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桫欏食人樹 文 / 天下霸唱 御定六壬
從縣城進山至少有二十公里,我們跟一戶農家商議好,僱用他家的馬車送我們進山。一路上胖子興高采烈地唱「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還站在馬車前端一手橫握胸前一手高擺在身後做向前進的姿勢,不一會兒就讓馬拉屎的臭味給熏了回來,老老實實地坐在我身邊。
我對胖子說:「小胖,剛才你唱得我軍鬥志昂揚,怎麼不接著唱了?」胖子橫了我一眼說道:「這馬早晨吃什麼不消化的了,拉屎臭得我差點兒把中午吃的孜然羊肉都吐出來,萬一吐出來,多可惜呀!」我說:「孜然羊肉算什麼,你站那兒要是真吐出來,等咱們回來我請你吃山海關特色『渾鍋子』,不能讓你白表演一回是不是。」
胖子恨聲道:「老胡你就缺德吧,想看胖爺笑話,沒門兒!不過渾鍋子聽著倒挺不錯的,我看這事可以提上議事日程。」趕車的農夫邊聽我和胖子不著邊際地胡侃邊笑,Shirley楊倒是司空見慣。就在我和胖子互相抨擊的時候,馬車「光當」一聲停了,農夫回頭說:「到了。」
Shirley楊給了錢並囑咐農夫在這兒等我們出來。如果這兒真有大墓,我們還要先回縣城置辦傢伙,光憑我們仨這赤手空拳的,想要進墓實在是心裡沒底。Shirley楊臨走時問農夫:「大爺,您知道這山裡有什麼奇怪之處或者傳說嗎?」
農夫呵呵笑著回答:「你這個女娃娃,沒事跑大山溝子裡做啥。就連我們本地人都不輕易進山,有那時間還不如給我那麥子地多鋤鋤草呢。不過你們小心啊,這塊地方好多年沒聽說有人進去過了,沒準兒有啥野狼、毒蛇什麼的。」Shirley楊見問不出什麼,答應了一聲便招呼我們往山裡走去。
這山裡俱是高大的楊樹、杉樹,春末初夏時節,正是枝繁葉茂的情形,林間鳥鳴漸漸,光影斑駁,很有番動人景象。胖子撿了根長樹枝每往地上插一下才走一步,邊走邊問我:「老胡,這林子裡會不會有大煙泡子?」大煙泡子是由大量落葉積累在地上腐爛形成的,含有大量氣體和液體,表面由新鮮落葉覆蓋著,不小心踏上陷進去就出不來,被成為「森林裡的流沙」。我回答道:「應該不會有,現在落葉沒那麼多,按理形不成大煙泡子,不過還是小心為上。小胖,我命令你為我軍的先鋒隊員,走在隊伍前面,用你手中的金箍棒替我軍察看前方道路。」胖子不滿道:「老胡,我好歹也是副司令,說到為隊伍察探地形沒問題,但起碼也應該表現出這是我身先士卒自願的,不要老是命令命令的,這讓我在美國顧問面前抬不起頭來。」
Shirley楊暗笑一聲,走在我的身邊。走了十幾分鐘,面前出現一條小河,正是地圖上繪製的橫穿風水地的那條河,要到達空白地帶就必須要穿過這條河。河水並不急,河流清淺而過,河面大概三米多寬,胖子不願弄濕了新買的軍勾皮鞋,說什麼也不蹚水過河,硬是東拼西湊找來幾塊大石頭扔在河裡,踩著石頭率先過了河。Shirley楊過河的時候腳下一滑,差點兒扭傷了腳。我只能扶著她慢慢地過去。
到了河對面Shirley楊對我說:「老胡,你有聞到什麼味道嗎?」我嗅了嗅沒聞到什麼,但我知道Shirley楊不是小題大做的人,她這樣問一定有道理。Shirley楊說:「我從一進林子就覺得空氣中有一種似甜非甜的香氣,很淡很淡,開始還以為是林子裡野花的味道,但是我剛才仔細看了看,這樹林裡除了樹以外並沒有花兒。而且我剛才過河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頭一陣發暈,所以才差點兒摔倒。」
聽到Shirley楊這樣說,我連忙謹慎地嗅了嗅,果然發現空氣中有一種似甜非甜的香氣,很迷人,讓人忍不住想多聞幾次。就在我大口聞著這股甜香的時候,突然覺得頭一陣發暈,緊接著就想大喊大叫。我心想壞了,可能是中毒了,趕緊咬了舌頭一下,疼痛伴隨著血腥味在嘴裡瀰漫開來,我的神志清醒了一些,卻發現Shirley楊站在我身邊神情木訥,在默默地流淚。我一下著了慌,還從來沒見她哭過,今天她這是怎麼了。我趕緊過去搖了搖她,Shirley楊慢慢回過神來,對我說道:「老胡,這香氣有毒!我剛才覺得自己神志不清,特別想哭。」
