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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七回 得而復失 文 / 燕壘生

    陳靖仇等又住了幾日,等陳輔怒氣漸消,方才取道回京。既然神器已經被宇文拓奪走,陳輔心中雖惱,但也無可如何了。這日又行至大江之畔,已是春回江岸時節,只見碧波浩蕩,白浪逐雪,江水滿溢,江岸上的小草,都已冒出了新芽,倏忽又是一年。陳輔矗立江頭,遙望著故國春景,想到自己奔波半世,鬚髮皆白,復國又已無望,不禁悲從心來,獨自歎息良久。

    沿路迤邐而行,到了京中,又過了將近一月。眾人來到獨孤王府門前,侍衛認得,請進去了。陳靖仇等穿過長廊,走入花園中。園裡正是春梅盛開時節,香雪如海。丫環小小見了眾人,驚訝道:「啊,陳公子!你們上哪去了?郡主回來找不到各位,真是急死了呢!」

    陳靖仇等都是心下歉然。小小忙將眾人請入閣中,自己進去通報。不多時,珠簾起處,獨孤寧珂快步走了出來,見了眾人,問道:「陳公子,你們一行人究竟到哪去了?不會是嫌我獨孤寧珂招待不周,生氣離開了吧?」

    陳靖仇忙道:「不,郡主……我們非常感謝您的熱情款待!」

    獨孤寧珂道:「那你們為什麼突然不辭而別?」

    陳靖仇道:「郡主,真的很對不起!」遂將長沙之事說了。

    獨孤寧珂聽後,道:「原來你們這段時間,是返回長沙去了……這宇文太師也太可惡了,這事不能怪你們!」

    拓跋玉兒道:「不過,幸好宇文太師不知道我們手上還有崑崙鏡,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獨孤寧珂沉吟道:「嗯……崑崙鏡,也許吧!」過了一會,道:「算了,別介意了……倒是我這裡有一個壞消息與好消息要告訴各位!」請陳靖仇等座了,吩咐小小送上茶來。

    跋玉兒問道:「郡主,究竟是什麼壞消息和好消息?」

    獨孤寧珂臉色沮喪,道:「先說壞消息好了……這次我派到河西尋找伏羲琴的人馬,竟然全軍覆沒掉!」陳靖仇等聽了,都是一驚,忙問端的。

    獨孤寧珂道:「敦煌的萬佛之力,再加上伏羲琴本身的力量,讓我派去的人馬,眼前見到了無數幻象,全都變得瘋瘋顛顛的!」

    陳靖仇歉然道:「讓郡主損失這麼多部下,真是對不起!」

    獨孤寧珂道:「沒關係……其實反過來想,這也說明宇文太師同樣不易取得那伏羲琴!」喝了口茶,輕搖絲扇,忽然臉露喜色,道:「接下來說說好消息——我上回請公主帶我進入皇家藏書庫,找到了關於女媧石的書,你們猜我發現了什麼?」

    陳靖仇搖搖頭,道:「郡主請明說!」

    獨孤寧珂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道:「那個宇文太師費了千辛萬苦,才到南嶺鬼窟找到的女媧石,其實是假的!」

    拓跋玉兒奇道:「女媧石是假的?」獨孤寧珂道:「對啊,那不過是一顆南方的靈石罷了,並不是真正的上古神器——宇文太師真是白忙一場!——據我調查得知,真正的女媧石,是在蜀郡旁一處叫西蜀古王墓的王陵中!」

    陳靖仇喜道:「郡主,這真是好消息——我們明日立刻出發,一定要搶在宇文太師之前,將女媧石取回來!」

    獨孤寧珂點點頭,道:「好,那你們一切小心,今晚好好休息,早日回來!」將散關的令牌遞過,陳靖仇致謝接了。

    翌日清早,陳靖仇等牽了馬匹,正要出發。陳輔也執意要跟去,陳靖仇苦勸了半日,陳輔方才答應不去。自思此次入蜀,比不得在江南,道路險峻異常,自己身體不好,去了反成累贅,就留在獨孤王府安心休養。

    陳靖仇三人取路西去,過大散關,入得蜀地。果真是蜀道難行,千峰排戟,萬仞開屏,崇山峻嶺連綿不絕,飛崖絕壁,手可摘星。幾人放慢速度,貼著石壁上的棧道趕路,小心翼翼前行,心知稍有不慎,就會跌落萬丈懸崖,粉身碎骨。三人行了一月有餘,方才到了蜀郡(成都)。向當地人打聽,又花了數日,方才找到西蜀古王墓。

