菁的符咒而有什麼更大的變化,凌巖甚至覺得自己是在不斷重複著同樣一段洞窟,因為那根像是夜叉惡鬼的鐘乳石柱,她已經是第三次看見了。這裡的一切其實都不大,不過是同樣的景物在不斷打亂順序和重複組合出現罷了。要不是劉漢在「路邊」發現了一個山友,凌巖一定會開始懷疑自己是在一個週而復始的圓形洞窟中打轉。
這個山友被一根鐘乳石筍包裹在裡面,他的身體整個被包住,只剩下一顆頭露在外面,而洞頂上方的水還在不斷地淌下來,水滴在他頭頂,隨著水的滴落,一些石質的東西出現在上面。現在他的頭頂已經凝結出一層石質的東西,把他的頭髮黏連在一起。
想來這裡與真正鐘乳石洞中鐘乳巖的形成速度差很多,如果再過幾天,這個人的頭部就可能會被一層石殼包起來,不知道那樣一來,現實中的他是不是也會死掉。
凌巖上前檢查了一下,發現對方和現實中的那個山友一樣,處於一種失去知覺的狀態,這似乎與她和劉漢來到這個空間之後還保持清醒的狀況很不一樣。
「如果我們輸給了那些幻影,也會變成這樣。」劉漢看出她的遲疑,於是對她解釋了一句。
「把他弄出來嗎?會怎麼樣?」凌巖知道自己的實力經驗都比不上這個男子,現在是救人要緊,不是顧及自尊的時候,所以她很誠懇地向劉漢請教。
劉漢搖搖頭:「我看,現在不能把他弄出來,那樣他可能會死……我們先離開,等找到其它兩個人和這裡的根源之後再說吧。」
凌巖也這麼認為,她把那個人頭上和脖子上的石質東西弄下許多,讓這個人的頭部露出來更多,免得他們走後,他被這些石質的東西完全覆蓋。
劉漢一直看著她做這些,並沒有幫忙或反對,直到凌巖完成了,兩個人才開始繼續前進。
「劉……前輩。」凌巖思索了一會兒,採用了這樣一個稱呼;雖然這個劉漢的年紀不算大,可是凌巖總覺得他像是個前輩高人,「要是這裡不是現實,您看這一切究竟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我也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所以不看看也不敢亂說。」劉漢倒是很謙虛,不過也沒有拒絕「前輩」這個稱呼,「那麼,你是怎麼看的?」
凌巖搖搖頭:「我也從來沒見過這種事。」她知道劉漢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只是不願意多說。
凌巖現在心裡很鬱悶,在同齡人之中,她向來出類拔萃,可是自從遇上游少菁之後,一切就都變得不一樣。先是那個看起來呆呆的游少菁處處讓她覺得技不如人,現在這個有可能是游少菁師父的劉漢,更是影響到她對自己家族、對強者的認知。有著這樣的能力,他真的是人類嗎?他是不是一個強大的千年老妖的化身?
劉漢又沉默地走了一會兒,忽然回頭說:「我以前見過一種可以製造出幻覺的法寶,可以讓使用者營造出一個真實的幻境,甚至可以在主人的操縱下把別人的精神也拉進去。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這樣的法寶在人間……」
很久以前?你所說的很久以前,最多是三十年前吧?除非你真是個千年老妖。不過凌巖當然不會這樣說出來,而是問:「你覺得我們被拉進了一個這樣的幻境中?」
劉漢點點頭:「有可能……可是很奇怪,如果是那樣,法寶的主人可以隨意變化幻境中的一切,又何必用那些幻影來對付我們……難道他想和我們玩貓抓老鼠的遊戲?」
剛才的一切只是遊戲?那麼那個「主人」的力量將強大到什麼地步?凌巖想到這裡時,感到一陣心悸。
「但還是不對,如果那樣,他製造出來的怪物應該和我們記憶中的一模一樣,而不是剛才那些偽劣品……」劉漢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那麼我們要怎麼才能回到現實呢?」凌巖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劉漢抿著嘴唇苦笑了一下,又開始加快腳步向前走去。
連他也說不上來,凌巖感到更加不安了。
劉漢與凌巖那忐忑不安的心情完全不一樣,他現在很興奮。
多少年了,他多少年沒有用雙腳行走,沒有用口講話,沒有用雙手去戰鬥過了?多少年他沒有用自己的樣子去面對周圍的一切了?
