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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反攻雲南 第二節 文 / 柏楊

    我們以隆重的儀隊和三番軍樂,把李彌將軍接到猛撒,當天晚上,他便和李國輝將軍深談。

    「依你現有的兵力,」李彌將軍問,「能不能反攻雲南?」

    「可以的,」李國輝將軍答,「但我們只能游擊戰,恐怕不能守。」

    這兩句對話是以後作戰的藍圖,第二天,雲南反共救國軍總指揮部正式在猛撒成立,啊,在這裡,我想你一定看得出來,雖然有了一個人員龐大的總部,雖然有兩個師的番號,實際上仍是李國輝將軍和譚忠將軍麾下的那支孤軍。

    十天之後,那一天是三月十八日,李彌將軍下令向雲南反攻,一場返回祖國,重睹故土的大戰,於焉展開。

    反攻大軍由李彌將軍指揮,分兵兩路──南北兩個梯隊,向北進發,北梯隊是反攻主力,由李國輝將軍率領,於三月十八日凌晨,悄悄的離開猛撒,南梯隊是佯攻,由呂國銓將軍率領,在北梯隊悄悄的離開猛撒一個星期之後的三月二十四日的那一天,大張聲勢的出發,他們的目的地是車裡,南嶠、佛海,李彌將軍希望這支佯攻的南梯隊能吸引住共軍的兵力,使北梯隊可以迅速的攻取耿馬、瀾滄,然後,在增援車裡、佛海、南嶠一帶的共軍來不及回師之前,向東急進,一舉克復昆明,再回軍南指,和佯攻的南梯隊前後夾擊,一舉摧毀共軍野戰軍主力,我們預期,人民會站在我們這邊的,我們打算在三個月後,迎接中央政府遷到昆明,以便和共產黨短兵相接,再向北平進軍。

    一切都不是不可能的,當初蔡鍔將軍便是提一旅之師,從雲南北伐,推翻袁世凱的,我們相信我們可以如法炮製的推翻共產政權,遠大的前程和祖國國土的芳香吸引著我們,使我們在接到出發命令後,心都要狂喜的跳出腔子。

    我是被派到葛家壁那一營,作葛營長助手的,我前一天從夜柿回來,在夜柿,我和政芬作了一個星期的團聚,大孩子已由他母親那裡,開始讀方字塊了,而安岱自從在車裡發過高燒之後,起起伏伏,延誤到中緬大戰前,送到夜柿,才請華僑醫生看好,我永遠感激那位年輕的大夫周維信先生,他沒有收我一文錢的費用,但他卻對我那已經完全痊癒的女兒默默搖頭。我告訴你,朋友,過度而又長期的高熱,使我那活潑的女兒成了白癡。在她一年後死在我臂膀裡之前的期間,她一直是憨憨的傻笑著,她不再狂歡大叫,也不再機警地躲避那最後終於致她死命的毒蛇。啊,所以,當我向政芬提到孤軍可能反攻雲南的時候,她重新哭泣起來,在她眼睛中,我讀出一種悲憤哀怨的疑問,為什麼所有的人都在安享餘年的時候,她的丈夫和游擊隊的夥伴們,卻偏偏的整天戰鬥,戰鬥。

    我沒有逃跑,沒有像有些人那樣在曼谷在台北買房子,我仍回到猛撒去了,我說不出我是什麼心情,我回去後,便請求到葛家壁營工作,他是北梯隊的前鋒,以一營的兵力,為大軍開路,我願和他工作在一起,至於我為什麼不請求留守,而卻跑到第一線,那不是我英勇,世界上沒有不怕死的人,我想大概是我再也受不住我心靈上的負擔了,我死也要死在故國的國土上。

    三月十八日,我們向第一天的宿營地猛因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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