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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發現 第二十一章 文 / 馬庫斯·海茲

    一七三二年四月四日

    哈布斯堡領土(塞爾維亞地區)

    她看著他胸前的十字架。「請原諒我,我……」

    「你不是梅杜諾娃女爵!」手槍仍然對準她的腦袋。「如果你是猶大之裔,那麼十字架對你起不了作用。」維克多站起來。「你究竟是什麼人?」

    她試著用微笑掩飾心中的恐懼。「我還以為成功騙過你了。」一道銀光閃過她頭上,她立刻變成另一個女人,他認得這女人,在他的夢中。「我是伊麗娜,我們有過幾次歡愉,你還記得我嗎?」

    吸血鬼!維克多將手槍與短劍交疊成一個十字架,伊麗娜再次嚇了一跳。

    「伊麗娜,在你面前,主的記號仍然有效。」他陰森森道,並且向她靠近一步,而她的目光始終不敢離開臨時架起的十字架。

    她呻吟著退到書架旁,舉起手臂抵擋。

    「席拉人在哪裡?」

    「我不知道!」

    「你在她的磨坊裡做什麼?回答我!」

    「好,好。」她呻吟道。「我好不容易找到席拉,我觀察了這磨坊一段時間,直到知道她離家,我才闖進來,好打探更多有關猶大之裔的事……」

    「然後你打算做什麼?」

    伊麗娜遲疑,眼睛瞥向出口。

    「你休想。」維克多舉著槍伸直手臂,同時讓吉普羅人垂飾在她眼前搖晃。基督教的符號鎮住了她。「偵察的目的是什麼?你想對付猶大之裔,因為你不屬於他們?」

    「我們吸血鬼都非常憎恨猶大之裔!據說他們要消滅所有吸血鬼。」她幾乎是痛苦地喊出。「我要……」她倏地往上跳,奔進通道。

    維克多遲疑了一秒鐘,他無法在女人背後射擊。然而他想起伊麗娜是吸血鬼,換成是他,她也不會放過他。

    他扣下扳機,榴霰彈打爛了她的背。他只是想制止她逃跑,還不想殺她。席拉一定也會想親自審問她。

    在她左右兩旁的書背濺染了無數血滴,木頭也染了血,書本被槍彈擊成碎片,其他橫向通道裡的書也遭了殃。

    第二發槍彈造成圖書室更大的損壞。但是當維克多從漫天飛舞的紙片中衝出往通道急奔,想要追趕伊麗娜時,她早已逃得無影無蹤。地上血跡洩漏了她的去向。

    他匆忙重新裝上彈藥,急起直追。

    突然有人從旁邊走道襲擊,將他推到地上。頭被鐵器重擊,他恍恍惚惚撞在地板上。有一個人坐在他身上,用力將他的手臂壓在地上,他甚至可以聽到骨頭卡卡作響。維克多忍不住呻吟。

    「是你?」他聽到一個熟悉的驚訝聲音,接著便將手放開。胸前的重量不見了,那人溫柔地撫摸他的臉頰。「你怎麼進來的?抱歉,我打了你。」

    他的眼睛漸漸看清——是席拉,她跪在身旁。她身上穿著一件淺棕色的合身連衣裙,胸前及兩邊是黑色繡花。

    維克多舉起手臂將垂飾亮在她面前,她對符號沒有絲毫反應,他才鬆了一口氣。

    不是伊麗娜。「打了我?」他聲音沙啞道,並嘗到嘴裡的血腥味。「我以為被鐵棒擊中了。」

    席拉扶他站起來。「你為什麼開槍?」

    「伊麗娜。」他道,並摸索跌倒時失落的手槍。「她假裝成梅杜諾娃女爵,搜遍了磨坊,想知道更多有關猶大之裔的事。」他垂下眼睛。「我告訴她,關於這個組織所發現的……」

    席拉躍起,抓起他的手。「走,我們會找到她,這次她絕對逃不過一死!她幹的好事,這次必須以她的死為代價。」

    他們一同衝上斜坡,一直到門外。

    外面天色已黑。因為閱讀筆記,維克多完全忘了時間。儘管他們四處察看,沒有發現任何吸血鬼的蹤跡。

    「該死!」席拉看看四周,望向森林,又望向道路。「她有沒有傷害你?」

    「我已經知道如何對付她了。」他狡譎地回答,並且讓她看他的帶子。「我就是以此讓她現形。」他正要向她坦白,他看過她的拉丁文筆記,同時還有許多關於吸血鬼與關於她的問題想問,她突然專橫地舉起手,細聽周圍動靜。

    「回到磨坊裡去!」她神情緊張地說,並且把頭轉向右邊。

    維克多跟著往那方向瞧,他認出有一個男人騎在馬上。右手支撐在一邊,另一隻手握住韁繩。在微弱星光下,維克多只能隱約看出他身上華麗的服裝,頭上的假髮正閃閃發光。「猶大之子!」

