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7 文 / 明曉溪
那噩夢般的黑暗裡……
她無法睜開眼睛,痛苦和疲倦如潮湧的海浪般向她陣陣襲來,彷彿是一個黑洞,深不見底的黑洞!身不由己地旋轉著,卻毫無力氣逃離,黑洞猙獰著狂笑著將她吞噬,眼前一片漆黑,她開始哭喊掙扎,不要,她不要,她要活著,她不甘心就這樣放棄掉過去所有的努力……
在黑暗中……
只有一雙溫熱的手臂緊緊抱著她,恍若是最後一絲光明的力量……
救我……
她無聲地喊著……
喉嚨如此乾啞,痛苦中的她無法發出絲毫聲音,可是,神智卻漸漸清明。她知道那是誰,當他從身後抱住她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是他,是他的氣息,是那從未改變過的固執的雙臂……
痛苦的黑霧在眼前漸漸散去。
雖然疼痛依舊如大錘般敲打著她的頭部,可是她發現自己並沒有死,然而,卻有一種比死亡更加恐懼的感覺讓她突然間無法喘息,世界被抽離成空洞,那雙溫熱的手臂從她腰間慢慢滑落……
她窒息地回頭看去……
鮮血從歐辰的身體裡泉湧般流淌而出,他蒼白失神地望著她,眼底的冰綠色一點一點散去,漸漸透明成無色,鮮血泛著氣泡從他嘴角汩汩流出……
鮮血流淌成河……
他最後的呼吸消散在空氣裡……
漫天血霧……
她跪在他冰冷的身體前,身體不停地不停地顫抖,世界是白花花的混沌,身體不停地不停地顫抖,她的喉嚨咯咯地抽搐著,心底卻是一片白色的死寂。跪在他逐漸冰冷的身體前,她恍若也死了,全身麻麻木木,眼前的世界漸漸由白茫茫變成鮮紅……
血一般的鮮紅……
「啊——!」
痛苦地睜大驚恐的雙眼,尹夏沫滿額驚汗地從病床上彈坐起來,心臟的劇痛讓她喉嚨一甜,一口血險些嗆咳出來!
她呆坐幾秒。
一時間不知是真是幻。
忽然覺得右手被什麼握著,猛地扭頭看去,只見歐辰臉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彷彿沒有呼吸,彷彿已經死去,握著她的那隻手冰冷冰冷……
「辰——!」
如同五雷轟頂,她死死摀住嘴巴,夢境中的一切讓她失去了理智,胸口又是一陣劇痛,口內翻湧出一股鮮血的腥氣!
「你喊什麼!少爺需要安靜!」
沈管家站在歐辰的病床邊,壓抑著火氣低聲說。
安靜?……
耳膜轟轟的巨響中,尹夏沫痛成一團的神智裡被這句話扯出一抹清醒,漸漸感覺到歐辰握著她的手指有著緊緊的力道,而他的胸口也有著淺淺的起伏。
她勉強將口中的血氣嚥下,顫抖著問:
「他……還活著?」
「當然!」
沈管家不悅地瞪著她。
當少爺將她從飛撞過來的汽車前救出,當少爺用身體護住她,自己卻被擦身而過的汽車撞傷昏迷時,五年前的悲劇彷彿再一次在他面前上演。如果少爺出了什麼問題,他一定不會放過尹夏沫!沈管家悲憤地想。
她是少爺的夢魘。
她是少爺生命中的詛咒。
他原本不想讓少爺跟她再有任何牽涉,然而少爺即使在昏迷中依然緊握她的手不肯放鬆,便只能讓她和少爺合躺在並在一起的病床上。
濃重的放鬆和無力感將尹夏沫包圍……
她忽然再也無法坐穩,就像用來支撐全身重量的最後一根稻草也被抽去了。嘴唇蒼白失血,慢慢地,她將背脊倚在病床床頭,克制住身體那疲倦的下滑。
如果他出了事……
如果他為了救她而出事……
突然,她左手一緊!
