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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回 伏魔山巔 文 / 燕壘生

    終南山下,暮春三月,正是萬物復甦的時節,林木鬱鬱,山色氤氳,蔥綠的草叢中,一條條帶著泥土芬芳的小溪流,歡快的向山腳下跳躍。滿眼儘是充滿生機的景象。一帶雲霧繞過山腰,濃密的枝葉間,閃出一間茅屋的簷角來。茅屋不寬,屋頂新蓋了一片茅草,依稀帶著新綠的顏色,與旁邊枯黃的草束相比,顯得極不對稱。新雨過後,水滴順著草束緩緩流下,一點一點地打在用簡陋的石塊堆成的牆角上。石快深深凹陷,積滿了雨水。被細雨撫摩過的木柱子,盡成腐黑之色,長滿了一個個小蘑菇,似乎一張張可愛的小笑臉。屋前一帶竹籬,籬下幾畦綠油油的田地,種滿了麥黍等物。

    一陣悠揚的笛聲,伴著微風緩緩向草屋飄來。此是關中之地,但笛子的曲調清亮婉轉,帶著濃郁的江南曲風。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眉目清秀,騎著水牛,沿著田埂向草屋而來。不多時,笛聲止歇,少年從水牛背上輕輕一躍,翻身下來,動作敏捷,走到了籬笆牆前。

    「靖仇!」一個蒼老而清健的聲音從屋中傳出,傳入了少年耳中。少年連忙答應一聲,推開柴扉,把牛牽入籬笆院子裡,繫在東邊的草棚中,大踏步來到草廳上。那草廳陳設簡陋,中間只有一張舊桌,整齊的擺放著幾隻陶碗。西面牆上掛著一幅褪色的書畫。北邊牆上設著一隻龕子,裡面擺放著幾個牌位,年深日久,字跡幾不可辯。

    少年整了整破舊的灰布衫,先躬身向供奉靈位的木龕子拜了三拜,然後再走到西首草屋門前,半躬著身子,畢恭畢敬,向裡說道「師父,徒兒回來了。」

    房內老人「嗯」了一聲,說道:「你先回房去吧,今日不必習練功課了,一會為師有要事找你。」少年答應了一聲,回到了東邊房中。屋子裡用具極是粗陋,只設一張竹塌和一把低矮的小竹几,地上一張破草蓆,牆上唯一的飾物,是一把磨得發亮的鐵劍,但窗邊一隻木架,卻整齊的疊著數堆竹簡。少年隨手拿起一卷,卻是一部《道德經》,坐在草蓆上,憑著几案,仔細翻閱起來。看了一會,覺得眼皮越來越重,拋下手中書筆,倒在席上朦朦朧朧地睡去了。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少年在睡夢中隱約聽到老者叫喚,猛然驚醒,慌忙起身,理了理衣觀,轉身走到廳上。那老者已端坐廳中,約莫六十歲左右年紀,兩鬢斑白,面龐瘦削,皺紋深陷,滿臉都是風霜之色。但眉飛如劍,眼光逼人,凜然有一股威嚴之氣。少年忙走上前去,躬身行禮,說道:「師父,您叫徒兒有何吩咐?」

    老者並不答話,放下手中茶碗,轉身站起,神色恭敬,向那龕籠拜了數拜。少年也急忙跟著拜下。正中一個牌位,書著——陳高祖武帝興國之靈位。這老者乃是陳朝遺老,姓陳名輔。那少年是也是姓陳,雖和陳輔名為師徒,但卻是陳朝皇族之後。

    陳輔拜畢,轉過身緩緩坐下,喝了一口茶,右手捋著幾縷白鬚,臉現喜色,道:「靖仇,為師已查到那崑崙鏡的下落了!」陳靖仇一驚,道:「師父,難道您指的是——您常提到的能獲得天下的上古神器之一?」陳輔點點頭,道:「對,正是此物!我們明早即刻啟程,前往雍州伏魔山一趟。」陳靖仇聽了,心中也是一喜,道:「恭喜師父!」但心中卻暗想,這回終於能和師父到外遊歷一番,觀賞那山川美景了。陳輔捻著長鬚,道:「此鏡一得,我大陳復國就有望了!」呵呵笑了起來。又考了陳靖仇幾段古書,當晚收拾好行裝,各自早早睡了。

