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天變川康 第5節 文 / 陶朱問
突然,桌上的電話急促響起。劉文輝伸手接過,神情異常嚴峻起來。
「哪裡的?」鄧錫侯關切地問。
「委員長侍從室的。通知我做好準備,蔣介石要在午後四點召見我。」劉文輝沉吟一下,轉過身對王瓚緒說:「你家是否也接到類似通知?」一句話點醒愣在一邊的王瓚緒,他忙將電話搖向家中。
「沒有哇!王瓚緒無一兵一卒,早被人用過了,現在沒有用。」王瓚緒怏怏放下電話,失望至極。
「那我們先行告辭。」鄧漢祥扯一把衣袖,拉過王瓚緒告辭而去。
瞅著鄧、王二人消失在門口的身影,鄧錫侯猛然醒悟,忙撲在桌上抓起電話,搖向家中。
「怎麼樣?」劉文輝不待他放下電話,就催促道。
「自乾,情況不妙,家人接到了侍從室的通知,老蔣要在午後四點召見我。」鄧錫侯放下電話,臉上如蒙上層霜。
「圖窮匕見。召見我們幹啥?」劉文輝沉吟一陣,斷然肯定道,「看來我們非走不可,下午去北較場,無異於自投羅網,與老蔣見了面,很可能是騙上飛機,強行送到台灣。再其次,假手王陵基、胡宗南與我們為難,軟禁起來。到那時,哭都來不及。」
經劉文輝一點撥,鄧錫侯頓時毛骨悚然,「是走的時候了。自乾,三十六計走為上。」
「守北門的連長是王陵基部隊的,也算是我安插的坐探。昨夜,他來報告我,過了今夜6時,盛文就要接管,屆時,你我就出不了城。晉康,與其坐以待斃,不如鋌而走險。事不宜遲,去彭縣匯合仲三。今天先到崇義橋。」
沿成都附近的崇慶、彭縣是成都的衛星城,是鄧錫侯九十五軍的防區,崇慶崇義橋就駐有其一營人馬。
兩人正議,電話又驟然響起。劉、鄧二人同時驚疑地對視,望過一陣,劉文輝屏住氣,伸手抓起電話。
「唔!蕭長官。」劉文輝大駭,偷眼望望愕然地張著嘴的鄧錫侯,盡量穩穩自己的情緒。
「自公,」嗡嗡的電流聲中傳來那邊的聲音,「在忙啥?」
「晉公和我商量與胡宗南合署辦公的事。」劉文輝淡淡一笑。
「辦公?」那端笑過一陣說道,「北較場有齣好戲。」
聞聽「北校場」三字,劉文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小心翼翼問道:「啥子好戲喲?」
「五行山如來佛計賺孫悟空。」那端不緊不慢答道。
劉文輝如遭電擊一般,頓即啞然。武擔山是一座高約幾十米的小土包,又名武都山,即在北較場內。相傳美艷逼人的周朝開明王妃香消玉殞後,傷感不已的蜀王便命五個大力士從陝西武都擔回故土。五個大力士累得吐血身亡,了卻了君王相思愁,修建成開明王妃墓。由於成都平原沃野千里,鮮有制高點。蜀人多怪,便把土丘狀的墓園稱為武擔山,又名武都山。雖稱為山,實則是一方土丘。
「喂……喂……聽清了嗎,自公,你們四川有句話說得好,不要被別人賣了還幫著數錢。請多保重。」對方說完,砰地一聲掛斷了電話。
「哪個呀?」鄧錫侯望著面容蒼白的劉文輝急忙問道。
「蕭毅肅打來的。」劉文輝轉過身,「他說北較場有齣好戲。」
「啥子好戲?」鄧錫侯急忙問道。
「五行山如來佛計賺孫悟空。」
「這不分明又是出《四望亭》嗎?」鄧錫侯脫口而出。
劉文輝點點頭,一臉苦笑。
1930年,他和鄧錫侯兵戎相見。族侄劉湘趁機從背後襲來,兩人草草議和。然而,鄧錫侯卻暗地加入劉湘聯軍,從背後給了劉文輝一刀,二劉議和後,劉文輝耿耿於懷,欲與鄧錫侯秋後算賬。於是,他擺下鴻門宴,準備宴席上擒住鄧錫侯。鄧不明就裡,興沖沖地準備赴約,不料臨出門前,劉文輝手下的特科司令黃鰲給鄧打來電話,「晉公,我請你看出川戲。」
「川戲?」鄧錫侯一頭霧水。
「對!《四望亭》。」黃鰲笑嘻嘻,漫不經心。
鄧錫侯大驚失色,擱下電話,奪門而出,星夜奔逃出城。
川劇《四望亭》的劇情主線是花碧蓮捉猴子。鄧錫侯綽號水晶猴,如此直白相告,他焉有不明之理?
幾十年來,劉、鄧二人儘管修好,但這個故事卻廣為流傳。
同樣,五行山如來佛計賺孫悟空,雖然五行山與武擔山一字音差,但內容與《四望亭》如出一轍。孫悟空桀驁不馴,大鬧天宮,連玉帝也無可奈何,最後如來佛伸出手掌,智賺孫悟空,將他壓在五行山下。
顯然,北較場的武擔山就是五行山,如來佛便是指蔣介石,而劉文輝與鄧錫侯便是今日之孫悟空。
蕭毅肅能悄悄相告,以他國防部次長的身份,肯定對蔣氏的陰謀瞭若指掌。再說,與劉、鄧二人修好的國民黨上層和民間傳得沸沸揚揚,王陵基與蔣介石定下「東窗之計」,擬以合署辦公的名義挽留二人。
「自乾,」鄧錫侯將手一揮,「事情都明擺起了,到了這般地步,不走不行。」
「走!」劉文輝從牙縫中堅定地吐出這個字,下定決心道:「你、我草草收拾一番,下午在北門匯合,先去崇義橋。」
「崇義橋、彭縣一帶山高林密,不像成都平原一馬平川,你我二人無依無靠,成為蔣介石槍口下的獵物,躲都躲不過。今天只要能逃出去,利用有利地形,加之我九十五軍部隊的全力控制,以後的一切就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