他沒想到,在這個幻境之中,竟然可以以「自己」的樣子出現,甚至自己的法力、身上的服裝,都和以前習慣的一模一樣;恍惚之中,他倒像是經歷了時光的倒流,回到了他身為地府大將軍時的時光。
不過劉漢也明白,自己這個樣子只能在這個幻境中存在,用不了多久就會隨著幻境消失,回到那具四條腿的軀殼中去.沒關係,哪怕只有一次也好,讓我再堂堂正正地去和敵人戰鬥吧!只要讓我用自己的樣子,我不畏懼去面對任何敵人,這個環境再強大一些又怎麼樣呢,就讓它再強大一些好了!
這樣想著,劉漢的腳步越來越快。他知道用不了多久,游少菁就會把鍾學馗叫來,他們兩個會一起從外面的現實中解決問題——那樣無疑會快得多。然而,驕傲卻使他不願意在鍾學馗那個半調子的鬼差,以及游少菁那個小姑娘之後解決問題,即使身處幻境之中,他也要做得比他們更好。
又走出沒多遠,游少菁的符已經失去了效果,周圍的景物再次開始變得陰森,而且那些怪物又再次出現在前後兩方,往他們兩個逼了上來。剛才他們消滅掉的那些也重新出現了,其中包括那個龍頭怪物。
「照我們說好的辦。」劉漢說著,長嘯一聲,迎著怪物們撲了上去,只見他手腳齊飛,那些鬼怪在他的手下往往一招不過便被擊碎。
凌巖目瞪口呆地看著劉漢就那樣衝向了那個龍頭怪物,而同樣地,那個怪物也以相同的方式——一路把其它怪物打得粉碎——衝向劉漢。也許他們真的是彼此最熟悉的敵人,都熟悉到這個地步了,讓凌巖看得不住抽動嘴角。
凌巖看得出來,此時的劉漢並沒有使用法術,僅是憑著自己的身體和武藝在作戰。這個發現更讓凌巖吃驚,在此之前,她從來沒想過世界上還有這樣的武藝、這樣的人物。就算他是個千年老妖,修煉到這個地步也實在可怕。
不過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反正看起來全身心都沉浸在戰鬥中的劉漢,真的說到做到了,那些「屬於」凌巖的鬼怪他一個也沒去碰,甚至在龍頭怪物行動時還會出手幫一下,讓它們全部安全地「到達」凌巖身邊。
凌巖對他這種遵守諾言的行為感到哭笑不得、抱怨不能,只得揮劍對抗。
雖然這些幻影製作的妖怪不堪一擊,連它們原本的十分之一實力都沒有,可是數量很多,一擁而上也很麻煩。要不是看到它們,凌巖都快要忘記自己原來已經處理過這麼多事件、打敗過這麼多鬼怪了。
那個白衣披髮女鬼,是她第一次正式參加除鬼行動時的對象,那個時候第一次看見厲鬼的她,明明害怕得一直在顫抖,可是當厲鬼出現的時候,她還是第一個衝了上去。雖然最後是她和幾個哥哥一起降伏了這個女鬼,可是跟隨他們的長輩還是認為她是其中處理最得當、出力最多的一個,那時候凌巖才只有八歲。
那個蝴蝶妖,是凌巖第一次單獨行動時遇到的對手,在親眼看到它像吸取花蜜般地把人的精血吸乾,讓一個活生生的人轉眼變成一具乾屍時,凌巖曾經激動得失去了理智,險些讓自己也成為那些乾屍中的一具,可是最後還是憑著她自己的韌性和實力扭轉了局勢。
從那之後,凌巖就學會了不管面對什麼樣的慘劇,都要沉著以對,雖然事後她總是會偷偷躲在被窩裡為那些受害者哭泣。
那個男鬼,是她最近處理的事件主角。他因為愛上的女同學和他分手而自殺,之後就在學校中騷擾情侶,只要聽見女性向男性提出分手,就會出現害死女方。可是他卻不知道,最後把他降伏的凌巖,正是一個前女友被害死之後,傷心欲絕的男子請來的,並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他一樣,在女子提出分手後就恨不得殺了對方,有些人的愛情,並不會因為對方的絕情而改變。
那只鼠妖,本來是與世無爭、安安穩穩修煉的妖怪,只是因為有一次遇到人類的大規模滅鼠行動,看見了那堆成小山的老鼠屍體,就開始對人類進行殘酷的報復,專門挖出人類的心臟來吃。凌巖至今都不明白,是它把自己變成了魔物,還是人類把它變成了魔物。
還有那個小孩子的鬼魂,他把其它孩子害死,只是想要一個玩伴,可是卻沒有一個靈魂是他能夠留住的,因為那些心中沒有仇恨、清清白白的孩子們的靈魂,馬上就會進入輪迴,誰也不會陪在罪孽越來越深重的他身邊。
那個老人,是為了保護他的子孫,可是卻在不停地傷害無辜。