    第二日清早,陳靖仇提了鐵劍,將包袱背在肩上,隨著師父出門而去。道旁桃花盛開,青梅冒眼。說不盡那春日和暖,芳草青翠,林木茂密,百鳥歡歌。師徒倆連日趕路,很快已到雍州。進得城來,尋了一家客店歇下。陳輔向小二打聽得伏魔山的所在,倆人休息一晚。翌日正午時分,已趕到山腳下。抬頭望去,只見那伏魔山聳入雲端,濃霧遮蓋,幾乎看不到山頂,山側飛崖陡壁,山勢極為險峻。

    師徒倆順著小道向山上走去,穿過密林,不多時行至一面千仞絕壁之下。陳輔立住腳,道:「靖仇,為師今日帶你到伏魔山來,除了要找到能讓你復國的神器外,還要考較你的武功!」陳靖仇抬頭看看峭壁,有些猶豫,答到:「師父!我……」陳輔心中不快,道:「如你今日連這些小魔物都敵不過,以後就別再叫我師父了!」身形一晃,已飛身上崖而去,轉眼間便沒了蹤跡。

    陳靖仇不敢懈怠,把腰帶一緊,背上鐵劍,提了一口氣,硬著頭皮向崖上攀去。一步步慢慢往上挨,爬了半日,方到懸崖的中段,只聽得耳邊呼呼風響,偷眼向下一瞧,只見崖底雲霧繚繞,深不見底,心神慌亂,差點失手摔落。又爬一個多時辰,方到崖頂,已是累得精疲力竭,滿手儘是荊棘刺穿的傷痕,軟倒在地,渾身骨骼都似要散開一般。休息一會再翻身起來,回頭一望,只見崖下雲封霧鎖,雲海茫茫,已經看不到下面的景致。

    陳靖仇向前趕出不遠,便是山谷中的幾道深溝,草木陰森,荊棘密佈。陳靖仇揮劍砍開道路,剛轉過兩個彎,斜拉裡忽然竄出一道灰影。陳靖仇急忙退後一步。那灰影張牙舞爪,順勢向前撲來,竟是一個黃口孩兒的陰魂。陳靖仇提起鐵劍,當頭劈去。劍風響起,那鬼魂嘶叫一聲,登時化為一縷青煙。陳靖仇膽戰心驚,繼續前行。山谷中不見天日,陰風冷冷,寂靜無聲,情景可怖。忽然四面草叢嘩啦一聲響動,竟同時閃出數個孤魂來,白影來回遊蕩,將陳靖仇圍在中間。陳靖仇大駭,劍交左手,使出鬼谷道法,凝力右掌。群鬼滿臉鮮血,身影飄忽,顫聲尖叫,向裡急撲。陳靖仇飛身躍起,向下連拍數掌,逼退群妖,長劍一抖,橫掃而過。霎時之間,群妖四分五裂,滿地黑血。陳靖仇取出煉妖壺,將野鬼的屍塊收化,急忙向前趕去。

    轉過山谷,再走上幾步,順著斜斜的山道,穿出密林,眼前忽然一亮,頭頂一片萬里晴空,已至山巔。陳輔早已立在那等候。陳靖仇三兩步跑上前去,忍不住喜上心來,不禁臉露笑容,道:「師父,徒兒追上您了!」

    陳輔聽了,並無任何褒獎之語,臉色一沉,道:「靖仇!為師平日都是怎麼教導你的?你都忘了嗎?」

    陳靖仇臉上一紅,答道:「師父教誨,弟子絕不敢忘!」

    陳輔道:「為師跟你說過多少次,要喜怒不形於色!你今日取得這一點小小的進益,就樂極忘形了?這般下去,如何能肩負起我大陳復國大業!」

    陳靖仇心下十分愧疚,不敢抬起頭來,過了一會,道:「師父……」陳輔嗯了一聲。陳靖仇道:「師父,都已經過了這麼多年……大家都把陳朝給忘了!現在再來復國,還有什麼意義!」

