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街思鑫坊內,一處小小四合院落,院內屋舍不大,倒也收拾得清爽整齊,廊下堆著各式已裱糊完成的燈籠、燈罩,想來這戶人家是以制燈為業的。
正屋裡也是一塵不染,桌椅陳設雖不華麗,卻做工精巧,又與平日裡所見傢俱略有不同,增加了許多不知名的物件,李元芳正暗暗忖度這些物件作何用處,只見門簾掀起處,一老者坐在椅上推動輪子,緩緩出來,那老者身材瘦小,雙腿隱在毯下,顯然行動不便,面上倒是一片淡泊,人未近前,已聞笑語:「狄大人與李將軍還記得我這老兒,駕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啊。」
「段兄好生悠閒,」狄仁傑呵呵笑道:「誰能想到數十年前令天下富戶夜不安寢的『神偷段九』,如今卻在寧州城內做起了燈籠營生。」
「正是,想當年漁陽王府守衛重重,仍被段兄盜走了密庫中所藏的顧愷之《盪舟圖》。」李元芳道。
「陳年舊事,何必提起,」段九道:「我雙腿已廢,只得靠手上功夫餬口了。二位不嫌寒室簡陋,便請稍坐喝杯茶罷。」
忽見牆上開了一口,牆壁轉動處,一木製人偶手托茶盤,腳踏四輪,沿地板軌道穩穩滑至桌前,那托盤之上兩杯熱茶還微微冒著熱氣。
看得李元芳暗暗稱奇,心道那諸葛武候的木牛流馬,便同此理罷。
「段兄好手藝!」狄仁傑也不禁讚道。
只聽門簾外一聲輕笑,段九輕喝道:「玉兒又在捉弄人了,還不快快出來見過。」
簾子動處,已見一綠衫女子,約十六七歲的模樣,也不施脂粉,倒叫人眼前清新一亮,走到段九身邊,尤自掩口輕笑。
「這是小女,小名喚作阿玉,」段九又道:「玉兒快來見過狄大人和李將軍。」
阿玉一一拜見,仍侍立段九身旁,一雙秋瞳卻偷偷向李元芳看去,再看看那人偶,忍不住又掩口笑起來,「爹爹,這李將軍倒和您做的人偶有幾分相像,都不會笑呢。」
聽得狄仁傑哈哈一笑,段九輕斥:「休得無禮。」又道:「阿玉自小被我寵壞了,還望李兄見諒。」
李元芳忙道無妨,再看向那人偶時,眼中已隱隱有了幾分笑意。
段九料狄仁傑此來必定有事,便對阿玉說道有幾架燈籠訂的正是今日交貨,一時會有人來取,吩咐她去外間準備交割事宜。
一時阿玉自去,狄仁傑取出那鎏金度母像來,道:「今日登門,實是有事相求於段兄,段兄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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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九道:「自前隋至今,制鎖名家,不外是『江南殷氏』、『遼陽林氏』和『長安令狐氏』這幾家,所制鎖具各有千秋,上至宮中,下至百姓,所用的鎖具十有八九出自這幾家的作坊。若說這『七巧玲瓏鎖』,倒也有幾分來歷。」
「太宗貞觀年間,令狐氏這一代的掌門令狐朗天資聰穎,相傳六七歲時已掌握了祖傳各種鎖具的構造之秘,便不屑於再做那尋常之鎖,立志要造出幾把絕世無雙的鎖來,如今傳於世上的『子午鴛鴦鎖』、『蝶翅花蕊鎖』,還有『七巧玲瓏鎖』等九把奇絕之鎖就是令狐朗潛心研製而來,且這些鎖一旦有人定制,只造一把,即將圖紙毀去,故此每種只得一把,當然這等鎖具並非尋常百姓能用的,訂製之人多為王公貴族。但二十多年前,令狐氏滿門因受岐王叛亂牽連,或殺或流,至令造鎖技藝自此斷絕,不復存世矣。」
「原來如此。」狄仁傑道:「段兄請看這度母佛像的蓮座,可是『七巧玲瓏鎖』?能否打開?」