    「進磨坊去。」席拉再次說,並且推了他的肩頭一把,擋在他前面,好掩護他撤退。她知道來者是何人。「盧賓男爵,」她惱怒道,「今天沒有馬車嗎?」

    他居高臨下對她微笑,然後眼光移向一點也不想進磨坊的維克多。「拿你父親長生不死的藥方公式來換你和這德國佬的命,」他要求道,「否則我們自己動手,你們一個也別想活。」

    「從男爵變成了跑腿的,」席拉口氣尖銳地說道,「真是在自貶身份。」

    「如果我們得到公式,你們可以離開這裡往西方去。」他志得意滿地嘲笑說。「喔,當然我們要先親眼瞧見這公式是否奏效。」他坐在馬鞍上挺起身子,抬起頭,眼光停留在她的伴侶身上。「就在他身上試!維克多·馮·史瓦茲哈根,我們要先割下他的舌頭,斬下兩隻手,這樣才能確定無論他喝了不死藥之後活多久,都不會把我們猶大之裔的事傳出去。你們倆將活在我們的保護下,直到我們確定公式沒錯。你一定不會在意接下來五十年與一個廢物在一起,因為你似乎深愛著他。這是血族會的決議。今天午夜,我們會在磨坊大門前等你、公式及這個德國佬。」盧賓讓馬回頭,從容地往森林走去。維克多站在門檻上,握住手槍的手已經抬起。

    席拉揮手要他放下。「這樣徒勞無功,親愛的。」

    「他想要什麼?」

    她目送男爵離去,心下正在考慮該如何脫險。「太多了,維克多,遠超出我能給的。」席拉走到他面前,吻了他,然後走到他身旁,拉著他走進磨坊。

    她將他推坐在一張椅子上,然後坐在他面前握著他的手。是告訴他一切的時候了。關於她,關於猶大之裔,關於午夜即將發生的事。

    維克多專心地聽她敘述,臉色越來越蒼白。他並不是真的希望知道這樣的事情。

    一七三二年四月四日

    哈布斯堡領土(塞爾維亞地區)

    席拉站在圖書室裡,手上拿著一張紙,上面記載的是父親秘密的解答,她在幾天前寫下的。這是卡羅知識的總結:長生不死的公式。

    血族會知道這公式在她手中,但是他們沒有預料到,席拉會和維克多一起迎接這場戰鬥。這是猶大之裔之間第一次公開交戰。

    席拉竭力保持鎮靜。父親為母親準備了一份大禮——永恆的生命,可是她卻不知情!當初要是沒有土耳其禁衛軍破壞,席拉擁有完整家庭的夢想也許已經實現。

    太多印象湧向心頭襲擊,使她淚水盈眶。對維克多的擔憂也摻進了這往上沸騰、原以為已克服的記憶。她啜泣著,用右手掩住眼睛,情緒悲不自勝。

    過了幾分鐘,她才強迫壓制自己的弱點,她必須為抵禦今夜男爵及女爵的攻擊做準備。麗迪亞會來嗎?她會對付她,或是置身事外?

    「席拉?」她聽見維克多呼喊。「我已經好了,接下來呢?」

    「我馬上上去。」她回答。席拉讓他套馬準備今夜逃亡,但是在這之前,她要先冒險來一場激烈爭論。她假設血族會派來對付她的代表會對她的反抗非常意外。實驗室裡還有一些戰鬥可用之物。

    席拉指示維克多將一些裝著強酸與酒精的箱子搬到上面。火及強酸對吸血鬼相當具有殺傷力,被削弱的敵人就容易對付多了。

    總之她只要有短暫機會,讓她的東西派上用場。在血族會從震驚中恢復過來之前,他們必須逃走。席拉非常清楚每個吸血鬼的特長。

    她最擔心的還是維克多。一個凡人處在吸血鬼生死鬥之中,如同羊陷在飢餓的狼群裡。

    一道陰影倏忽而過,悄無聲息地接近了席拉,在她背後偷窺她手上的紙。

    陰暗的眼睛看著上面的文字。

    席拉感覺頸背的呼吸,雖然什麼也看不見。一股腐臭撲鼻而來,她迅速轉身,認出背後的陰影。

    「潛影鬼!」她脫口而出,放下紙,抽出短劍刺向那吸血鬼,吸血鬼猛然往後一跳將椅子撞倒。「是卡季克派你來暗中監視我和維克多的?」她往前攻擊只閃不攻的不死人。席拉察覺他想要將她引開,她警覺地看著書桌。

    第二個潛影鬼在他的掩護下,膽敢上前搶取寫著公式的紙。

    「不可以!」席拉對著他大喊,一口氣跳了七步遠,拿短劍的手臂伸直對準吸血鬼的心臟。

    潛影鬼已經到達通道,正往斜坡跑,這時她的短劍刺入他的心臟縱切而過,他在尖叫中倒地。

    席拉被擊中腰部,往前飛出,撞上一個架子,衝力將木板折斷,她被書本包圍,然後跌落在通道上。一根較長的碎木片插入她的右肩,使她疼痛不已。她惱怒地從身體裡抽出木片,然後旋轉躍起。

    潛影鬼拾起那張紙,齜牙咧嘴地看著她。

    一個小小的物體飛過,撞碎潛影鬼的腦袋,並且發出嘶嘶聲。碎片掉了滿地,發臭的熱氣瀰漫至圖書室的天花板,潛影鬼痛得翻來覆去,哭嚎著找頭顱。從他的脖子湧出汁液,沿著頸項流下,流過的地方立刻冒煙,如黑色毛皮留下燒灼的痕跡。