    陳輔一愣,大怒,厲聲斥到:「大膽逆子!你竟敢,竟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臉上青筋隆起,渾身顫抖。

    陳靖仇一驚,「我,我……」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陳輔氣憤已極,呼呼喘氣,連咳數聲。陳靖仇急忙上前扶住,陳輔一把將他甩開。陳靖仇只好跪在地上。陳輔慢慢緩過來,撫著前胸,喝道:「靖仇!你祖國被北虜之君所滅,迄今已二十餘年。汝父也於十六年前,為了復國大業,壯烈犧牲!你難道忘了嗎?」

    陳靖仇道:「弟子,弟子不敢忘……」陳輔道:「未來我大陳復國之望,全寄托在你身上。你以後再敢說這等大逆不道的話,老夫立即與你斷絕師徒關係!」轉過身去,道:「如你再是這般,老夫也沒臉當你師父!」陳靖仇跪在地上,淚珠在眼眶裡不住打轉,連連磕頭,道:「請師父息怒!都是弟子的錯,以後再也不敢了。」過了半晌,陳輔怒氣漸消,方道:「嗯,你明白就好,先起來吧!」雙目望著遠方,歎道:「以後切記復國大業,責任盡在你肩上,你若再是如此,我也沒臉去見你的列祖列宗了!」陳靖仇:「是,弟子一定牢記師父教訓!」爬起身來,恭恭敬敬的立在陳輔身旁。

    陳輔對著腳下的蒼茫大地,觀望了一會,道:「今日我們到此的目的,為師也曾告訴過你,是為了找到崑崙古鏡,這與我大陳復國有極大關係!」正說話間,陳靖仇忽然高舉右手,喊道:「師父!你看那是什麼!」陳輔抬起頭來,順著陳靖仇所指望去,只見一輪黑影漸漸移向日中,日光漸弱。一盞茶功夫,整個天色都暗了下來,只留一圈古銅色的暗影,再過一會,星光乍現。陳靖仇從來沒見過日食,奇道:「這,這是怎麼回事?」陳輔道:「不必大驚小怪,這不過是天狗食日之象罷了!」說著轉過頭去。陳靖仇從小到大,還從未見過如此奇異的天象,望著滿天星光,不禁看得癡了。突然手指西方,又高聲叫道:「師父!你看!你快看!那是什麼?」陳輔不耐煩,抬頭一望,只見天邊一顆明亮的慧星,拖著長長的尾巴,散發出幽幽紅光,直劃過半個天際,直似要墜向大地一般,情狀可怖。

    陳輔看了一會,道:「此乃妖星,如今現於天際,主天下大亂,隋虜必滅,我大陳將興之兆!不足為怪!」陳靖仇看得呆了,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陳輔暗暗歎道:「區區幾個異象就把你弄的淒淒不寧,萬一為師謝世了,在地下要如何安心!」過了良久,日光方才逐漸顯現,天色自黑轉明,彗星也失去了蹤跡。天空萬里無雲,一片蔚藍。

    陳輔轉身道:「靖仇,別愣著啦!快隨我來!」陳靖仇一驚,連忙揉揉眼睛,答了聲「是,師父!」跟著走去。兩人撥開荊棘,向前走出十餘丈,前面乃是一塊大石壁,上面覆蓋著稀稀落落的野草。陳輔在石壁前左右徘徊,轉了一會。又拔掉一些野草,扒開薄土,以手扶壁,向上敲擊。最終站在石壁南邊靠著懸崖一側,拾起一塊巨石,向上連擊,只聽石壁上空空聲響,好似擊罄。陳輔拋下石頭,道:「應是在這裡了。」抽出寶劍,刮掉泥土,須臾間,石壁上露出一個門形的輪廓來,門上儘是草根。陳輔上前推了推,紋絲不動。