    那王陵本依山而建,掏空泥土,造成一個地宮。陳靖仇等繞著王陵所在的小山,轉了一圈,終於在草木遮掩中發現了入口。三人將馬匹栓在遠處樹林裡,點起幾個火把,向內走去。只見陵中通道皆由黃土壘成,壁上儘是圖騰畫。幾人剛走得幾步,忽見前方泥壁上竟然插著幾排火把,向裡遠遠延伸而去,將墓道內照得燈火通明。陳靖仇暗覺有異,不料剛欲說話,前方拐角就傳來了粗重的腳步聲。陳靖仇等急忙閃在一旁,聽得那腳步聲近了,卻只來了一人。等到近前,陳靖仇偷眼瞧去,竟然是一個官兵。

    拓跋玉兒拔出匕首,飛身上去。那官兵還來不及呼叫,就被刺死。

    陳靖仇道:「可惡,為什麼這古墓中也有官兵!」

    拓跋玉兒道:「一定是那宇文太師發現了手上的女媧石是假的!急忙派人到這來,搶真正的女媧石!」

    於小雪道:「會……會不會又是那個宇文太師親自來了?」

    陳靖仇咬牙道:「不管怎樣,我們都要搶在他們之前,將女媧石弄到手!」三人取出兵刃,向裡行去,沿路又遇到了一些官兵,能避則避,避不開的就悄悄解決掉。

    繞過幾個拐角,墓道越行越深。陳靖仇等行了約半個時辰,再轉一個彎,眼前突然一亮,已經來到一個四五丈寬石室中。陳靖仇向前看去,石室中立著一人,仔細一瞧,不禁大驚,悄聲道:「大家小心——這是上次長沙軍營中的那位主將!」正要後退。斛律安早已聽見後面聲響,轉過身來,也認出了陳靖仇等人,冷笑道:「哼……我當是誰,原來是在長沙劫營的小反賊!」

    拓跋玉兒上前道:「是啊……我還記得當時,也不知是誰,捂著肚子,滾倒在地,像頭死豬一般!」

    斛律安怒道:「你這小妮子!上次全因獨孤郡主在酒中下毒,害得本將全身力道盡失——才讓你們得以逃脫,你就當真了?」

    拓跋玉兒道:「那是你自己活該!誰讓你喝酒的?」

    斛律安冷冷地道:「我雖然被毒藥迷倒,丟了崆峒印,還耽擱了宇文大人的萬靈血——但宇文大人未見責罰,還親至長沙將崆峒印和神農鼎奪回,沒錯吧?」拓跋玉兒一時語塞,過了一會,方道:「那又怎麼樣,你今日別想將女媧石帶走!缺了女媧石,你們的陣法照樣列不成!」

    斛律安臉色一沉,目露凶光,在昏黃的火光映襯下,容貌更是可怖,喝道:「為報答宇文大人大恩,本將這次拼了性命,也要替宇文大人奪得女媧石不可!」

    猛喝一聲,舉起大金錘,向陳靖仇等猛打過來。拓跋玉兒和於小雪急忙散開。那巨錘來勢猛惡,陳靖仇匆忙中來不及拔劍,用劍鞘向錘柄順勢上一帶。圓錘來勢稍偏,從陳靖仇耳邊呼嘯劃過,勁風刮來,耳朵生疼。那斛律安一擊不中,後招接踵而至,把圓錘使成一道金牆,將陳靖仇逼到石壁邊,情勢危急。拓跋玉兒拔出長劍,一招追星破月,劍走如虹,向斛律安後心急刺過去。斛律安急忙斜身閃避。陳靖仇已矮身滾出。

    陳靖仇連忙拔出長劍,向斛律安攻去。他自得然翁點撥,經過這些時日的鑽研,驟遇強敵,鬼谷道術的威力自然生發出來。只見劍如電閃,劍氣所至,壁上石屑紛紛落下。斛律安心中一鄂,揚起巨錘,向陳靖仇劍上架去。當當數聲,兩人瞬間過了七八招。陳靖仇一時攻不進去,忙使出一招銀鷹掠地,飛身而起,手中長劍向斛律安凌空砍下,勢如奔馬。斛律安低檔不住,忙向右躍開,只聽身後喀喇一聲,壁上竟被劃出一道一寸來深的長痕。斛律安心中暗驚,沒想到方才兩月不見,對方武功竟有了如此進境,當下緊緊守住門戶,俟機反攻。陳靖仇連出數劍,向斛律安頭胸刺去。斛律安舉錘格擋,錘柄剛和劍鋒碰在一起,忽覺長劍之上,一股冰寒之氣像海水般奔湧而至,綿綿不絕。斛律安一驚,手上連忙運勁,用炙勁將寒氣擋住。就在此時,拓跋玉兒一招星火長空,挺劍向斛律安脅下刺到。斛律安用力架開陳靖仇長劍,正欲斜身閃避。於小雪已揚起鐵環,身形靈動,截住斛律安側面的退路。斛律安猶豫了一下,剛飛身躍起,右腿上早中了一劍,鮮血噴湧。陳靖仇不等他落地,已飛身攻上。那斛律安卻極是勇悍,強忍疼痛,竟毫不退縮,舞起大錘,盡全力向陳靖仇腳下掃去。巨錘帶起地上泥塵,瞬間狂捲而至。陳靖仇急忙向前躍起,空中揮出左掌,向斛律安胸口拍去。斛律安腿上有傷,閃避不及,眼看陳靖仇左掌拍到,竟揮左拳向陳靖仇小腹猛擊過去,危急中使出兩敗俱傷的蠻打法。陳靖仇一驚,空中一個翻身,著地滾倒,甚是狼狽,連忙退開幾步。

