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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章 皇太極登上了大清皇帝的寶座 文 / 西嶺雪

    天聰九年二月,多爾袞親任統兵元帥,岳托、薩哈琳、豪格為副帥,以正黃旗固山額真納穆泰為左翼,以吏部隨政圖爾格為左翼,深入青海,卻只圍不攻,秋毫無犯,懷之以柔,耗時半年,而終使察哈爾十萬兵馬投誠,遂率林丹汗的后妃與其子額哲班師還朝。

    九月五日,凱旋大軍班師過遼河,皇太極親自率領眾福晉、貝勒、以及文武群臣出迎數十里,於陽石木河南岡築壇、設幄、置案、焚香、吹螺、掌號,舉行盛大隆重的凱旋式。

    他沒有忘記,特意傳旨掖庭,令綺蕾一同隨眾出迎。

    綺蕾已經奉旨出家、戴罪事佛整整一年了。這一年裡,皇太極刻意地讓自己忙於戰事,而不去過問綺蕾的近況。他接受大妃的建議,納了海蘭珠為妃,並賜住關睢宮,將當年給過綺蕾的所有恩寵都給了她,視她為綺蕾的替身。

    同綺蕾的無求無慾相反,海蘭珠極其愛哭,而且她有多麼愛笑,便有多麼愛哭,她常常可以因為一個冷落的眼神而流淚不已,但又隨時可以因為一句俏皮的哄媚而破啼為笑。沒有一個成年人可以笑得那樣純淨,歡暢,毫無陰影,可是他的確從她那裡聽到了那種只有嬰兒才會有的,屬於天使的迷人笑聲。他越來越迷戀於她,並且因為她的活色生香知情達意而漸漸對她充滿了比當年對綺蕾更加充盈的人間愛戀。

    對綺蕾的愛,從來是欣賞多於親暱的,但是海蘭珠卻不同,她完全懂得他任何一個愛意的眼神,也充分瞭解他隨便一句親密的話語,她把他的恩寵看得比任何事物都重,對他的依戀跟隨幾乎到了癡迷的地步。她就像一個嬰兒貼戀母親那樣貼戀著他,喜怒無常,予取予求。

    如果比綺蕾做花,海蘭珠便是如花解語;如果說綺蕾是玉,海蘭珠則是比玉生香。皇太極享受著這貼戀,這癡迷,並盡力地滿足她的任何請求。他是因為海蘭珠的酷似綺蕾而移情於她的,卻同樣因為這酷似而在面對海蘭珠時,會往往聯想到綺蕾:如果當年綺蕾也可以這樣地對自己,該有多好呢?

    他知道她奉大妃懿旨侍奉薩滿神座,一則為己請罪,二則為金祈福。從早到晚,不是操石杵舂米,就是敲木魚誦經。這是哲哲的主意,也是一直對綺蕾懷恨的其他妃子們的促狹。她們常常想出一些新的花樣,指著名字叫丫環拿一些最難堪的差使交給綺蕾去做,以此羞辱她,捉弄她;她們甚至把砂子摻在半生的米裡賜給綺蕾吃。這些,皇太極都很清楚,但是他逼著自己不聞不問。

    他不忍心親自下令給她任何的懲罰,卻也不願意再去保護她,憐寵她。惟一的留情,只是果然遵守當年不對察哈爾趕盡殺絕的承諾,命多爾袞出兵青海,以德降之。在等待前線消息的時候,在面對著海蘭珠那張酷似綺蕾的臉時,他常常會想起她。想她從前的絕情寡義,也想她現在的處境淒涼。帶罪出家的綺蕾,會變成什麼樣子呢?她對自己的行為覺得懺悔嗎?從一個尊貴榮寵的妃子貶為任人役使的罪人,將稻草垛換去龍鳳榻,舂米杵代替黃金碗,青燈古佛,勞作無休,她總會有一點悔恨的吧?

    現在,他終於看到她了,於是,所有的謎團都有了答案。

    陽石木河旌旗蔽空,金鼓動地,帷幄閃爍,霞冠交輝,然而當睽隔一年的綺蕾再次出現在皇太極面前時,他覺得連陽光都忽然暗了一下。

    一年的苦役,並未能奪去綺蕾一絲一毫的美麗,即使在最暗無天日的碾房裡,操持著最低賤繁重的舂米苦役,緇衣芒鞋,素面朝天,卻仍然冰清玉潔,令人驚艷,霜菊難喻其傲,星月難奪其華。兩部的嬪妃福晉彷彿在瞬間一齊消失了,變成庸脂俗粉,那些金碧輝煌的鳳冠霞帔在綺蕾的一身素衣面前,顯得多麼繁而無當。

    皇太極在綺蕾的面前,忽覺嗒然若失。當年綺蕾求海蘭珠轉交的詩絹詞句潮水一般流過心間:

    在河之洲兮水一方,溯洄從之兮阻且長。若得君王兮全素志,願將黃庭兮換紅妝。

    那是只有他和綺蕾才能懂得的詩句。是他和綺蕾初巡關睢宮時的對話,當時他以「關關睢鳩,在河之洲」的詩句對綺蕾表白愛意,綺蕾卻還以「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如今,他們兩個人,可真是近在咫尺,遠在水一方了。

    皇太極仰天長歎,連察哈爾歸降這樣的天大喜訊都不能完全驅走他心裡的失落和無奈。他可以征服全天下,卻為什麼不能征服一個弱女子的心?她寧可執拂塵都不願戴鳳冠,視封號榮寵於無物,在這樣的女子面前,帝王之尊又有何意義呢?