    這石門雖然年深日久,風雨侵蝕,但仍然堅固如昔。陳輔退後幾步,凝力右掌,叫聲「靖仇退後!」陳靖仇依言退開幾步。陳輔大喝一聲,揮掌向石門擊去。轟的一聲巨響,塵土飛揚,石門已經塌了半扇,露出一個洞口來。陳輔只覺霉氣撲鼻,退後幾步,在洞口外等了一會,約莫石洞裡的腐氣已出盡,方才彎下身子,探頭進去,放眼一望,洞裡空空蕩蕩,並不見有什麼異處,又退了出來,打個手勢,讓陳靖仇也跟著入洞。那洞口極窄,僅能容一人出入。師徒倆先後俯身鑽了進去。

    陳靖仇藉著洞口射入的微光,環顧四周,那洞穴極大,寬逾五六丈,足有四人來高。石洞呈圓形,好似一隻倒置的鐵鍋。洞壁上儘是苔蘚,鑿痕依稀可辨,也不知是何人建造的。陳靖仇向裡走了幾步,只覺洞中寒氣逼人,不禁打了個冷禁。

    陳輔走到北邊的石壁前,摸準了方位,用匕首刮開青苔。石壁上竟露出一隻一尺來寬的古鏡來。陳輔回過頭,指著那銅鏡,道:「這應該就是崑崙古鏡了,能讓你祖國重新復國的五樣上古神器之一!」

    陳靖仇走上前,看那銅鏡時,只覺寒光逼人,青影攝魄。只在旁站了一會,便覺身上奇寒徹骨,連忙退後幾步,問道:「師父,這鏡怎麼這麼古怪?」

    陳輔道:「上古神器當然有其特異之處!不是普通銅鏡可比!」

    陳靖仇道:「這上古神器,難道就真的那麼厲害,能夠讓我們大陳復國?」

    陳輔答道:「古書記載,中原自古有十大神器——鍾劍斧壺塔,琴鼎印鏡石。由古書上得知,只要能得到這上古十大神器中的後五樣,就能列出九五之陣,以此獲得天下!」

    陳靖仇奇道:「要搜集到琴鼎印鏡石這五樣神器……鏡指的就是這崑崙鏡了,但不知其他四樣是什麼?」

    陳輔道:「伏羲琴、神農鼎、崆峒印、女媧石——鍾劍斧壺塔,則指東皇鍾、軒轅劍、盤古斧,練妖壺,昊天塔。」

    陳靖仇默記了一會,道:「我明白了,真想不到,這崑崙鏡竟這麼神奇!」說著向前一步,伸出右手,就想把崑崙鏡從壁上取下來。

    陳輔叫道:「且慢,別亂碰,恐怕有機關,先讓為師仔細參詳參詳!」陳靖仇連忙把手一縮,退開幾步。

    陳輔走到洞邊,從懷裡取出一卷帛書,藉著洞口射入的微光,仔細查閱起來。陳靖仇走道陳輔身旁坐下,一時間洞中寂靜無聲。

    過了好一會,陳輔方才緩緩抬起頭,捻著長鬚,眼望洞外,凝神思考。時間漸漸過去。陳靖仇問道:「師父,弟子想問您一個問題?」

    陳輔道:「嗯,你說吧!」說完又低頭查閱起那書帛來。

    過了一會,陳靖仇道:「師父,十六年前,爹爹他……究竟是怎麼死的?」

    陳輔一鄂,抬起頭,道:「你……你想知道?」陳靖仇點點頭。

    陳輔收起帛書,沉吟一會,道:「既然你已經不小了……那為師就告訴你……」說罷,來回踱了幾步,重憶往事,思如潮湧,不知該從何說起。

    轉頭望著洞口外的藍天,緩緩歎道:「十六年前,你剛出生之時,你爹號召南朝遺臣,集結萬餘軍隊從江南起兵,希望能夠將隋軍從我大陳土地上逐走!」

    陳靖仇點點頭,道:「嗯,師父,這些您都曾告訴過我,那後來呢?」

    陳輔頓了頓,道:「義軍興起之後,隋虜之君聞知,立即遣兵南下——而領兵之人,竟是昔日滅我大陳之名將楊素!」心神難以寧定「決戰之日,為師與你爹不敢輕敵,便率領所有兵力出擊,不料那楊素竟只帶了二十餘騎前來!」