看來這林子有古怪。我和Shirley楊一人撕了一塊衣角用河水沾濕了摀住口鼻,剛起身準備繼續前進,就發現胖子突然不見了!好像自從我和Shirley楊過河以來就沒見到胖子,只是剛才我們全神貫注於林子裡的香氣,沒注意到他在不在。我大聲喚了胖子幾聲,也不見答應,這才真的急了,沒想到還沒摸著人家的門,就要「出師未捷身先死」了。Shirley楊說:「胖子會不會也吸了這香氣,現在暈倒在哪裡?」就在我剛要回答的時候,林子深處傳來幾聲似哭似笑的聲音。這聲音一出,驚得附近的鳥全都撲稜著翅膀飛走了。聲音在山谷中迴響著,頭頂的陽光不知何時被一股淡淡的霧氣遮擋了,氣氛說不出的詭異嚇人。好在我和Shirley楊都是大風大浪裡闖過來的,在這種情形下還能保持鎮定自若。
那怪聲又響了幾聲,我回身對Shirley楊叫道:「是胖子!快走!」說罷便向林子深處衝去,Shirley楊也緊跟著跑了過來。跑了幾十米,便進入了一塊開闊的草地,草地四周和中心散落長著幾株參天大樹,我一看就見到胖子站在一棵樹前,全身被幾株籐蔓緊緊地纏繞著,好像被綁在了樹幹上。胖子不安地扭動著,好像很痛苦的樣子,但是表情卻既像笑又像哭,極為難看,嘴裡發著嗯嗯啊啊的怪聲。
我急忙往前跑想要把胖子從樹幹上解救下來,卻不料跑過一棵樹的時候,突然橫地裡伸出一枝籐條,緊緊地纏住了我的腿,把我猛地拽向樹幹的方向。我被這籐條一絆頓時摔倒在地,趕緊伸手到身後的書包裡去掏工兵鏟。馬上就要掏出來的時候另一枝籐條伸出纏住了我的手腕,頓時手腕上就被勒出了一條血痕。Shirley楊見狀趕緊跑過來用工兵鏟砍斷了纏在我手上的籐條,我順勢掏出了背包裡的工兵鏟砍斷了纏在腿上的籐條,爬起繼續向胖子的方向跑去。
剛跑到胖子面前,就聽見胖子哼哼唧唧地叫道:「老胡,小心,快來救我,他媽的老子要死了。」我和Shirley楊同時揮動工兵鏟向胖子身上的籐條砍去,還沒砍到,樹上便伸出幾條粗壯的籐條把我和Shirley楊全都纏住。Shirley楊體輕,一下被纏到了樹幹上,背部緊貼上樹幹,頓時發出痛苦的一聲低叫。我見胖子和Shirley楊都身陷險境,心裡便發了狠,拚命朝纏在腿上的籐條砍去。籐條被砍即縮回,隨即又伸出更多的籐條纏住我的四肢。轉瞬間我們三個都被綁在了樹上。
剛一貼上樹幹,我頓時覺得背部火燒火燎的疼,就像是被硫酸燒了一樣。這時又一枝籐條伸出纏住了我的右手,籐條一緊,我手裡的工兵鏟就掉落在地。背部的疼痛越來越厲害,感覺皮肉彷彿都被燒化了一樣。我眼見Shirley楊的左手沒有受困,便示意她把籐條砍掉。Shirley楊左手拿住工兵鏟,反手拚命砍纏住右手的籐條。右手的籐條剛被砍斷,便被從腰間伸出的一隻籐條纏住了。我見Shirley楊掙脫不易,便用纏得不十分緊的左手去摸靴筒裡的傘兵刀。籐條像是能發現我的行動意圖般越纏越緊,我一發狠,左手使勁往下一伸,手臂上便被磨掉了一大塊皮肉,血絲立刻就滲了出來,左手因此也得到了解脫。我顧不上傷口,趕緊摸出傘兵刀伸手割斷了綁住右手的籐條,先讓身體離開樹幹。我用腳底頂著樹幹,身體趴在地上。這籐條雖然厲害,但是基本都在半米左右的高度伸縮,似乎觸不到地面。
我眼見暫時脫離了危險,趕緊以腳為軸,身子貼地爬到胖子身邊,先用傘兵刀割斷纏在他大腿上的籐條,又從他背包裡拽出工兵鏟,一下砍斷了纏住他腰身和胳膊的那根最粗的籐條。胖子脫了困便也學我,撲倒在地。我趕緊回身去救Shirley楊,胖子也緊緊跟在我後面匍匐前進。Shirley楊這邊已然陷入極危險的境地,一根籐條伸出纏在了她鎖骨的位置,稍一用力Shirley楊的頭就會貼在樹幹上,四肢也早已被籐條纏得死死的,工兵鏟也已經掉落。Shirley楊正竭力地扭動著,妄圖掙脫籐條的束縛。我快速爬過去,站起身一把砍斷纏在Shirley楊鎖骨處那根籐條,胖子緊接著趕緊用傘兵刀斬斷了纏在四肢上的籐條,趁老樹還沒伸出新的籐條襲擊我們時,我們三個趕緊趴在地上快速向草地邊爬去。