    鼓聲響徹雲霄,一陣密似一陣,八旗將兵忽然歡呼起來,喊聲震天。連福晉和親王貝勒們也忍不住踮起腳尖,極目遙望,那馳騁在隊伍最前面、頭戴簪纓、手揮白旗的,不正是凱旋功臣多爾袞嗎?

    大玉兒陪著哲哲站在女眷隊伍的最前面,遠遠看到馳馬而來的多爾袞,英姿勃勃,矯健不凡,心中忽覺百感交集,淚盈於睫。她和他,已經有多久沒有見面了,更有多少隔閡使他們越來越遠,彷彿隔著千山萬水。自從睿親王妃不瞑而逝後,他恨上了她,開始迴避她,躲著她,即使在家宴中遇到,也都側身讓過,不肯正面相對,整整一年,他和她,甚至不曾有過一個對視的眼神。然而,在她心底裡,卻仍然當他是最親最近的人哪,她是那樣深沉地愛著他,而他,怎麼竟可以恨她?

    淚珠滾落下來,大玉兒在這一刻忽然覺得深深的懺悔,如果可以彌補多爾袞的怨恨,如果可以讓她和他回到親密無間的少年,如果他們在今生還有緣再一次握手,並騎馳騁,縱馬荒原,什麼樣的代價她不可以付出呢?多爾袞,多爾袞,她在心底裡默念著,多爾袞,在你勝利的光環下,在你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時候,可以轉過臉向我望上一眼嗎?給我一個四目交投的瞬間,讓我知道,你的心裡還仍然有我,畢竟,曾經我們是那樣靈犀相通,心心相印的呀。

    隊伍停下來,多爾袞滾鞍下馬,皇太極緩步出黃幄,行以抱見禮相迎,並恭請蘇泰太后與額哲下輦。多爾袞親自騫帷引見,蘇泰太后於輦中冉冉而出,儀態萬方。皇太極見她一臉貴氣,舉止威嚴,儼然有天後之態,不敢輕慢,親自讓座於御座之右。

    綺蕾原本站在福晉隊伍最後面的,此刻忽然排眾而出,奔跑著迎向舊部主人,口稱「參見太后」,跪地不起。蘇泰太后早已在多爾袞口中得知綺蕾兩次刺殺皇太極以及自願出家為察哈爾祈福的義舉,心中銘感不已,此時見她一身粗服,頓覺傷心,連忙拉起來抱在懷裡,淚流滿面,叫道:「好女兒,你的忠心,我已經盡知了。」

    綺蕾忠心效主,為了報仇這幾年裡吃盡苦頭,家破人亡,連孩子也不能保住,所有種種委屈慘痛,盡藏在心底,隱忍許久,此刻終於重新見到舊主人,又得到尊貴無比的蘇泰太后親口叫她一聲「女兒」,但覺三年來所受委屈盡已得值,不禁將素日之矜持盡擲腦後,流下淚來。察哈爾部中女眷甚多,見狀也都將手掩面,放聲痛哭。

    蘇泰太后親自替綺蕾拭去淚水,眼望皇太極,慨然道:「綺蕾入宮以來,屢行不敬,而能得大汗饒她不死,足見大汗仁義感天。察哈爾如今舉部來降,再無異心,今有一寶奉與大汗,願輔大汗以得天下。」說罷自懷中取出一隻黃綾包裹的寶物,雙手托出。

    察哈爾兵士見狀,突然一齊跪倒,大哭三聲,又大笑三聲,以示棄暗投明。

    皇太極既震動又驚疑,他曾遭綺蕾兩次刺殺,深知察哈爾女子之剛烈不馴,敢愛敢恨,生怕這又是一招誘敵之舉,惟恐蘇泰要於己不利;然而不接,則未免顯得膽怯心虛,有負一代君王威儀;若命侍衛代接,又覺不敬,因此一時猶疑不決。