那個樹妖……
這些都是凌巖永遠無法抹滅的記憶,現在它們卻用這樣清晰的模樣出現在她眼前。
由於不知後面還會遇上什麼,凌巖不想浪費事先製作的符咒,於是也學劉漢,只用武藝對付敵人。
面對那從她八歲降伏的第一隻鬼魂開始出現的敵人,她腦海中不斷閃現出當時對付這些虛張聲勢的鬼怪的情形,同時也想到了自己當時面對他們的種種不足與錯誤。她以前在有空閒時,便會常常回憶自己過去的場場戰鬥,反覆推敲其中的不足,現在再度面對這些敵人,她自然很認真地按照自己腦海中規劃的最佳戰鬥方式進行。雖然這些幻影比實際的弱小很多,可是可以同時對付這麼多敵人,或許說明了她的戰鬥方式確實比以前有效了許多吧?
劉漢一邊戰鬥一邊時時關注著凌巖,看著她的一招一式,不時偷偷點頭。這個女孩確實出色,難怪她那麼驕傲自信,對游少菁有那種既敵視又惺惺相惜的複雜心情——可惜似乎選錯了對象。劉漢認為,如果和凌巖交個朋友,對游少菁的實力和心態,都會有很大幫助。
游少菁真是個難題啊。
要是說劉漢這輩子遇到的最為難的事,游少菁的存在肯定是其中的前三名。
從理論上來說,游少菁絕對適合成為一個修行者,而且恰好身邊又有了劉漢這樣一個適合成為老師的「人」,而且她還具有一種特殊的「親和力」——雖然這樣說鍾學馗他們都不會同意——得到了玲瓏飛劍和世界上最彆扭的波兒象的認可,她已經得到了最好的天賦與機緣,在修行者們看來,這種人不去修行簡直天理難容。
游少菁就是這樣一個天理難容的人。
她對於自己擁有這一切的看法只有一個:災難。上天的懲罰,自己太倒霉了,所有的麻煩都自己跑到家裡來。
因為哀悼受到太多騷擾的平靜生活,現在的游少菁對於「成為鬼差」、「修煉」這類詞彙嚴重過敏,誰要敢在她面前提起,她就會給誰好看,包括地府大將劉漢也不給半點面子。
而名義上,劉漢是她的寵物狗。
劉漢是個有原則的人,做家畜是他應受的懲罰,他不會去逃避,所以在游少菁面前,他必須盡到一隻狗的本分:聽從主人的吩咐,並且保護主人的安全。
劉漢不能反對游少菁的任何決定,雖然游少菁很尊重他,總會聽取他的意見,可是這個少女在某些方面是無法說服的,而這些無法說服的方面,正是對劉漢最重要的。
那就用婉轉的辦法吧,要是讓她多接觸一些靈異事件,總有一天她會主動學習的。而凌巖這種人,正是一個可以幫助游少菁多多遇見靈異事件的最佳人選,讓她成為游少菁的朋友再適合不過了。
劉漢承認,身為一隻狗,這樣算計自己主人是不對的,可是,這也是為了人間正義嘛——鍾學馗的口頭禪在這個時候拿來使用再適合不過了。
凌巖不知道劉漢的想法,她看到戰鬥中的劉漢不時看向自己,嘴角還帶著一抹奇怪的微笑,不由暗暗詫異,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什麼?總覺得這樣的笑容,與他的樣子一點都不相稱。
這時劉漢那邊鋪天蓋地的敵人已經沒剩下幾個了,而凌巖也已把自己的敵人消滅得差不多了;正在進行最後的戰鬥時,凌巖忽然感到一陣燃燒感從體內冒了出來。
那種感覺開始時還有點溫暖,但是馬上就變成了一種像要焚燒肉體般的痛苦,令她頓時呻吟著跌倒在地;感覺中,她的身體已經燒起來了,她的每一片血肉,每一片靈魂都在燃燒著,要被化為灰燼。就在她腦海中閃現出「自己要死了」這個念頭時,那種痛苦忽然消失了,就像突然來時那樣突然消失,完全從她的感覺中褪去。
雖然從開始到結束僅僅是一瞬間的事,可是那種痛苦帶來的後遺症卻使凌巖渾身無力,倒在地上連呼喊都發不出來,只能呻吟著。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反正現在她依舊渾身都在劇痛,連手指都沒有辦法移動一下。那種被燃燒的劇痛,使她的腦子短時間內無法正常思考,只能在地上掙扎著,眼看著那些剩下的妖鬼向自己撲來。
一陣勁風過後,劉漢出現在她身邊,凌巖看到在這一瞬間的工夫,所有鬼怪都被劉漢擊毀,已經全部消失不見了。
劉漢半跪下來扶起凌巖,仔細察看了她的情況,然後皺著眉頭說:「這個游少菁,真是冒失!」
「什麼……」凌巖有氣無力地問。
游少菁丈做什麼了?她不會在外面對自己的身體下毒手了吧?
