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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反攻雲南 第七節 文 / 柏楊

    我們迅速的向河壩奔去,弟兄們也感到十分驚慌,等到我們爬上高堤,才發現從那架巨機肚子裡吐出來的降落傘,正點點斑斑的向河壩降落,歡呼聲,和弟兄們奔走相告的喊叫聲,霎時間從河壩傳遍全城,再傳遍群山,正在辦公的和正在建築工事的夥伴們都走出來,參加那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的雷動般的行列,我們不知道那架飛機是那個國度的?也不知道那架飛機是誰在駕駛?但它的空投使我們掩飾不住那種天涯遊子聽到母親呼喚時的喜悅,有的弟兄為了看得更清楚,竟猴子似的從這塊岩石跳到那一塊岩石,又從那塊岩石跳到另一塊岩石,有的弟兄則始終舉帽子向巨機揮舞,我說不出我內心的興奮和欣慰,便是四月二十四日重踏國土,也沒有空投開始那一天使我感覺到歡欣欲狂。我和葛家壁營長站在高堤上,脈搏猛烈的跳動,淚珠盈滿了眼眶,我們幾乎忘記我們是出來幹什麼的了。

    空投從五月一日,一直到七月五日共軍大軍包圍滄源止,每天都在進行,投下的全部是輕武器,包括卡賓槍、輕機槍、重機槍、子彈,和大量「人民幣」。我十二萬分的佩服那些「人民幣」,無論紙張、圖案,便是專家恐怕也分辨不出真偽,可是,不知道是什麼緣故──是製造廠裡有共產黨的工作人員呢?抑是設計師一時疏忽?在毫無挑剔,至善至美的情形下,萬萬料不到,桅桿的位置卻向右偏了一線,把兩種「人民幣」重疊在一起,舉向陽光,或舉向燈光,所有圖案,便簡直和一個模子裡澆出來一樣,連一個斧頭,一個花紋,都密切吻合,只有在那帆船上,卻出現了兩根桅桿,我們的桅桿略微的向右偏了一點點,然而,僅只這一點點就夠了,陸光雲膽大包天的攜帶著它去昆明購買我們最迫切需要的奎寧丸和廉價的紅藥水之類的藥品,就在經過保山時,被共軍發現了那條桅桿,把他押到昆明,為了對「殘餘份子」殺一儆百,對了,我想你會記得蘇文元的,他那時仍是肅奸委員會的委員,不過「奸」的對象不同了,他和陸光雲也有過一段交情,兩個人同是水泥地上四輪鞋子的溜冰能手,經常的互相請對方吃北方水餃,但在共產黨來看,友情是太可笑和太落伍的東西了,蘇文元下令把陸光雲捆住雙手雙腳,澆上汽油,然後引火,天!我怎能說得下去,逃回來的人泣不成聲的告訴我,陸光雲,那位莽張飛型的忠臣義士,在大街上被燒的滾來滾去,他淒慘的哀號聲連執行他死刑的劊子手,都不忍心看下去,陸光雲是這樣的死了,死在那個桅桿上。至於我們自己使用的貨幣,是我們自己用銀子鑄造的「半開」銀元──三個「半開」,兌換銀元一元。

    空投下來的武器彈藥,在空投完畢後,立刻一分鐘也不停的由騾馬大隊運送到雍和總部,分配給徒手的各縱隊和各支隊弟兄,李彌將軍希望在短期間內能把他們訓練成作戰勁旅。

    在空投後不久,新裝備起來的民間武力,便開始向北推進,耿馬土司罕裕卿率領他的部下,配備一九三師朱大松連長的那一個連,向耿馬進發。羅紹文、李文煥、張國柱,率領他們的部下,直趨滄源西北的軍事要地班洪、猛定。後者很快便把兩地佔領,前者也沒有遇到太大抵抗,共軍駐防耿馬的一個營很早便撤出城垣,罕裕卿進入耿馬並沒有停下來,只號召了一千多個青年之後便行退出,這樣的,雙方以耿馬城為軍事真空地帶對峙著,一直對峙到我們再度撤出國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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