    斛律安腳步踉蹌,以錘支地,冷笑道:「哼,小小反賊,不自量力!本將今日就讓你們開開眼界,見識一下什麼才是真正的實力,好讓你們死也冥目!」忽然高舉金錘,大喝一聲,錘上登時閃出數道明亮耀眼的電光,向陳靖仇等急速劈來。情勢危急,陳靖仇心中,只想著要保護於小雪和拓跋玉兒,飛身躍起,使一招移花接木,挺劍向那電光撲去。劍光相交,白刃閃動,電光忽然分做兩股,一股向壁上劈去。只聽彭彭兩聲,石室中泥土飛揚。陳靖仇功力未純,沒能完全將電光格開,身上也挨了一下,只覺胸中一陣劇痛,全身骨骼都似要散開一般,向後便倒。

    拓跋玉兒和於小雪大驚,連忙飛身來救。陳靖仇正要掙扎著爬起。斛律安錘柄一轉,又是幾道閃電劈過。眼看拓跋玉兒和於小雪就要被劈到,陳靖仇大驚,不知從哪來的一股勁力,翻身躍起,一招烏雪紛飛,從閃電側面繞過,向斛律安急刺過去。斛律安忙回過巨錘低檔,閃電登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拓跋玉兒和於小雪連忙跟著攻上,三人合力,威力登時大增。斛律安手忙腳亂,左右支絀,應接不暇。陳靖仇和拓跋玉兒的長劍同時向斛律安刺去,斛律安急忙舉錘來格,當得一聲,劍錘架在一起。

    斛律安只覺兩劍之氣全然不同,一寒一熱,像潮水般狂湧而至,心中大驚,催動炙勁擋住寒氣,炙氣又湧了過來,使出寒勁低檔炙氣,寒氣又化解不了,急切中抽不開圓錘,身上寒熱交攻,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難受至極。於小雪急忙攻上,揮鐵環向斛律安腋下擊去,喀喀數聲,斛律安右胸肋骨盡折。那斛律安強忍劇痛,仍然力挺,過得片刻,只覺心中寒熱交攻,五臟六腑翻騰不已,噴出一大口鮮血,身子慢慢軟了下去。

    拓跋玉兒和陳靖仇撤了劍,後躍一步。斛律安摀住前胸,強忍疼痛,掙扎著還想站起,但腿一軟,又坐倒地,全身儘是血污。陳靖仇心中,倒暗暗佩服他的意志,插劍還鞘,道:「斛律將軍,今日勝負已分,不必再打了!我也不欲殺你,你自己去吧!」回過頭,道:「玉兒姊姊,小雪,我們走!」說著就向墓道深處走去。

    斛律安坐在地上,心想自己今日是不成了,但宇文大人素來對自己有深恩,自己失了女媧石,就算活著出去,哪裡還有臉面去見他!心意已決,定了定神,勉力道:「哼,就算本將敗了,你們也休想得到女媧石!」陳靖仇等一鄂間,剛回過頭來。斛律安已高舉雙掌,掌中激射出數道火光,使盡全身力氣向石室頂上擊去。轟隆一聲巨響,地動山搖,石塊紛紛落下。陳靖仇等大驚。拓跋玉兒喝道:「住手!」飛身上前,正欲出手制止,已是為時已晚。那斛律安卻噴出一口鮮血,倒了下去,再也不動了。拓跋玉兒道:「可惡,古墓快塌了!」陳靖仇道:「快,我們得在古墓塌陷之前,趕緊找到女媧石!」