段九接過佛像,仔細看去,片刻道:「我雖未見過『七巧玲瓏鎖』,但看此鎖工藝精湛,且有傳說中『七巧玲瓏鎖』的標記,應該不錯。」說著又將佛像遞至狄仁傑和李元芳面前,道:「二位可曾看到這蓮瓣下的七個小孔?」
「此七個小孔正是『七巧玲瓏鎖』之名的由來,相傳當年令狐朗造出此鎖,自恃構造精巧,沒有開鎖的秘鑰,無人能解,制此七孔意為告知天下賊偷,縱有七次機會,也無人能開此鎖,正是『七擒七縱』之意。而每試開一次失敗,就有一孔會變為實心,到最後一孔,若是仍然失敗,便會帶動鎖內機括,將鎖匣內存放之物毀去,令偷盜之人終不能得手。」
段九又道:「不知狄大人從何處得到此物,看鎖下七孔,已有六孔變為實心,想要打開此鎖,只有一次機會了。」
狄仁傑問道:「段兄可有把握?」
「此事說難也易,這『七巧玲瓏鎖』本沒有鑰匙,要解此鎖,只要一句口耳相傳的密語。」
李元芳略一思索,道:「大人,此時要去尋那令狐氏的後人已不可能,此鎖既是專為度母佛像而造,想那令狐朗制鎖之時必有線索留下,這開鎖的密語恐怕還需從佛像身上找起吧。」
「嗯。」狄仁傑站起身來,在屋內來回踱步,陷入沉思。一時三人無語。
過得片刻,只聽狄仁傑自言道:「《度母本源記》中所載,一日,觀世音菩薩觀六道眾生,發現受苦眾生並未減少,頓生憂悲,雙眼流出眼淚,其淚滴成蓮花,蓮花又變成了綠度母,佛母向觀自在菩薩云:汝心勿憂悶,我為汝伴助,作度脫無量眾生之事業。並說偈言:汝心勿憂悶,我誓為汝助;眾生雖無量,我願亦無量。——度母本是觀音眼淚所化,若以河洛之數為例,正是『天一生水,地六成之』。」
又轉向段九道:「一、三、五、七、九、為陽;二、四、六、八、十、為陰;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左旋為五行萬物相生之運行。故順天而行是左旋,逆天而行是右旋。所以順生逆死,左旋主生也。」
段九本是身懷奇術之人,極精於數術推演,聞言頓有所悟,當下便依法按動蓮座上花瓣,只見他修長的十指拈起一片花瓣向外拉伸,又往左轉動一格,又按下花瓣向內陷進,再往左轉動六格,蓮座內「咯」一聲響,抬頭看時,只見李元芳和狄仁傑均是摒氣噤聲,牢牢盯著佛像,段九輕疏一口氣道:「幸不辱命。」說罷小心抬起佛像,一個菱花形銅盒便顯露出來。
李元芳九九藏書網又驚又喜:「想不到密語竟是『天一生水』這一稚齡童子都熟知之語。」
「不錯,」狄仁傑道:「這開鎖之密若只從繁奧複雜處想去,便要落入令狐朗的歧途了。卻不曾想『水』正是度母本源。」
說話間,自那銅盒中取出一封羊皮捲來。
三人看去,只見羊皮捲上通篇記的是《聖救度母贊》,直看至篇尾寫著:若頂香洗心,日念誦此尊密法百遍,能斷生死輪迴,消除一切魔障、業障、病苦云云。卻不見任何奇異之處。不由得面面相覷:難道這佛像中藏的只是一部佛經?
「這可是奇了,費這許多周折,只用來收藏一篇隨處可見的經文,實在於理不合啊,」段九奇道:「難不成你我真要念誦百遍,方得解此中奧秘?」
李元芳一愣,看向狄仁傑。
狄仁傑道:「此刻毫無頭緒,也只好姑且一試了。」
好在香燭之物倒是現成,李元芳從香案上取過三支香,點燃起來,又將那羊皮卷湊近前去。
三人凝神細看,及香支快燃盡之時,羊皮捲上的文字受到香熏,似是起了變化,墨跡由黑轉灰,像是浮於面上,狄仁傑輕輕一吹,那浮於表面的經文便如灰塵一般,四散飛開了,只見底下另顯出一篇文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