劉漢搖搖頭,沒有再對凌巖解釋,他也沒辦法解釋。
游少菁怎麼敢把波兒象的牙按在人身上!那樣會對人的魂魄直接造成傷害,比什麼鬼怪的攻擊都嚴重得多。嚴重的話,甚至可能對靈魂造成無法逆轉的創傷。
游少菁整天把鬼珠當手鏈,把飛劍當手鐲,把波兒象的牙齒當墜子,完全忽視這些東西其實都是有危險性的。鬼珠的陰氣可能對人體產生影響,使人變得體弱多病——這對游少菁無效,因為她的體質天生陰性。玲瓏的靈性太強,已經超出了飛劍應有的程度,所以它可能會對持有者造成反噬傷害,當然,這對游少菁也沒有影響,玲瓏很喜歡這個新主人——它和游少菁的性格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剩下的就是那顆牙了。
當波波硬要把乳牙送給游少菁的時候,斑斕曾經產生過阻止的念頭。波兒象的乳牙不是一般的東西,波兒象的牙齒本身已經是難得的寶貝,不論煉製法寶還是飛劍,都很有用處,而波兒象的乳牙就更是難得中的難得,那是凝聚了波兒象父母靈力和對孩子的保護之心的物體,一般小的波兒象換牙之後,都會自己把乳牙吞下去來增加自己的力量,可是波波卻完全違反了他們這種靈獸的本能,把自己的一顆乳牙送給了游少菁。
斑斕知道,這可能會成為游少菁保命的法寶,也可能成為她懷璧其罪的來源。
波波的性格很彆扭,雖然他很喜歡游少菁,甚至到了可以把珍貴的乳牙送給她的地步,但是他是絕對不會承認的,所以鍾學馗和劉漢也不會故意拆他的台,告訴游少菁那顆牙有多麼寶貴,只是一再告誡游少菁,千萬不要讓人看見這顆牙而已。雖然有了象牙首飾卻不能拿到其它女孩面前炫耀有些痛苦,可是游少菁還是聽話了。
然而也因為這樣,游少菁根本不明白波波的牙是什麼、有什麼用。劉漢可以想像,她現在一定在外面慌亂著,用她能想出來的一切辦法想喚醒自己和凌巖,於是把這顆牙也用上了。她不知道波波只把牙送給她——在靈獸面前,被承認和不被承認是有巨大區別的!並不代表別的人也可以用,她用這顆牙去救凌巖,和想攻擊凌巖沒什麼兩樣。
不過這似乎也不是游少菁的錯,她這個人極度缺乏這方面的常識,由於鍾學馗整天嘮叨,急於想給游少菁灌輸知識的行為,引起她的反叛心理,只要一聽到這類話題,就會呈現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的狀態,斑斕和鍾學馗平時給她灌輸的知識,她怕是百分之一都沒記住。目前看來是沒辦法讓她對法術感興趣了,只有等她自己轉變態度吧。
劉漢歎口氣,在凌巖身上施展幾個法術讓她感覺舒服一些。
想他劉漢一向眼高過頂,千挑萬選,幾百年都沒找到一個徒弟。雖然想拜師的鬼差排成了長隊,卻因為他太挑剔了,一個也看不上,都被拒之門外了。現在也真是報應,哭著、喊著想認真教游少菁法術,人家卻壓根不把他放在眼裡,反正就是兩個字——「不學」,劉漢也毫無辦法。
看到凌巖漸漸恢復了一些,劉漢對她說:「那些東西雖然不難對付,可是恐怕十分難纏,只要我們心裡還記著這些敵人,它們就沒辦法完全消滅,過一會兒就又會出現了。你要是撐得住,我們快點往前走吧。」
他以為自己不想嗎?可是自己現在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不過凌巖什麼也沒說,咬咬牙奮力地撐起了身體,她可不想讓劉漢看扁了。
劉漢按住她的肩:「你的靈魂受到了一些傷害,最好不要再動了。我看這種時候,就別管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了。」
什麼意思?