    而綺蕾早已代為接過,款步走到皇太極面前,雙膝跪下,舉寶過頂。

    皇太極大為感激,他先前見到綺蕾哭著伏在蘇泰太后懷中盡訴相思之情,又聽太后謝她對綺蕾的不殺之恩,已經覺得愧然,再看到綺蕾冰雪聰明,端莊識大體,在關鍵時刻替自己解圍,輕而易舉地遮掩了自己的尷尬,更覺羞慚。這一年裡,他實在是太委屈綺蕾,也太虧待綺蕾了。在綺蕾的身上,他看到了一個女人的英勇和忠義到底可以做到怎樣的堅決和徹底,綺蕾對察哈爾的付出一切的決絕是一個最優秀的武士身上也難以看到的卓越品質,這樣既美且慧的絕代佳人是千載難逢的尤物,他何幸曾與她耳鬢廝磨,又何其狹隘不能真正欣賞她的忠心,寬容她的叛逆。而當綺蕾從蘇泰太后手中接過黃綾包裹對他感恩地璨然一笑時,他竟然有種暈眩的感覺。

    那是怎樣欣慰的、誠懇的、毫無保留的一個笑容呀。當她歡笑時,耳邊所有的聲音都不存在了,所有的顏色都嘩然褪去,天地間只剩下了綺蕾嬌艷萬端的笑容,以及她手中托舉的黃綾包裹。

    皇太極覺得窒息,這個笑容,他等待得太久了。他許她對察哈爾永不發兵從而終於得到她處子之身的時候,她沒有笑;他賜她住進關睢宮封為靜妃的時候,她沒有笑;而就在他以為自己永遠都不可能得到她的笑容時,然而她,卻在最不可能的時刻如此璨然地笑了。

    她的笑容讓他忘記了天地間的一切,甚至忘記了她手中的包裹,直到她再一次輕輕地笑著催促:「請大汗笑納。」他方如夢初醒,遂深吸一口氣,整頓顏色,自綺蕾手中從容接過包裹,徐徐展開,不禁大吃一驚!那裹於黃綾之內的,竟是一方寶光玲瓏,雕龍刻螭的印石,通體碧綠,惟印面一層鮮血,篆刻著四個朱紅大字:制誥之寶。

    制誥之寶!這就是二百年來湮沒無聞,天下群雄踏破鐵鞋無處覓的失蹤玉璽嗎?這就是那個天命帝王的象徵,一統天下的標誌,皇嗣儲君爭相搶奪的天符瑞器嗎?這真的是那個「得寶者得天下」,歷代帝王承天之瑞的天錫之寶嗎?

    二百年來,不知多少人為了它拋頭顱灑熱血,百死莫辭,原來它流落在大漠深處,藏匿於察哈爾部落,如今因緣際遇,竟由蘇泰太后親自獻出、綺蕾轉手奉上,最終落在自己的手裡!

    皇太極久久地注視著手中的玉璽,屏息靜氣,所有的福晉、貝勒、八旗將士也都凝神矚目,鴉雀無聲,一時間,連天上的雲、陽木河的水似乎也都凝滯了,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多爾袞站在皇太極身後,眼看著綺蕾將寶物獻與皇兄,彷彿被一道閃電直貫心胸。看到綺蕾的笑容,他所感受的震動絕不亞於皇太極。她曾經說過:她決不要對敵人笑。即使面對他的威脅時,她也倔強地抗拒:我是不會笑的。她的剛烈曾令他氣惱,也令他敬服。然而現在,她笑了,對著皇太極。這令他怎不動心動容?

    更驚心動魄的,是那個笑容之後的制誥之寶。

    制誥之寶,和綺蕾的笑容,這天地間最不可能的兩件珍寶,同時呈在了皇太極面前。

    多爾袞的心裡忽然有一種灰飛煙滅的落漠。是他親口答應綺蕾捨卻性命也要維護察哈爾人的安危的,是他親自懇勸皇太極以懷柔為策,深入青海招降蘇泰太后,並率領察哈爾大軍班師還朝的,而長途跋涉中,這方傳國玉璽竟然一直就在自己身邊,近如咫尺,卻錯之交臂。難道皇太極即位真的是天意嗎?

    他再一次與帝位擦肩而過。

    蘇泰太后的聲音昂然響起:「啟稟大汗,此為歷世皇帝傳國玉璽,制誥之寶。自漢代以來,流傳至元,代代相傳,密藏深宮內苑,因元順帝攜入大漠而湮沒無聞二百餘年,不見於世,今明朝庭原是沒有玉璽的朝庭,明皇帝也是沒有玉璽的皇帝,實非真命天子。今我察哈爾誠心歸順,特獻此寶於大汗,俗雲得寶者得天下,祝大汗登基為帝,一統天下。」

    此語一出,舉眾震驚。大學士範文程與莊妃大玉兒率先跪倒,高聲呼:「祝大汗登基為帝,一統天下。」

    多爾袞身不由己,也隨著眾福晉與貝勒一齊跪倒,口稱天子,一聲遞一聲,片刻傳遍八旗大營,頓時數十萬兵將跪了一地,山呼萬歲,聲若滾雷地吶喊:「祝大汗登基為帝,一統天下。登基為帝,一統天下。」

    整個天地都震動起來,上窮碧落下黃泉,都在排山倒海地重複著同一道神旨:登基為帝,一統天下。這是萬眾的歡呼,也是上天的旨意。

    萬籟俱寂,四海鹹服,那一刻,皇太極躊躇滿志,撒目四望,他知道,天地歷史將要在這一刻被改寫,一個新的朝代開始了,一個新的帝王誕生了!他不再是大金國天命汗皇太極,而要做一統天下的大清國開國皇帝清太宗!