    維克多出現在吸血鬼後面連開了兩槍。榴霰彈擊碎了潛影鬼的胸腔與心臟,那幽靈橫屍當場。寫著公式的紙張緩緩飄落在離屍體半步遠的地上。

    席拉站起來看著維克多。「好極了,雖然很危險,但是幹得好,我的英雄。」

    「在與你的舊友開始戰鬥之前,我得先練習一下。」他看來很鎮靜,但是她仍然看得出他心中隱藏著恐懼。這是可以理解的。「他們從哪裡來?沒有人可以過我這一關。」他看著地上被他消滅的對手,之後發現另外還有一個,已經被席拉解決了。

    她拾起那張紙,折好收藏起來。「他們一定在這裡有一段時間了,我推測是伊麗娜進到磨坊後不久。她切斷警戒裝置,才讓他們暢行無阻。」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抓到伊麗娜!「我們上去,時候快到了。」

    維克多重新裝上彈藥。他們站在廚房裡時,維克多說:「我懷疑伊麗娜想知道血族會的事有何用意。她似乎在計劃什麼大事。」各樓層鐵製窗板全鎖上,窗板、門上也都安上了刀子。敵人無法通過。

    「我也是這樣想。」席拉同意道。「也許他們正合謀對付猶大之裔。看樣子那些浮渣——我們是這樣稱他們的——已經受夠了被迫害的命運。」

    他輕聲地笑。「同樣的情況。無論是人類或是不死人,暴民都會奮起反抗統治者。」

    「要革命,伊麗娜顯然寡不敵眾。」

    席拉冷笑著看著鐘,還有半小時就到午夜了。「也許她夠精明,躲藏在外頭等待戰鬥結束,肯定對她的反抗暴動有利多了。今天將會死一些人。」

    維克多走向他,將她抱在懷裡。「今天是關鍵,我的愛。」他凝視她,溫柔地說道。「你不必懷疑我對你的感情。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不在乎你是誰,與你之前的所作所為。」

    她溫柔地親吻他。維克多已經征服她的理智與情感。甚至在敘述過自己最黑暗的過去,自己如何身為猶大之女逼得人們因恐懼四處逃竄後,他都不離不棄。

    席拉與他相遇之際就沒有看錯:這人真心愛她。

    「你是上天的恩賜。」她低語,並再次親吻著他。「你知道你該做什麼?」

    他點了點頭,同時撫摸著她的紅髮。「看到你的暗號,將瓶子扔到窗外。」

    「然後……」

    「然後撤退。」他歎氣,卻同時握住手槍的槍把。他希望自己不只是扔幾個瓶子。

    席拉搖頭說:「保留恐懼,比英雄氣概有用。猶大之裔和你殺過的吸血鬼不同。放火燒他們,用強酸澆淋他們,但是留在磨坊裡,不要和他們交戰,不管他們如何想辦法引誘你!」她緊緊擁抱他,他們激情地擁吻。他喜歡她的味道,她的身體讓他想起那一夜的溫存。若非當前情勢,席拉會立刻屈服在這迫切的慾望下。

    她心情沉重地放開他,匆忙趕到磨坊平台上。維克多跟著她,深長地望了她一眼才關上天窗。她聽到刀刮的聲響,現在她知道那裡也安了刀子。維克多在安全的地方,不用怕血族會,也不用怕她。

    席拉抬起頭望著天上繁星,並且繞著圈子。四面八方聚集了烏雲,不祥之兆在其中翻騰,偶見雷電閃爍。

    她知道這是誰的傑作。磨坊經不住這樣的大自然的暴力,遲早要毀滅在這天上霹靂的能量的射擊下。由此可知,血族會並不打算展開一場危險的格鬥。他們想利用閃電消滅叛徒和她的人類伴侶。

    席拉很驚訝,四面八方竟迅速分配好山丘上的戰線,彷彿是被山丘吸引來的。一陣強風襲來,風車的槳葉越轉越快。

    現在她看到最前方的三輛馬車沿路接連到來。

    席拉一腳踏在牆上,身體往前,極盡眼力想看清來人是誰。他們會派誰來?

    一陣風輕撫,隨即她聽見身後赤腳踏在石頭上的聲響。

    她緩緩轉過身,看到好朋友一絲不掛站在背後。她化成了風,好登上塔樓。「別告訴我,他們派你來取公式,麗迪亞。」

    她微笑道:「不,他們不知道我在這裡。」她走向席拉一步。「我求你趕快逃,席拉。交出公式,然後趕快逃走。他們要置你於死地,不管公式是不是真的!」

    席拉從女爵眼中看見真誠的憂慮,然後她又望著天上漸漸被雲吞沒的星星。「我知道,麗迪亞,但是他們不會打敗我。」

    「你天賦過人,對付兩三個絕對沒問題,」她激動地說,「然而他們全部出動了!還有他們的徒弟。因為他們怕你,想在你超越之前消滅你。他們知道你的厲害。」

    席拉頸背上汗毛豎起。她原本推測只有盧賓及他的徒弟會來,頂多三個女爵、男爵。沒想到竟會是整個血族會出動!