「反正我們只是魂魄,也不算什麼……」劉漢這麼說著,忽然雙臂用力,把凌巖抱了起來。
凌巖嚇得尖叫了一聲。
「等怪物再出來,我就放你下來,別擔心……」劉漢邊安慰她,邊採取了盡量讓雙手中抱住的凌巖遠離自己的身體,以減少自己與她之間的身體接觸面積、既奇怪又累人的方式,抱著凌巖向前走。
雖然在游少菁家裡看了很多電視劇什麼的,知道現代人都很不知羞恥——不,是都很開放。可是劉漢的內心深處,還是認為那都是假的,是電視裡編出來的,這個世界理所應當還是男女有別、連話也不應該隨便說的那樣。至於他現在抱著凌巖,自然就屬於情非得已的權宜之方了,而且他一個千年老鬼,面對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也和面對自己的孫女差不多,不至於敗壞人家名節。
可是他卻不知道,凌巖和他有完全不同的看法。
凌巖雖然生長在現代社會,可是她受到的卻是極為傳統的教育.在她那個大家族中,甚至還保留著每天早上向長輩磕頭請安的習慣。她腦中更是根深蒂固地有著好女孩應該和男性保持距離的觀念。現在劉漢一把把她抱起來,讓她心裡慌亂不已。直到發現劉漢為了保持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不惜使用花費那麼多力氣的抱法之後,她才偷偷鬆了口氣。
劉漢手上抱了一個人,反而比兩人一起行動時的速度還快,就連這個石洞中原本凝結的空氣,都在他的快速行動下流動了起來,在凌巖的耳邊呼呼作響著。
凌巖不由得偷偷打量劉漢。
雖然乍看之下劉漢不算什麼美男子,但是仔細看來,他還是很英俊的。也許他的五官並不精緻,可是那種硬線條更能勾勒出男性魅力,當他出現現在這樣一臉認真、眉頭微皺、抿著嘴唇的表情時,會給人一種很可靠、認真的感覺。而那雙眼睛深邃威嚴,被它們盯著的時候,又使人覺得自己面對的是一個身處高位的人物。
世界上總是有很多高人,他們或許不為人所知,卻擁有別人難以企及的力量。看他最多三十幾歲的樣子,要真是人類的話,不知道他要有怎樣的天賦與努力才能做到現在這個樣子——凌巖覺得,在這種境由心生的幻境中,要是劉漢真是一個千年老妖,不太可能不露出一點真面目的。
劉漢已經跑了很久,凌巖覺得他一直保持這種姿態一定很累,可是劉漢並沒有把手臂收回去靠近身體的打算,甚至在跑動中都盡量避免因為搖晃而碰到凌巖的身體。
這個男人不僅本領高強,為人也很穩重……不知道他和游少菁是什麼關係,是她的長輩、師長,還是朋友……
凌巖在想著的時候,劉漢忽然停住了腳步,並且馬上把她放了下來,說:「看,那是……」他一隻手扶著凌巖的手臂,另一隻手向前一指。
在不遠處的一條石筍中,又出現了一個男人。這個人比之前的那個被埋得淺一些,肩膀之外部還露在外面,閉著眼睛不知生死。
「看來他們也是順著這個方向走過來,前面那個被禁錮住得比較早。所以被埋得也深些,而這個人走到這裡才被抓住。」凌巖猜測。
劉漢仔細看看那個男人,確定他還活著。
「那麼再往前走,應該還可以找到另一個人。可是即使找到了,要怎麼帶他們出去呢?」凌巖的任務就是要救這三人,可是現在她連自己要怎麼離開都不知道。
「這地方太奇怪了……」劉漢四下看著,心中有許多想不通的東西。
這個幻境中表現出來的危險性,與它的能力似乎不成正比。
這兩個山友已經被困住了好幾天,環境卻還不能把他們吞噬掉,哪怕是把製造這麼真實的幻境的能力分出十分之一來,這兩個山友也早就被消化乾淨了吧。或者,幻境困住他們,不是為了要吞噬掉他們,那是為了什麼呢?困著這些人只是任由他們的身體慢慢衰弱死去,這有什麼意義呢?