    皇太極要登基了!皇太極要稱帝了!皇太極要建立大清國了!皇太極要做大清國的太宗皇帝了!

    滿洲八旗歡欣鼓舞,盛京城裡鑼鼓喧天。登基大典馬不停蹄地籌備著,而代善大貝勒的禮親王府裡,卻是一片慘淡情景。

    原來,代善的三子薩哈琳這次也有隨多爾袞出征,卻在青海染了不治之疾,已經病入膏肓,命懸一線。多爾袞與薩哈琳並肩作戰許多年,名為叔侄,情同兄弟,聞訊天天過府探望,與代善朝夕相見,彷彿又回到了小時候父母剛剛去世那會兒。

    這日,兩人上朝回來,坐在薩哈琳床前,告訴他皇太極已經擬定要封他為穎親王一事。薩哈琳慘然笑語:「可惜我無福享受。」一語未了,倒咳嗽了數聲。

    代善黯然神傷,安慰說:「別太勞神,太醫不是說你這病也並不是什麼大病,過了春就可望大好了嗎?」

    薩哈琳慘笑道:「那都是太醫酸儒文謅謅的繞腸子客套話,我們武夫不來這套,誰不知道所謂開春就好,意思就是過不了這個冬天呢。」

    代善聞言,心酸喉咽,不能出語。多爾袞慨然道:「薩哈琳,你有什麼心願,跟我說,所有的事,包在我身上。」

    薩哈琳眼望老父,歎息不語。多爾袞已經明白了,點著頭說:「這件事,你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嗎?俗話說:長兄如父。我自小由大哥撫養長大,為大哥養老送終那是義不容辭。這件事,就是你不叮囑,我也是責無旁貸的。」

    薩哈琳復又眼望多爾袞,半晌,忽然歎息:「十四叔,我對不起你,你不恨我嗎?」

    多爾袞詫異:「你我既是叔侄又是夥伴,出生入死,肝膽相照,是過命的交情,哪裡有什麼對不起,又怎麼談得上一個恨字呢?」

    薩哈琳闔目不語,許久,眼中沁出淚來。代善看著兒子,心中感傷不已,「知子莫若父」,薩哈琳的未盡之言,多爾袞不明白,他卻全已瞭然在胸了。

    原來,當年老汗王努爾哈赤突然病逝,雖有遺言命多爾袞即位,但除四大貝勒知曉外,並無公開詔示,遂使皇太極有機可乘,秘謀篡位。而那個挑頭出來「推舉」皇太極的人,便是薩哈琳與二兄岳托。這件事,一直是代善心裡的一根刺,自覺愧對多爾袞。然而他天性優柔寡斷,膽小怯事,雖知兒子的做法有失公理,卻因為一則多爾袞年幼無勢,二則自己和大妃烏拉納喇氏的曖昧傳聞使他立場尷尬不便發言,故而聽之任之,由著皇太極借助兩黃旗的兵力及東海女真扈倫四部的協助,矯旨篡詔,奪汗即位。這是薩哈琳對不起多爾袞的第一宗罪。

    從此,多爾袞甘為人臣,為皇太極誓死效命,立下戰功赫赫。到了今次招降察哈爾,又是薩哈琳隨同多爾袞出征,奪得制誥之寶,遂以號令天下。按實說來,制誥之寶的真正主人,同樣應該是多爾袞,而皇太極不過是又一次坐享其成,不勞而獲罷了。其實,寶物在蘇泰太后手中,薩哈琳是知道的,而蘇泰也曾向薩哈琳透露過願意交寶物於多爾袞的意思,是薩哈琳矢口否決,力勸太后轉呈寶物於大汗皇太極。這是薩哈琳對不起多爾袞的第二宗罪。

    但他既然保了皇太極第一次,就願意再保他第二次,一直保全他到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分鐘。他要看著他的皇叔登基稱帝,君臨天下。然而如今,他的生命已經走到盡頭,大概是看不到這一天了。

    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薩哈琳看著面前英氣逼人的十四叔多爾袞,忽然覺得懺悔。這才是先皇太祖努爾哈赤欽定的真命天子,這才是千里遠征制誥之寶的真正主人,這才是最該登基即位的大清皇帝呀。冥冥中,是誰的手撥弄是非,將是非顛倒,君臣換位?而自己,在這場篡位之戰裡,又起著一個怎樣助紂為虐為虎作倀的作用?他雖不悔,豈能無愧?