    陳靖仇提一口氣,忍住身上疼痛,和拓跋玉兒,於小雪冒著掉落的石屑,急向王陵深處奔去。片刻之後,已來到一個巨大的洞穴裡,約有十餘丈高,仔細看去,竟是一個古代的祭壇,正中立著一座鍍金巴蜀古神雕像,竟高及洞頂。於小雪朝上望去,道:「陳哥哥,你看那人像的額頭上,好像有一塊石頭!」陳靖仇順著於小雪所指,抬頭一看,隱隱看見神像額上有一塊數寸寬的圓石。遂將劍擱在地上,束緊腰帶,順著那神像的手腳,慢慢向上爬去。

    一盞茶功夫,陳靖仇方爬到神像的中部。於小雪在下面等候,突然覺得腦中一陣眩暈,跪倒在地。拓跋玉兒連忙伸手扶住,問道:「小雪,你怎麼了?」

    於小雪表情痛苦,眉頭緊蹙,難受至極,顫聲道:「好燙……好燙啊!」

    拓跋玉兒不明所以,道:「什麼好燙?」

    於小雪捂著頭道:「好熱……到處都是火焰!天空裂開了……還有好多惡魔……」

    拓跋玉兒道:「小雪……你是不是太勞累了?快躺下休息一會!」

    於小雪道:「拓跋姊姊,我全身好燙啊……我好想喝水!」

    拓跋玉兒伸手在於小雪額頭一摸,竟似火燒一般,忙道:「你先在這休息一會,我去給你找些水來!」轉身向墓道外奔去。

    陳靖仇好不容易爬到神像的頂端,果見那神像眉心之間嵌著一塊將近一尺寬的圓石,忙拔出匕首,撬了下來,揣入懷裡。正要下去,石像下忽然傳來一聲驚呼,聽聲音好像是於小雪。陳靖仇暗叫糟糕,急躍而下。剛至神像底端,不禁大吃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見於小雪倒在地上,身旁一人,將巨錘平舉在於小雪額頭正上方,作勢欲擊,滿臉獰笑,正是斛律安。陳靖仇上前一步,道:「你……你剛才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麼會……」

    斛律安左手捂著傷口,道:「哼……就算本將死了,也一要替宇文大人將女媧石奪到!」陳靖仇心中又驚又怒,不知該說什麼好。斛律安喝道:「小子,取到女媧石了嗎?快交出來!」

    陳靖仇罵道:「你這卑鄙的小人!我真後悔剛才沒一劍殺了你!」

    斛律安道:「為了報答宇文大人的大恩,這招雖然不夠光明正大,但也只好如此了!」將手上巨錘晃了晃「若要她活命,就用你手上的女媧石來交換!快!」陳靖仇心中猶豫。斛律安不耐煩,厲聲喝道:「快將女媧石拋過來,要不我就不客氣了!別想耍什麼手段!」陳靖仇無法,只好取出女媧石,拋了過去。那女媧石正落在斛律安身前地上。斛律安心中一喜,急忙俯身去撿,哪知剛摸到女媧石,突覺後心一陣劇痛,一把長劍已透胸而過。陳靖仇忙飛身躍上,一掌擊在他胸口。斛律安前胸後背血如泉湧,撲地倒了。

    拓跋玉兒拔出長劍,忙查看於小雪,見她不過是嚇得暈了過去,方才舒了口氣,拿水餵她喝下,對陳靖仇道:「還好小雪沒受傷,我剛才在後面見了,真是擔心得不得了!」

    陳靖仇道:「原來玉兒姊姊早就候在後面了?」

    拓跋玉兒道:「對,我剛從外面找水回來,就發現這狗官挾持了小雪!但一直沒有機會出手救她!」

    陳靖仇道:「原來如此——多虧玉兒姊姊救了小雪一命!」

    拓跋玉兒道:「別謝我……我欠小雪的恩情太多了,今天總算能報答一些!」看於小雪臉色好轉,道:「好了,我們快離開這吧!」兩人俯身,剛要扶起於小雪,忽然聽見身後有響動,急忙回頭,心中大駭至極。

    那斛律安竟然還在苦苦硬撐,跪在地上,不知何時,已將女媧石撿起,高舉過頂。陳靖仇和拓跋玉兒大驚失色,就欲上前搶奪,只見一道金光沖天而去,女媧石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陳靖仇心中大怒,和拓跋玉兒挺劍將斛律安圍住,喝道:「你!……」竟不知接下來該罵些什麼好。