    從一開始就考慮逃亡是對的,要對付所有吸血鬼,即使是她也處在劣勢。

    席拉決定要發動一次短暫猛烈的攻擊,然後逃走,否則只有死路一條。她知道為什麼要全員出動,因為他們都想享受戰勝叛徒的優越感。

    麗迪亞雙手握著席拉的右手。「我求你,逃吧!到西方去,到他們不會追去的地方。因為他們害怕在追捕期間失去莊園財產。」

    固執、驕傲、理智在席拉內心交戰。她同意麗迪亞的看法,但是內心的陰暗面渴望打擊血族會,懲罰它的驕橫。「我不能把公式留下來,」她若有所思地回答道,「這對人類而言太不負責任了。」

    「那你更要逃。」她懇求。「我求你,席拉!」

    她驚訝地看著麗迪亞說:「你難道不也想永生不死?現在卻求我快逃?帶著公式?」

    麗迪亞極力保持鎮靜。「你很清楚,我為什麼未曾參與對付你的陰謀,現在也不想讓人除掉你。也許我自己可以找到對抗死亡的方法,誰曉得?如果因此要犧牲你的性命,我不要你的公式。」

    雷電再次擊中了森林,兩個女人轉過身。暴風雨的主要陣線自東方接近。

    「我必須走了。」麗迪亞親吻席拉的額頭。「我不要為你哭泣,不要為你傷心。」她在她右耳邊低語,然後再次化成風消失。

    席拉站到護牆上,俯視十一輛馬車,他們在她與麗迪亞說話時已經集合好。窗子也已經打開了,她看窗後的白色橢圓形臉蛋。他們全在注視她。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舉起手臂,閉上眼睛,尋找與自然力的結合。「你們今天休想得到任何東西。不管是公式、我、還是維克多!」她對著底下大喊。

    十一道閃電從天而降擊向塔樓。

    席拉咬著牙,她感覺到強大能量的預兆如火般竄流每條肌肉纖維。她被迫動用能力,集中精神接觸閃電,強迫引導它們轉向。閃電勉強地順從,打落在磨坊周圍,彷彿瞬間在她四周造起一個閃耀的籠子,隨即又熄滅。

    席拉睜開眼,馬匹受到驚嚇嘶鳴,兩匹套在一起的馬踉蹌奔逃,車伕無法控制飽受驚嚇的馬。「先讓你們嘗點苦頭!」她大聲喊。「再試一次,我就讓雷電擊中馬車。」

    血族會一意孤行。

    磨坊四周的雲再次閃閃發亮,從光電中發射要致她死地的槍彈——這一次多過二十發!

    席拉只有一眨眼的時間可以行動。

    她化成風,盡其所能將攻擊從塔樓引開,往車輛中間送。當中七道閃電穿透她閃爍的形體落在塔樓平台上,她感覺全身發麻。

    在暈眩中她領悟,如此勞力要付出代價。然而席拉仍然極度滿意地看著兩輛馬車完全被擊毀,冒煙的碎片飛舞迴旋。多數的馬倒在地上動也不動,打在地上的雷電放電,導致馬匹癱瘓。

    維克多在她下方,從最上層樓的窗戶交替丟出裝強酸與酒精的瓶子。瓶子偶爾擊中,燃燒的驅體尖叫著從車輛殘骸中滑出。其他的吸血鬼跳下車,抬頭看著她,其中四個瞬間形體消失,只留下衣物。

    是該走的時候了。

    席拉飄到對面的倉庫,從上面的開口飛進,下降到已經套好兩匹白馬的馬車旁。

    她恢復人形,順手將掛在通往磨坊通道門上的車伕大衣取下,罩在身上。然後她拉了鈴索,給維克多打暗號,立刻到她這裡來。席拉坐在駕駛座位上,抓起韁繩,焦急地等待維克多出現。

    門開了,他喘著氣跑進倉庫,手上還拿著兩瓶強酸。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她便頭點向木板箱。「快上車!我們必須逃,否則會死在一起。他們太強了。」席拉嚴肅地看著他。「別忘了,從裡面在窗戶上插刀子。」

    維克多二話不說便躍上馬車。席拉對著馬高聲大喊,馬鞭打在馬背上,馬立刻狂奔。她也不管大門還關著,車轅向前凸起就像撞棰。

    席拉駕著馬車衝過碎塊殘骸,她鞭打兩匹白馬迫使它們加速。馬車駛過木塊,輾過兩個燃燒的軀體,往森林的路上直奔。她知道血族會會來追她。維克多與她眼前還有一段漫長未知的逃亡之路。

    伊麗娜蹲在窪地裡,那個窪地是她在距離磨坊十步遠的山丘上發現的。

    這躺壓客原本想回頭帶走維克多,他是她的,席拉無法動搖她。然而大隊馬車突然出現,她毫無準備就身陷戰地,她別無選擇,只好躲藏起來。

    當震耳欲聾的雷電在她身邊落下,她全身顫抖低聲呼喊。巨大的能量從地上穿透她的身體,讓她全身疼痛,然而她仍然不敢離開掩護處。伊麗娜知道,萬一她被發現就完蛋了。

    她小心地抬起頭張望戰況:一輛馬車瘋狂地從馬車群中飛馳而過,駕駛座上坐著席拉,她大聲吼叫,驅趕著馬匹。接著有三輛馬車隨後跟上,其餘馬車不是嚴重毀壞,便是馬匹倒地不起,成為雷電的犧牲品。

    伊麗娜允許自己輕喘一口氣。

    猶大之裔互相廝殺對她有所啟迪。他們的優勢即將成為過去?從維克多那裡得知的組織即將瓦解?