    陳靖仇奇道:「二十餘騎!那爹爹怎會輸給他?」

    陳輔歎了口氣,道:「靖仇,為師接下來所說的話,你必須仔細聽好——這也是為師近十年來,嚴格要求你修習鬼谷道術之原因!」

    陳靖仇連忙答應。

    陳輔道:「當日擊潰我們大軍之人,並非那楊素老賊,而是他的一名擁有陰陽妖瞳的弟子——楊拓!」

    陳靖仇奇道:「楊素的弟子?……」

    陳輔心情激動,道:「對,但更令人心寒的是,那楊素老賊甚至到最後也沒出手!」

    陳靖仇驚道:「什麼?」

    陳輔道:「此役我軍大敗,為師與你爹都身受重傷,混亂中各自僥倖逃得性命……哪知後來,你爹娘在半路不幸被隋兵搜到,最後雙雙壯烈犧牲!為師打聽得隋虜大將楊素,正四處派兵搜捕我陳朝後裔。為了救你,為師將自己唯一的襁褓之孫,與你暗中調換,才僥倖救回你這條性命!為師對你爹在天之靈,也有了個交代!」

    陳靖仇聽後,又驚又怒,悲憤交集,雙目含淚,道:「師父!徒兒,徒兒對不起您……」

    陳輔續道:「那楊素已於十年前病故,但他的弟子楊拓仍為害天下!你若不好好修習鬼谷道術,使自己有能力與他抗衡,那我大陳真是復國無望矣……」

    陳靖仇強忍淚水,跪倒在地,答道:「師父,弟子一定牢記您的教誨,今後勤修苦練鬼谷道術!絕不敢再偷懶了!」

    陳輔道:「嗯,你明白就好,莫要辜負了你死去爹爹對你的期望!」

    陳輔說完,又拿起書帛,研讀了一會,道:「嗯,為師大致明白了,古書上記載:此鏡寒氣甚重,須先以炙勁將其陰寒之氣化去,方可拿取!」言畢,走到石壁前,提起右掌,輕按古鏡之上。古鏡上升起絲絲白霧,向四周發散開去。瞬息之間,寒氣化盡。陳輔收回右掌,道:「靖仇,你現在可以將它拿起來了,待為師看看接下來該怎麼辦。」說完又取出帛書,低頭看了起來。

    陳靖仇依言走上前去,石壁旁果然不似先前那般寒冷了,伸手正要將古鏡取下,陳輔忽道:「靖仇……」

    陳靖仇回過頭來,道:「師父,您有什麼吩咐?」

    陳輔頓了頓,道:「呃,不……為師想問你——你是否覺得,為師對你太嚴厲了?」

    陳靖仇一愣,忙道:「師父,您待弟子恩重如山,所以弟子……弟子請您千萬別這麼說!」

    陳輔道:「你不必在為師面前客套,你的那點心事,難道為師還會看不出來?」頓了頓,道:「其實為師也並非想對你如此嚴厲,你年紀還小,就必須承擔這般沉重的重任,為師明白你的確是十分辛苦!」

    陳靖仇道:「師父,我……」

    陳輔道:「或許為師方才是對你嚴厲了些——這是為師的不是,希望你別太掛在心上才好!」

    陳靖仇道:「師父,徒兒怎敢!師父的大恩,徒兒終身難報。」

    陳輔道:「嗯,那就好——你將那崑崙鏡取下來吧!」

    陳靖仇走回石壁邊,伸手握住鏡緣,把古鏡摘下,哪知鏡子剛離開石壁,突然閃出萬道金光,讓人睜不開眼來。陳靖仇大驚,撇了古鏡,躍到石洞邊緣,背心貼牆而立。鏡中捲出一陣狂風,陰寒無比。洞中登時塵土飛揚。不多時金光凝聚,一頭通體烏黑,足有兩丈來高的尖角怪獸已站在洞心。那怪獸一聲狂吼,恰似平地裡的一聲暴雷,洞頂石屑紛紛掉落。陳靖仇扶著石壁,只覺天璇地轉,驚道:「師父!這,這是怎麼回事?」