    他看著多爾袞,良久,忽然說:「爹,我有幾句話要單獨問問十四叔。」

    代善看看薩哈琳又看看多爾袞,想要勸阻,又不忍心,看看薩哈琳的氣色倒好似比往時略精神些,料想略談幾句亦無大礙,便點點頭避了開去。多爾袞遂坐到薩哈琳身邊,握著他的手問:「你有什麼話要說?」

    「十四叔,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什麼事?」

    「你說,怎麼樣,才算是真龍?」

    多爾袞一愣,心中百感交集,許久,淡淡說:「成者為王,敗者為寇。」

    「也就是說時勢造英雄了。」薩哈琳又是慘然一笑,「十四叔,我惟有對不起你了。」

    「你沒有錯。」

    「每個人都有理想,都有自己心目中的英雄,從小到大,我一直很崇拜四叔,視他為英雄。」

    「你沒有錯。」

    「論輩份我雖然叫你十四叔,可是論年齡還長你八歲。我八歲的時候,你剛出生,四叔已經二十歲,是草原上最神武的鷹。有一次他帶我去打獵,我的馬受了驚,把我摔下馬背,眼看就要被別的馬蹄踏到,四叔飛馬趕來,一手掄出套馬索死死拉出馬頭,另一手拋出鞭子把我捲起來揚到半空,再穩穩接住。當時我嚇得哭都忘了,覺得他簡直不是人,而是天兵天將。從那以後,我就立了誓要服從他,追隨他,惟他馬首是瞻,別說他讓我推舉他即位,就是他讓我去死,我也一定赴湯蹈火,絕無為難。十四叔,我惟有對不起你……」

    「薩哈琳,你沒錯。」多爾袞再一次說,已經虎目含淚,「你的話我已經明白,別再說了。」

    然而薩哈琳恍若未聞,依然絮絮地說下去:「那一年,大汗病逝,你十五歲,我二十三,四叔三十五,他要我推他即位,我毫不猶豫,在我心裡,你和他沒法兒比。你只是個小孩子,四叔卻已經屢立戰功,難道讓我不推大英雄,卻推一個小孩子嗎?可是這些年來,這些年,十四叔,你的功績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早已經超過了當年的四叔,這莫大江山是你打下來的,這制誥之寶也是你贏來的,可是十四叔,崇拜一個人,效忠一個人,有時候也是一種習慣。十四叔,我只有再次對不起你……」

    「薩哈琳,別說了。」多爾袞心潮澎湃,彷彿有洶湧波濤在胸中起伏,張開口就可以噴波吐瀾似的。天下英雄惺惺相惜,雖然薩哈琳效忠的人不是他,可是身為武士,精忠報主,難道不也是一種英勇嗎?面對薩哈琳的瀝膽之言,他非但不會抱恨,反而益發敬重,慷慨道:「你的話,已經不必再說,我都明白。四哥能有今天,未嘗不是君權神授,天意所歸。事已至此,我無怨。」

    「你果真無怨?」

    多爾袞點一點頭:「無怨。」

    「十四叔,大典之日,各貝勒會宣誓效忠,你的誓辭裡,會有我的聲音。我在天之靈看著你。」

    多爾袞閉一閉眼,暗暗歎息,稍頃,復睜開眼來,重重點頭:「我和你,一起宣誓效忠!」

    薩哈琳欣然微笑,伸出手來與多爾袞重重相握,微一用力,復又撒開,就此闔然而逝。

    一時禮親王府舉起哀來,文武百官聞訊趕來,並皇太極也親往弔唁,幾次舉哀,甚至哭昏過去。眾貝勒親王屢勸方止。多爾袞冷眼旁觀,終不知皇太極種種造作,究竟是真情痛惜還是收買人心,但是薩哈琳臨終所言在腦際耳畔久久徘徊不去,卻實實將他爭帝謀位的心灰得一分兒也沒有了。

    皇太極自此聲望更震,建朝之議瞬息傳遍寰宇,四海歸降,八旗誠服,都說大金雖然戰果赫赫,勢力日張,然而向來一則強攻,二則聯姻,像這樣用招撫懷柔之策不損一兵一卒而使敵人來降還是有史以來第一次,難怪會憑空得到天符瑞器的制誥之寶。

    人們只當這是一個帝王走向輝煌的仁慈之舉,然而沒有人想到,在這場決定天下命運扭轉歷史乾坤的戰役裡,還關著一位多情的勇士,一位無情的妃子,以及一個有情反被無情惱的未來皇帝。

    天聰十年四月十一日(1636年),皇太宗登基稱帝,改國號為大清,舉行了一系列莊嚴而複雜的儀式,向天下宣告他的君權神授。

    於此前三日,皇太極已行焚香沐浴,齋戒三日,至十一日這天,晨光微曦,曉月未殘,皇太極身著蟒服,雕鞍寶馬,英姿勃發,君臨天下,在眾王公貝勒及文武百官的簇擁下策馬前往德勝門外天壇。