    她瞧見兩個猶大之子及一個猶大之女站在磨坊的塔樓底下商議,然後消失,但是他們的服飾抖落在地上。

    磨坊之上的暴風雨漸漸平息,一陣從雲端落下的清涼大雨,澆熄了散佈在地上的火焰。

    伊麗娜小心地站起身,走近大門。圖書室裡肯定還可以發現許多東西,希望也有她看得懂的語言所寫的書。

    她從毀壞的馬車旁掠過,剛開始她對橫躺在地上的人並不在意,直到她瞧見一個穿著非常華麗的男人,在他身旁漸漸擴大的積水潭中漂浮著一頂假髮。

    伊麗娜遲疑了片刻。「猶大之子。」她緊張地低語道。「這可惡的傢伙還活著?」

    好奇心戰勝了她。

    她小心翼翼地接近,拾起一塊裂開的長木塊,萬一在不得以時能自衛。

    那男人頭朝上眼睛閉著,躺在污泥之中,她在他身旁停住。他還很年輕,右肩上有一道很深的傷口。但是那傷口已經慢慢癒合,現在她很清楚,他還活著!

    伊麗娜緊緊握住木頭,憎惡地盯著眼前的猶大之子。

    她極力保持鎮定。她越來越激動,因為她正盤算要做一件空前絕後且可怕的事。儘管如此,她仍有些膽怯,因為這人身上散發著權力的光芒,讓她不敢輕舉妄動。

    她慢慢垂下手中臨時充當武器的木樁。

    要殺死一個猶大之子,還會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嗎?

    就在這時,那人大聲咆哮一躍而起,雙手掐住她的咽喉,準備將她撕裂。

    伊麗娜直覺反應,用那木頭猛擊他的頭,以致他往一旁踉踉蹌蹌跌撞在馬的屍體上。「浮渣!我要讓你碎屍萬段!」他憤怒地大吼,並且將自己撐起。他伸直手臂往她身上飛撲,張開嘴露出尖牙。

    伊麗娜有所醒悟,因此有了勇氣。她蜷縮,發出一聲狂吼,雙手握著木樁對準他往上一跳,利用衝力一棍刺向吸血鬼的胸膛。

    木頭沉悶地卡嚓作響,穿透他的身體,吸血鬼痛苦地呻吟。

    她放開木頭,敵人在她背後落地。他翻身喘著氣,驚愕地呆望著落在爛泥地上正轉身向他的伊麗娜。敵人的手顫抖往上舉,抓住木樁。

    她立刻嚇得魂飛魄散:萬一附近還有其他猶大之裔聽到聲響,該如何是好?

    「不,你必須死!」她火速拾起地上的假髮,將假髮塞進他的喉嚨,讓他的喊聲變成模糊的哀鳴。然後她一再踢著那伸向木樁的手臂,憤怒地發出噓聲。

    猶大之子仍然活著,只是無力反擊。

    伊麗娜在那人的腰帶上發現一把短劍,她把劍從劍鞘中抽出。她在他頭後方跪下,用右手將他的下巴朝後扳,然後狠狠地往脖子上刺了幾刀,他的血飛濺。為了讓他靜靜躺著,她又用短劍的球形把手重擊他的額頭,導致腦殼碎裂。

    終於,她碰到脊椎,她在每個環節間翻挑。因為手指笨拙,刀子幾次從骨頭上滑下來,無法切斷脊椎。直到她大叫一聲,將全身力氣集中在一刀上,才將他的腦袋切下。

    他的眼光停滯,手臂無力地向左右攤開,落在泥沼中。

    伊麗娜喘著氣,全身無法動彈。她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的犧牲品。

    最後她歎息躍起,往前伸直手臂,手握染著血和骨髓的刀子,環顧四周。最後,她的緊張慢慢轉為輕鬆大笑。「死了!」她縱情呼喊,腳踢著吸血鬼。「我消滅你了,猶大之子!」不明的力量及興奮湧上心頭。「我辦到了!」

    她嗅著刀刃上的血,讓她想起當時在馬車上,她不小心嘗到的席拉的生命汁液。伊麗娜小心地舔嗜,她變了臉色,這血味道完全不一樣,噁心、不新鮮。完全不能相比。

    她為自己的成功鼓舞,繼續尋找馬車殘骸中受傷、可以清除的猶大之裔。之後她將炫耀自己的勝利,讓其他人知道,這些自認為高人一等的吸血鬼的弱點。

    徹底消滅了令人憎惡的猶大之裔,這是個好兆頭。伊麗娜已經得知許多相關之事,以及他們的住所。

    伊麗娜看著馬車剛剛離開的道路。她一點兒也不高興,又讓那德國人逃走了。第一,她仍然想擁有他:第二,他知道許多關於猶大之裔的事,可以為她翻譯圖書室裡其他語言的書;第三,他是席拉的情人。她對伊麗娜而言很寶貴。