    斛律安不答,一手支地,渾身鮮血淋漓,神色坦然,抬頭道:「宇文大人……屬下總算完成了任務……沒辜負大人的期待!屬下今生……只能追隨大人至此,請大人原諒……」噴出一口鮮血,慢慢合上了雙眼,至死仍是抬頭向天,並不倒下。陳靖仇過去看時,這斛律安早已沒了心跳,這回方才真的死去。陳靖仇收回長劍,望著斛律安的屍身,心中默然,不知是什麼滋味,想到女媧石得而復失,又不禁惆悵。

    古墓突然隆隆作響,掉下大塊石板碎片來,眼看就要倒塌。陳靖仇忙背了於小雪,和拓跋玉兒奔出洞去。剛到古墓之外,身後就傳來一陣撼天動地的巨響,泥塵漫天飛舞,整座小山轟然塌了下去。陳靖仇忙伏下身,護住於小雪,閃避飛來的石塊。

    宇文拓正在大營主帥帳中和韓騰議事,忽感頭上一陣疼痛,不禁閉上雙目,皺眉不語。韓騰忙上前相詢。宇文拓緩了一緩,道:「不知怎麼回事,自從上次見到那個白髮小姑娘,我的頭就經常這樣痛!」韓騰還待再問,帳中忽然閃現一道金光,光線瞬間消失,地上已多了一塊圓石。宇文拓驚道:「這,這是斛律將軍隔空傳送之術!……」

    韓騰也驚道:「斛律將軍……是斛律將軍把女媧石送回來了!」心中忽感不妙,道:「這隔空傳送之術,不到萬不得已,斛律將軍是不會貿然使用的,他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

    宇文拓走上幾步,拾起女媧石,看了一眼,怒道:「豈有此理……是假的,又是假的——這不是真的女媧石!」順手將石頭望地上一擲,背著雙手,閉目歎息:「就為了這麼一快假石頭,竟讓我一名寶貴部下白白犧牲!」心中煩亂,來回踱步,道:「上次南嶺鬼窟的女媧石是假的,這次巴蜀古墓的女媧石又是假的!真正的女媧石究竟藏在什麼地方?」

    低頭沉思半晌,轉身道:「韓將軍!」韓騰忙上前一步,躬身道:「末將在!」宇文拓道:「你不必去敦煌了……立刻帶著神農鼎和崆峒印回京,把這些神器妥善安置在皇宮寶庫裡!」

    韓騰道:「宇文大人,那這伏羲琴的事?……」宇文拓道:「本座決定,親自去敦煌一趟,取回那伏羲琴!」

    韓騰只好躬身領命。宇文拓續道:「赤貫妖星已快劃過天際,我們剩下的時日已不多,不能再有任何閃失——我也不想再有任何部下為我犧牲,到敦煌取琴極其危險,就由本座親自代你前去!」韓騰道:「多謝宇文大人!請大人務必小心!」隔了一會,韓騰望著地上的石塊,心中疑惑,問道:「呃,這石子……何以宇文大人一眼便立刻能知道它是假的?」宇文拓抬起頭,緩緩歎道:「所有上古神器都能彼此感應……我自己就是崑崙鏡轉世,怎會不知這石真假?」韓騰恍然,道:「原來如此,屬下明白了。」躬身拱手辭別了宇文拓,押了神器,回京城去了。

    陳靖仇等待煙塵散盡,來到一片樹林中,等了良久,於小雪方才幽幽醒轉。陳靖仇喜道:「小雪,你終於醒了!」於小雪看看兩人,臉色詫異,不知怎麼回事。

    拓跋玉兒道:「小雪,你別擔心,敵人已經被我們打跑了!」於小雪道:「我……我剛才夢見……好可怕的魔鬼!還有……那個,宇文太師!」陳靖仇安慰道:「那只不過是個惡夢,現在沒事了……我們還是先回京城去吧!」兩人等於小雪休息了一會,找回馬匹,向來路行去。

    不日已到京中,回到獨孤王府。三人見了獨孤寧珂。陳靖仇備言女媧石被奪之事。獨孤寧珂吃驚道:「什麼?宇文太師也派部下去了巴蜀王陵?」

    陳靖仇道:「郡主,真對不起……我們這次又功虧一簣了。」

    獨孤寧珂勉強安慰眾人道:「沒關係……其實我也沒料到,宇文太師竟會這麼快就發現手上女媧石是假的。」臉上愁容不展,沉吟一會,雙眉一蹙:「不過這下真的不妙……五樣神器中,宇文太師已經有了四樣了!」

    陳靖仇奇道:「郡主,伏羲琴宇文太師還沒弄到手,崑崙鏡也在我們手中,宇文太師只有三樣啊!」獨孤寧珂一顎,忙收起臉上失望之色,笑道:「啊!我真是失態,連個數兒都老算錯!」瞥眼瞧見於小雪,道:「小雪姑娘……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蒼白?」