    陳輔也是大駭,道:「這是上古魔獸饕餮!為什麼古書上沒有記載此事?」

    陳靖仇道:「師父,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陳輔喊道:「靖仇,你快逃,師父也不是這饕餮的對手,你趁它還未成形之前快逃啊!」

    陳靖仇躍到陳輔身邊,刷的拔出鐵劍,道:「師父!我不能丟下您!我們一起跟他拼了!」

    陳輔急道:「你,你快逃啊!究竟要為師說幾次!」

    陳靖仇挺劍上前,護住陳輔,高聲道:「師父!要走我們一起走!」那饕餮怒目瞪視,呼吸粗重,眼看就要向兩人攻來,情勢危急。陳輔身形一晃,右手微抬。砰的一聲,陳靖仇只覺一股巨力壓上肩頭,還未反應過來,就被震出洞外。重重摔在地上,登時暈了過去。

    陳輔昂首挺立,背向饕餮,閉上雙目,歎道:「呵!既然今日天意亡我陳輔,我就與你一同封在此洞中吧!」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陳靖仇方才慢慢甦醒,頭痛欲裂。心中一驚,連忙爬了起來,跑回洞口邊。卻見洞口一片銀白,千萬縷銀絲縱橫交錯,已將洞口牢牢封住。陳輔盤著雙腿,正好堵在洞口裡,也被銀絲纏繞其間,呼吸微弱,動彈不得。陳靖仇大驚,叫道:「師父!」正要伸手去撥開銀絲。

    陳輔道:「靖仇,你……你別過來,別碰這絲!」聲音發顫。

    陳靖仇聽得陳輔說話,心中稍安,忙道:「師父!這,這是怎麼回事?」

    陳輔喘了喘氣,費力說道:「靖仇,為師的時間,已不多了!接下來……你要仔細,聽好師父所講的每一句話!」

    陳靖仇一驚,心中大慟,跪在陳輔面前,哭道:「師父……」

    陳輔續道:「剛才那魔獸,是你師父的力量,也無法鎮住的……這白絲,是師父,耗盡全身元神之力,結成的冰絲。但也只能,暫時,鎮住他……再過一會,師父就會和這饕餮,一起被冰封在此洞裡……師父在冰絲中,元神會漸漸耗盡……所以,最多還能活個一年不到!」

    陳靖仇已是泣不成聲,哭道:「師父……弟子,弟子一定要救您出來!」

    陳輔歇了一會,道:「靖仇,為師要是死了,這饕餮,又會再度出來,危害人間……你,你離開此地之後,快去雷夏澤,找師父的師兄公山師伯……請他前來,消滅饕餮,救出師父!」

    陳靖仇哭道:「師父,您放心!徒兒一定會找到師伯的!」

    陳輔氣息漸漸微弱,硬撐著道:「靖仇,你自己要,好好修煉鬼谷道術;盡力搜集,琴鼎印石。務必要……光復……大陳!若遇那楊拓,切勿與他交手……能逃……就馬上逃走!知道了嗎?」陳靖仇只覺萬箭穿心,含淚點頭。

    陳輔使盡最後一點力氣,道:「別哭,別哭!快去……快去!」陳靖仇擦了擦眼淚,道:「師父,您多保重!徒兒這就去請師伯來!」磕了幾個頭,轉身往山下奔去。只覺天地茫茫,心神無主,不辨道路,天色漸暗。身心疲累,只好在樹林裡胡亂睡了一夜。次早再尋路下山。遇著路人,問明了路徑,一路上饑餐渴飲,急急往雷夏澤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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