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既淺,石板淌入了一片叉道,前方流水分成三路,左右仍是小溪,中間似是通往一灣海子,眼見那海子的水也不知多深,眾人忙在叉口跳下石板來,抬頭看向四面,原來已進入了另一個地底洞窟,隔溪相望就是巖壁,這邊洞窟中央似有大大小小不少海子,中間有突起的岩石相隔,如阡陌交通,舉了火把照看,見近前的海子水色竟分了數層,由淺藍而至深黑,想來淺處極淺,而深處極深,圈圈層層,倒也十分好看,阿玉轉念一想,此處縱有奇景,可惜在這黑暗的山窟裡,也無人欣賞,不覺歎了一口氣。李元芳本與狄春隨在狄仁傑兩側,聽阿玉無端端的歎氣,又見阿玉衣衫已濕,只道洞中寒氣濕重,便脫下尚還乾燥的外袍,也不說話,遞與阿玉。阿玉嘻嘻一笑接過,轉眼瞥見琳月環抱雙臂立在一旁,渾身衣裳都泡了水,頭髮上猶有水滴落下,楊矩眼瞧不過,只得也脫下外衫,走去披在琳月身上,琳月低頭一看,外袍上的血跡已淡了不少,回頭一看楊矩內衫上卻無血跡,心中起疑,口內只淡淡道:「多謝。」便顧自向狄仁傑走去,輕施一禮道:「狄大人,李將軍,多謝相救。」面上卻是甚是冷傲。
狄仁傑知她心中仍有不解之結,也不以為意,呵呵笑道:「姑娘不必多禮。」又道:「姑娘身子現已好了麼?」
琳月微一冷笑,轉向王謙道:「那乳母之子本非我所殺,我自然也沒有真被你嚇傻。」
王謙一時氣結,又見此時此刻,連身邊僅餘這個黑三,也似已不能信任,實在不能拿她如何,口中正「你、你」的說不下去,一眼瞥見楊矩臉色陰沉地向他看來,只得咳了一聲,不再說了。
狄仁傑看在眼中,對琳月道:「此時姑娘可願對我講講,你是如何糾纏進這度母寶藏之事的?」
琳月暗忖這幾日來疑點重重,況眼下莫說啟出寶藏,就是能否逃出生天也未可知,當下也不諱言,低頭回憶,徐徐講來。
「此次和親,本在我意料之外,若不是太子記得我仍待字閨中,只怕我這一輩子便要終老在那個地方了。由長安至吐蕃,路途遙遠辛苦,一路之上,楊矩自言忠於太子,而對我多有照顧,我對他便也多了幾分心思,」說到此處,琳月似是自嘲地笑了笑。
「後來,我便想與他在抵達吐蕃前雙雙逃走,隱居在鄉野之間,楊矩只道此事需從長計議。那日送親隊伍到了湟源縣城,我的婢女小雲無意中聽到王謙在房中與人說到什麼『公主』、『拷打』、『不肯說』之語,小雲只道會危及於我,便匆匆跑來我房中告知,驚慌中碰倒了廊上的花盆,也不知王謙有沒有看到。我雖遠離長安千里,但多年來見慣宮中陰狠慘絕之事,仍心有餘悸,恐『九九藏書網那人』終不肯放過我,正自惶惶,楊矩卻來找我,告訴我王謙是越王之人,混在送親隊伍中,本為尋找藏於一尊度母佛像中的寶藏,而佛像現在文成公主乳母之子手中,那人已被王謙尋獲,百般拷打下,仍不肯說出佛像的奧密,楊矩又道寶藏內有太宗遺旨,造此寶藏即為留於李氏後人,用以靖國平亂。楊矩本答應相助越王尋寶,但又不想寶藏被越王先行所得,便要我假意救下那乳母之子,藏於城外山中的一處屋舍。
我心中本對『那人』恨之入骨,便依計行事,故意在那乳母之子面前顯露身份,再救下他,這裡楊矩對外只稱我長途勞累,不能見客,人馬在湟源城中歇息了兩日,我卻仍無法套出秘密,只得由小雲假扮了我繼續趕路,好在以我宮中境況,親近之人也不過小雲等兩三人,況送親隊伍中本都是楊矩親信,以桃代李之事,倒也無人察覺。楊矩與我約定了寧州碰頭的日子,又給我一包藥粉,囑我事後滅口。此後數日,那乳母之子終對我放了心,將藥丸和密鑰之事告訴了我,又說寶藏本是李姓皇族所有,如今告訴了我也只是物歸原主。我憐他一片忠心,本不想害他,誰料那日有人潛入屋中,殺了他和我隨身服侍之人,卻獨獨未傷我。」