    於小雪道:「謝謝郡主關心,我,我沒事的。」

    陳靖仇轉身道:「小雪,你在古墓中受了驚嚇,快回房去休息一會吧!」於小雪道:「陳哥哥,我真的沒事,請你們別擔心……」獨孤寧珂滿臉關切,道:「小雪姑娘,你就聽大家的話,我帶你回客房休息吧。」說著牽了於小雪的手,將她送回客房去了。

    陳靖仇和拓跋玉兒隨後也向客房走去。剛到客房門前,正遇到獨孤寧珂從裡出來。獨孤寧珂將兩人讓到一旁,道:「我剛才替小雪姑娘按了一下脈,她的脈搏好虛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陳靖仇道:「我們也不知道,最近小雪老是說自己看見了什麼幻象,我想她可能是太勞累了。」

    獨孤寧珂微微點頭,道:「我認識一個御醫,他的醫術十分高明。我一會就將他請來,給小雪姑娘看看吧!」陳靖仇道:「這,這可太麻煩郡主了!」獨孤寧珂道:「大家都是自己人,別說這些!」

    獨孤寧珂自去了。陳靖仇和拓跋玉兒在客房外等候,忽聽房內傳來一陣低低的哭聲,兩人忙轉身走了進去。陳靖仇見於小雪坐在床沿上,不住哭泣,忙走上前,問道:「小雪,你怎麼了?」

    於小雪抽泣道:「陳哥哥……我……我又夢見那些東西了……天空被撕裂開……天空竟然還流著血……」

    陳靖仇安慰道:「別怕,這只不過是個惡夢罷了。」

    於小雪道:「我,我還夢見許多怪物從天而降……滿地都是鮮血……」

    陳靖仇拍著她的背心,道:「沒事了,沒事了……好好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於小雪流淚道:「我……我以前只是偶爾會夢見……但最近……最近連白天它們也會出現……我好害怕……」

    拓跋玉兒道:「小雪,你最近太疲倦了,所以才會夢到許多幻象,其實真的沒事!」兩人勸了良久,於小雪方才稍稍平靜一些。陳靖仇讓她躺下,拉過一床被子,給她蓋好。

    過不多時,獨孤寧珂已經請了御醫來。陳靖仇和拓跋玉兒退開幾步,好讓太醫上前給於小雪把脈。太醫看了於小雪的臉色,細細把了一回脈,一盞茶功夫,和眾人一齊退了出來。

    陳靖仇上前問道:「老先生,她的情況怎樣?」

    太醫道:「這位姑娘體內脈搏紊亂,依老夫看來,應是憂慮過度所至。」

    陳靖仇道:「憂慮過度?怎麼會這樣,這不礙事吧?」

    太醫道:「你們不必擔心,只要讓她放寬心,好好休養一段時日,過一陣子就能康復!」陳靖仇等謝過。太醫開了一副藥,再三交待要好好靜養。獨孤寧珂自送出去了。陳靖仇和拓跋玉兒服侍於小雪喝了藥,等她穩穩睡去,方才退出門外。陳靖仇去拜見陳輔。陳輔聽到女媧石被奪,心中不快,沉吟不語。陳靖仇也是悶悶不樂,自回房歇息了。

    當日傍晚,丫環殷紅急急跑到客房,將陳靖仇和拓跋玉兒請到花園閣樓中。兩人都不知何事,慌忙跟去。獨孤寧珂臉帶微笑,道:「陳公子,拓跋姑娘。你們來啦!我有大好消息要告訴兩位!」忙讓陳靖仇和拓跋玉兒坐下,續道:「聽說,那宇文太師親自出發到敦煌去了,目的當然是伏羲琴!」

    陳靖仇皺眉道:「郡主,這……這根本不是什麼好消息啊!」

    獨孤寧珂擺擺手,微笑道:「這當然不是了……好消息是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拿起絲扇,輕搖幾下,道:「宇文太師出發前,吩咐他的手下,將神農鼎、崆峒印、女媧石先行運回京中,安置在宮中寶庫內——可是他做夢也沒想到,公主是我的好朋友,她一得知此事,就立刻通知了我!」