劉漢相信,即使是鬼怪,也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只不過,找到那個原因需要時間罷了。
還有那出自他們記憶中的鬼怪,實力也實在讓人疑惑。既然連那麼久遠的、已經沉澱到記憶深處的敵人都可以挖掘出來,為什麼不能複製它們真正的能力呢?為什麼出現的怪物都像是小孩子的把戲?
為什麼這個幻境的能力和實力之間,差距會這麼大?
「我有一個想法,也許製造這一切的,其實是……走吧,我們往前走,也許可以發現什麼。」劉漢又對凌巖做出要抱起她的動作,可是,就在他說話的時候,那些怪物們又出現了,並且開始向他們包圍上來。
凌巖感到自己的體力已經恢復了一些,就再一次提起了自己的劍。
「不,這一次你不用出手,我一個人來解決。」劉漢按住了她的劍,「游少菁現在就在外面忙呢,你也和我一樣,不想在她之後解決事情吧?所以我們也得快點才行。」
凌巖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說。如果游少菁是他的徒弟,他應該更願意讓游少菁多接受一些考驗、增加一些經驗才對吧?應該希望她能親自解決事情,要是能比老師做得更好,他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凌巖的長輩們就是這樣。這麼說來,劉漢根本不是游少菁的老師,他們之間的關係,應該是彼此平等,所以才會產生競爭意識。
「你……」凌巖正想問些什麼,卻看見劉漢已經撲向了鬼怪們。
這次劉漢沒有完全靠肉搏去攻擊,而是在搏鬥中開始施展一些法術——很奇怪的是,他使用的都是一些簡單的法術,其中大部分連凌巖都會使用。以他這樣的身手,卻使用簡單的小法術,實在有些不相符。
看著看著,凌巖終於發現了劉漢的這些小法術,與他的招式配合得多好,在他使用的時機,這個法術有多麼有效、多麼合適,配合上他的招式,正好可以給那個敵手最致命的攻擊。當她發現劉漢在攻擊時會不時看向自己的時候,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劉漢沒有花費多少工夫,便把眼前那些鬼怪再一次殲滅。等他回過頭來,發現凌巖雙眼發亮地看著他,眼裡是興奮又有所思的神情。剛才的戰鬥會給她一些啟示吧?他對凌巖頗有好感,有意用這種方式給她一些指點,或者說,也是出於一種排遣寂寞的心理,畢竟整天對著鍾學馗和游少菁那樣的「學生」,對劉漢這樣的老師來說,實在是一種折磨。
「你發現了嗎?」
面對劉漢的問題,凌巖不知道怎麼回答。她能明白劉漢的善意指點,也很感激他,可是要怎麼表達出來呢?一時之間她陷入了侷促不安,不知道怎麼開口。
「那些從你腦海中出來的怪物,剛才的實力大幅增加了……」劉漢接著說,並沒有注意到眼前的少女有些發紅的臉頰——他這麼穩重守禮的人,怎麼可能盯著一個少女的臉看呢。「因為你的實力下降了,它們就變強了。」
「是嗎……」凌巖沒想到他說的是這些,不過她也確實沒有注意到,凌巖的那些老對手對劉漢來說太不堪一擊了,所以在劉漢的攻擊中,實在很難讓人感受到它們變強了。
劉漢又想了一會兒,對凌巖說:「走吧,我想我就要找到答案了……」說著不等凌巖有什麼反應,就又把她抱了起來,快速向前奔去。
※※※※※※※※
游少菁奮力地揮動著手中的玲瓏劍,對周圍源源不斷纏繞上來的「籐蔓」砍殺著。