    壇上安放一張香案,上鋪黃綾緞,設「上帝」神位,擺放香爐、燭台、供器及祭品。諸貝勒大臣分列壇前兩側,以代善為首,下為濟爾哈朗、阿濟格、多爾袞、多鐸、岳托、豪格等愛新覺羅氏家族的兄弟子侄,其次為諸額附、固山額真、六部大臣;並耿仲明、尚可喜等漢臣;外藩蒙古有察哈爾、科爾沁等十六部四十九貝勒;還有滿洲、蒙古、漢軍文武官員亦各按旗序排列;並朝鮮李氏王朝也派有使臣前來祝賀。

    八旗兵士環列天壇四周,個個裝束整潔,肅立無言;場上遍插滿洲八旗、蒙古八旗、漢軍旗等,迎風招展,此起彼伏,匯合成一片旗幟的海洋,分外壯觀。

    萬眾屏息,導引官滿洲、漢人各一名來到皇太極面前,引領他來到壇前,從正中拾階而上,面向上帝神位恭立。贊禮官高呼:「上香!」遂贊上香來;皇太極緩步至香案前牽衣跪下,引導官捧香,皇太極接香連上三次,從西階下,復位,面北恭立;接著,贊禮官高呼:「跪!」皇太極隨率眾官跪,東側捧帛官三員跪呈帛,皇太極接過獻畢,交西側捧帛官,一官跪接,然後起立從中階上,置於香案上,獻帛畢;東側也有捧爵官三員,以酒三爵,相繼跪捧皇太極,亦接過三獻畢,交西側捧爵官,皆跪接,然後升中階,置供案上;敬獻完畢,執事各官俱於壇內東向立,聽贊禮官贊禮,眾行三跪九叩禮。讀祝官手捧祝文登壇,面向西北跪下,贊禮官再贊跪,皇太極率眾官跪聽宣讀官捧讀祭祝文,其文曰:

    「欽惟丙子年四月十一日,滿洲國皇帝,臣皇太極敢昭告於皇天后土之神曰:臣以眇躬,嗣位以來,常思置器之重,時深履薄之虞,夜寐夙興,兢兢業業,十年於此,幸賴皇考降佑,克興祖父基業,征服朝鮮,統一蒙古,更獲玉璽,遠拓邊疆。今內外臣民,謬推臣功,合稱尊號,以副天心。臣以明人尚為敵國,尊號不可遽稱,固辭弗獲,勉徇群情,踐天子位,建國號曰大清,改元為崇德元年。竊思恩澤未布,生民未安,涼德懷慚,益深乾惕。伏惟帝心昭鑒,永佑邦家。臣不勝惶悚之至,謹以奏聞。」

    讀畢,焚帛及祝文,捧爵官將酒奠灑壇前,復撒祭物。太宗和百官依次入座,飲酒並分食祭品,此為儀式第一階段。

    壬午,行上尊號禮,祭告天地,受「寬溫仁聖皇帝」尊號。這一儀式在大政殿舉行,殿內正中一把金交椅,周圍擺放御用的一套新制儀仗,朱紅油漆,刻龍雕螭,十分輝煌莊嚴。導引官引太宗經大殿正面拾階登殿,入坐金交椅,百官仍分左右兩班侍立。

    樂聲大作,贊禮官贊跪,百官向太宗行叩首禮。贊禮官再贊跪,多爾袞與科爾沁貝勒巴達禮、多鐸與豪格雙雙從左邊班列中站出;與此同時,岳托與察哈爾林丹汗之子額哲、杜度與漢臣孔有德雙雙從右邊班列中站出。他們每兩人合捧一枚皇帝御用之寶,上前跪獻給太宗。他們代表了這個政權統治下的滿、漢、蒙古及其他少數民族,把象徵著皇帝權威的御用之寶交給太宗,也就意味著把國家的最高權利授予了他,完全承認他的至高無上的統治地位。

    代善站在諸貝勒之首,看著多爾袞跪拜獻寶,不禁百感交集。這個亦兄亦父的長者,在這一刻忘記了自己,忘記了新喪的兒子薩哈琳,也忘記了剛剛登基的皇太極,他的心裡,只有這個最疼愛的十四弟多爾袞。只有他,才知道多爾袞心底裡承受的是怎樣的委屈,怎樣的隱忍,怎樣的無奈和沉痛。

    多爾袞,本來他才是努爾哈赤欽定的真命天子,也是他征服了察哈爾,千里迢迢護送傳國玉璽歸來,這不是一個臣子在對著他的皇上效忠,而是一個落魄的君王在對著篡位的逆臣頂禮膜拜,並且親手將象徵天下權柄的御用之寶交到那篡位者的手中,任由他鵲巢鳩佔,霸位登基。舉天之下,還有比這表面輝煌莊嚴,其實大逆不道的一幕更加悲壯痛切,慘絕人寰的嗎?