    拓跋玉兒站起來,道:「啊,郡主的意思是,讓我們趁此機會,潛入皇宮,把所有神器一舉奪回!」

    獨孤寧珂嘻嘻笑道:「拓跋姑娘還是這麼聰明!」

    拓跋玉兒喜道:「阿仇,這次那宇文太師不在京城中,還把所有神器通通放一塊——簡直是招手讓我們去取!」

    陳靖仇沉吟道:「話是沒錯……可是那皇宮戒備森嚴,我們又如何能進得去?」

    獨孤寧珂道:「陳公子不必擔心,公主還告訴我一條秘道,能直接通到寶庫裡。事不宜遲,我們今晚就去將神器奪回吧!」陳靖仇揣度片刻,道:「好,那就請郡主帶路!」

    獨孤寧珂急忙讓隨從備了車駕,幾人上車,從西門出城,直向山邊行去。一個時辰後,已到了一座小山前。三人下得車來。獨孤寧珂藉著月光,引著陳靖仇和拓跋玉兒向山上行去,半山中尋到了密道入口的大致方位。陳靖仇撥開幾叢長草,果見山壁上有一個半人高的洞口。

    獨孤寧珂道:「想必這就是通往皇宮寶庫的秘道了,據說本來是皇上預備著急用的,但我們也可利用它——那我就不進去了,在此等候兩位的佳音!」

    陳靖仇拱手道:「多謝郡主,我們到時再回來與您會和!」點了火把,和拓跋玉兒先後鑽進秘道。

    那密道洞口甚小,但入得裡面,卻還寬闊。陳靖仇用火把一照,密道壁上全是青苔,不住往下滲水,潮濕異常。兩人繼續前行,只覺腳下一片泥濘,道路漸漸往下斜,越走越低。再行一個多時辰,耳旁竟有水聲。兩人鑽出一個洞口,陳靖仇忽見頭頂射下一道皎潔的月光,藉著月光看去,自己已身處一個巨大洞穴中。那洞穴就像一隻大鐘,將兩人緊緊罩在下面。月光正是從鍾頂的洞口照下。再行半個時辰,腳下已踏到硬物,舉火把看去,這段密道皆用青石板鋪成,比之先前的精巧很多。陳靖仇心中揣度,自己應該是到了皇宮之下。兩人提起精神,小心前行。過了一會,竟能聽到頭頂的腳步聲,或兩三人,或六七人,來回走動。想必是宮裡的侍衛在巡邏。秘道盡頭,是一段石階。兩人走上去,卻見頭頂蓋著一塊石板。

    陳靖仇雙手托住,輕輕向上一推,那石板喀的一聲,開了一道縫。陳靖仇試試大小,和拓跋玉兒先後從縫隙中爬了上去。雙腳剛著地,不禁驚得呆了。只見四五丈寬的一間大屋裡,竟堆滿了皇帝四處搜刮來的金銀珠寶,如一座座小山一般,耀眼生光。瞧得陳靖仇和拓跋玉兒眼都花了。陳靖仇打個手勢,和拓跋玉兒分向頭尋去。陳靖仇舞動雙手,扒開金山,推倒玉柱,直翻了半個時辰,但哪有神器的蹤影,又尋了一會。拓跋玉兒忽然招手,小聲道:「阿仇,神器在這裡了!」陳靖仇忙過去看,幾件神器果然都藏在那珠寶堆裡,忙取出煉妖壺,將三樣神器收入裡面,打個手勢,便欲退回密道。

    哪知心中一喜,一不小心,絆倒了一棵丈餘高的珊瑚樹。轟隆一聲響過,那珊瑚樹登時化為一堆碎片。陳靖仇一驚。庫房外人聲喧嘩,數百人向房裡狂奔而來。陳靖仇讓拓跋玉兒先鑽入密道,自己連忙也跟著鑽了進去,反手將石板蓋上。兩人急忙向來路奔回,跑了半天,卻沒聽見有追兵趕來,方才鬆了口氣。放緩腳步,再慢慢向來路行去。

    拓跋玉兒忍不住樂道:「阿仇,等宇文太師回來,發現神器不見了,我猜他一定想哭也哭不出來吧?」陳靖仇也是心中喜悅,道:「不用等宇文太師回來,楊皇帝就已經想哭都哭不出來了!」拓跋玉兒笑得合不攏嘴。兩人順著密道,回到山邊。

    鑽出秘道口,已是天色微明。獨孤寧珂等候在那,見二人出來,忙上前問道:「怎麼樣,神器都奪回來了嗎?」陳靖仇點點頭。獨孤寧珂笑道:「太好了……宇文太師若是從敦煌回來,還不知會怎麼氣得跺腳!」三人上了車駕,回到獨孤王府。

    幾人來到花園的閣子裡,陳靖仇將三樣神器取出,放在廳前地上。陳輔方才起身,得知消息,忙走來看,心中激動不已,聲音發顫,道:「獨孤郡主……老夫真是……真的是不知如何謝你!」