    放他走太可惜。

    一七三二年四月七日

    哈布斯堡領土(塞爾維亞地區)

    他們三天三夜馬不停蹄地趕路,馬終於累得快不行了。席拉與維克多輪流駕車,白天維克多駕車,席拉睡覺;夜裡則調換崗位。逃亡比想像中的困難,是因為席拉,猶大之裔無法涉水,只能沿著河流前進,直到找到乾涸的地方。身為猶大之裔的弱點,他們現在痛苦地體會到了。

    夜色降臨,吸血鬼的時刻到來。席拉一如既往出現在坐在車伕座位上的維克多身旁,她究竟如何來的,他一點兒也未察覺。他們互吻,相視而笑。她瞧著白馬說:「這兩匹好馬盡忠職守,但是力氣已用罄了。」這兩匹白馬比起平常的馬跑了更多的路。「我們必須換馬了。」她看著背後的寬敞大道,未見敵人追來的蹤影。

    維克多狡譎笑道:「這是當人類的優點。只要天一破曉,他們就得找躲藏的地點。」

    「這是我們唯一的庇護。」席拉低語,心中不抱持半點幻想。他們萬萬不能與敵人交戰。「我已經想好了計劃,」他對她說,「我們去法國的布列塔尼。」

    席拉全身顫抖問道:「到海邊?」

    「有一個朋友住在那裡,是我和父親在旅途中認識的。我假設馬瑞克不會追那麼遠。」

    席拉點頭。

    「我們可以在法國一切從新開始。你我都會說流利的法語,足以找到工作。我的朋友也會協助,他不會向我父親告密。」維克多深信他們能逃亡成功。「蘇珊娜、馬場,以及對愛妃拉的記憶,我都不想要了,那已經不重要。」

    席拉吻他。維克多不久便覺得困了,他讓她獨自駕駛馬兒已經快跑不動的馬車。他爬進車廂裡。

    過了片刻,她發現了遠處的農莊,便驅車駛去。席拉向農夫買了兩匹馬,同時留下兩匹白馬;農夫會很喜歡這兩匹馬,很驚訝這兩匹馬的能力。

    維克多在睡夢中,不知道這場交易。

    現在馬車明顯加速,風景在她兩旁飛馳而過。

    她一再轉頭張望,血族會今夜仍然沒有追上。

    時間一小時一小時過去,直到席拉看到身後的地平線慢慢出現曙光。再過一個小時,她就必須鑽進車廂。

    維克多已經醒來,將頭伸出窗子探望。他已經學會如何在車子快速行進時爬到前面,這一次也熟練地克服了挑戰。「我們有了新馬匹!」他高興地叫道。

    「這兩匹馬腳力還行,如果兩匹白馬充分休息,它們絕對比不上。」她說道,並且將韁繩交給他。「我估計,馬瑞克和其他人還會追上三四天才會放棄。但是我不能保證,親愛的,也許他們會追上我們,然後……」

    「席拉,如果他們攻擊,我們絕對無情地反擊,置他們於死地。」維克多大聲吆喝,揮鞭驅策馬兒奔馳。他想像著未來。「你可以傳授我醫學常識,我們替人看病,肯定能以此維生。」他建議道。

    「你的父親和家人怎麼辦?」

    維克多微笑道:「在路上我會捎信回家,告訴他們可以撤除我的繼承人名號。他們會認為,我帶著錢逃往美洲去了。」

    席拉審視他說:「你要將養馬場留給你哥哥?」

    他點頭。「所有阻礙你我將來的東西,對我而言都是不必要的累贅。雖然我會有點難過,但是一定可以找到方法,在布列塔尼繼續養馬。」他大笑,看著前面奔跑的馬匹。「不一定要這種瘦馬,一定可以找到別的。」維克多彎身給她一個深長的吻。「在法國應該沒有吸血鬼吧?」

    她無法回答。「我從未聽血族會提起過。」

    「很好。」他鬆了一口氣。他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對吸血鬼失去興趣。

    她似乎看透他的心思。「你不僅必須放棄家庭,也必須放棄研究吸血鬼。因為你不能因為報道,而讓馬瑞克知道我們的行蹤,」她說,「除了我之外,你再也看不到其他吸血鬼。」

    維克多大笑著揮動馬鞭。「我已經認識夠多吸血鬼了,但總是要有人警告世人。」

    「這事就留給擋皮惡,讓他們去對付就行了。不久,關於吸血鬼的討論會停息,最後學者會把報道當作迷信,不再關心這個話題。」席拉轉頭看著道路與天空,沒有追蹤的跡象。他們似乎又贏了一天。