她連忙睜眼看去,只見病房青白的燈光下,歐辰的面容有種駭人的蒼白。他雙唇抿緊,眉心緊緊地皺著,昏迷中開始無意識地低喃呻吟,似乎掙扎著想要醒來,然而噩夢伸出冰冷的手扼緊他的咽喉,他不安地痛苦地在病床上顫抖。
他的左手受傷了,被繃帶重重包紮固定起來,額頭也纏上白色的繃帶,可能是在護住她摔倒時頭部受到重創。從天色來看,他大約已經昏迷至少五六個小時了。
「歐辰……」
她緊張地反握住他的右手。
「少爺……」
沈管家焦急地俯身。
脖頸處滿是夢魘中的汗水,歐辰痛苦地低喃囈語著,突然,他身體如被電擊,冰綠色的眼睛猛然睜開,眼瞳深處有種無以明狀的茫然和悔痛。
「少爺!」
見到少爺甦醒,沈管家急忙按鈴喚醫生來。
尹夏沫的手指顫抖了一下。
她緊緊咬住嘴唇。
醫生和護士進來病房,一陣忙碌之後,醫生在病例卡上寫下記錄,寬慰地告訴沈管家,病人除了腕部骨折外,身體其他部位沒有大的損傷。而尹夏沫並沒有受任何傷,只是太疲倦了所以才會昏睡。
醫生和護士離開了。
病房裡重新恢復安靜。
「少爺,您好好休息……」
沈管家聲音哽咽,恭敬地為少爺掖好被角,不敢讓少爺看到他一雙老眼中激動暗湧的淚花。
「……」
歐辰漸漸從噩夢中恍過神來,有種奇異的神情讓他的眼神從渙散變得幽亮,他慢慢地看向自己的右手,然後順著她的手臂看向她,他吃力地想要坐起來,然而太過虛弱的身子使他又重重跌了下去。
「歐辰!」
尹夏沫驚慌地扶住他。
她望著他,那雙黯綠沉痛的眼睛也正望著她,眼底那深深的疼痛,恍若穿越了五年的時空,如匕首般刺得她胸口一陣劇痛!
歐辰淡漠地閃開她的手。
尹夏沫微怔。
他倔強地靠自己的力量坐起身體,然後沉默片刻,說:
「沈管家,你出去一下。」
「可是……」
沈管家很猶豫,看看少爺,又看看尹夏沫,無奈之下還是只有走了出去。
病房的門關上。
房間裡只剩下她和歐辰兩個人。
「你……還好嗎?」尹夏沫終於忍不住心中的關切,「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手會不會很痛?」
歐辰冰冷地沉默著。
她心中暗歎,視線低垂,落在歐辰被白紗布重重包紮的左腕上。
氣氛寂靜。
時間彷彿被黑夜凝固了。
歐辰的目光沉黯痛楚地在她面容上流淌,他胸口有不平穩的呼吸聲,深深地凝視她,那凝視的神情如此之痛,恍若他還在噩夢中,五年的時光一直窒息在噩夢中。
尹夏沫皺眉。
有種強烈的窒息感讓她忍不住抬起頭來,目光處,歐辰神情中的黯痛神傷使她驟然驚慄!很久很久以前,那晚的櫻花樹下,似乎她見過同樣的傷痛……
「你……」
她驚疑地問,隱隱的念頭一閃而過。
歐辰的眼眸卻迅速冷漠下來,所有的情緒掩藏在黯綠色的眼底,他不帶任何感情看著她,聲音平板地說:
「安卉妮說的是真的嗎?」
尹夏沫驚怔,沒有想到他居然會在這個時刻同她談論公事。半晌,她低聲說:
「你應該好好休息。」
「回答我。」
歐辰面無表情,彷彿他沒有因為保護她而受傷,彷彿這不是醫院的病房而只是毫無任何私人感情的辦公室。
她微微皺眉,回答說:
「……不是……」
「你和凌浩究竟是什麼關係?」他冰冷地凝視她。
「合作拍戲的關係。」
「一點曖昧也沒有?」
「沒有。」
「在酒店裡睡衣引誘……」歐辰瞳孔抽緊。
「是安卉妮編造出來的。」
「她為什麼要編造這些出來?」一句緊接著一句地問,他的聲音裡透出如冰的冷漠。
「……」聽著那語氣裡的冰冷和不信任,整個人彷彿被冰凍住,她的心漸漸沉了下來,口氣也不由得變得僵硬起來,不知不覺恢復成平日裡那個淡漠的尹夏沫,說,「也許是她不甘心戲份被減少。」
「如何使我相信你?」
「……」
她微怔,黯然,眼前又出現了那瘋狂的一幕,推拉她叱罵她的人群,扔到她臉上的雞蛋……
「你是否相信,我並不在意,哪怕全世界都不相信我,也沒有關係。」她平靜地說,心底卻泛起淡淡苦澀。
歐辰瞪著她。
然後眼睛黯淡下來,受傷的左手傳來一陣尖銳的痛楚。
「我會派人調查。如果你說的屬實,你的事情,公司會想辦法解決。如果……」歐辰眼神淡漠地看她一眼,才繼續說下去,「從明天開始,公司會派出六個保安全天保護你,不會再發生今天的事情。你走吧。」
「沈管家。」
隨著歐辰的低喊,病房的門應聲而開,沈管家的身影恭敬地出現,他對歐辰鞠躬說:
「少爺有何吩咐。」
「送尹小姐回去。」
歐辰淡漠地說,彷彿她只是公司裡陌生的職員。他沉默地望著窗外漆黑的夜色,直到腳步聲走出去,直到病房的門再一次被關上,他才慢慢閉上眼睛。
病房的門在尹夏沫身後關上。
她怔怔站在走廊裡。
孤單的影子空洞地斜映在地面。
她站了很久很久……
嘴唇微微發白,如海水般冰涼的疼痛緩緩淹沒她的心臟。也許,這就是屬於她的命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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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卉妮宣告與凌浩分手並且退出娛樂圈的這段時間,兩人過去交往的甜蜜片斷被網絡和各媒體翻找出來,從相識到緋聞到手拉手在公眾面前大大方方地承認,相愛的兩年間,安卉妮和凌浩留下了無數美好的畫面,如今每個畫面卻都引起了fans們傷感的淚水。
安卉妮為情所傷,連續幾日無法吃下食物,被送入醫院急救。當各媒體登出安卉妮躺在病床上憔悴神傷的模樣後,公眾的憤怒再次爆發了!