    獨孤寧珂道:「老師父,你說哪兒的話——這都是陳公子和拓跋姑娘辛苦涉險去奪回來的!」

    陳輔轉過身,捻著白鬚,道:「靖仇啊……你今日表現很不錯!為師很高興!」陳靖仇這十幾年來,還是第一次聽到師父褒獎自己,心中不免喜悅,眼裡就要掉下淚來。

    陳輔雙手不住顫抖,神情激動,道:「我們大陳復國的上古神器,目前就只差伏羲琴最後一樣了……」看著地上的神器,喜上心頭,不禁仰天長笑,道:「我大陳復國有望!復國有望了!」如癡如醉,如癲似狂,過了好一會,方才稍稍平靜下來,吩咐陳靖仇將神器仔細收好,不得出半點差錯,滿臉喜色,邁開腳步,自出去散心去了。

    陳靖仇和拓跋玉兒都是心中喜悅,來到於小雪房裡,迫不及待地想告訴她這個好消息,好讓她也開心開心。走入房中一看,於小雪卻木榻邊坐著發呆。拓跋玉兒上前道:「小雪,身子好點了嗎?我們這有一件讓你開心的事,要告訴你!」

    於小雪道:「讓我開心的事?」

    陳靖仇道:「是啊,我和玉兒姊姊到了皇宮寶庫,將神農鼎、崆峒印、還有女媧石一齊奪回來了!」本以為於小雪聽了,定會大喜過望。

    哪知於小雪聽了,臉上竟沒有半點喜色,只是冷冷地道:「原來是這樣,神鼎,神印全被你們奪回來了?」拓跋玉兒道:「是啊!這下我們一口氣擁有了鼎印鏡石,一夜之間,宇文太師反而居於劣勢了!」

    於小雪低頭不語。陳靖仇微覺詫異,問道:「怎麼了,小雪?……你不舒服嗎?」

    於小雪低頭半晌,緩緩抬頭,道:「陳哥哥……你們能不能,先將那些神器還給宇文太師?」此言一出,陳靖仇和拓跋玉兒都是一驚。陳靖仇心中一顎,不敢相信方才聽到的話,道:「什麼?……」

    於小雪哀求道:「陳哥哥,求求你……暫時先別和宇文太師作對,只要暫時一陣子就好……求求你!」

    拓跋玉兒道:「小雪,你究竟是怎麼了……宇文太師是我們的死對頭啊!」

    於小雪流淚道:「我們……我們都弄錯了……我們現在處處妨礙宇文太師,這樣會害得他無法完成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陳靖仇揣度道:「小雪,你是不是剛才做了什麼惡夢,把夢中的事和現實混在一起了?」

    拓跋玉兒道:「對,小雪,我在仙山島失明之時,也常這樣恍恍惚惚的,老把一些夢中的事,和現實攪在一起!」

    於小雪搖搖頭,道:「不,不是的……陳哥哥,拓跋姊姊,我說的都是真的!宇文太師他在做一件比陳哥哥復國,或者誰來當皇帝,都還更重要的事!」緩了一緩,又哀求道:「陳哥哥,我求求你,先把上古神器還給他,暫時別再妨礙他,只要一陣子就好,真的求求你!……」陳靖仇和拓跋玉兒聽了,都是相顧茫然,不知於小雪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靖仇道:「小雪,你要好好休息!前陣子你真是太勞累了!」

    拓跋玉兒也道:「小雪,你看你的臉色都這麼憔悴了,你真的要安心休息幾天!」

    陳靖仇道:「那我和玉兒姊姊就不打擾你了!等你身子好後,我們再一起去敦煌找伏羲琴!」說著轉身出門而去,拓跋玉兒望了於小雪一眼,也跟著走出。

    於小雪還在後面哭喊道:「陳哥哥!」卻見陳靖仇和拓跋玉兒已經走遠。於小雪跪在床上,流淚道:「我……我該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呢?」

    翌日清早,陳靖仇方才起身,就聽到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向自己客房的方向奔來。陳靖仇連忙開門,見是拓跋玉兒,滿臉憂急之色,忙問端的。

    拓跋玉兒道:「阿仇,不好了!小雪她不見了!我到處都找不到她!」

    陳靖仇一驚,道:「怎麼可能……她不是還在生病嗎?」

    拓跋玉兒道:「我也不清楚,今天早上起來,我就發現她不見了!」

    陳靖仇忙穿好鞋子,道:「別擔心,我陪你去找!」出門急急辭別陳輔。

    陳輔道:「靖仇……小雪姑娘應是身子好了些,所以在院子或附近走走,不需如此大驚小怪!」陳靖仇點頭答應,和拓跋玉兒急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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