    然而,令代善感到意外和茫然的是,他在多爾袞的眼中,卻看不到以往所熟悉的桀驁不馴,他的目光平和,面容淡定,彷彿對一切都無所謂了,已經決定接受命運的安排,逆來順受,隨遇而安。

    代善看著,心中不知是欣慰還是歎息,然而真真切切地,在眾貝勒宣誓效忠的聲音裡,他彷彿聽到了兒子薩哈琳的心跳,不禁若有所悟。薩哈琳對皇太極無以復加的崇敬與忠誠他是明白的,他們父子一家也算為大清朝的建國立下汗馬功勞了,那麼,此時此刻,兒子的在天之靈也該瞑目了吧?

    獻寶之後,滿、蒙、漢各一名代表,手捧本民族文字的表文,站立殿東側,依次宣讀,對太宗歌功頌德。鼓樂齊奏,太宗在諛辭如潮與鼓樂聲中含笑步出大政殿,排列儀仗,乘輿回宮。至此,登基禮初告完成。

    當天,太宗在大政殿大宴群臣,歡慶即皇帝位禮成。頒詔大赦令,宣示中外,要求諸貝勒大臣同心輔政,屬共厥職,上合天心,下遂民志。君臣齊集一堂,舉杯同賀。

    次日,太宗率百官來到太廟追尊祖先。從始祖、高祖、曾祖,到祖父,都尊奉為王,而奉父親努爾哈赤為皇帝,上了一大串尊號,曰:承天廣運聖德神功肇紀立極仁孝武皇帝,廟號太祖,其陵園稱福陵。尊奉母親為皇后。此外,還給已故功臣追封美號,並正式給予薩哈琳穎親王的封號。

    四月二十三日,太宗大封臣屬,先封他的諸兄弟子侄:大貝勒代善位列第一,封為和碩禮親王;貝勒濟爾哈朗為和碩鄭親王;多爾袞為和碩睿親王;多鐸為和碩豫親王;豪格為和碩肅親王;岳托為和碩成親王;阿濟格低一級,為多羅武英郡王;杜度以下再低一級,為多羅安平貝勒;另外藩蒙古貝勒也按親王、郡王等級分別敕封。二十七日,敕封漢臣孔有德為恭順王,耿仲明為懷順王,尚可喜為智順王,時稱三順王,是漢官中最高的封號。

    接下來,是分封五宮后妃。皇太極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內闈家事,竟然成了建制環節中最繁雜難纏的一環。

    原來,皇太極自那日於凱旋禮上重逢綺蕾後,便思茲念茲,再不能忘。然而剛向大妃哲哲略微流露出重納綺蕾為妃的意思,哲哲已經一口回絕:「皇上,綺蕾兩度行刺,大逆不道,如果立她為妃,何以管教後宮?那日於陽木河畔,她不遵體制,僭越禮度,哭笑無狀,分明心懷舊主,對皇上不忠。如此罪人,怎能再委以恩寵,給予封號?」

    娜木鍾巴特瑪大玉兒聽到消息,亦都相攜前來,哭泣勸阻;再往後來,連蒙古科爾沁、阿巴垓等部也都參予進來,各自為了自己部落的妃子爭寵邀封;至於綺蕾,本來只有察哈爾蘇泰太后尚為支持,然而自從哲哲將自己的女兒指婚給林丹汗之子額哲後,太后便也無言了。

    如此周旋數月,五宮封號仍遲遲未決。皇太極煩悶不已,深深感到了身為帝王的無奈之處。天下人只知道為君者三宮六院,誰會明白,貴為九五之尊,卻連娶個妃子這樣私密的事情也不能由自己做主呢?分封後宮,從來都和皇權鬥爭緊密相連。後宮的女人,誰的命運不是一枚任人擺佈的棋子?

    這日皇上攜眾妃於鳳凰樓午宴,眼看脂擁粉護,鶯鶯燕燕,卻獨不見自己最想念的那個人,心中鬱鬱,宴罷也不回宮,只叫太監陸連科於廳角寢帳中鋪設枕席,合目假寐。

    方朦朧間,忽見薩哈琳自樓外進來,走至面前雙膝跪下,對著自己磕頭行禮,三呼萬歲。皇太極夢中心知薩哈琳已死,卻並不驚惶,親自扶起說:「好侄兒,想得我好苦!」

    薩哈琳愀然不樂,睨視著皇太極道:「皇叔可知侄兒為何事而來?」

    「不知。」皇太極訝然道,「你有何心願未了,但有所求,無不應允。」

    「我有一句話要問皇叔,咱們辛辛苦苦打天下,為的是什麼?」

    皇太極一愣,尚不及答,薩哈琳又問:「咱們浴血奮戰,出生入死,難道只為了一個女人便可將江山社稷盡拋腦後?新朝初建,百廢待興,難道只為一個女子便可停朝罷議,荒廢典制?八旗將士這麼多人的拳拳之心,四海滿蒙漢朝諸多大事,在皇叔心中難道竟不及一個女子重要?」