隨著安卉妮fans示威請願的不斷升級,尹夏沫事件的火藥味也越來越濃。《純愛戀歌》劇組不斷收到各種可怕的「禮物」,有上千觀眾的簽名抗議血書、有被撕碎的尹夏沫海報、有剪下來雜誌上的字拼成的威脅匿名信,居然還有人將血淋淋的死雞裝在紙盒裡寄過來。製片人無奈之下,試圖請編劇修改劇本,讓尹夏沫飾演的冰瞳迅速死掉,以緩解民憤。但是編劇鍾雅卻拒絕修改,她說這是她認為最合適的故事發展,如果製片人覺得不合適,可以另請高明。《純愛戀歌》的拍攝頓時陷入僵局。
與尹夏沫同公司的薇安和姚淑兒面對媒體採訪的時候,不約而同地請求公眾不要太衝動,事實的真相也許並不像外界傳聞的那樣不堪。薇安維護的立場又引起了安卉妮fans們攻擊,紛紛叱罵,曾經與經紀人鬧緋聞的狐狸精果然與尹夏沫是一路貨色。薇安大怒,引發又一波新聞焦點。
然而在事件的發展愈演愈烈的形式下,被指責的當事人尹夏沫卻始終躲避著媒體,有傳言說她曾經在公司門口被安卉妮的fans們圍攻,公眾拍手稱快,但是因為沒有被媒體正式披露出來,所以公眾也始終無法辨清消息的真假。同時,凌浩也遲遲沒有露面,對安卉妮爆出的內幕毫無表態。
事件從始至終都是安卉妮一個人在說話,漸漸的,各種各樣的猜測冒了出來,事情的真相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直到週六晚上。
各媒體突然接到通知。
尹夏沫和凌浩將於當晚8點共同召開新聞發佈會,澄清各種傳聞。
消息傳出來後,公眾轟動了!
所有的媒體都派出記者趕往新聞發佈會現場,各電視台的娛樂頻道改動了原本的節目安排,紛紛插播新聞發佈會的現場情況,網絡上的各大網站也全程實時轉播新聞發佈會的現場,各商場的電視機和街頭的大屏幕也將頻道鎖定在新聞發佈會的播出……
晚上七點五十分。
新聞發佈會現場熱氣翻湧,幾十個保安維持秩序,將記者們攔到黃線之外。無數的記者們將過道擠得水洩不通,他們互相交頭接耳,大廳裡人聲鼎沸,挨著的兩人也必須大聲呼喊才能聽到。發言席上空空蕩蕩,尹夏沫和凌浩還沒有到,桌子上已經擺滿了標有各家媒體logo的話筒,無數攝像機已經架好機位,對準發言席。各媒體記者們邊好奇地互相猜測這次新聞發佈會將會說些什麼,為什麼凌浩和尹夏沫會同時出現,邊焦急地看著時間。
七點五十五分。
新聞發佈會大廳的側門打開,在保安的護送下,凌浩和尹夏沫以及雙方公司的相關負責人進入會場。無數閃光燈如星海般閃爍,記者們如洪水般蜂擁上前,場面一度失控,保安們早有防備,連忙把記者們推回到黃線之後。凌浩和尹夏沫進入發言席坐下,閃光燈瘋狂地對著兩人拍照,刺眼的白光使得兩人微微瞇起眼睛。
同時。
各家各戶的人們圍坐在一起看著電視,網友們盯著電腦屏幕上實時轉播的畫面,路人們停下腳步,抬頭看向街頭豎立的大屏幕裡正在播出的新聞發佈會。
屏幕裡。
凌浩神情有些憔悴,他似乎變得沉默寡言了些,沒有面對鏡頭露出招牌式的燦爛笑容,帥氣陽光的面容裡透出一種以前從未有過的憂鬱。
尹夏沫坐在他的身邊。
她穿著藍色的晚裝,神情淡靜溫婉,在星海般閃爍的閃光燈下,她的眼睛澄靜如水。面對著各種各樣不堪的傳聞,出現在公眾面前的她,竟然有種無法逼視的高貴氣質,純潔得令人不敢褻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