    清晨第一陣鳥鳴,喚醒太陽快快升起,驅走黑暗。晨霧從窪地及河谷升起,猶如濕冷的面紗罩住大地。

    維克多心裡仍盤算著未來。「我們會名利雙收,然後建立家庭。你想要生幾個孩子,席拉?三個、四個或一整打?我已經瞧見他們的模樣,一個比一個漂亮,一個比一個聰明……」他注視著她,看著她的臉,他突然醒悟,他瞬間忘了她是什麼。

    席拉回報以微笑,並且回答:「如果是順我的意,那就一打。你知道,我有多麼想擁有自己的家庭?」她歎息,將手放在他的肩頭,享受他身上散發的溫暖。「再過不久,我就會有一個家庭,太美好,簡直不敢想像。」

    維克多看著她,感到內心無盡的深情。他對她的愛慕無關黑色魔法、詛咒、吸血鬼的吸引力,他愛她,完全無條件。他已經準備好,為克服任何想要他們屈服的障礙而戰。

    一七三二年四月九日

    哈布斯堡領土(塞爾維亞地區)

    維克多揮動皮鞭,驅趕著馬匹。

    太陽已沉沒在地平線下,他感覺他們幾乎沒有前進。休憩太久?但是如果不歇腳,馬兒會在路上累垮。

    他看著落日,再過半小時,席拉就可以不必躲藏,他期待能擁抱她,縱使時刻短暫,他們不能停留。不久就能逃過追殺——或者已經逃過?目前的狀況增強了他的信心,因為至今他們仍未受到攻擊。

    前頭閃閃發光,他看見一條小溪,顯然是障礙。

    對一個人,特別是兩匹馬拉的馬車而言,要渡過寬淺的水流不是難題。那溪水根本不及輪轂。

    席拉很清楚地告訴他,如果她涉水,無異是死路一條。

    他讓馬沿溪岸的彎路上跑,這條路崎嶇多了,車子嚓嚓作響及搖晃顛簸,警告他不能駛太快。

    看見岸邊有一座磨坊,他鬆了口氣,那磨坊有一道堤壩。他不假思索便停下車,從車座上躍下,轉動水閘輪,完全關上堤壩。防水間壁阻止溪水通過,堵在一個巨大的前室裡。

    維克多回到馬車上,讓馬往前又走了一段,直到找到溪中的淺灘。他看著溪水漸漸消退,最後在卵石間流失。他迫不及待,時間似乎過得太慢。

    太陽西下,最後的金紅色光芒仍灑在溪床上。

    「不是此刻更待何時。」他低語,隨即將馬車轉向堤坡,鞭策馬匹,讓馬拉著車子通過碎石灘。鬆動的卵石喀喀作響,馬蹄和車輪深陷濕軟的底土。但是馬兒應該辦得到。

    維克多站起身大聲吆喝、鞭打直到手酸。他往岸邊瞟一眼,看見磨坊主人離開磨坊走到堤壩,往他的方向望來,搖晃著拳頭。他沒弄錯,這陌生人就是犯惡行之人。接著他走向水閘輪。

    就在這一刻,馬車卡住了。

    「快!拉!」他對著馬兒大吼,用力鞭打,馬背上抽打得都是鞭痕。它們用後蹄猛踢,絕望地往前衝,可是一點用也沒有。

    水流汩汩聲讓維克多又望了磨坊一眼。涓涓細流慢慢靠近,流向馬車。「快!用力!」

    右邊的馬為了閃躲鞭打想逃跑,因此將另一匹馬拉向一邊。車轅發出嘎吱聲響,聽來相當危急——接著馬匹翻倒。

    維克多跳進卵石中,往旁翻滾,才不致被傾倒的馬車擊斃。

    「席拉!」維克多想打開車門,但是因為這一摔落,門已扭曲。今天的太陽似乎特意弄人,微光仍然無情地在溪床上閃爍。縱使可以弄松板條箱,席拉仍然無法出來,她不能見陽光。情況不妙的話,她會在流水中毀滅,或者在陽光中消散。

    維克多用力扯下門把,人跌落到卵石中。正當他摔下時,他聽到車輪轉動發出的卡噠聲響,還有馬蹄聲。不!

    他倒在地上,視線正好朝向剛剛離開的岸邊,雙眼圓瞪。

    三輛馬車沿著溪岸急奔而來。車伕無情地揮動馬鞭,驅趕著馬沒命地往前,頃刻間就會到達淺灘。

    正當維克多撐著起身,第一輛馬車已停住。車子尚未停妥,黑影已從裡頭竄出。

    維克多看著他們,內心充滿恐懼。與他們單槍匹馬獨鬥,他絕對沒有勝算。他需要席拉。

    四個潛影鬼以堤坡上的樹蔭庇護,躲在暗處觀察。三輛馬車在他們背後停下來。

    四個男人三個女人,服裝、頭套無疑顯示他們的身份:猶大之裔已經找上來了!