琳月說罷,看向王謙身後的黑三,緩緩道:「現下我已知道那個殺手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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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三本靜靜立在暗處,一身黑衣,若不說話,直讓人查覺不到他的存在,聞言抬起頭來,一張平常不過的臉上也看不清神色,跨前一步,坦言道:「我就是那個殺手。」又低頭想了會,似是壯了壯膽,啞聲道:「小人身份卑微,不敢對公主作何他想,只求能為公主做些許小事,公主不必懷疑。」說罷,便立在琳月身邊,也不回王謙處了。
狄仁傑點了點頭,向琳月道:「據你所說,王謙應不知你留在湟源套取密鑰之事?」
「不錯,楊矩本要搶先取得寶藏,自是瞞過了他。」琳月看了看王謙,見他額上冒汗,正不知如何自處,又回看向狄仁傑,眼中一亮,似有所悟。
狄仁傑又問:「你與楊矩約的是哪一日?」
琳月想了想,道:「我與他本約的是前日,因誤了路程,昨日才與楊矩相見。」
「哦?」狄仁傑轉向楊矩道:「可有什麼講究麼?」
楊矩本陰沉著臉站在一旁,聞言一愣,道:「原是當日祖父曾言及『甲辰為利』,只不知所指是年月日時,但想袁天罡精於術數,擅會預測之事,估摸琳月所需時日,才隨口提前訂了日期,此事王謙等也知,只也不知對不對。」
狄仁傑點頭道:「算來現已過子時,今日正是甲辰日。
狄仁傑道:「你既已脫身,為何仍要到寧州赴約?」
琳月冷笑道:「十多年來,我心頭的恨意與日俱藏書網增,我怎會甘心就此放棄?何況天下之大,我一人又能到哪裡安身。」縱是她十分好強,目中仍掩不住那分孤寂無助。
狄仁傑輕歎一聲,道:「到了寧州後,你與楊矩相見,道出了藥丸及密鑰藏處,卻被早伏在暗中的王謙聽到,刺傷了楊矩,又將你帶到了山莊,可是這樣?」
琳月點了點頭。
狄仁傑又道:「當日那乳母之子可曾告訴你如何使用密鑰?」
琳月卻道:「沒有。」
狄仁傑呵呵一笑,雙目如炬,看向楊矩道:「原來如此啊!」
楊矩只覺狄仁傑目光中似已洞查一切,面上只得訕訕不語。
阿玉靜靜聽了半日,早憋不住了,向楊矩道:「你對琳月可不如人家呢!」說罷指了指黑三。楊矩怒極,又不便在狄仁傑面前動手,只冷哼了一聲。
眼見眾人情勢緊張,李元芳忽沉聲道:「阿玉,你莫再搗亂了,如今我們身處險境,留些力氣對付突發之事才是。」
狄仁傑也道:「你二人衣衫濕了,去那邊收拾一下罷。」
阿玉拉了琳月之手,自去一旁整理,琳月忽見阿玉朝自己眨眨眼,附耳過來說道:「你想看看楊矩對你是否真心麼?」
這裡狄仁傑自帶了李元芳、狄春沿溪走去查看洞中情形。
李元芳邊走邊問道:「大人,卑職總覺得那銅盒似非開啟寶藏的密鑰。」
「哦?」狄仁傑道:「你是怎麼想的,且說說看。」
「如果說銅盒真是九九藏書網開啟寶藏的鑰匙,那麼方纔的石柱就是寶藏之門,可我們除了被水沖來此處,仍未見到寶藏蹤影;再說制此鑰匙之人也是奇怪,既造了鑰匙,自是方便日後開啟,怎麼我覺得他倒是處處為難,似不想讓人進入寶藏?」
「嗯,你說得不錯,」狄仁傑點頭道:「假設銅盒就是鑰匙,那麼一種可能是我們沒有用正確這把鑰匙,另一種可能是製造之人另有意圖。」
狄春聽到此處,想起方才拾了那銅盒放在懷中,正要取出來,發覺那怪花的泌液極粘,銅盒貼在內衫上,雖經一路顛波,倒不曾移動,要想取下來,還得慢慢從衣衫上揭開,李元芳見狀一笑,也上前幫忙。銅盒揭下,狄春白色的內衫上卻留滿了粘液和螞蟻的屍體,李元芳忽叫道:「大人,你快來看。」
狄仁傑湊近看去,黑色的蟻屍留在衣衫上,正好把銅盒上的花紋反印了下來,狄春忙把這片衣衫撕下,遞與狄仁傑,卻見上面除了一些裝飾花紋,另有一行篆字,繞在銅盒外圈的菱花形上,仔細辨認,刻的是:畢方御火丁奇以令,府水下鉞井以天觀。
李元芳、狄春不解其意,狄仁傑也搖了搖頭,只把布收入懷中,轉頭去看楊矩與王謙正涉過溪水照看巖壁,阿玉與琳月也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都將頭髮散放下來,只簡單地在腦後挽了個髻,又都披了長袍,遠遠看去,兩人倒有幾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