玲瓏劍完全顯示出真實面目之後,是一把又長又大、適合將軍馬上作戰的寶劍,真不知道它的製作者怎麼會給這樣一把劍取一個「玲瓏」這樣簡直像惡搞的名字。游少菁不得不用雙手才能握住它,雖然劍很輕,可是她還是揮得氣喘吁吁。
「你說,你為什麼不是一把衝鋒鎗呢!」游少菁對玲瓏無理地埋怨著。
不過玲瓏確實是一把鋒利的劍,所及之處,那些「籐蔓」都紛紛被砍斷,然後落在地上枯萎消失。游少菁就這樣努力地在屋子裡來回砍殺,不知道已經有多少「籐蔓」被她砍掉了,可是後面的「籐蔓」還是源源不斷地從門口、窗戶中湧進來。
開始的時候,這些「籐蔓」只能從門口進來,游少菁持劍堵住那一個方向,還算可以應付,可是當凌巖在窗戶上貼的那些符咒被衝破之後,窗戶外面的「籐蔓」也開始瘋狂湧入,讓她有些應付不來,再加上她聽到屋頂上也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恐怕是有很多「籐蔓」想要從那裡衝進來吧?不過幸虧這些「籐蔓」不知道為什麼,似乎很注意對要保護房屋本身,才一直沒有頂破牆壁或屋頂,也沒有從地底下鑽出來,要不然游少菁早就被它們打敗了。可是她自己知道,再這樣下去,她也實在擋不住。
其實這些「籐蔓」拚命想要攻擊的並不是游少菁,甚至它們還表現出一種對游少菁很懼怕的樣子,盡量躲著她——要不是因為如此,游少菁的身手怎麼可能撐這麼久?這些「籐蔓」的攻擊對象,是躺在地上的斑斕和凌巖。
即使游少菁再不明所以,也知道若被這些像怪物觸手般的東西纏住,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所以一直努力幫他們抵擋著。只是眼看著這些「籐蔓」從各個角落不斷冒出來,游少菁知道自己就要撐不住了。
怎麼辦?
還是先想想看,為什麼它們不攻擊自己呢?
是因為它們只選擇沒有意識的人下手,還是因為別的?
游少菁覺得自己絕對沒有那種魅力,讓這個古怪地方的兩次攻擊都沒找上自己,這裡面一定有別的原因。
隨著「籐蔓」們前仆後繼的攻擊,游少菁已經從原本站在門口堵住它們的攻擊路線,變成了守在凌巖和斑斕身邊一步也不敢走開。即使是這樣,還是不時會有比較靈巧的「籐蔓」突破她的防守,忽然捲纏到凌巖或斑斕身上,這時游少菁就不得不一邊應付周圍的「籐蔓」,一邊緊張地去把纏到他們身上的扯下來。她真擔心這些東西纏到身上之後會對他們造成影響,可是卻越是著急而越是手腳不聽使喚,怎麼也沒辦法同時做好所有的事。
不行了,再這樣下去他們就要被這些「籐蔓」吞沒了。
游少菁無奈地看著已經被很多道「籐蔓」纏上的凌巖和斑斕,大口喘著氣。
這樣下去不行,一定要想別的辦法。
游少菁拿下鬼珠,扔在凌巖身上。那些「籐蔓」沒有什麼反應,依舊瘋狂地撲向凌巖。游少菁又拿出鍾學馗給她的所有護身符放在斑斕身上,這次那些「籐蔓」的攻擊看起來緩和了一些,至少對斑斕的攻擊減緩了,但凌巖卻受到更多攻擊。
某一部分的符有用,但並不具有關鍵性作用。
游少菁把所有的符分成兩份,在凌巖和斑斕身上各放了一半,然後從脖子上摘下那條象牙項鏈。
她的手上拿著這條項鏈時,那些「籐蔓」依舊在努力躲著她,可是當她把項鏈放在斑斕與凌巖之間時,那些「籐蔓」就像剛發現了新目標一樣,瘋狂地向她撲了上來。
我就知道是這個緣故。游少菁知道自己猜對了,這就是原因。
波波的牙齒不是簡單的東西,她早該想到了,為什麼斑斕和鍾學馗都用不同的方式一再告訴自己,這顆牙齒不能離身、也不能讓別人看到,就是因為這個吧——鍾學馗的理論是怎麼說的?不能捉老鼠的貓也能令老鼠害怕?!看來不能吃鬼的波兒象牙齒,依舊是為了吃鬼才長的啊。