    如果他沒記錯席拉的話,應該是兩位男爵還有他們的五個徒弟,他們腰上掛著長劍,男徒弟還帶了銀斧。

    流水聲漸強,磨坊主人將水閘全開,打算用溪水聚積的力量懲罰維克多。被釋放的溪水奔騰充滿空隙,濺起浪花席捲而來。

    終於,太陽完全消失在地平線下,只剩下微弱的暮光。

    「席拉!他們來了!」他大聲呼喊同時躍起。

    維克多瞧見潛影鬼、男爵以及他們的徒弟們開始行動。

    一聲巨響。車廂頂被擊碎,席拉現身。「我們在何處?」這時她聽見淙淙流水聲,看見腳下的溪流,她開始尖叫。

    她驚慌失措,立即從維克多身旁飛躍而過,逃往對岸。

    維克多足尖踩在水中,跟著席拉快跑。她已經到達岸上,腳踏在乾硬的土地上。他迅速回頭望了一眼。

    看見男爵們回頭,佇立在隔岸,讓他鬆了一口氣。至少避開了對手。他們齜牙咧嘴對著他們咆哮,然而他們的徒弟以及潛影鬼緊追在後。沒有援助,他將無力對付。

    「席拉!」他大聲呼喊,急著上岸。這時,一陣浪濤撲來,從四面衝擊他的腿。

    水看似無害,卻具有驚人的力量。他被衝倒,被水流往前送了一段。最後才抵住溪水的衝擊,爬上堤坡。

    他最後看到席拉的地方傳來男男女女的怒吼,在潛影鬼的哭嚎中,夾雜著刀劍交錯的鏗鏘聲。

    維克多身上只有一把短劍可以護身,十字架只能應付潛影鬼,對付男爵的徒弟卻一點用也沒有。

    維克多上岸後立刻走回到路上。完全不見席拉以及其他吸血鬼的蹤影,從地上的痕跡判斷,他們遠離溪流繼續往前。他看見地上有一把銀斧,應該是男爵的徒弟所有。他拾起斧頭。

    一個女徒弟一聲不響出現在他面前,她深灰色的衣裙上沾滿血跡,雙手以及前臂不斷滴血。眼前的景象,讓他憂心最壞的情況,因為他想到席拉。「德國人在這裡!」女徒弟大喊,同時向他伸出左手臂。

    維克多不加思索立刻向她砍去,銳利的斧頭劈開她的肉,切斷她的骨頭,但是韌帶仍連著手臂,讓手臂懸在那裡搖晃。深色的吸血鬼血液濺滿他的臉,模糊他的視線。他盲目地瘋狂亂砍,砍中了東西,女吸血鬼發出慘叫。接著,水濺起劈啪聲。

    他終於擦淨眼睛,及時看到無害的溪水如何毀滅那女吸血鬼。

    他擊中那女吸血鬼,將她逼進溪流裡,她落在水流較不湍急之地,水淹及腰部。四周溪水沸騰冒泡,彷彿沸滾的鍋子。她慘叫,試圖翻身,然而她身上每一時肌膚碰到水立即起泡、瓦解,化成熱氣,彷彿溪水變成了強酸。

    她的下半身更是慘不忍睹。腰部以下只剩下生肉,骨頭露出,已經染成黑色,慢慢被溪水溶解。

    腸子從敞開的腹腔流出,慢慢解開,在水中溶解發出嘶嘶聲。她哭嚎著用一隻手臂往前伸,手臂冒著煙瓦解在水中。最後連手指也瓦解,只剩上半身,她仍然不住哭嚎。維克多從未聽過如此淒慘的叫聲。一陣浪濤衝進她張開的大口,她發出呼嘯,其後永遠沉默。她完全被銷毀,溪流只將殘餘沖走。

    維克多從頭到尾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聽見遠處傳來呼喚他名字的聲音,他嚇一跳轉身,是席拉在呼喊他。

    他奔跑。面前出現一間小屋,屋子四周有幾座炭窯。炭窯有茅屋大,濃濃黑煙從開口冒出。他彎著身子繞著窯跑,尋找席拉。

    他不斷看到屍體,燒炭工人喪身在吸血鬼手下。他在窯間窺探,看見潛影鬼口吐火焰,讓已經熄火的炭窯再次熊熊燃燒。他們似乎認為席拉躲藏其中。

    烏雲再次聚集在上空。

    男爵的徒弟闖進燒炭工人的屋子。他們一走出屋子,裡頭的房間立刻燃起熊熊烈火。

    這時他看到席拉!她站在一座熄火的炭窯上,一隻手伸向天際。

    一團狼般的黑影爬上她對面的樹上,張開大嘴,準備對席拉吐火。

    「席拉,小心右方!」維克多大聲警告她。

    從嘴裡噴出的火焰撲了一個空,席拉因為他的警告,飛速閃避躲過一劫。

    剛剛才鬆了一口氣,情勢又馬上吃緊。那團黑影跳下樹幹,從八尺高的地方撲向他身上。在飛躍中,它化成黑色人影。

    維克多舉起銀斧對準潛影鬼擲去,刀面正中那怪物張開的大口。它嘴裡發出咆哮,接著跌進爛泥巴裡。

    「哈!」維克多抽出短劍,準備好出手,慢慢接近那被殺死的吸血鬼。「我逮到一個了!」他對席拉大喊,並且從那偌大醜陋的黑色頭顱裡抽出斧頭。就在這一瞬間,一個金髮女人從背後衝向他,瞬間咬住他的脖子。

    那痛,難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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