等爬出了草地,遠離了那些樹木,三人方才停下喘了口氣。我頓時覺得後背、胳膊、大腿等貼在樹幹上的部位疼痛難忍,好像全被腐蝕了一樣。轉身去看胖子和Shirley楊,也在吸著涼氣,顯然傷得也不輕。我仔細查看了一下傷口,傷口處的衣服已經全都腐爛,露出了皮肉,傷口處的皮膚也腐蝕掉了一些,正往外滲著黃色的液體,露出粉紅色的皮下組織。
Shirley楊檢查完傷口說:「咱們的傷口看來都傷勢不輕,需要去醫院進行消毒和包紮。這林子古怪太多,我看咱們還是盡早離開才好。老胡,你知道剛才纏住咱們的是什麼樹嗎?」「是桫欏樹。」我答道。「這桫欏樹是什麼鳥玩意兒?」胖子追問道。
「桫欏樹是一種食人樹,類似食蟲草或者食蟲花之類的植物。它會利用籐條綁住經過的野獸,然後用樹幹上分泌的腐蝕性液體慢慢將獵物腐化,再通過樹皮吸收養分,往往將獵物腐蝕得連骨頭都不剩。這種樹一般生活在嚴寒帶或者寒帶,經常捕獵老虎或者黑熊等身形壯大的生物。大概這燕山腳下氣候寒涼,所以這裡也生長了一些。我以前在崑崙山當兵的時候見過幾棵,十分罕見。」我剛才回想起樹的形態和捕獵方式,突然想起了這個樹名。
「他媽的,這樹太邪惡了,胖爺差點兒就折它手上了。我從一進這林子就覺得腦子不清楚,稀里糊塗地就走了進來,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已經被他媽的捆樹上了。」胖子邊罵邊用樹枝抽地上的草洩憤。
「這桫欏樹通常分雌樹和雄樹,雌樹會散發出一種擾亂獵物神經系統的香氣,讓獵物神經麻痺,跌撞進雄樹的包圍圈。雄樹便用籐條纏住獵物以吸收養分。」我解釋道。
「媽了巴子,我非一把火燒了這鬼林子不可!」胖子說著就要起身去燒樹林。Shirley楊趕緊制止胖子:「千萬不可,在樹林放火很容易演變成森林大火,到時候咱們也都會被燒死在這裡的。」
「那怎麼辦,就讓咱們仨吃這悶虧?胖爺我可差點兒把命搭在裡邊,你們要是再晚來一點兒,我估計我就變成那大樹的美餐了。想想我就來氣。」胖子憤憤道。「算了吧小胖,咱們三個什麼大虧沒吃過,差點兒送命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再說了,你這一身肥膘看著也有礙美觀啊,這不正好幫你減減肥了嘛。」
Shirley楊無奈道:「你們倆真是什麼時候都能開得出玩笑。對了老胡,你說這地方出現這種樹,會不會是有人故意種在這裡,想要保護某些東西?你不說這地方是塊風水寶地嗎?」
我答道:「沒見這樹以前這地方還有可能是風水寶地,但是既然有這樹就絕對不可能了。」
「為什麼?」Shirley楊不解道。「這桫欏樹性屬極陰,又性情凶殘,人稱地獄之樹,民間都說它是地獄中魔鬼的化身。但凡寶地都講究陰陽調和,這樹至陰至殘,是最邪惡的象徵,你想誰家會在自己的墓地種這種樹,那不是破壞風水禍及子孫嘛!」
Shirley楊點頭道:「難道說明朝百姓因為有這桫欏樹在這兒都不敢到這兒來,自然也就查不出這裡的地形,因此才在地圖上空白出這一處?」我說道:「也有可能是那時的人民難免迷信,認為這裡是不祥之地,所以沒有在地圖上標出。」
胖子不滿道:「鬧了半天這兒沒大墓?害得胖爺我還受了傷。咱們仨真是出門沒看皇歷走背字啊!」我說道:「小胖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咱們都是唯物主義者,只信仰老馬一人,往多了說再加上老恩,怎麼能動不動就提那些封建迷信的調調呢?」胖子反唇相譏道:「我呸,你個摸金校尉還敢提唯物主義,那你盜墓的時候點什麼蠟燭、帶什麼黑驢蹄子啊!」我辯解道:「我那是遵循盜墓傳統,承接祖輩形式,絕不給組織丟臉。」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別貧了,我看你們真是傷得太輕。咱們還是趁天沒黑趕緊去縣裡處理傷口吧,去晚了萬一傷口惡化就麻煩了。」Shirley楊催促道。
我們仨起身向林外走去,走了大約半小時便來到入林的地方,卻發現馬車不見了。胖子罵道:「他媽的這死老頭,答應得好好的說在這等咱們,這怎麼沒影了。這莊稼人不是應該老實巴交的嗎?怎麼這麼奸猾,時代真是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