游少菁不明白波波的牙齒為什麼會傷害凌巖,難道凌巖不是人而是一隻鬼?這個念頭太荒謬了。這一定是有原因的,但是可以肯定,波波的牙齒可以恐嚇這些「籐蔓」。那就這麼做吧。
游少菁又看了一眼斑斕和凌巖,他們還是躺在那裡一動也不動,而那些「籐蔓」依舊纏繞著他們——波波的牙放在他們之間,那些「籐蔓」雖然越聚越多,可是每當盤繞過他們的半個身體到達內側時,就會被波波的牙齒逼走,這樣一來,那些「籐蔓」雖然層層疊疊地堆了上來,卻始終不能圈起他們的身體,把他們纏起來。
這樣就暫時安全了。游少菁這樣想著,揮動玲瓏往門口殺去。
現在這些「籐蔓」已經不怕她了,她再站在這裡,就會取代斑斕他們成為被包裹的對象。也許屋外會安全一點,游少菁記得自己來時看到的情景,這半個村子雖然都被那種奇怪的氣氛籠罩著,但就數這間屋子裡的氣息最濃烈,換句話說,這地方是最可怕的,到別的地方去,也許情況會好一些。
游少菁沒辦法把斑斕和凌巖都帶走,但是她可以把波波的牙齒留給他們,自己先逃出去。離開這間屋子之後再使用一張聯絡符,也許就可以和鍾學馗取得聯繫了。
這樣想著,游少菁衝向了門口——雖然窗子那邊的「籐蔓」看起來少一些,可是游少菁很清楚地認識到自己根本沒本事在這麼多「籐蔓」騷擾下,從那麼高的窗台上爬出去。早知道就好好上幾堂體育課了——游少菁終於明白,學校安排的所有課程都是有道理的,說不定哪節課的內容就能救你的命。
為了能從堵滿了「籐蔓」的門口衝出去,游少菁不得不使用一次玲瓏劍攻擊:這種由鍾學馗事先灌注法力所引發的攻擊,只能使用三次。游少菁知道自己接下來就只能靠它在關鍵時刻保命了。
衝出了那間屋子,游少菁發現自己或許錯了。
她看見整個村莊,不,是整座山嶺都被那種奇怪的光芒包圍,「籐蔓」在瘋狂地生長,似乎要佈滿每一個角落。雖然游少菁比誰都明白,這些東西其實應該是肉眼看不見的,可她還是為這片山林中生活的動物、植物們感到擔憂,被這種東西包圍著,會不會被它們吃掉?
不過現在的游少菁,最應該擔心的是她自己;在這種情況下,聯絡鍾學馗肯定是不可能的,雖然她還是放出了一張聯絡符,可是心裡沒有抱一絲希望。看來還是得靠自己,游少菁的視線轉向村子中殘存的那條小路上。
在她的視野中,一條顏色特別的「籐蔓」就在那條路上婉蜒著。
游少菁看見,所有其它「籐蔓」,都只是從那上面伸展出來的分枝,那條「籐蔓」蠕動著,帶動了其它「籐蔓」們的瘋狂蔓延。
這個就是主幹了吧?那麼順著它就可以找到根在什麼地方。游少菁自己都被自己這個大膽的念頭嚇了一跳。自己要幹什麼?這裡已經夠危險了,難道還要到更危險的地方去?這些怪東西的根部必然會更危險吧?可是又有什麼其它的解決辦法呢?
斑斕和凌巖生死不明,又連絡不到鍾學馗,雖然說還有撐到太陽出來再想辦法的選擇,可是若太陽出來之後,斑斕他們依舊醒不了呢?那些山友的情況不就是那樣嗎。再說自己在這種情況下能不能支撐到太陽出來,還是一件很難說的事情呢。
玲瓏劍還可以攻擊兩次,與其等到兩次救命機會都用完了束手待斃,不如用這兩次機會拚一拚。(文〃心〃手〃打〃組〃手〃打〃整〃理)
我一定是瘋了,竟然想這麼做!游少菁一邊這樣評價著自己,一邊沿著那條主幹的方向往山腳跑去,同時還在不斷地揮動玲瓏,砍著那些纏繞上來的「籐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