    接連三個問題,問得皇太極惶愧之至,肅然答:「皇侄此言謬矣。我自即位以來,日夜忙於與文武百官建定新制,何敢有一日疏忽?」

    薩哈琳冷笑道:「後宮為倫常之理,與前朝政事密不可分。皇叔為了一個女子,將後宮分封推遲不行,豈不令天下人恥笑?皇叔既已登基為帝,卻不遵體制,荒廢禮儀,豈不讓泉下人傷心?」

    言未了,忽有牛頭馬面躥上前來,拉住薩哈琳欲去。皇太極忙起身拉住,苦求道:「二位鬼使,可容我叔侄再少敘片刻?」復向薩哈琳道,「賢侄語焉不詳,可否細述朕有何荒疏之處,容我補過。」

    然而牛頭馬面並不肯姑息,強行分開二人道:「不過是一頭牛罷了,至於這樣囉哩囉嗦?」拉著薩哈琳便走。皇太極哪裡肯放,追出殿門叫道:「什麼一頭牛?可否說詳細些?」薩哈琳人已出了殿門,猶自強扭回頭喊道:「叔叔,您還欠我一頭牛哪,太勞事小,茲事體大呀。」言猶在耳,人已無蹤。

    皇太極驚醒坐起,一身冷汗,細思夢中種種,歷歷在目,聲聲入耳。當即起身往崇政殿來,命陸連科急召內院大臣進殿,將夢中情形詳細備述。眾人勸慰:「皇上這都是念侄心切,有所思故有所夢吧。」

    皇太極搖頭道:「不是,我在此前並未想到薩哈琳,而且夢中他一再提起一頭牛,又是什麼不遵體制,荒廢禮儀,想來我必有何行事疏忽之處,你們細細查來,若有發現,速速報我。」

    群臣無奈,於是找出一本明朝《會典》詳細翻查商議,翻至祭禮一節,只見書上明明白白地記著:「凡親王薨,初祭時欽賜一牛。」看到這一句,眾人俱都驚得目瞪口呆,忙忙報與太宗。

    太宗皇太極看到,又驚又喜,感慨道:「原來果然是我欠了薩哈琳一頭牛。這《會典》說得清楚,既然封為親王,就該在初祭時用牛,是我疏忽了。薩哈琳譴責我不遵體制,荒廢禮儀,果然有理。」遂發令下去,重新為薩哈琳補祭太牢禮,並親自撰文祝誦。文曰:「皇帝諭祭和碩穎親王。爾身雖歿,爾性實靈。所請太牢之禮已感於夢。朕察古禮親王薨逝,初祭有用牛之例。前者不知,故未曾用。今既見夢,又合古禮,朕甚奇之。特遣大臣祀以太牢,以慰爾心。」

    祭禮即罷,皇太極復召代善與多鐸入殿,重述薩哈琳之夢,歎息:「薩哈琳死後性靈猶存,入夢勸朕,他哪裡是為了一頭牛,分明是擔心我初為人君,因小失大呀。」代善也隨之歎息,問道:「皇上關於五宮之議,可是已經有了定論?」皇太極點點頭,將一紙冊封草案交與多鐸,道:「這是我的初議,細節你們看著辦吧。」說罷轉身拂袖而去。

    代善與多鐸展卷看時,只見捲上圈圈點點,分明改換多次,可見皇太極立議時心中種種矛盾不忍處。其中綺蕾的名字旁圈點痕跡最為重疊繁複,然而最終仍由硃筆勾去,換作科爾沁海蘭珠的名字。代善與多鐸對視一眼,都是苦笑連連,皇太極分明為了不能重立綺蕾為妃一事心懷不甘,故意冊封了最後進宮的海蘭珠為東宮正妃,其地位僅次於中宮皇后哲哲,卻將早了八年進宮的大玉兒只封了一個西宮側妃,位居五宮之末。兩人雖覺不妥,但也無話可說,只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將草案拿與禮部代擬封詔去了。

    附註:

    阿濟格、多爾袞、多鐸兄弟掌管正白與鑲白兩白旗。滿人帶兵打仗,以旗主之幟為號,故而多爾袞得勝還朝揮舞白旗,這與今天的戰敗一方揮白旗投降全不可同日而語。

    「制誥之寶」原藏於元朝大內,元順帝至正二十八年,朱元璋攻打北京,元朝滅亡,元順帝攜玉璽離開京都逃至沙漠,崩於應昌府,此寶物遂遺失無聞。至於何以落入察哈爾部林丹汗手中,說法不一,最常見的一種傳說是林丹汗打敗元朝後裔土默特部的博碩克圖汗而得到,並據寶自封為成吉思汗的後代,萌生一統蒙古之志,橫行漠南二十年,而終未得志,到底便宜了皇太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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